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成功?也就是说会不成功?不成功你会怎么样?”已经很脆弱,无法再承受更大的打击。
“我也不知道会怎样……”每到这种时候,虚桐就会痛恨起自己的法力低微。
段越然皱眉想了想,搬了两把椅子到阳台上,两人坐下依偎在一起,这里空气很好,微微的风,让人很容易就清醒过来。段越然知道,他绝不能昏头昏脑地做决定。
“桐桐你听我说,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我觉得这事儿不简单,而且你现在基本没什么法力,这么难的事能做成吗?就算要做,大概有多少胜算,会不会有副作用后遗症,那个人的身体和其他情况也必须仔细调查,我们不能打没准备的仗。至于不成功大概有什么后果,也必须一一列出来,然后再慢慢比较,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虚桐靠在段越然身上,认真听着他说,他总是那么头头是道,看似复杂的事,一下子都能分析清楚,好厉害。可是有时候……自己也是想做决定的。
暗暗攥紧拳头,他抬起头来,表情坚定,“越然兄,你说的很对,可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要试一试,因为,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不要再让你担惊受怕了!”
43.转生
虽然虚桐总喜欢握紧拳头做认真郑重状,虽然平常段越然喜欢笑他那样的表情,然后捏他的脸,但这次不同,那从来没有过的坚定表明他是下定了决定,不允许任何人改变。
“为什么?”在段越然的印象里,虚桐一直很胆小。
那人却站了起来,俯视着段越然,第一次掌握主动,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越然兄,你不是说了吗,最难熬的不是死,而是等死,那么与其等死,还不如去拼一下。我们面前只有这唯一的一条路,不拼命就真的没机会了,切不可前怕狼后怕虎!”
“……可我怕你出事。”
“如果怕这怕那,就什么都办不到,不过是早点儿消失晚点儿消失的区别,中间那些日子,岂不是更难熬?”段越然被问得一愣,虚桐咧嘴笑笑,继续说:“也许你不信,但这些事其实都有定数,我遇到那个许桐,就是冥冥中给我们指明了出路,若不做,就太亏了。”
段越然皱眉,还在思考,这么离谱的事,这么重要的人,他很难拿定主意。
“越然兄你答应我吧!”虚桐抓起段越然的手紧紧握住,“如果维持现状,不知何时我就不见了,那样你和圆圆会难过一辈子,如果我有幸撑下去,等你老了死了,不还是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我不要那样……我想做个凡人,多的不要求,就这一辈子,我们俩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虚桐的手掌散发着湿热的气息,比平时的温度稍高一些,眼神又那样笑意盈盈的,带着汪汪的水汽,让人不由得心动,而且心软。
“越然兄……”虚桐趁势晃了晃段越然的手,虽然已经是孩子他爹了,但撒起娇来的本领一点儿不输给圆圆,贵在真情流露,“答应吧,我有预感,一定没问题!”
到最后段越然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个晚上。旁边的虚桐睡得美美的,他很无奈,这家伙总是把问题抛给自己,然后一点儿也不在乎。
但他知道,虚桐对他除了爱意和依赖,还崇拜得要命,以为只要有自己撑着就没事。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信任他,他会更高兴的吧?
那天以后段越然就经常往医院跑,担负了许桐大部分医疗和护工的费用,医生护士们很快就对他熟悉起来,在质疑一个陌生记者居然这么好心的同时,也不禁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有时候实在忍不住问一问原因,段越然只是说,他和自己的表弟很像。
一开始说虚桐是他表弟,现在想来,那个称呼不也很美好么?
那个时侯的虚桐,最是可爱动人。
段越然还想办法联系了许桐的邻居,去他家看了看,又问了问有关他的情况,那是一个很老旧的居民区,那儿的人都不怎么富裕,而且人来人往的,很杂。许桐的情况就更糟了,爸爸是个酒鬼,在他小时候有次出门一直没回来,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是妈妈打工拉扯大的,妈妈年龄大了累得一身病,两母子靠儿子那份微薄的工资,吃不饱饿不死。偏偏儿子不争气,是个同性恋,还叫人骗完了感情又骗钱。
了解了一阵子,发现许桐苦是苦,但现在孑然一身,如果虚桐成功了,用他的身份活下来应该不会有太多人际关系上的麻烦。又请医院做了全面的体检,报告显示身体各方面指标正常。段越然回家后,将调查的结果告诉虚桐。
虚桐愣了一会儿,突然高兴地跳起来抱住段越然的脖子。
“越然兄你真棒!我从未想过这么周详,你却把一切都做好了,太棒了!”
段越然拖着他的腰转了两圈,真是很久没见过他这么高兴了。不远处的小车里突然发出不满的叫喊,段越然放下虚桐一看,原来是圆圆吃醋了。
“圆圆怎么了?是不是也想抱抱转圈圈?”段越然赶紧过去,手掌托在圆圆腋下,把它放在肩头,缓缓地转圈,“咱们要慢慢的,你太小,很容易转得脑袋昏昏哦!”
