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还变聪明了。”李明乾单手支着下巴,似乎陷入回想,“此次大破乌兹重骑多半归功于他,我以前怎么从未发觉他在兵法上有如此深的造诣。”
“殿下如何认为?”
“也许他是处心积虑的伪装,借此让我放松警戒,随后再暗箭伤人。”李明乾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他最擅长演戏。”
“属下以为若是演戏作假,即使隐藏得再好也会露出破绽。殿下可以试探一下。”
“他现在避我如洪水猛兽,谈何试探?居然连封赏都坚决推拒了,还真是铁了心要和我撇清关系。”李明乾饶有兴趣的笑起来,“只是不知道那边儿肯不肯让他再这样逍遥下去。”
“恪大人早已将消息传了上去,不知为何上边至今仍无动静。”
“只怕早派了高手在暗中盯着,等时机到了才会动手。毕竟现在古太医不知情,将他认做孙子,军中都知道有他这个人。匆忙将人带走,必会引起骚动。”
“属下会仔细盯紧……”
“不必,咱们动作太明显了惊动那边儿也不好交代。”李明乾沉吟道,“我身为一国太子是代替御驾亲征来的,宫中私事还轮不到我插手……”
李明乾话未说完,一道劲风忽然迎面袭来!尚未反应过来,他便被长宵大力推开!与此同时一线诡蓝的锐光已从窗外冲进来,劈开了桌子直奔李明乾。长宵推开了他,自己出剑格挡却晚了一步,以致右肩被砍中,鲜血喷涌。
“长宵!”温热的血洒到脸上,冷风灌进屋中散开冰凉的血腥气。李明乾不由喊道。
“殿下当心。”长宵一眼都不看自己的伤,伸开手臂将李明乾挡在身后。挺直了脊背冷冷注视出现在窗棂上的人。
此人轻巧地蹲在窗棂上,污衣灰脸分辨不得样貌,唯一双金色的眼睛闪动着捕猎者般精锐的光。他手中握着一把短匕,便是伤到长宵的利器。
“幸会了,大周太子。”男人声音沉稳有力,笑容嚣张,“在下耶吉司律.蒙太,特来讨教。”
长宵暗中握紧剑柄,他清楚的知道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军营,杀掉守卫还在突袭中仅凭一把短刃伤到自己,定是高手无疑。而从他的话里很明显能听出,他的目标是太子。
“想伤到殿下,先杀了我。”长宵一双眼中杀气凛然,持剑骤然向男人眉心刺去。
蒙太折身避开,手中匕首直取长宵咽喉。
一时间并不宽敞的房间中开始了激烈的生死搏杀,两个人速度极快,在刀剑相撞的铿锵声中只能勉强看到两条缠斗的残影。
“咳!”
蒙太虚晃一招收回匕首,猛将拳头击在长宵的心口上。长宵跌落倒地,一口腥甜的血喷了出来。
一开始就受了伤的长宵本就处在劣势,加上这个叫蒙太的男人招式凶猛速度奇快,简直强悍如虎。渐渐处于劣势的长宵便被对方得了空隙一击得手。
“大周皇族的影卫,也不过如此!”蒙太大笑一声,纵身冲向李明乾。
“殿下!”
长宵正欲再扑上去,却见蒙太闪身挟住了李明乾,锋利的刀刃横在他的脖颈上。银质面具遮挡住了长宵的表情,但从那一双烧红的眼睛能看出来他此刻的心情之焦急。
“有刺客!”
“太子殿下!”
“秦将军!”
“校尉大人!”
……
两人在房中的动静很大,引来了无数士兵。见到房间里德场景,登时大乱。一时间火光交错,人声嘈杂。得到消息的秦牧立即奔过来,整个兵营的士兵都向这里奔过来。
“啧啧,麻烦大了。”蒙太挑挑眉,倒像是对自己被包围的状况感到很兴奋,“这下在下不得不让太子殿下一同离开了。”
“哪里,能得乌兹王子垂青,明乾不胜荣幸。”李明乾安之若素,丝毫不似被人要挟性命堪虞。
蒙太没有应答,而是将手里的匕首往里收了收。刀刃立时割破了李明干的脖颈,血珠顺着刀刃边缘流下来。
李明乾丝毫不觉恐慌,反倒嘴角含笑:“若明乾没有记错,耶吉司律是乌兹皇姓。听闻乌兹皇室有两位王子,不知您是哪一位?”
“你可以猜猜看。”蒙太嘿然一笑,挟制着李明乾往外走。
“大胆贼寇!竟敢闯我军营挟持太子殿下!”赵刃离火爆脾气,排开众人大吼一声。
“爷长到这么大一向胆大,”蒙太在刀剑相向的层层包围中,语调调侃, “谢这位军爷夸奖。”
“你!…来人,给我……”
“慢!”秦牧扬起手,虎目炯然有神,“你挟持太子殿下有何目的?”
