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在楼道中的男人——赛森

男人从激情中平息过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青年衣袍微解，酣睡正甜。

他看向里亚的眼神变了又变，有一瞬间双眸竟然是泛红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放松开来。男人再次躺回了地板上。

许久，当窗外的布谷鸟叫了几个轮回，男人也开始昏昏欲睡之时，却听到了里亚梦呓般的声音：“你应该庆幸，刚才那一瞬间你没发起攻击。”他当真以为他会在一个可能伤害自己的生物面前毫无防备的睡着么，先不论他还是个吸血鬼猎人。即使没有这层身份，换做是任何人也不会在一个不清楚底细的人面前坦然入睡的吧！

里亚在将男人抱进房间后，除了解除他身上的维亚咒语的同时，也在他身上下了另外一种咒语，一种专门牵制血族的咒语。菲斯离世后，他便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这种咒语的人了，之前还有一个，不过在很多年前那个人就已经消失不见。消失得无影无踪，传闻他已于几年前孤独死去。里亚一点都不觉得惋惜，他已经盼那个人好久了。

这种牵制咒语，尤其针对像男人这样的纯种血族，一旦发动攻击，咒语就会触动。介时全身血液逆流，虽然不会死亡，却会让他痛不欲生。

男人愣了愣，半晌才明白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身体瞬间进入戒备状态。这是长期的战斗生涯练就的警惕，里亚知道，如若不是被囚禁了许久，又被下了咒语，以这个男人的攻击力恐怕连自己都不见得能擒住他。

里亚打了个哈欠，似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紧张气氛，从床上爬了起来。整了整衣服，他随意抓了抓头发，直到它不再那么蓬乱，他才开口道：“又到午餐时间了，你想吃什么” “……” “诶，你叫什么” “……” “叫什么”里亚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讨厌自言自语。

男人仍是防备的看着他，那似在防狼般的表情让里亚郁闷万分，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被这样对待了。

果然发善心也是要看对象的。

不说算了，正当他如是在心里赌气，转身准备下楼去觅食的时候，身后却传出了男人的声音：“卡尔，卡尔艾文。”不同于昨夜听到的声音那般低哑，此刻他念着自己的名字，声音多了几分黏着，像是颂诗班里的浅吟。

里亚心中颤了颤，像是被什么轻轻划过了心脏，颇有几分心痒难赖。

他低声在心中念了几遍他的名字：卡尔艾文，卡尔……点点头，往外走。

下楼后，正遇上昨日那些笨蛋又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么鬼主意，笑得一脸奸恶。里亚皱了皱眉，很是看不惯这种无所事事的人，不努力不上进，每天脑子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渣滓。他再次警告这些喜欢惹是生非的家伙们，并且下了最后通牒：以后除了哑婆以外，但凡是未经他允许私自闯入顶楼的人，一律驱逐出古堡。

而他里亚驱逐的人，相信以后在外面也不会混得有多好。

此令一下，虽然招致了众人的不满，但是里亚知道自己未来能好好享受一段安静时光了。

去厨房端了两人份的午餐，又叫哑婆格外准备了一份动物鲜血，里亚这才施施然往上走。

次日，卡尔便再次回到了他原本待的地方，那条走道。原因很多，主要是因为里亚讨厌身边有人，尤其是吸血鬼。他倒也不恼，仍旧施施然的模样，身体随意的在走道中舒展开来，好几次还差点绊倒睡得迷迷糊糊的里亚。

知道了卡尔的名字，再要寻找和他相关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里亚最终在一本猎人日记中找到了和卡尔相关的内容。文中如是记载着：艾文是血族中一个庞大的支系，虽不是最高权力者，却在整个血族中有着难以言喻的地位。他们攻击能力极强，血族百分之六十的战士来自这个家族……

数万字的文字，着重点皆在这个家族的骁勇善战上，里亚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正待关上书本，就看到了文章最后那一行文字。卡尔的名字就在其中，完全意料之外的身份，虽然还不能确定彼卡尔是否为此卡尔，但是他却隐隐觉得日记中所说就是现在被囚禁着的那个卡尔。

那句话是这样说的：卡尔艾文，艾文家族有史以来能力最强大的当家，雅德菲斯之战血族最大的王牌，却在参战前天突然消失，从此再无音讯。此后关于他的各种猜测一直不曾间断。

里亚突然开始好奇，这个男人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在战后出现在这个城堡，且以如此羞辱的模样。

4、你好，孩子

里亚又开始在这个城市游走，寻找着那些苟延残喘的生物。唯一不同的是，每每看到他们在自己前面跪地求饶的模样，他总会想起另外一个人即使不着片缕，也依然泰然自若的神情。

忍不住想，如果他真是那个在雅德菲斯之战前消失的卡尔，他的心中又该藏有多少的恨。

反过来想，如果战前卡尔不曾消失，现在成为过街老鼠的说不定就不是血族，而是他们人类了。

那个孩子似乎盯上他了，每隔几日，里亚便能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遇到他。如那个白日一般，他的身体还是隐藏在偌大的斗篷下，笑的时候露出浅浅的梨涡，外加两颗尖牙。他亦从不因为相遇的次数变多而开始亲近，只是在一个笑容后，便匆匆消失不见。

