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枝丫只是轻轻在劳后方用不知名白粉画成的圈圈上舒展了下枝叶,劳顿时就发现体内的血液仿佛活了过来一样,不过却被背后的十字架压制着不能流动太快。
松了口气,就见那枝丫似是完成了使命一样瞬间烟消云散,屋内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如果不是劳体内沸腾的感觉依旧存在,一定会让人觉得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还不够。”劳闭了闭眼睛,开始设法让背后的十字架对他的束缚效果减小,不过显然上帝并不怎么眷顾这位血族。
“轰轰。”
接连不断的巨响从远方传来,不用想,一定是凡因到了。
也只有这位血族的无冕之王才敢招呼都不打,到了光明教廷总部一见面就出手,且是惊天动地的大手笔。
第七十一章
“我当是谁这么大的排场,原来是冕下大驾光临。”奥斯丁浑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凡因一身黑袍迎风而立,所站之处方圆十米再无任何生物,残痕片瓦造就了一番荒凉的气息,十米之外则密密麻麻站着无数身着银色盔甲的骑士们,各个如临大敌的模样,好似对面的不是一个漂亮的青年,而是最凶猛的野兽。
萨麦尔悠哉的从凡因的肩上滑到脚边,绕着凡因转悠,如果不是怕被抓起来当稀有品解剖,他绝对会开口和凡因说话了,不过见他尾巴摇的那么快,凡因不得不怀疑这位话有些多的魔王陛下会不会憋不住……
很快一个美丽的身影就吸引了凡因的视线。
嘴角微微弯起,“安吉拉小姐,为什么不上前些呢,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闻言的安吉拉大惊,仔细瞧去又确定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个让教廷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心惊不已的血族青年,只是那看上去如墨的柔软短发和海蓝色一样璀璨动人的眼睛又好像有些眼熟的样子。
见安吉拉迷惑的样子,凡因脸上笑意更深,“安吉拉小姐,我是凡斯肯因·路德维希,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安吉拉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良好的教育让她即使在这情况下也不会露出惊容,只是看着这个青年,语气有些迟疑的问道,“你……?”
凡因无邪的笑了,“是不是看不到我的灵魂所以认不出来了?”
安吉拉微微皱眉,“为什么?”
那一瞬间,让她想起当初和凡因的对话,她顿时觉得自己当真是愚蠢到家了。
凡因挑眉,竖起食指置于嘴上,眼里闪烁着顽皮的笑意,“秘密。”
安吉拉娇躯一震,显然是被凡因气到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要从重重保护着她的骑士阵营里出来。
在凡因逗弄完身份高贵的圣女安吉拉之后,奥斯丁三世终于姗姗来迟,严阵以待的骑士营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奥斯丁看似随意的撇了一眼安吉拉就不再看她,却让这位圣女冷汗不已。
凡因没有见过奥斯丁三世,不过看这排场想来也知道是谁了,收起笑容,冷冷的看着他,确定他身上没有劳血液的味道心底才暗自松了口气。
他就怕自己来之前劳已经被教廷动了私刑。
高傲的微抬起下巴,直言不讳道,“把他还给我。”
奥斯丁脸上笑意不减,仿佛他生来就是带着微笑一样,让平常人看着不禁心生好感,可惜这其中绝对不包括凡因就是了,对凡因来说,教廷的没有任何人是可亲可爱的。
“冕下,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教廷可关押了不少违反规定的血族呢。”
凡因不由一噎,当初光明教廷承认血族和人类的共存的前提条件就是,除非他们同意,否则血族决不允许踏入教廷的范围内,这里属于教廷的总部,当然也在其列,被萨麦尔丢过来的劳当然也可以算是违反了规矩。
不由恼怒的想要狠狠教训下脚边的黑蛇,可惜亲爱的萨麦尔陛下非常聪明,不待凡因抬腿就游走到了一边去。
凡因自认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血族,只好耐住脾气,“说吧,你的条件。”
私底下,对于违反规矩的血族,其祖辈可以通过给教廷一些好处来换取被抓住的孩子们,虽然凡因对这根本完全不知道,不过以他的身份来说,就算是强的也会把劳给拿回来,所以对他来说,他愿意和教廷谈条件其本身就是给教廷面子了。
那些包围着凡因的骑士们显然也听出了凡因的言外之意,对他们来说,光明教廷就是他们的天,是不容任何人诋毁的,就算那个人比他们强上千百倍,也要用自己的生命让他付出代价。
感受到那数千欲杀死自己,外带挫骨扬灰的骇人视线,凡因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别说几百年前教廷所有强者集聚一堂时奈何不了自己,就凭这些家伙,自己只要踏上虚空,又有几个能伤到自己的?
奥斯丁却不恼,在他从上代教皇接过象征最高荣誉的权杖时他就知道,遇上凡斯肯因就只能软着来,他笑容不减,却不答反问,似是在彰显教廷并不惧怕凡因一样,“冕下你应该动身前往地狱了吧?”