“我来大周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带个太子回去想必会很有面子。还要多谢你们连日来的照料,”蒙太痞气一笑,“饭菜挺好,就是肉少了点。”
“你是乌兹俘虏?!”这下秦牧也吃了一惊,“谁把你放出来的?”
“没看见爷手里的刀吗,为的就是不时之需。”蒙太长声一啸,“废话少说,不想让你们太子爷受苦就立刻备一匹军马来。爷要回乌兹!”
“你当这是哪里,肯凭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赵刃离当即大怒。
“若不肯就等着办国丧!”蒙太随之接言,满意地看着对方脸色一白,“如何?”
“照他说的办。”短暂的沉默后,秦牧脸色铁青的说道。
李明乾被挟着往外退,脸色却还很镇定:“烦劳秦将军了。”
“末将万死难辞其咎。”秦牧眼里布满了血丝。
李仲云根本没睡着,听见外面闹起来他立即起身往外跑。
“仲云,你干什么去?”
李仲云回过头,古侍正站在他身后脸色沉肃地看着他。那双似乎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定在他的脸上。
“对不住,爷爷……”
李仲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太子的房外的。无数士兵围在那里随着挟持住太子的男人往外涌动,紧张地盯着男人手中的刀。
他心跳得极快,所以直到自己不由自主喊出声后才回过神来。
蒙太已经退到军营外,厚厚的积雪被踩得支离破碎,冷风中他一点也不觉得冷。他一刻也不放松地挟着太子,这是一次赌博,如果稍有不慎,那些藏在各处的弓箭手便会把他射成刺猬。
“慢着,用我来作人质!”
蓦地听到少年熟悉的声音,蒙太身形一顿。
“仲云?你来添什么乱!”秦牧一惊,低斥。
“将军,容我说几句。”李仲云慢慢平复了喘息,走上前面对着蒙太一字一顿,“放下太子殿下,我随你离开。”
蒙太则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睨着他,冷冷道:“你的分量能和太子比么?”
“自是不能,但你目的是想离开这儿,只要有人质在你手上就行了,何必非太子不可?而且你莫忘了,你一人得以脱逃,还有其他的乌兹俘虏在这儿。如果你带着殿下逃走,这些俘虏性命不保不说,只怕你们整个乌兹的百姓都要遭殃。大周必会倾一国之兵力,营救太子。”理清了头绪,李仲云倒是不慌张了。他游刃有余地和蒙太谈判,“孰轻孰重,何去何从,全凭你自己定夺。”
少年还残留着青稚的脸上格外平静,蒙太却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类似于渴望的东西。他不懂少年的心思,但是对方纯粹的目光让他动摇了。
“拿着剑自己过来。”蒙太环视四周,在最短时间内答应道,“还要请诸位将士都退后三丈。”
见到蒙太松口,秦牧不敢怠慢忙令士兵后退。
李仲云拿了身边一个士兵的剑横在自己脖子上,一步步走过去。他目不斜视,心中克制自己不要去看李明乾。
勒住李仲云后,蒙太将太子往一旁一推,飞快地跃身上马。
“驾——”
大力拍下马臀,蒙太挟着李仲云绝尘而去。
“太子殿下!”
众人第一时间拥上去。
“我无妨。”李明乾只望着飞驰离去的人影,神色复杂。
“弓箭手,放箭!”
赵刃离几乎是同一时间下达了命令。瞬间无数箭矢化作银色的闪电直奔逃走的蒙太。
蒙太将勒在身前的少年用刀背击昏,挥手斩断向自己飞来的箭。
“混蛋!”
眼看一支箭将要射到李仲云露在外面的肩,蒙太低咒一声只得硬生生用手臂挡住。
荒原的雪夜里,两人一骑乘着寒风往前方奔驰。这草原似乎从未如此的辽阔过,无边无尽。蒙太感到自己的肺里充斥了严冬的冷空气,冰冷的刺进他四肢百骸,渐渐冰冻他的身体……
9.初到草原
“嘶——”
李仲云揉着仍隐隐作痛的后颈坐起来。他身处一个陌生的宽敞大帐里,暖烘烘的空气里满是夹着膻味的奶香。
帐里挂满铺满了兽皮,除了李仲云也没有其他人。李仲云踩着柔软的皮毛好奇的四处张望。
想来自己已经在乌兹人的地盘里了,对方也没把自己当俘虏关起来,暂时没什么危险。
“您醒了。”
少女清爽的声音随着掀动帐帘涌进的风传来,带有浓重卷舌音的汉话让李仲云一开始没听清。
“嗯。”李仲云规矩地站好,“多谢照顾。”
进来的是个宝蓝长袄的少女,高挑灵秀。她放下手中的托盘,倒出一碗奶。
“请用,”少女笑盈盈地看着他,神色友善,“这是马奶,如果喝不惯我就给您换酥油茶。”
“谢谢。”李仲云这才发觉自己的空荡荡的胃早开始抗议。他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冲进鼻端的膻味引起他一阵反胃。不过等奶滑进喉咙过后,浓郁的奶香回味悠长。
“请问带我来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李仲云放下碗,问道。
“您说二王子么,他中了箭,现在正在帐里睡觉。”少女回道,“王子吩咐好好招待您,等他睡好了就来见您。”
“蒙太是王子?”李仲云一惊,但随即有许多事情跟着想通了。
也是,既然敢冠以神之名,蒙太必定来头不小。而且正因为王子被抓了,所以乌兹人才会停战要求和谈。
“您不知道吗?”少女也感到惊讶,“王子说他能逃出来多亏了您,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
“…算是吧,”想到自己也没把身份告知对方,李仲云心理上平衡了不少,“他受的伤严重吗?”