见的时间多了，里亚开始怀疑这其中是缘分的成分居多，还是刻意为之的成分居多。却还是会在感受到吸血鬼的气息时，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武器。

不管有无恶意，在敌人面前放松自己都是最大的忌讳。

傍晚时分，里亚回到猎人协会的时候，便被告知长老有事找。他跟着身前人穿过长长的回廊，最后在湖边的小凉亭里找到了老人。

肯是协会里资历最深的长老，他曾经是菲斯的左右手，是雅德菲斯之战中留下来的少数元老之一。

“您找我”里亚弯腰行礼，向似乎已经进入睡眠的老人道。

肯手中还抓着一颗西洋棋，桌前的棋局走了一半，人却靠在椅背上似是睡着了。

好半晌都没有回答，里亚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研究眼前的棋局。

棋局胶着，已经是陷入两难。肯最喜欢研究的就是这类的残局，每每没事还喜欢拉里亚来解棋，可偏生里亚对这类的棋局最是头疼，毫无头绪。

只看了两眼，他便放弃，转而专心数起湖面上掠过的白鹭来。数到47只的时候，肯终于“悠然转醒”，他揉了揉双眼，戴上老花眼镜，笑着招呼道：“原来是里亚来了啊，怎么不叫醒我老咯，不中用了，总也容易睡着。”老年人最常有的毛病就是喜欢叨叨，里亚觉得肯现在也在朝着叨叨的老人世界靠近，估计再过一两年他就能直接退休了。并不理会老人的自言自语，里亚直接切入话题。“您找我有事” “啊，啊，是是……”推了一把鼻梁上的老花镜，肯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信封角落的梅花图案和那个大大的“V”让里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猎人协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梅花图案和“V”字的信封里，放置的都是和吸血鬼们有关的机密文件，且往往事关重大。

他将信封递给里亚，便又靠回了椅背上：“你自己看吧！”信息来自南方的据点，说是接到确切的信息说血族们又开始动作了，前几日有村庄受到袭击，死者身上伤口疑似吸血鬼所为。希望这边能及早做好预防措施，防止吸血鬼们的卷土重来。

“您怎么看”里亚将信封交回，问肯。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呢，还记得那时候基恩抱你回来的时候，你还跟个猴子似的，干瘦干瘦的，转眼间已经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了！”里亚皱眉，现在是叙旧的时候么。

“里亚，你还记得基恩吗” “……”怎么会不记得，他亲爱的基恩叔叔……

里亚觉得即使说是基恩的存在，才有了他今天的一切也不为过。可以想见，那个男人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转变。

“你说他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就要去喜欢一个……” “肯，我现在问的是你关于这封信里内容的看法。”里亚不得不打断他的回忆，天快黑了，他急着回去，没时间缅怀。

老人看他一眼，挥挥手，终于开口：“二十多年的时间，他们的忍耐能力比我想象中强很多，也该是时候出动了。回去吧，好好准备准备，未来会有一场很艰难的战争。”里亚似懂非懂，想问他这句话是什么，转头想问，肯却已经闭上了双眼。想到要是现在问，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醒”过来回答自己的问题，他便想叹息。

太阳已经落下天空，天边只留下最后一抹余红。里亚看着天边似血的红色，莫名有些心浮气躁。

甚至忘记和肯说再见，他便自顾自出了协会。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东西。里亚加快了步伐，他总是格外的讨厌黑夜的来临。

区别于市中心的繁华，这里到了傍晚路上便已经不见什么行人。除了郊区原本人口密度就不高外，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越靠近森林，遇上幸存的吸血鬼的几率就越大。

里亚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当在拐角遭遇那个小小身影时，他没来得及闪避，和那人撞了个满怀。

还是那个孩子，如白天一般朝自己微笑，然后迅速消失。

里亚觉得更加气闷了，这样无厘头的状态，让他很是烦躁，却始终无法纾解。

回到城堡的时候，众人已经开餐了。看到里亚从外面都愣了一愣，大家都知道里亚对黑暗的厌恶，所以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在外面。

他也不管众人的打量，去厨房端了自己的食物便转身往楼上走。

到了顶楼，经过卡尔身边时，他突然抬头，惊诧的看着自己。

里亚被他的视线惊悚了一把，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但是卡尔随后却再也没了动作，只是随意舒展着身体，继续消灭碟子里的食物。

里亚被他的视线弄得莫名其妙，心中便更加不舒坦了起来。他原本想说点什么，可是一想到即使问了眼前人也不见得会回答，便闭了嘴。

因为傍晚碰上的那个小孩，又因为卡尔那个莫名其妙的视线，里亚觉得自己有些食不下咽，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盘子。

去洗漱间洗漱的时候，卡尔已经吃完了。白皙的身体被油灯映衬着，显出淡淡的光华来。里亚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向不该瞄的地方瞄去，迅速进了洗漱间。

