变成王子那样的纯精神体吗?还是就这样在星际之中烟消云散,化为尘埃飘回到爱斯兰德的土地?
精神的混乱使我感到极度的虚假疲劳,汗水从额上滴下来迷糊了我的眼睛。我跌跌撞撞地来到床边,颤抖着摸到行理
包裹打开,一样样的翻找。一个淡蓝色半透明的小玻璃瓶子终于滚落到了眼前,我急忙将它抓住,扯了好几次才将盖
子扯下,露出里面浮有微小的齿的圆盖。
我轻轻抹了下迷住眼睛的汗水,将有小齿的一面按到脖子上,正要扣下瓶底的按扭,却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破裂声,脖
子和手上均是一凉,瓶中的液体从破碎的瓶子里溅出,洒在了我的衣襟上。蓝色的碎片飞溅着四散,只留下有齿的那
一面盖子,因已被按进了皮肤而留在了脖子上。
[你在干什么?]
一抹明蓝色影子出现在了眼中。准确地说,应该是泛着蓝紫色的银发,外加一对同色的纵长瞳孔的眸子。从不知何时
大开的窗户中出现的男人一脸冷然地来到我身边,伸手摘下了还贴在我脖子上的金属盖子。
[精神抑制剂是联邦精神监管局精神力鉴定属的执照医师才能使用的禁药,必须由医师亲自为精神力者注射,为什么你
会有?]
我的脑波依然是一片混乱,虽然听到了他的话,却做不出丝毫反应。他站在我面前看了一我会儿,然后是一声轻叹,
随即便被抱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额头相抵,一道白色的光茫注入了我的脑内。
那是属于他的特有的气息,柔和,清澈,明净,还带着淡淡的哀伤。这种哀伤我曾见过,在精灵之泉的歌会,他将这
样的哀伤化为了美丽的乐曲,送走了他的唯一。
我仿佛听到了那时的歌,在精灵之泉的空灵飘渺,却又带着忧愁的乐曲。那时的曲子在脑内回响,像柔和的风一样将
紊乱的思维拂回原位,让过热的大脑变得清凉。
脑内的混乱一点点地平息下来,我恢复了一些神志,便配合地放松了身体,让他替我将混乱的精神各归其位。慢慢地
,几乎暴走的精神平定了下来,呼吸与心率也逐渐平缓。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失去了意识,不知是该说晕厥好还是睡
着好,总之便是一片空白。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力气全无地靠在他的肩上。虽然看似高挑纤细,然而衣装的包裹下,却有着结实肌肉的
胸膛与臂膀。他是军校出身,拥有校级军衔,虽然在军队中也是会被人说成是少爷军官的类型,不过比起我这个罗兰
伽洛斯家的只学过少许防御与搏击,仗着自己的精神力与念动力而不加强锻炼的正牌少爷来说,却是强壮太多。
意识到体格上的差距之后,无力地靠在他怀里的姿势让我觉得很伤男性的自尊,于是我开口说:
[放开……]
“我”字还没出口,当作依靠的人便突然抽身离去。还没有恢复力气的身体一下子跌到床上。我有些不满地望向他,
却对上了一双带着些许好笑与讽意的冰蓝色眸子。
[继续逞强啊,]他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罗兰伽洛斯家的少爷不是无所不能吗?怎么连坐都坐不稳了?]
我没理他,只是将刚才跌到床上时被压在身下的右手抽出,看了眼正缓缓流出的鲜血,有些随意地扯了床单擦拭。他
脸色微变,重新坐到我身边将我扶起。刚才打破的瓶子的碎片一部分沾到了我衣服上,一部分洒到了床单上。倒下去
的时候手正好压上碎片,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伤口并不深,只是划得有点长,所以看起来恐怖。他用念动力将衣服、床单和伤口里的碎片全弄走,又掏出手绢将流
血的手包起来。
[精神抑制剂哪儿来的?]他边包我的手边问,[还有,为什么又要注射?离下一次注射的时间还早吧?]
[你怎么在这儿?]我没回答他的问题,取而代之的是丢了新问题给他。
[我要去波塞多尼亚,路过这里,突然感觉到你的精神波发生异常,就赶过来看看,还好来就在附近,不然的话……]
[不会出什么事的。]
[因为你手上有精神抑制剂?]他嘲讽地一笑,[原来你就是这样稳定情绪的吗,我无所不能的搭档?就连孩童也能够在
潜意识中约束自己的意识,你却只能依靠药物了吗?到底谁才违反了规则?]
[回去之后我会主动提交报告,当然,你也有权上交一份。]
他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你非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才能活下去吗?!明明有时候在意得不得了,却偏要当作什
么事也没有。你到底瞒着人注射了多少精神抑制剂,脑袋坏掉了吗?]
[三支。]
[什么?]
