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吗?哈哈。”我拙劣的演技连自己都不由作呕“我说怎么没印象了呢?嘿嘿,嘿嘿……”傻笑,这就是我所能做的吗?
“原来你们在这儿啊,我还怕今天赶不上了呢!”年轻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划破了长夜的冷寂,一抹绯红闪进了彼此的视野。
“今天又出来了?不怕门禁吗?”
“没关系,今天是周末。我想来你家等你上班啊!”苏琳侧着头看我,还是那粉嫩的萌兔耳包和绒毛手套,她的脸上总是挂着那样快乐的笑,似乎生活里,从没有烦恼可言。“陆遥哥哥你脸色不好,病了吗?”
“没。”我有些尴尬,三十七度四,是我此时正常的温度……
“那我们走吧!”她欢快地挽起我的手“今天下班要记得请我吃饭哦!”也许她是我命中的救星,偏偏常在这样窘迫的境地之中出来解救我。她应该,是我的什么人?如果,她也存在我的前世之中……
“南王,陛下急召南王往重华殿觐见……”
在漫天奏折堆积如山中我艰苦地爬了出来。三年了,那个我还能称之为父王的男人已经三年未曾临朝了。三年间,后宫大兴土木,酒山肉林什么没有?就是一座汤泉宫仅汉白玉的地面铺砌便用了两千块石料……如今,这后宫,还关重华殿什么事啊?
“我随后便到。”我向他挥了挥手,本打算看完手里这本奏折……
“陛下说世子须即可前往。”
“嗯?”我眉色一厉,手中奏折一掷“传令!更衣!”
“不就是去重华殿吗?何至于这样大的怒气?”黑色的蟒袍披在了我的身上,天行便在我的身后……
“你若累了,便早些休息。我也说不清,这会儿子召我是为了什么事……”
“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你知道些什么?”我侧目看他,他只是淡淡的一丝笑意闪过,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也难怪,”我冷哼一声“现在坐镇后宫的,可是你们莫家的人!”他先是一愣,然后俯身在我耳侧,轻声道“你是说昙见,还是说我?”
“我谁都没说!睡你的觉去!”我一拂袖,忿忿地从他身边逃开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若是不逃开,总要受些惩戒……
穿了四道宫墙,我方到了重华殿。那个被我唤作母后的女人自从失宠后,便深居简出,近年来,我也很少见她。既是母子连心,我也知道,她这是明哲保身……
“儿臣叩见父皇母后……”一进殿内,我先是依照礼数,叩拜行了君臣父子之礼。可抬头时,却见堂上,还多了一人——
青丝如瀑,凤目如媚,秀颜冰肌,玉骨仙态。不似俗世尤物……
“孤王拜的是父王母后,缘何你在上座?”我站起身来,纵使他天香国色,也不过乱世红颜“你是什么身份,配坐在这里?难道,你还奢求孤王敬你一声‘母妃’不成?”
“南风!”呵斥我的,正是那个我二十三年来,尊称为父王的男人。可是此时此刻,看着昙见委屈地跌进他怀中,我竟在内心中泛起了一股厌烦……这个来自莫家的男人……
“风儿。”从背后搂住我的女人,却是我的母后。往日她见了父王,不论有怎样的因由,都会笑靥如花,可是我知道,即便我没回头望她。她今天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不要说了……”她双手一紧,身体又贴近了我一分。
如此,大殿之中,两边分明的立场,居然,是这样。
“今天朕召你来此,是想说……”男人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昙见,眼神中充满了温存。“朕决定今日禅位给你,明日你即可昭告天下,朕痼疾发作,魂归殡天。”
“什么?”我一愣,看着身后的女人。她虽然面无表情,但也点了点头,似乎在示意我这一切都是事实。
“为什么?”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告诉我为什么?”
