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夜航 上——小小未然

敢再多看一眼。

“对了，你吃了早餐没？”言书航毫无所觉地问道。

“啊？哦，没有，我早上一起来就跑你这来了，还没顾着吃。”苏澜夜挠了挠头，坦白道。

言书航看了他一会，终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再从冰箱里拿出了一袋吐司和一盒牛奶。

走到苏澜夜面前，他将食物放到他怀里：“我早餐向来吃得随便，你将就一下吧。慢慢吃，我去收拾东西。”

言毕，言书航就转身忙开了。苏澜夜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早餐，又转头瞧了瞧着手收拾行李的言书航，忽然感到有些困

惑。

“书航。”轻轻喊了一声，对方很快停下手中动作，转过身。

“嗯？”

“我怎么觉得，似乎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同意一样？像是让你帮忙我的新专辑，再比如现在我提议你去我那住，你

都只是象征性地说了下自己的顾虑，就没再多坚持了。”苏澜夜皱着眉，越发不解。

言书航愣了愣，也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柔柔笑开来：“这样说来，还真是。”

“为什么？”苏澜夜歪着脑袋继续追问，心中隐隐生出了某种莫名的期盼。

“你问我为什么……”言书航低下头，随手翻着手中的书，思索了一会，旋即抬起头，“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从当

初认识你开始就养成了这种习惯吧？你那时不也是总要我给你的作品提意见，不得到回应就誓不罢休？或许，是被缠

得怕了，形成了条件反射吧。”

半玩笑的话语，却一下子将两人的记忆拉回到五年前，那段一心只为自己的梦想奋斗的时光之中。那时的两人比现在

更为单纯，只想着能让更多的人听见自己的声音，欣赏自己的作品就好，什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虽然总避免不了

，却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只一股脑往前冲，完全没有想过今后会有怎样一番成就。

“还是那个时候最好啊，虽然总要面临被淘汰的压力，却因为大家都是为着同一个目标而努力，所以总感觉体内好像

有用不完的精力，成天就算练习得再苦再累，也都是笑着睡着的。不像现在……”苏澜夜颇有感慨地说着，忽而有些

失落。

“现在，有狗仔追，有绯闻缠，有太多对手虎视眈眈，所以，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吧？除了把歌唱好，还要学会如何

圆滑地待人处事，对于个性太过直率的你来说，应该是相当疲累的一件事吧？”言书航接过他的话头。

苏澜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浓密的阴影：“果真，还是只有你最了解我。”

“所以啊，既然你有困难，我也就只好能帮就帮了，毕竟，我可不想再像以前一样，只因为不答应你的要求，就被你

死缠烂打到整夜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言书航笑说道。

苏澜夜不由得笑出了声，颇骄傲地说道：“这就是本少爷最大的优点啦，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坚持不懈就是胜利！”

说着，他还得意地握紧了拳，在空中挥了挥。

“我看，这应该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吧？”言书航立马一盆冷水浇下去，省得他过于忘形。

再一次被噎住，苏澜夜讪讪收回手，望着他傻笑起来。

Chapter．4

言书航的行李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随身衣物一个旅行袋便全部装下，反而是他的那些音乐书籍和电子设备，数

量多且价值昂贵，容不得半点马虎。

嘱咐着搬家公司的人小心翼翼地将最后那架双排键电子琴抬上货车，言书航总算将所有行李全都清理完毕。按照苏澜

夜临走时留下的地址，他指挥着司机一路往位于市郊的青竹湖别墅小区开去。

经过小区门前保安一番繁杂的盘问，货车终于来到青竹湖B区16号，言书航看着面前这幢三层美式别墅，迟疑了一会，

这才走到前廊，拿出苏澜夜给的备份钥匙，打开了门。

让工人们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搬上位于二楼东面与苏澜夜的房间相对的另一间卧室，言书航稍稍休整了一会，便走下楼