[出发之前的例行注射时注射了两支,来到之里之后又注射了一支,一共三支。]我自嘲地笑笑,[不过看起来可没什么
效呢……]
[你……]他露出极度吃惊的表情,[你疯了吗?!三支?你不知道超过正常剂量两倍就会引发器官衰竭与记忆缺失?!
还是已经注射了过多的药所以早忘了这一点?!]
[有时候遗忘也是件好事,至于器官衰竭,]我笑笑,离开他的怀抱,[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我快点死……]
“啪”的一记耳光扇到我脸上,并不怎么痛,只是成功地向我表示了他情绪的激动。
[这么激动,你的精神波有异常哦……]
[住嘴,]他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到底谁有异常?绯,你真是个孩子。只有长不大的孩子才只会用冷漠来装
饰自己,更何况你连孩子程度的自制力都没有,只能靠药物来维持你虚假的自尊了吗?]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没有意义的……]
[可我觉得很有必要,]他放开手,直视着我的眼睛,[绯,我自以为是你的朋友。]
[你当然是。]
[那就多给我一些信任!]他大声说,[发生了什么事,你需要什么样的帮助,能对我说的部份就全告诉我,不然你以为
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有时候我真想揍你一顿,知道的人当我们是搭档,不知道的就看到我在那里一头热!我想帮助
你,也需要你的帮助,所以,请你多看看我,行吗?]
我依言看了他一阵,然后开口说:[你说得没错,多看看也会有新的发现。]
[是吗?]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像是在怀疑我到底有没有认真去思考他的话。
[当然,]我笑笑,伸出手摸摸他的脸,[我从来不知道……你皮肤这么好啊?]
[你……!!]
他正想发火,我疲惫地闭了眼,做出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这样一来他肯定不会下手。果然,数秒之后,他身上的肌
肉便放松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我轻轻放到床上,顺手拉上被子。
沉默了许久之后,我才再次开口。
[我也不想要这样……]我拉住他的手,似乎在找寻安慰,[我只是想要遗忘……我的精神力等级在鉴定书上虽然是划分
到A+级,其实在A+级精神力者之中相比便可以知道,我的等级比那些人是要偏高的。]
[果然是这样吗?]他皱了皱眉头,[以前我就有这样的感觉,只是……自从数千年前那位殿下的暴发之后,超过A+级最
高限制的精神力者都会被戴上‘银环’,而你……]
爱斯兰德的大灾难以后,联邦精神监管局精神力限制属便出台了一条新的法令。凡是精神力等级超过A+级最高限制的
精神力,都必须被强制用外部手段限制使用精神力。精神监管局特制的“精神力监管控制器”,因其外表是一个银色
的项圈而被人们简称为“银环”。它能监测到精神力者的精神波活动,一旦运用的精神力超标,项圈便会向戴着它的
人发出高压电击,麻痹精神力者的身体。如果所运用的程度在1/1000秒内超过了最大限度,“银环”便会自动爆炸,
另外,监测到外界的力量试图将“银环”破坏之时,“银环”也会启动自爆开关。所以一旦戴上“银环”,一辈子都
不可能再取下来。
从另一方面来说,“银环”的佩戴者受到来自所有人的恐惧与厌恶。那位殿下的事件已经过去了数千年,这期间仅出
现了三个精神力等级超过A+级的精神力者。被强制戴上“银环”之后,他们的人生中遭遇了常人不可想象的痛苦。排
挤与阴谋对于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其中两位都没有活过人生中的青年时代。
据记载,一位在一次激烈的纷争中使用了超量的精神力,“银环”当场自爆。并没有人为他的死去而悲伤,他的亲人
甚至因他的死亡而松了一口气。另一位则与之相反,一直忍辱负重,不与任何人为敌,最后用中子枪向自己的头开了
一枪,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还有一位唯一活到了中年时期的精神力者,他从出生便为联邦侦察属工作,最后在机构的内讧中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
。
拥有太过强大的力量的人,似乎都没有好下场。
[你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你?]他奇怪地问,[因为你的精神力?]
[你也知道罗兰伽洛斯家族,怎么说呢,在星际联邦中有些特殊。]我自嘲地笑笑,[特殊便意味着特权……法定精神鉴
定之前,家里的人便已在私下测出了我的等级。如果被戴上‘银环’,就等于是家族的耻辱。所以在精神鉴定之时做
了手脚,将我的能力为家族而保留下来。]
他握紧了我的手,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让我放心,他绝不会让这个秘密透露出去。不过就算他对什么人说了也不足
以对我构成威胁,自有罗兰伽洛斯家的人收拾善后。
[所以这个量对于我来说构不成什么损害。我只是想要遗忘……只要忘记了,只要将太过敏感的精神麻痹掉……]
[你忘掉了吗?那些不想要的回忆?]
