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城诧异地睁眼,果真见冷玄嘴角含著丝微笑,火焰将他俊朗的面容映上层淡红,出奇的柔和。
“开元宫的墙角草丛里以前就有过窝刺蝟,我还抓过一只去吓唬可人……呵……”
“可人?”雷海城还是头一回看到冷玄笑得这麽轻松,不可思议地微扬了下眉。
“她是服侍我起居的侍女。”冷玄轻轻握住了雷海城右手,略显迟疑却仍是续道:“也是周儿的娘亲。”
雷海城最初只从飘音处听说过明周的生母早逝,对那女人向来没什麽概念,见冷玄提及可人时神色温柔而伤感,他也
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前世的未婚妻婷,心头微微酸涨,又忍不住怅惘。
冷玄与那可人相恋时,应该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吧。瞧冷玄对明周疼到骨子里的宠溺劲,想必视可人如珍似宝。年
少痛失爱侣,自然将满腔爱恋都转移到了孩子身上。
他轻拨篝火,安慰冷玄。“人死不能复生,太伤怀也没用。你要是真的爱她,今後就更该要自己过得快活些,让她在
泉下也能安心。”
冷玄一愣,目注雷海城道:“你不生气?”
“我为什麽要生气?!”雷海城表情古怪,“你年轻时又不知道将来会碰到我这个孤魂野鬼,跟喜欢的人谈情说爱,
天经地义。你不会以为我会喝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才把什麽事情都藏著吧?”
冷玄借干咳掩饰著心虚,直到雷海城不满地哼了声,他终是歉然低笑。“是我多虑了,我不该老将你当孩子看待──
”
“啪”,雷海城拗断了拨火的树枝,乌云满面。
其实早就发现冷玄有时侯对他简直小心翼翼地过了头,横竖看都不太像情人间的关爱,原来真还应了幽无觞那张臭嘴
,把他当成了小鬼。
尘烟这副躯壳,实在害他不浅。
他瞪著冷玄,“你不过比我年长两岁,少拿我当小孩看。”
冷玄神情也变得十分古怪,打量著雷海城,一脸怀疑。“你有二十九了?我还以为你也就跟尘烟一般大。”
“不要告诉我,你一直没记住我的年龄。”搞半天,冷玄竟然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雷海城只觉两侧太阳穴都在抽
筋。
敢情他在冷玄面前表现得再豪迈豁达,都被男人看成是少年人故作老成,当面哄著他怕伤他自尊,掉转身就忙著未雨
绸缪以备替他收拾残局?
越是深思两人相处时的言行方式,所有平时遭忽略的迹象就越发明显起来,纷纷指向雷海城最不愿承认的事实──冷
玄多半是将他列入与明周同样的位置,如老鸟护雏般宠著、护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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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海城郁闷到无以复加,“我在锁云山洞里时,不就已经跟你说过年纪了?”