凡因扬眉微笑,“你确定要逆着我的意思?”
刹那间本来月明星稀的天空乌云密布,厚厚的乌云像是要压垮人界一样,在场所有人顿时被这低气压压的呼吸困难。
奥斯丁终于变了脸色,“冕下这是要动手了?就不怕我拼死打开天界之门吗?”
凡因冷笑,“开了天界之门就奈何得了我了?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吧?”
不过至始至终凡因都没有想过要萨麦尔这个罪魁祸首帮忙,谁都知道魔王陛下们向来只祸害别人,却不在没有报酬的时候出手帮人的。
萨麦尔此时又乐滋滋的呈之字形游回了凡因身边,尾巴甩的飞快,‘沙沙’声不绝于耳,大概是在向所有人彰显自己的存在。
“那我也敢保证,冕下绝得不到想要得到的。”
情况似乎陷入了僵持,教皇奥斯丁三世和凡因都不肯退步。
对凡因来说,骄傲如他,曾几何时对人低声下气了?而对奥斯丁来说,作为教廷的首脑,怎可对一个血族卑躬屈膝,如果他这么做了,他的信徒们会如何看待光明教廷?
光明绝不向黑暗低头,奥斯丁深知这是他必须以行动来告诉世人的。
凡因跺了跺脚,踩住那响个不停的某物,脸色阴沉,“如果我拿不回他,我定叫这片天地为他陪葬。”
奥斯丁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时候就不是为了意气之争而硬是要和凡因反着说话的时候了,没有哪位教皇会不顾整片大陆所有生灵的生命的,“冕下请息怒!”
他没有料到只是一句小小的威胁就让凡因瞬间变了脸色,到底是这位血族最强悍的冕下受不得任何威胁,还是那话正好触了他的逆鳞。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凡因松了腿,黑蛇刷的一下溜出老远,盘成一团眼泪汪汪的望着凡因。
“把他还给我。”凡因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一样,令人皮肤冷冰冰的刺痛着。
奥斯丁深深的无奈着,这就是血族的无冕之王,孤身闯入教廷圣地,自己也奈何不了他。
“只怕我有心将他交还与你,冕下还是带不走他的。”
凡因皱眉,不知道这教皇究竟还有什么要说的,可涉及到劳,他不得不再次耐下性子,脸色更加难看,不悦道,“最好给我个完美的理由,否则我定要你的性命来熄灭我的怒火。”
天上更风卷云动了,好似一个瞬间就会择人而噬。
“冕下恐怕不知道吧,劳当初和我教廷深有渊源,如今他的血脉已经完全觉醒,若离开了此处,怕是压制不住,要爆体而亡的。”
奥斯丁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凡因看,可惜凡因脸色除了一样难看外没有任何变化,这让他非常失望。
“话说完了,可以带他过来了吗?”一字一句凡因说得缓慢无比,无不告示着在场所有人,他的耐心即将告罄。
奥斯丁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挥了挥手就让身后的红衣主教去领人了。
没让凡因等太久,劳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的眼睛亮亮的,大概是觉得凡因竟然就这样兵不见血的就让教廷放了自己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了。
凡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虽然心底明知道错不在这家伙身上……
他看了眼看上去像是突然老了十岁的奥斯丁,其实心中为他能为天下苍生而舍弃教廷颜面的行为还是挺喜欢的,缓缓开口道,“过几天我就会离开,如果教廷的宗旨不再那么纯粹,那就算是爬我也要从下面爬上来收拾你们。”
余音未了,凡因就拉着劳瞬移离开了。
底下的黑蛇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吃惊无比的眨了眨金色的眼睛,不过幸好没有人注意到他,否则定要惹来疯一样的围捕,同时也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甩着尾巴飞快的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说来也怪,偷跑时那本来‘沙沙’声不断的尾巴竟然安静无比。
最终章
任由凡因拉着走的劳眼睛亮亮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凡因这才停下了脚步,转头问他,“没事吧?”
“没事。”
“恩。”
凡因松了手,就独自往前走了,不得不说,被萨麦尔提醒了的凡因这时候其实觉得和劳单独在一起是挺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现在也只好什么都不说。
“凡因少爷?”