我摇摇头,[我曾以为忘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主动想起。可是后来,那些东西又突然涌到眼前,像是在嘲笑我的
无能。每次注射精神抑制剂的时候我都会加大份量,只是似乎越想要忘记,大脑便更是清醒。]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孩子啊,绯。]冰蓝的眼中透着怜悯,我讨厌这样的他,[我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要让你用这样
的方法来将它遗忘。不过我却知道一件你所不知道的事,那就是减轻悲伤的记忆所带来的痛苦的方法,并不是遗忘,
而是用另一段快乐的回忆去覆盖它。]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那是你太孤陋寡闻了,]他向我笑笑,[以后不要再什么事都独自烦恼。虽然我知道你不可能一下子改变,但你的人生
还很长。我们不用像奇迹之星的人一样忙碌地生活,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去思考试验。但反过来说,正因为奇迹之星的
人寿命的短暂,才让他们拥有一个我们所没有的品质,那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地把握自己。而我们则早已习
惯了不慌不忙的生活,自以为是一种优雅,却因目光放得太过长远,而忘记了要把握眼前。]
[这是那个叫艾文的少年教给你的吗?]
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透着绝望的忧郁。我突然回想起了许多年前,当我离开已经等得厌倦了的古拉德里广场时
,是否也带着和他相似的表情呢?
[你恨我吗?]
[我也想恨你,如果把一切错误都推到你头上,也许我会好过一点吧,]他苦笑了下,[可是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啊,你是
监督者,你有你的责任。所以我只能怪自己,或者怪那个叫‘命运’的东西吧。这样说你又要笑我了是不是?我记得
你说过,只有失败者才会将结局安放到‘命运’这种东西身上,而不让自己为自己的决定与行为负出代价。]
[那就别恨我,谁也无法使后悔产生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我们有点惊到,而开门的波奇亚斯则是吓了一跳。大概他根本就没想到房间里会有人吧。在我突
然跑走后,他们肯定有追出去,之所以这么久才来房间里来找我,大概是反射性地以为我和刚才的菲利克斯一样是往
外跑,而不会第一时间回到近在咫尺的房间里。等到事后才抱着侥幸心理回来看看。
奇怪的是我记得回房间之后就将房门上了锁,为什么会被打开呢?还是说刚才我的精神太过混乱,所以实际上没锁或
是没锁上?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直都没出去过好不好,”坐起身来,我往他身后望了望,“他们呢?”
“还在外面找你呢,”波奇亚斯走过来,表情有点担心,“你刚才干嘛呢?差点吓死我……这人谁呀?”
“我朋友。”
貌似对这个词持怀疑态度,波奇亚斯几乎是眯着眼睛在打量我身边的人。
“啊!”他突然眼睛一亮,叫道:“你你你、你不就是在精灵之泉的歌会上拿到金翅花的那个嘛!叫……叫什么来着
……”
“玛雅尼斯,”他向波奇亚斯点头致意道,“你可以叫我玛雅,很高兴见到你,屠龙的勇者波奇亚斯大人。”
“呃?”被称为“大人”的波奇亚斯有点不好意思,“呵呵,你是萨拉的朋友嘛,不用那么客气,直接叫我的名字就
行了。我有去歌会哦,虽然不太会欣赏,不过听了一晚上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途睡着了好几次。你上去演奏
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做梦呢,好像看到精灵们都飞回来了似的,比那些乱七八糟的诗人弹的东西好多了!”
“能得到屠龙的勇士的赞美是我的荣幸。”玛雅向波奇亚斯笑笑。
“啊,哈哈……不过没想到你和萨拉是朋友啊,哦对了,”波奇亚斯将脸转向我,一脸严肃地问,“你是不是哪儿不
舒服啊,刚才那脸色惨白惨白的,吓死人了!”
“他们都在外面找我,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我做出伤心的神色,“原来我在你心中一点份量也没有吗?”
“谁说的!”他忙叫道,“本来我也在外面找你啊,不过后来想想你的样子好像很不舒服,就想一般身体不舒服的人
不会往外跑吧?不舒服的时候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回到房里倒在床上大睡一觉,所以我就回来看看,没想到你还真在!
”
该说真不愧是凭本能行动的单线条人物吗?我翻了个白眼,对他说:“大概累了吧,刚才躺了下好多了……”
话还没说完,波奇亚斯又两眼放光地一下子跨到我身边,尽量轻地拿起我包着手绢的右手。
“手怎么了?怎么会流血?!受伤了吗?伤口深不深?”
“没事,”我抽回手道,“不小心划到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气极地打了我一拳,不过当然没多少力道,“要是伤严重了,你以后还怎么弹琴啊!”
“那就不弹了呗。”
“那怎么行!”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我笑得居心叵测,对他说:“如果我不能弹琴了,是不是你们就要将我抛弃了呢?不能弹琴就担
不上歌神之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