来，随意参观起苏澜夜现今的居所。

从这别墅简约而不失格调的装修风格以及三楼那间装备精良的录音室便可看出，Etemal对苏澜夜的重视程度，怕是全

公司上下没有哪个明星可以比得上的。

如此大手笔地为他安排一切，显然苏澜夜为Etemal所赚的钱，远比这些要多得多。

草草熟悉了一下一楼各房间的用途，言书航转而来到二楼，东面是两人的卧房，那么西面，就应该是书房或者娱乐室

了。

这样想着，他信步走到临近楼梯边的那间房门口，轻轻扭了扭门锁，房门便应声而开。

向里面探进脑袋，言书航发现自己找对了地方。

挂着白色镂空窗帘的窗户下方，是宽大的白色书桌，同色系的电脑与一些书籍整齐地摆放其上。午后的阳光透过那层

轻纱零星洒在桌面上，留下大小不一的璀璨光斑，仿若碎金。逆着光，在那一束束暖金之中，细小浮尘悠然飘荡，呈

现出一片静谧安宁的气氛。

言书航的唇角不自觉带出一个暖意盎然的笑，他转过头，看向紧贴着其余三面墙放置的书柜。

西侧的一个书柜被做成了陈列架，上面摆放的是苏澜夜自出道以来所获得的大大小小奖项的奖杯和他当时的照片。其

中放在最中间，装裱得最精细的一张，则是他当年获得选秀比赛冠军，与言书航相拥而笑的照片。

看着照片上略显青涩，但笑容却灿烂至极的两个少年，言书航想起当时的情景，笑意更浓。

那应该是自己这一辈子最难忘的一个瞬间，至少，从那以后，自己再也不曾拥有那般单纯而执着的心境。

视线从那张照片上收回，他又转身走向北面的书柜。那里面放置的是苏澜夜平日里喜欢读的一些消遣书籍，从漫画到

小说再及时尚杂志，不一而足。

言书航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于是很快又把目光投放到东面的书架。这里所存放的，都是各类曲谱和乐理知识书籍。

找到了对自己胃口的东西，言书航细细浏览着，从中抽出一本肖邦的钢琴曲谱，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待到室内光线昏暗，言书航才从书中抬起头，揉了揉微微有些发酸的双眼，他合上书本，将之放

回原位，走出了书房。

来到别墅一层，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时钟，已是晚上六点。

记得苏澜夜说今天下午要录制一档访谈节目，估计不会这么早结束，他便走到厨房，拉开了冰箱，看看有什么食材。

从里面放置的一排排矿泉水和啤酒就可以看出，苏澜夜甚少在家吃饭，只有冷冻柜里孤零零地放着两袋速冻水饺可以

充作晚餐果腹。

认命地叹了口气，言书航合上冰箱，取过钥匙和钱包，打算出门采购。

在附近超市溜达了一圈，随便买了几样小菜和一些五花肉，言书航提着购物袋慢悠悠地走在了回别墅的路上。

身后忽然有车前灯的光线投射过来，言书航下意识地避往一边，却只见那辆熟悉的黑色甲壳虫在自己身边停了下来。

“书航？你这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了苏澜夜的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庞，视线下移，他看着言书航手中提着

的东西，恍然大悟，“啊，不好意思，只记着想要你早点搬过来，却忘了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上车吧。”

言书航微颔首，转身走向了另一边的车门。将东西统统丢到车后座，他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

“今天工作结束得挺早的。”言书航静静说道。

“呃，是啊，这期节目录得很顺利，所以就提早放工了。”苏澜夜嘴上这样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其实是自己逼着主持人和工作人员紧赶慢赶，把原本计划要用四五个小时来录制的内容以最快的速度在三个小时内全

部搞定，才能够赶在这个时间点回家。

只要一想到从今天开始，那个空荡荡的家里住着的就不止自己一个人，苏澜夜就莫名地感到兴奋雀跃，只想快点回家

看见言书航始终温润如水的笑颜，听见他平淡却隐含暖意的声线。

虽然当年自己凭着一股子倔强劲硬是不惜以与家里断绝关系为代价换来了参加比赛的机会，但毕竟还只是个16岁的少

年，突然离开了家，离开了可以依傍的一切，多少还是会有些心慌和不知所措。

见不到那个严肃顽固的父亲也就罢了，可苏澜夜对自己温柔和善的母亲却始终割舍不下。缺失了那份长久相伴身边的

温暖，再加之比赛的重重压力，令他越发的不安。直到认识言书航，他才又一次寻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成熟稳重的气质，举止得体从容，很早独立的言书航对同住一室的他，毫不吝惜关照之意，顿时让苏澜夜对这个人多

出了一份如亲人般的依赖。

或许，在内心深处，自己早已将言书航当做了兄长一般的存在吧？但是，似乎又有些不同……

苏澜夜一边开着车，一边胡思乱想着，思绪竟变得有些纠结。

眉头微皱起，苏澜夜相当不耐这种奇怪的念想，干脆甩甩头，不再去理会。

“到了。”言书航突然出声提醒道。

“啊。”下意识地猛踩刹车，甲壳虫往前一滞，坐在车内的人也跟着晃了晃。

“阿夜？”言书航有些不解苏澜夜的失常。

“没，没事，可能是今天工作有些累了吧。”苏澜夜露出个有些不自然的笑容，安慰道。

言书航蹙起眉凝视了他一会，接着便一言不发地低头解开安全带，拉开了车门。

苏澜夜暗暗呼出一口气，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脸，伸出手轻轻拍打了一下，恢复正常。