还想再继续发下牢骚,忽觉冷玄左手微僵,雷海城即刻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不该提起的事情,迅速刹住车。
他那时,心头正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对冷玄破口大骂,拳打脚踢……
冷玄半边面容被火光染上阴影,无从探究神情。隔了片刻才道:“当时我只顾著寻思该如何脱困,你辱骂得再凶,我
都当作耳边风没去听。”
他缓缓地转过头,许是看到了雷海城目光里的些微愧意,淡然而笑。
“你我那时候,是生死大敌。对付敌人,无论用什麽卑劣手段都不为过。况且我冷玄,也不会被那些折辱摧垮,否则
十多年前我遭人羞辱时,早该死了。”
种种伤楚劫难,历经岁月皆已积淀。他徐徐道来,平心静气,波澜不兴。雷海城却听得一阵心酸,凝视冷玄。
明朗月色下,冷玄温和笑容背後的傲气与寂寥,无处遁形。
瞬息之间,雷海城有种感觉,逆转天命破了轮回来到这个异世,无非是为见一眼身边这孤单的人。
从此,恨爱纠缠、心痛彷徨……甚至想过放手。
可如今,他什麽也不愿多思考,只想就这样两相偎依著,享受一刻平静安宁。
月光清寒似夜霜,洒上冷玄漆黑的发丝鬓角,仿佛竟生了银白。
雷海城明知是月色反光,仍情不自禁抬手轻抚,想抹去那丝沧桑。
再过二十、三十年,男人也将年华老去,两鬓真正白如霜雪……而梦蛰,会让他陪伴著冷玄,直到华发若雪的那一天
麽?……
摸著冷玄发丝的手停顿在半空,触及男人询问的眼神,雷海城收敛起心神,微笑道:“不开心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
他靠著冷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梳理著男人墨亮长发,月光落在丝缕发间,摇闪著斑驳。
柔顺有光泽……他突然莫名地想到了一句洗发水的广告词,轻笑。
“笑什麽?”冷玄不解。
“你的头发可以去拍广告。”雷海城说完就想起男人不懂什麽叫“拍广告”,便跟冷玄解释起来。
话开了头,自然收不住,他连比带划地向冷玄描述著电视、录象之类的东西,种种新鲜字眼听得冷玄大为好奇,更对
雷海城原来生活过的世界生出几分惊叹。
有了这个可以尽情倾诉的听众,雷海城慢慢地开始说到自己的生活,说到未婚妻婷,说到自己前世实在不太光彩的死
因……
风吹雪,马轻鸣,少年清润的嗓音随燃烧了半夜的火焰,逐渐低了下去。
雷海城被自己的回忆催出了睡意,半闭眼帘,喃喃道:“我本来是不相信报应的,可你看,有时候,有些事情,不信
都不行。玄,我其实很害怕,怕哪天就又彻底疯了,不记得你,也不记得我自己……”
唇上,蓦然多了点熟悉的暖意──
冷玄的唇。
看到雷海城神情微愕,冷玄停了亲吻,朝雷海城凝望片刻,再次覆上少年嘴角。
“我不要你忘记。”他在唇舌缝隙间轻叹,缠绵而又苦涩。“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摆脱梦蛰的,雷海城……海城…
…”
他听得懂雷海城心里所有的担忧、留恋、不舍……胸中悲恸莫名,竟错觉雷海城这一睡,将不会再醒来。
这种恐惧,就跟昨夜他神智清醒後发现雷海城居然已离他而去时一样,令他呼吸骤停。
从来都没奢望过可以真正地留住雷海城,也做好了随时与之分离的准备。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心绝情,可以坦然面对
那一天来临。但当真再也看不到雷海城身影时,才发觉周围的空气都是冰冷窒息的,才知道自己原来早已习惯那体温
。
若说报应,他才是该害怕的那一个。直至此时此刻,他依然难以相信自己真的拥有了雷海城。
他不配,也不能……明知没有将来,该及早放手,却又贪心地想紧抓眼前……
“海城……海城……”他用左手搂住少年细窄柔韧的腰身,一遍遍低唤著,似乎想以这个方式确认雷海城的存在。
今夜的冷玄,好象有点不同寻常……被男人炽热的气息在耳边叫著,雷海城那些许困倦早飞到了九霄云外。心情激荡
,想回抱冷玄,昨夜残存的阴影却让他心有余悸。
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再随便刺激冷玄。
正在犹豫,整个人已被冷玄压著倒在睡袋上。
男人的身体,热度惊人,完全驱散了雪地寒气。下身明显隆起,隔衣轻蹭雷海城大腿。
这情形,雷海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冷玄想要什麽。只是昨晚,冷玄不还说过自己不喜欢男人?
口是心非的家夥!