“朕想和昙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双双终老。”
“可是父王,您说过,你会保护您最重要的人!”三年前,我清楚地记得男人说过这样的话,可刚出口,便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原来,这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皇后,朕把你最想要的东西,留给了你们母子。你可还满意?”男人站起身来,拉着昙见的手,走到我们的面前,目光看着我身后的女人,穿透她的双眼,透视着她的真心。
“妾身,谢陛下恩典……”女人松开我,拜伏下去。
“风儿,从今以后,你便是东林国的君主了。我希望,你做个明君。”男人没有自称为朕,他拍着我的肩膀,我这是才明白,他把自己不愿承担的一切,都推卸到了我的肩上。我不是君王,我只是一个傀儡。命运的傀儡……
“母后!”我唤着身边的女人。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传哀家懿旨,元封十七年,文王崩,迁东皇陵,入太庙,谥文忠德明昭恭定成穆端简肃义宪清靖皇帝,即日世子迁入明德殿,尊号南王,即皇帝位,改年号,崇明元年,大赦天下!”这样漫长的一句话,竟一气呵成,我知道,在她的心里一定默默温习过千万次,今日,她竟如愿以偿了。只是女人的一句话,江山易主,剔旧更新……
“站住!”正当男人和他的爱人走到殿门前的时候,我身边的女人突然从地上站起,喝止了他们——
“如今,你已经不是东林的文王了……”女人缓缓地走向他们,走向转身而来,看着他的男人。她端庄而从容地走到他的面前,走到殿外的月光之下,我看清了,她穿的,是只有在历代封后典庆上才能穿着的凰袍仪装。那偌大的金凤帖服在她的身上,显得如此高贵美丽,她天生便有母仪天下的资质……
“我只想问问那个曾经与我朝夕相对的男人,就在这亘古不变的沧月之下,问问他,这二十六年来。到底,有没有,动过情……”
男人看了她半晌,没有说话。反而拉起了昙见的手,浅浅一笑“我们走吧。”
“季轩!”我第一次从她的嘴里听到属于我父亲的名字……“季轩……”她嗓音中夹杂着酸涩。我想,她一定是哭了。面对着自己的丈夫,背对着自己的儿子。她,哭了……她的背影是那么单薄,金凤的光泽在月光的洗礼下变得清华冷寂……
“陛下,要拦住先王吗?”侍奉多年的老宦官,悄声提点。
“让他走!”我挥挥手,如今这只手,已经掌握了东林所有的生杀大权,没人再能左右“你去,”我抬手指了指女人站立的地方“今夜霜重,请太后早日回宫安寝,命人准备好宸安殿,等册封之礼一过就让太后迁宫。”
“诺。”老宦官使了个眼色,示意两旁的宫女扶太后回宫。却只听远处宫女惊呼了一声“不,不好了!太后,太后薨了!”
在众人眼中,她面对她的君王脸上常是挂着和颜悦色的笑意,而如今,她最后的表情,却是眼中充满泪水……她服的毒药,名叫“牵机”。听说,是这世间最猛烈的毒药。催肝动肠,奇痛无比。我不懂,她为何要选择这样的死法,却知道,她心中的痛,也许是这痛楚的千百倍……如此,死,难保不是一种解脱。
及至入殓,我也没有去看过她。听负责入殓的奴才来报,她死时,是睁着眼睛的“那就让她睁着!”我一挥衣袖。她要看着她的丈夫离开,即便最后一刻,也不愿瞑目。这是她的希望。作为儿子,我必须满足她。作为君王,我有权满足她……
“好了,都过去了……”他把我搂在怀里,披在我身上的,是那明黄艳丽的龙袍。
“天行……”我慵懒地抬起手环住他的腰“我想——”
“启禀陛下,有急奏呈交明德殿,须陛下亲阅。”
“呈上来。”已经身为一国之君,难免,会有些繁忙——“哼!”我将折子扔在地上“该来的总是要来了。”
“什么事?”莫天行屏退左右,他此时的平静却是我无法接受的……
快步走出明德殿,离开他的视野。要来的,总归是来了。龙椅都还没坐热,莫家请旨册封皇后的折子,就已连夜递到了宫中……
碎玉轩,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也是这三年的忙碌里唯一被我遗忘的地方。以前我常来,奴才们看着我的面子,多少也有人经营些。这几年我不大来走动,也渐渐被荒废了许多。
“谁在那里?”一个明快的声音打破了园中的寂静……没想到,这宫里,也有与我相同的人……
“那你又是什么人?”穿过一片凤尾竹,我来到镜湖中,声音也逐渐近了。
“我?我在等一个人……”女子的声音很年轻,听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我很久,没听过这样轻快的声音了……
“能来这里的,是什么人。”我冷冷一笑,似乎有意打破她的愉悦。
“我在等一个神仙,他说,会回来陪我玩!”女孩子站在我面前,抬着头,顽颇地看着我。月光之下她澄澈的眼睛神采飞扬。两点酒窝可爱非常。原来,是她……
“这么晚了他不会来了。”
“嗯,那你来做什么呢?你也是神仙吗?”