圆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只是不停地咯咯笑,跟着旁边的虚桐一起做拍手的动作。
“越然兄,这么说来,真的可以一试吗?”晚上将圆圆哄睡着,两人还在就这个重大问题进行进一步探讨。段越然看看伸手轻抚圆圆小肩膀的虚桐,脸色比之前更差了。最近这几天,他发现虚桐已经无法承受心情的起伏,这不,刚才高兴过头,很快就累得动都不想动。
可能……真的没有时间了。
“只要你的法术能成功,就没有问题。”
“但是,但是……”不知道怎么了,一直热衷于此的虚桐竟然犹豫起来,他低着头,双手不自然地交握,“照你说的,那个许桐之前有喜欢的人,他的身体……嗯,你能接受吗?”
段越然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注意。仔细一想是有些不适应,但想起最近在庙里说的那些话,只要虚桐没事怎样都无所谓,现在不过是换个壳子。自己喜欢的,难道只是一个躯壳?况且虚桐也说了,那是不同时空中的他,到底……都是他。
“没关系,我不介意,那都是你,只要是你,无论怎样我都不介意。”
虚桐目光闪了闪,立刻做保证:“既然如此,我一定努力。”
虚桐信誓旦旦,接下来的几天,他一边研究施法的过程,一边调整自己的身体,还选了个黄道吉日。段越然虽然不信这个,但此时有用没用都不要紧,只是求个心理安慰。
到了那天两人抱着圆圆来到医院,避过护士的检查时间,拉上窗帘,开始进行大事。
看着与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人,虚桐总觉得奇怪,捏了捏自己的脸,好像想拼命确认自己的存在。回头看看,段越然抱着圆圆,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眼里的意思,自己都懂。
“越然兄……”人不由自主地抱上去,很喜欢这个怀抱,结实、坚强、却不冰冷,对于自己来说,那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今日一试,不成功便成仁,也许这一抱,就是最后一次。
在这个怀抱里呆的久了,他便忘掉了很多很重要的东西,比如他是送子大仙,他的理想,他的使命,可他从未后悔,做越然兄喜欢的人,做圆圆的爹爹,才是更重要的。
如果没有他,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几乎连一天的都活不下去,更别说如今能拥有这么多珍贵的东西。可是以前,自己却常常让他伤心失望,还不解风情地给他找娘子。
那时的他,一定特别难过吧?
都怪自己太笨太傻了……
不知道变成凡人后会不会聪明一些?虚桐看看病床上的许桐,我的一切希望,就交给你了。
紧接着又去看圆圆,小家伙睡着,却还撅着小嘴,一副倔强的模样。
其实圆圆挺厉害,那次抱出去碰上同小区的一个男孩,比他大,一岁多呢,结果他硬是把人家手里的皮球抢了过来,那小男孩都哭了。当时虚桐忙不迭地一边哄那孩子一边道歉,还好那家大人明理,说是小孩子们闹着玩都这样。虚桐放了心,却也觉得骄傲,就知道圆圆不会被欺负!
虚桐抱起他亲了亲,张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那张小脸,融合了他跟段越然的模样,那个小身体,融合了他和段越然的血肉……世上,只有这一个。
如果待会儿能醒来,能再抱着你,就圆满了。
将圆圆交到段越然手中,两人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
虚桐转过身,一步步往病床前走去。
“桐桐。”段越然叫住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未知的结果,让人恐惧。
虚桐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怎么了?”
“不做神仙,会有很多烦恼、会生病、会老、会死,你怕不怕?”
虚桐眼睛眨眨,露出不屑的神色,“越然兄你太啰嗦啦!”
到床边看了看许桐的神色,拉起左臂,在上面按按捏捏,找了个最好进入的地方,拿出小刀划了道口子,血水冒出来,并不是很多,虚桐也没有给他止血。段越然听虚桐说过,他的精气要从这里进去,顺利的话,进入之后,伤口会自行止血。
虚桐将手掌覆在伤口上,闭上双眼,另一只手在身上指点几下,点穴似的。段越然不懂,更帮不上忙,只能坐在旁边,抱着圆圆等待结果。
还记得他蹲在自家桌子底下故作嚣张地叫嚷“本仙本仙”的样子,那么可爱那么傻;不认识卫生巾和安全套,不知道去超市要付款,被抓住时大义凛然坚决不逃跑;整天围着他要寻娘子,结果倒弄得自己一身桃花;总喜欢自作主张,却总是做错事,结果就总苦着脸说他惭愧他错了,有时候还会哭鼻子,哎……那样的人,自己怎能不喜欢……
可有一天他突然长大了,不再让自己生气,不再给自己添麻烦,反而处处帮着自己,越来越勇敢。自己还没适应这样的转变,他却说,他也许活不长了。
才开始就说结束,太残忍。
这么想着,一转眼房里就不见虚桐的身影,段越然猛地站起来,心怦怦跳得厉害,呼吸也困难起来。他不敢发出声音,床上的人,他现在……到底是谁?