月光下看到雷海城脸色别扭,冷玄轻呼出口热气,用已经渐变沙哑的声音凑在雷海城脖子旁低声道:“你放心,我不
会真的进去,在外面就行了。”
什麽话?!思维停转了好几秒,等发现冷玄只把坚挺抵在他两腿间,隔著布料来回抽动,雷海城疾伸手,握住了男人
的要害。
“你这做什麽意思?嫌我不是女人?”他有点恨恨地,故意一紧手心,如期听到男人发出声低喘。
“我没那意思。”冷玄微微苦笑,“那种事情,你不会喜欢的。我不想再害你引发梦蛰。”
“我不──”雷海城反驳的话才开个头,就被冷玄吻住。
亲了亲雷海城嘴唇,冷玄才轻轻地道:“而且我也不想弄脏你。也许你觉得我很可笑,现在还来说这种话。可我真的
不想再勉强你做这麽肮脏污秽的事情。”
雷海城很想朝冷玄的脑袋狠砸几下,再好好上一堂21世纪的性爱课程,告诉冷玄在有的国度,同性之间一样可以合法
结婚,只要两者相爱,同性或异性间的欢爱都没有肮脏一说。
不过想想以冷玄对这种事的厌恶程度,现在主动来跟他亲热已经值得庆祝,要男人一下子扭转观念,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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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说上两句实在是浑身不舒坦。“跟自己喜欢的人亲近,怎麽能说是勉强?那你自己又肯让我做了?我说过,不需
要你来补偿我。”
冷玄低咳一声,微窘。“我一直以为你还是个孩子。既然我年长你许多,让著你也应该。”
原来又是这躯壳惹的麻烦!雷海城放开了在手里挣扎弹跳的欲望根源,双手箍住冷玄脖子,压低嗓门咬牙切齿地道:
“我再认真说一次,我已经二十九岁,不用你来让!”
冷玄一脸想笑又极力忍耐的样子。雷海城情知定是自己故做凶恶的表情挂在尘烟过於俊美的面孔上分外好笑,一口闷
气无处出,他猛地抓过掉地的披风,“呼”地展开,将自己和冷玄从头到脚罩起,一弹男人几乎已与腹部平行的阳刚
──
“你都硬成这样了,还在想什麽勉不勉强的?是男人的,就来吧!你不上,就躺下面去让我上!我会让你这辈子都别
想再有机会翻身!”
冷玄的黑眸,近在雷海城眼前,因雷海城充满男人间宣战意味的挑衅微微收缩起瞳孔,雄性天生的侵略好斗本能压倒
了一切,在黑暗里闪著光。
“雷海城,从前我都是让著你而已,莫以为我的枪法真的不如你……”
风过大地,忽忽低啸。
火堆已熄灭,仅留两三点微弱的火星子还在灰烬里颤动。
波动的披风下,断续漏出暗哑粗重的喘息,和著撞击,被夜风卷裹著,在寥廓苍莽的天地之间盘旋回荡。
再也忍受不住狭小空间里的炙热高温,雷海城一手掀开蒙在头上的披风,让两人上身袒露空气中。
月华清如水,即刻攀上两人流满热汗的上半身,照得颗颗汗珠都晶莹闪亮,顺著肌肉隆起的纹路流淌、滴落……
冷玄墨黑的长发业已汗湿,一缕缕铺散背後,随身体律动不断拂乱那一树桃花,划出道道水印,月光里,妖豔而魔魅
……
雷海城周身上下,同样湿得像刚自水里打捞上来。喉咙里反而干渴之极,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都似著了火。
左腿被冷玄抬起,最私密的地方,遭紧贴他後背侧躺的男人进驻,扩张到极限。
他不是没有过顾虑,也担心过这行为会将他深锁脑海的不堪回忆唤醒,可身体被男人一分分埋入的热物撑开时,虽痛
,却痛得酣畅淋漓。灵魂契合带来的战栗快感彻底盖过了肉体上的不适,占尽上风。
每一下深入的有力抽送,每一声响起他耳後的火热低喘,都毫不掩饰地宣告著男人已沈陷欲海。也宛如一把烈火,自
他心头开始,狂野燃烧尽他所有理性,任由最原始的本能主宰自己。
“哈啊……”他仰颈甩开满头湿发,配合著冷玄把左腿抬得更高,好让身後的男人进出更顺畅。双手握上自己挺立的
昂扬大力套弄起来……
两具湿热的身体紧密纠缠著,拍打冲撞发出的声响就如最猛烈的催情药,不住将他推往浪潮顶端。
满地,雪光。天顶,明月冷辉,一直照进雷海城狂放的眼瞳……
何曾想到,自己竟会在另一个时空里重生?