“傻丫头,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神仙呢?”我看着她,忽然笑了,她真真是这深宫之中宫中我唯一的慰藉。三年来,真的从未变过。我也真不知道,在这样一个角落里,还有一个女子这样等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琳儿!”她见我笑了,自己也笑了。
“哪有就叫琳儿的?你没有姓氏吗?难道,你才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吗?”我抬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她竟羞涩起来“苏,我姓苏……我叫苏琳……”
“现在工作越来越不好混了!”先我们一步录完音乐节目的小隐略显疲惫地从录音棚里出来,“今天替前辈顶班。最近咱们台流感特猖狂,你们小心别中枪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无奈。
“话说圣诞节要到了,台里是不是还有什么活动啊?”小隐一提到圣诞节就有了精神,看着一旁的徐薇略显期待“老规矩,还是聚餐呗。”
“老,老规矩?”小隐似乎遭受了晴天霹雳,刚才那股子兴奋劲全都不见了。
“今年聚餐去吗?”徐薇跳过我,直接问了一旁的常帆。“你去吗?”常帆却问了我。
“他肯定去啊,有不要钱的饭你看他哪顿落下了啊?”
“我不去了。”穿过人群,我一头钻进了录音间……
“时间不是还早?”常帆随后而至,将衣服规矩地整理好放在一旁。“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酒还没醒?”对面的导播室里,苏琳向我欢快地挥着手,一会儿比划成一个爱心,一会儿又变作加油,真是没一刻得闲的。可是我的心情,却依旧好不起来……
“我没事了,你想多了。”我推开他的手,拒绝他的关心。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曾经那么刻骨铭心地彼此拥有,现在却连自己的心都难以面对。我终于明白,前一世,他是秉持着莫大的勇气,向我告白的,即便我有敌意,即便我骄傲自大,即便我会无理回绝,伤他至深,他也愿就此一试,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我。只为让我记住他这个人……
整个节目的过程都和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可之所以如此顺利,是因为我今天始终,一言未发。
“下面我们来接听打进二号线的朋友——”常帆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回响。我想记住他每一个声音,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表情。我是这样的渴望,又这样的贪心……
“你好,”听声音是一个年轻男子“我交了一个朋友,可是家里——”
“家里反对吗?”常帆依旧很温柔。
“我没敢和家里说。”
“您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二十二岁交朋友很正常啊!”常帆淡淡一笑,温暖从话筒传递到对方的心中“这个年龄家里通常是不会反对的。”
“可是,我交的是一个男朋友……我就是发现自己不大喜欢女人……”
常帆沉默了,电话那边也沉默了……
常帆看了看我,开口道“您觉得,您喜欢男人是错的吗?如果您也觉得这是一个问题,觉得羞愧。我觉得您应该慎重考虑一下这个问题,毕竟咱们国家——”
“我觉得——”我的声音出现在听筒前,这是我第一次打断常帆的话“爱情无关性别。”我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句话是说给迷茫的听众的,可也是说给我自己的。
“陆遥,”常帆身体向后一倾,离开麦克风的功率范围,轻声道“你不应该直接给出听众建议,干扰他们的思考。”
“爱情无关性别。”我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眼神坚定地看着常帆“如果你们彼此相爱,应该把心意传递给对方。如果你们决定从此在一起,就要一起承担风雨共同面对。你已经二十二岁了,是一个成年人了,有了独立的思维健全的人格。别人是无法左右你,干涉你的选择的。所以请你,用心去思考。你的未来何去何从?很感谢您打来电话咨询,我不敢说能给你什么建议,因为我也纠结在一段感情里至今无法自拔。在感情里,没有对错,也无法评说。如果我说,我常常会作一个梦——梦见自己的前世,梦见自己的爱人,在梦里,我爱他恨他怨他由他气他。而当我醒来,在现实中遇到他时,我却偏偏要装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笑了,笑得很痛苦,笑得很无助“我知道听了我的话所有的人都会觉得我是一个傻瓜。我也知道我的话没人会相信,可是我还是想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即便他嘲笑我,拒绝我,羞辱我,嫌弃我,离开我都好,我也想让他知道……”猛然地,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身边一脸惊讶的搭档,一字一句地说道“常帆,我喜欢你。即便你是个男人,我也喜欢你。”话一出口,我已经没了退路。夺门而出,什么节目什么工作,都被我这一股脑的热度抛在了脑后,我是傻瓜吗?以后怎么办?喝西北风吗?还好家里还有半箱泡面,找到新工作以前还能支持一段时间……为什么这条走廊好长?为什么脑子这么混浆?好像什么人在喊着我,好像身子不听了使唤,好像,好像……对不起,我错了,俺妈血不该生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