不由自主地抱紧圆圆,睁大眼睛,为什么还没动静?怎么这么慢……
时间过得异常艰难,段越然觉得头昏,真的要撑不住了。其实他早有打算,如果结果就是醒不过来,那么就照顾他一辈子吧。
今后人生中无穷无尽的寂寞已经席卷而来,段越然敲了敲发闷的胸口,慢慢靠在墙上,有些站不住。可突然间,床上的人动了。
段越然本能地站直身子,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那和虚桐一摸一样的人缓缓地睁眼,动了动胳膊和腿,然后掀开被子,坐起来。
段越然口干舌燥胸口发闷,一句“你是谁”努力了半天都说不出来。
那家伙却自顾自地挠了挠头,看看周围,又眨眨眼睛,好像在适应光线。最后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段越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人咧开嘴冲他招手。
“越然兄,快过来!”
44.“我变凡人啦”
这是段越然听过的最动听的一句话,那人穿着病号服,脸色不好,发型也跟原来不同,可笑起来的样子和说话时的声音、动作、神态却没有任何改变。
果然……还是同样的灵魂。
“是桐桐?”段越然冲到床边,把圆圆放在一旁,对着虚桐的脸又捏又揉,好像要证明自己刚才不是幻听。“真的,真的是你……你没事了,能一直活下去了是不是?”
完全的语无伦次,喜悦激动的神色让虚桐更加清楚了段越然对他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他握住那双几乎要摸遍全身的手,“当然是我啦,如果你觉得不好,我可以剪回从前那个头发,然后再吃胖一点儿变白一点儿,就真的一摸一样了!”
“长什么样子并不重要,只要是你,是你就好。”
虚桐开心地笑着,突然低下头小声说:“其实刚才我也怕醒不过来了,那时候很后悔,因为想再多看你一会儿,多跟你说几句话……”
虚桐两手交握,两个大拇指绕着圈圈,嘴角抽了抽,不知怎么的眼泪竟簌簌地落了下来,仿佛是不想让段越然看见,他胡乱拿手背一抹,趴在那人肩膀上抽泣,“越然兄,我变成凡人了,你不许欺负我,也不许不要我,否则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小傻瓜……”段越然揉着他的脑袋,“我们已经结了婚,还有了圆圆,当然再也不分开。除非哪天你厌倦了我,否则我不会放手。”
“越然兄对我这么好,我自然不会厌倦。”
段越然淡淡地笑,压在他心底几个月的大石终于落了下去,从今天起,他和虚桐将要迎来属于他们的,崭新的生活;从今天起,他终于有心情有精力为二人的将来好好筹划了。
圆圆突然大哭起来,两人看看那小家伙,相视一笑。那就是个一刻不被人关注就不罢休的主儿。
“圆圆乖,不哭不哭,是爹爹回来了哦!”
许桐的突然苏醒让医生感到意外,医院知道这事儿的人私底下纷纷觉得是段越然这个好心人的努力起了作用。办完出院手续,虚桐向医生护士们道了谢,走出医院,活动活动崭新的身体。今天的阳光很好,停车场的小蓝看起来也比平常漂亮许多。
虚桐想,做神仙时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做了凡人就不一样,他要学很多东西,要跟越然兄共同进退,把这个家经营得越来越好。
到许桐的家做接管善后工作,邻居们没有任何怀疑,只是见他突然好了有些震惊,看到跟着的段越然不免往那方面想。也有几个邻居说,这人看起来比之前交的那个男朋友靠谱儿多了。
必要的证件带上,离开的时候,虚桐竟有些不舍,这间屋子,是另一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从今以后,应该不会有人再来。几个大件的旧家具看起来很是羸弱,而且很孤独,空荡荡的,见证着从前的辛苦艰难和今后的孤独寂寞。
想要成为上仙,必须要经历成千上万个比这更可怕的劫数,只是高处不胜寒,他向往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想过,那些上仙是不是也曾有一刻羡慕过凡人最简单的幸福。
哪怕只是一秒的温暖,也好过飘渺的天宫上长生不老的千年。
幸亏他及时懂得了,拉起段越然的手,这便是今后几十年他必须守住的东西。
虚桐最近喜欢没事儿自己掐自己玩儿,每次破皮后看着皮肤下流出淡淡的血水都觉得很幸福的。段越然发现了他胳膊上的小伤口,硬是问了好几遍才问出答案。
“看到流血了,才觉得自己真成了凡人嘛!”虚桐撅嘴反驳。
段越然无奈,“那也用不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叉着腰把屋里看了一遍,想到了好办法,“我说,咱们也该拍张全家福了吧。”
虚桐还没明白过来,段越然就把相机放上三角架立在客厅沙发前面,指挥虚桐抱着圆圆坐上去。这下虚桐知道了,原来是要拍照。光线焦距等等调好,又跟虚桐大概说了下要怎么样微笑,表情和身体别太僵硬,虚桐严肃认真地点头,心里却仍是小小的紧张着,抱着圆圆的手都出汗了。
换到自拍模式,段越然快步走到虚桐身边把一大一小的两人搂住,虚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段越然说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