更想不到,自己会跟一个男人幕天席地、抱月听风,在天地间肆无忌惮地尽情欢爱……
欲望濒临喷发那瞬息,他蓦然撤手,扭转头,用力压下冷玄脖子,舌头挑开冷玄滚烫的嘴唇,探入掠夺著男人的呼吸
。
一道白浊划著弧度射上披风。
来自结合处的骤然紧缩令冷玄也溢出闷哼,狠狠冲刺一轮後停留在雷海城最深处,轻颤释放。
心如擂鼓,交错著,敲击两人耳膜。
慢慢放下雷海城的左腿,冷玄就著自己仍深埋体内的姿势翻过身,覆上雷海城躯体,亲著他嘴角,喘息著低笑。“如
何?”
他仍微微摇动著腰身,轻柔碾磨少年兀自兴奋不已的内里……
轻微的麻痹感如细小电流,窜升脊柱,雷海城急喘两声,却很要面子地道:“是不错,不过还是比不上我。”
冷玄薄唇牵了牵,终是忍不住轻笑,退出了雷海城。拿披风替两人擦拭过身子,穿回了衣物。
他和雷海城,并排仰躺月光下,倾听著对方心跳,静待激荡的心情缓慢平复。
多少年了,都未曾试过如此轻松……
只不知,这一刻,究竟能延续多久?……
左手突然被牢牢握住,他转头,雷海城正凝望著他。
“想什麽?”看冷玄面色,虽竭力掩饰,但仍旧流露出忧虑不安。
心事被看穿,冷玄略一沈默,也不再隐瞒,坐起身道:“我还是在担心符青凤。”
“他既然在洞里画上了三只乌龟,就是料到我们会识破他诈死,等著我们回去看。有空作画嘲弄我们,为什麽不布下
陷阱?擒获你我任何一人,应该都可加以利用。即便抓住无觞也好,如今风陵属国均在作乱,有个凉尹前王夫在手威
胁敌军,总聊胜於无。”
他说著,朝帐篷望去,帐帘低垂,毫无动静。
雷海城也坐了起来,看了眼帐篷後便收回视线,暗忖那家夥准是在装睡!他蹙眉道:“也许符青凤觉得放了我们对他
更有利?”
冷玄目光闪了闪,“不错。我刚才仔细想过了,他留著你我,当是希望天靖去对付西岐,或者说,让天靖和西岐先斗
个两败俱伤,好让他从中渔利。”
“你的意思是,符青凤其实并未夺回西岐大权?”雷海城眉头皱得更紧。
原以为公子雪死後,符青凤当能重掌西岐,但看几天前临渊一战,符青凤设计坑杀西岐数万精兵,若说只是为了在风
陵将士面前演场好戏,这代价未免太大。
真相,与他和冷玄的估算大有出入……
“我先前,一直猜错方向了。”冷玄目注早已成灰的火堆,缓缓道:“澜王说西岐国内反战声高涨,卫臻若迫於天靖
压力不得不发兵,尽可遣些老弱兵将敷衍了事。可你我亲眼看到,西岐大军兵精马壮,这是为何?天靖已然开始撤军
,西岐却继续攻打临渊,又是为何?”
他盯住雷海城,一字字地道:“只因为,西岐掌权之人比天靖更想夺下风陵,更急於除掉符青凤。而这人,雷海城,
你认为可能是谁?”
被冷玄不容回避的沈黑双眸紧攫心神,雷海城知道冷玄心中早有答案,无非是要逼他开口,叹口气道:“公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