也就忽视了身后卡尔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深究，疑惑，兴奋的。

天气还不是很热，他懒得洗衣服，第二天便又穿着昨日的衣服出门了。在外面转了一个上午，到中午的时候他才回到协会，正巧碰上欲出门的肯。

老人看到他，笑了笑，随即脸上的表情便变成了深究。和卡尔如出一辙的表情让里亚有些抓狂。

肯围着里亚转了一圈，在里亚眉头越皱越紧的当口，念动了咒语。

里亚莫名地看着他的动作，看他念完咒语，眉头紧皱地喃喃：“果然。” “怎么了”他有什么不对么。

“你遇到吸血鬼了” ““他怎么知道，”不是今天。“ “……” “昨天傍晚我回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吸血鬼小孩。”里亚不情不愿的开口。

“里亚，孩子，我知道你心软，对孩子下不去手。但是你记住，现在的迟疑说不定就会为以后的祸端种下恶果。”肯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

“……”里亚不开口了，隐隐知道那个孩子对自己做了什么。

“你身上被做了记号，这种记号所传递的信息只有吸血鬼才能解开，你昨天到今天还遇到其他吸血鬼了么”里亚摇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但是他也隐约知道，如果他点头，必然会给卡尔招致不幸。

或许是因为好奇那个男人的遭遇，好奇在什么情况下他还能如此坦然。里亚对他的态度有些复杂。

“那就好，趁着消失可能还没传递出去，赶紧把这件衣服处理掉。不过，按理说这类的咒语是不该出现在你身上的。” “为什么” “这种咒语只会出现在和吸血鬼有所羁绊的人身上。” “肯，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做了记号的”他自己怎么就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这是一种祈愿，具体的操作和解读我回来以后再告诉你。”肯说完，匆匆蹬上马车出了门。

5、儿子儿子

“祈愿”，里亚只在过去的法典中看到过，没有具体的表述，只是一语带过。彼时他只以为是一种祭祀仪式之类，但是现在看来，却显然不是。

当天肯并没有在天黑前回到协会，据说是正式结束后，被人灌醉了。

里亚对于那糟老头时不时在公事的时候喝点小酒，然后醉醺醺地被人抬回来，或者干脆就在外留宿的行为很是无力，但是却也无力阻止。

虽然肯的毛病挺多，比如说嗜酒、装糊涂……但是，毫无疑问，在吸血鬼猎人中，他的地位却是无人敢挑战的。

从基恩离开以后，整个吸血鬼猎人协会里，肯说第二，便再没人敢称第一了。

里亚回到城堡的时候，特意看了卡尔一眼，在接收到对方复杂的眼神时，他满意地笑了。卡尔一定也注意到自己是换了身衣服回来的吧！他一定以为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祈愿”的存在了吧！

总算有了扳回一局的感觉，当天晚上里亚睡得格外深沉，以至于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天就亮了么。

回到协会的时候，听说肯已经回来了。连通报都没来得及通报一声，便直直闯进了他房间。彼时肯正在偷吃桌上的全麦面包，听到开门声，当即蹦了起来，手下意识的往后躲，显然把他当做照顾他生活起居的那个小姑娘了。

里亚轻哼一声，忍不住闷笑出声。

肯回头看看自己真是认错人了，便也忍不住有些小羞赧。摸了把没什么头发的脑袋，轻笑着说：“是你啊！”里亚也不客套：“我来问您关于祈愿的事情。” “祈愿啊……”祈愿是一种背叛术，说是背叛术，理所当然背弃的双方都有一定的羁绊。也就是说只有和吸血鬼之间有一定的关系的人类才会被使用这种咒语。

祈愿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是在吸血鬼和人类的关系还没上升到战争层面的时候，彼时吸血鬼和人类相恋的情况很常见。只是人类和吸血鬼寿命的差异，却造就了悲剧的开始。为了防止恋人在在自己人老珠黄以后背叛，人类发明了祈愿这种背叛术。据说，一开始是某个人类设在吸血鬼身上的，用以监视恋人的咒语。咒语的内容只有接收者能解读，而后他们会将所有监视的信息以咒语的形式，传递回发出者。

只是后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渐渐被吸血鬼们利用，且在原有基础上有所变动，形成了只有他们自己能解的咒语。虽然仍旧有少许的人能察觉并且解除这种咒语，却再也没有人能解答它所传达的含义了。

里亚默默听着，肯说得越多，他的脸色便越阴冷，到了最后，已然全然是狰狞了。

他的生活向来顺遂惯了，除了跟着基恩学习时最初的几年，彼时受到的挫折比较多，却也只是单单的挫折，觉得辛苦。可是，自从出了师，渐渐在赏金猎人中混出名声后，就再也从来没有什么人敢给他使绊子了。

即使不顾他的情面，多少也是会顾着基恩的情面的。

可是，好样的卡尔艾文，居然敢利用自己。

心中烧起了熊熊怒火，里亚觉得自己的理智都快要被烧断了。他只想赶紧回去，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回去该干什么。和他对峙说他不应该这么做……别傻了，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立场，人家也不过得了他一次不算帮助的帮助罢了。难道他真以为这样就能统一立场，这样就能掩饰他们分属两个敌对的种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