将车子停进车库，苏澜夜于言书航之后走进家门。

“你吃了晚餐没？”言书航从厨房里探出头问道。

“嗯，随便吃了些。”苏澜夜打开电视，整个人窝在客厅绵软的白色布艺沙发中，懒懒回应道。

言书航没有再多说什么，又返回厨房继续忙碌。

不一会儿，一阵诱人的饭菜香味便从餐厅里飘了出来。

苏澜夜微睁开已快闭合的双眼，像只小狗般用力嗅了嗅，咽了下口水。

腾地站起身，他一下子窜进餐厅，看着摆放在餐桌上的两菜一汤，双眼发光。

清炒小白菜，绿油油水嫩嫩，醋溜土豆丝，黄灿灿香喷喷，再加上那碗蘑菇肉末汤，更是鲜味四溢。

完全的普通家常料理，却令人不自觉食指大动。

言书航取下围裙，手里端着两碗白饭和两双筷子走了过来。看见苏澜夜那垂涎三尺的馋猫模样，不禁失笑。

将碗筷放到他面前，言书航说道：“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早回来，所以只买了一人份的食材，不嫌少的话，就一起吃吧

。”

听见这话，苏澜夜也不再客气，端起碗，操起一双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言书航对他这种饿死鬼投胎的吃相丝毫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在他对面坐下，安静开吃。

一餐晚饭，大半被苏澜夜风卷残云般扫了个干干净净。待他打着饱嗝满足地放下碗筷，却见言书航早已结束进餐，默

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眼角含笑。

脸上微讪，苏澜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好像……吃得多了点哈？”

摇摇头，言书航起身收拾碗碟：“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这么能吃，却依旧不见长肉，总是那么瘦。”

“嘿嘿……这就叫天生丽质啦～我这体质，再怎么吃也不会胖～”顺着竿子就往上爬，苏澜夜自鸣得意地说道。

“苏澜夜，我有时在想，”往厨房前进的脚步略停了停，言书航回过头，“你是只妖孽吧？我怎么总觉得你这思维跟

正常人类格格不入呢？”

说完，他便若无其事地走进厨房洗碗去了。

苏澜夜一愣，脑门上立刻黑线，一时之间竟真的反应不过来他这话是在骂自己还是在夸自己，只能自个儿窝角落里郁

闷去了。

“阿夜，根据你今年的时间表，这张专辑预计准备在什么时候上市？”处理完一切杂事，言书航敲开苏澜夜房间的门

，走进去问道。

将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拿下来，苏澜夜按压了一下鼻梁，从电脑前转过身。

“大概……今年十月吧。”眼珠转了转，苏澜夜回答道。

“那就是还有十个月的时间……你现在收了几首歌了？”抽过一张椅子，言书航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与电脑相连的电子琴键，高低音毫无秩序地传了出来。

“现在……也才两三首，其他的，都等着我自己去完成。我也试着做了几张小样，只是还没找到适合当主打的作品。

而且专辑的主题……”苏澜夜说到这里，有些烦躁地皱紧了眉。

言书航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不用急，还有时间，慢慢来吧，我会帮你。”

苏澜夜冲他笑了笑，但面上的疲累却渐渐显露了出来：“其实……书航……”

“嗯？”见他欲言又止，言书航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说实话，走到现在这一步，我感到很茫然。”苏澜夜坦诚道。

“……茫然？”言书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澜夜，表情认真。

“是啊，茫然。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但是又一直在忙碌着，各种各样的通告，表演，代言……不知不觉中，

唱歌似乎已经不是我生活的唯一了，而我，似乎也找不到，当初跟你一起唱歌时的那种兴奋感觉和激情了……”苏澜

夜眼睛不知看着哪儿，显得既空洞又迷惘，“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一直留在这里呢？”

突然，额头上传来一阵痛，苏澜夜低低叫了一声，回过神，却正对上言书航那双流转着琥珀色光芒的眸子。

“苏澜夜，你这是在对我撒娇么？不要忘了，当初是谁对着我说，有他在，就一定能让我重新实现梦想，要我相信他

的？你现在对我说这种话，是想要放弃么？那我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依旧是低沉和缓的语气，却带上了一丝责

备。

苏澜夜呆呆望着那双柔光满溢，却暗含坚持的眼，忽而，在唇边绽开了一抹惑人的笑。

“不好意思，可能是太久没见你，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可以随时依赖你，从你那里获得勇气的时候了。

我应该，早就比那时坚强多了才对。”

迷茫的神情渐渐褪去，苏澜夜又恢复了以往的自信神采。

言书航闻言，伸手揉了揉他的发，微笑着说道：“你依然可以依赖我，但是，只是在音乐创作上，这种依赖，应该叫

做信赖才对。我们是合作伙伴，不要忘记了。”

“多谢你，书航。”苏澜夜真诚地说道。

摆摆手，言书航不甚在意地回应：“是我该多谢你才是，让我又能回到一心一意进行音乐创作的日子。时间不早了，

快点休息吧，你明天还要工作，晚安。”

“嗯，晚安。”

眼见着言书航从自己的房间离开，苏澜夜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