“您请放心,无大碍。”少女眼里明明白白写满了感激,“您救了二王子,是我们乌兹人的恩人。我们会牢牢记在心里,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说完跪在地上深深伏下行个大礼。
“姑娘言重了,仲云只是个普通人。说什么搭救,误打误撞而已。”李仲云受不得这个,连忙将她虚扶起来,“你也不必对我用敬称,叫我仲云就好。”
“我是王子身边的侍女,叫阿琪朗珠娜。您可以叫我珠娜。”
“那烦劳珠娜姑娘带我到帐外走走吧,这帐里有些热得燥人。”李仲云想着既来到草原,就好好欣赏一下大草原的美丽风景。
“好的。不过外面风大,您换上我们穿的毡衣吧。”珠娜站起来,打开一旁的箱柜中翻找,“可能会有些不合身,您先凑合着穿。等一会儿我让姆妈帮您做几件合身的。”
“没关系,你不用那么急。”李仲云看着少女着忙的样子,不禁莞尔。
所谓毡衣就是厚厚的皮袄,天然的整张兽皮没有任何人工植入成分,裹在身上着实挡风御寒。
李仲云看着对方要亲自为自己穿上,忙抬手一挡:“不必了,我自己来吧。”
“珠娜身为侍女当然要侍奉好主上,您是尊客怎能自己动手?”珠娜边说边将毡衣抖开,细致的帮他穿好。只是在为李仲云系腰带的时候,她的动作顿了一下。
“怎么?”发现这一点的李仲云忙问。
“没什么,只是您的腰身很细,这根腰带怕是要缠上好几圈呢。”
作为一个男人,李仲云当然不会把姑娘的这句话看成夸奖。他殷切的希望自己能在以后的日子里,锻炼出小一套施瓦辛格的体格。
穿好后两人一起往帐外走,不想李仲云刚走到帐门口,有人先他一步掀开帘子,导致两个人险些撞上。
“抱歉。”李仲云反应过来后赶紧往一边让。
“大王子。”身边响起珠娜恭敬的声音。
李仲云听后心跳加快,正主来了。
进来的大王子是个身穿藏青长袄的青年男人,五官端正且不像少数民族那么深挺,反而是少有的如中原人一般的柔和。虽然不是特别英俊的人,但这人嘴角勾起来的浅笑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舒适感。
李仲云暗地里打量他时,这位王子也开口说话了。
“您好,我是蒙太的哥哥。耶吉司律.长白。感谢您救了我的弟弟。”男人嗓音动听,说一口地道的汉话,倒似久居中原。
李仲云躬下身:“草民仲云见过王子。”
“您是我们的恩人,怎能如此客气?”长白话语里带着温和的笑意,“恕我这个盲人无法扶起您,快请里面坐吧。”
盲人?!
李仲云下意识抬头去看,果真见到男人一双眼睛毫无神采地直盯着前方,目光涣散。
李仲云想出去走走的愿望暂时落空,他随着坐到了矮桌边上。
“珠娜,你先出去吧。我和恩公大人独自说说话。”不想长白一坐下就这样吩咐。
珠娜倒好酥油茶就依言退了出去。
“不知恩公是哪里人?”长白当先问道,“听蒙太提起您似乎不是大周百姓。”
“嗯,在下住的地方比较远,就不细说了。”李仲云打着官腔,“王子殿下只叫我仲云就行了,没必要用敬称的。”
“您既然救了我们,若无他事就在乌兹住下来吧。大周您大概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如此甚好,多谢王子。”
“应当的。蒙太现在还在休养身体,等他醒了之后就亲自来向您道谢。”长白端起碗来喝口茶,举止斯文。
“王子殿下客气了,”李仲云一顿,“您汉话说得真好。”他想这就跟国际友人一样,你夸一句“Your Chinese is very good”是对人家的夸奖和尊重。
“全因我的母亲是大周人,”长白毫不避讳,微笑道,“如今大周朝皇帝的长姊长平公主,便是我的母亲。从小母亲教我说汉话,蒙太也受到些熏染。只是母亲素来身体欠佳,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殁了。”
李仲云不想自己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事,刚要道歉却见长白脸上挂起无奈的笑容,心中一凛:“难道大周是以此为借口对乌兹实施压迫?”
“不错。”长白叹息,“原本我母亲当年是和乌兹王主和亲,目的是两方安好常保太平,岂料……想母亲泉下有知见此情形,也不会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