“嗯?”凡因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应道。
谁知劳不接话了,凡因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他,却发现劳此时竟像个别扭的孩子似的站在原地微微低头望着他,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释怀,不论怎样,自己都无法放下这家伙自顾自的走就是了。
凡因伸出右手,看着劳。
像是被主人招呼的大型犬一样,劳没有任何的迟疑的大步向前,拉住凡因的手,紧紧握住。
两个都身穿黑衣的黑发青年就这样在寂静的夜晚里,手牵手,漫步在荒凉的平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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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丁三世似乎选择相信了凡因的话,本来着手开启天界之门的准备都被搁置了,整个光明教廷又重新回到了过去平静的时光,而凡因,此时当然还没有自己开启地狱之门去地狱,他还得替母亲夜找到那个孩子。
被他抛下的萨麦尔魔王陛下并没有再找上他,这让凡因稍微安心了些,毕竟这位统治着愤怒这项原罪的魔王陛下对于那个孩子的态度他实在是不知晓,凡因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能够快快的找到那个孩子,然后趁着萨麦尔不能及时阻止自己的情况下,把孩子一同带到地狱去。
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在地狱护住带着一个孩子逃亡还是做得到的。
再一次施展完血亲间互相感应的秘术,凡因直接牵着劳向一个方向走了。
不得不说劳这家伙绝对有得寸进尺的潜力,自那天以后,如果凡因不牵着他,他就哪也不去,急着找孩子的凡因自然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调教这只笨狗的事上,无奈只好暂时顺着他。当然,以凡因的性子,绝对是秋后算账的那种。
凡因不喜欢别人擅自替他做决定,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因为他的父亲,伟大的血族始祖该隐第一次替他做了决定,就让他亲手杀死了个他最喜欢的温柔如水的人类女子。
他恨,恨为什么自己的天赋觉醒会要如此痛苦,更狠为什么自己会下手?果然比起别人,还是更在乎自己吗?
父亲说过,血族不留无用之人。所以如果自己的天赋不能觉醒,那么他将是该隐手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即使他留着该隐的血。
日积月累的愤恨造就了凡因近乎疯狂的偏执,他不允许任何人替他擅自做下决定,当年因为神似婉姨而异常疼爱的凯瑟琳,也正是因为她的自作主张而被凡因所遗弃的子嗣。
凡因曾经告诉过那四个孩子,就算外面的世界再怎么混乱,就算再需要一个强大的血族去领导,去成为血族的王,他也不会这么做,即使他的名字是凡斯肯因(vampire‘s king),是他父亲始祖该隐为血族所决定下的亲王。
可是凯瑟琳竟然违背了他的话,擅自将老宅的进入方法告诉了教廷以及那些寻他无门的血族各族亲王们,这让凡因异常恼怒,但是杀亲在血族的族规中是重罪,就连凡因也不愿违反,又或者这是他对当年杀了婉姨这事潜意识里的抗拒,反正就算气的想要杀人,凡因也没有动凯瑟琳,而是沉默的看着她被一群如狼似虎的血族们推选成为血族的女王陛下。
他只是对她下了禁令,不准出现在他身边方圆十里内,否则定让她后悔成为血族。
这或许就是他对凯瑟琳最后的宠爱了。
凡因还有洁癖,他已经不太记得是因为什么自己才会变成这样的了,不过也因为这个,他身边服侍他的一直都是他亲自制作的血奴,直到劳的出现。
他允许劳的触碰,也就意味着,他不允许劳触碰除了他以外的人或是血族,这也就是为什么劳会全身都遮的严严实实的,特别是一双手,除了侍奉凡因的时候,都是带着一双皮手套。
如果有陌生人碰了劳,凡因不介意亲手杀死他。
凡因和劳就这么过了很久很久,一年,两年,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久到了凡因都记不清的地步,每天都变成仿佛只要他从黑暗中醒来,就能在身边看到劳一样。
劳的存在已经变成了呼吸一样自然。
可是平常如呼吸,当失去时,才会知道,那是活下去的必需。
感受着右手因为握久了而温热的感觉,凡因嘴角不禁微微弯起。
“不管哪里,你都会陪我去吗?”
“凡因少爷,有您的地方,才会有我。”
悄悄地,凡因小心翼翼的向右边走近了一小步,这一步,让两者之间的距离近乎于无。
“那么,您会让我一直伴在您左右吗?”劳轻声问道。
凡因眨了眨湛蓝如大海的漂亮眸子,眼里满满都是笑意,说不出的温柔迷人,“没有你的地方,我不想去。”
——正文完——
番外一
劳已经记不得自己在那间充满黑暗与死亡气息的房间待了多久了,一个接一个的少年进来,又一个一个的被抬出去,起码到最后他已经看不到同他一起被关进来的孩子了。
从最初的惶恐,到后来的麻木。
直到那一天,在外面的吵闹声持续了将近半天的时间后,一个穿着黑色贵族礼服的英挺青年打开了门,这是劳第一次见到他,青年身后的光芒对于一群长期关在黑暗中的少年们来说很是刺眼,可劳却像是被火光吸引的飞蛾一样,不论眼睛多不适,他都没有移开眼睛。
大概是因为他与众多少年不一样的行为引起了高贵青年的注意,他淡淡的瞥了劳一眼,那一眼,劳永生难忘。
不同以后因为宠溺而显出的无奈,甚至可以说是无情,但正是那一眼中与生俱来的沉淀进骨子里的高傲让劳心跳加速,他从来没有见过世上有谁能将高傲演示得如此纯粹,仿佛其本身就是高傲在人间的代言词一般。
那个时候劳还没有名字,是黑发青年给自己取的,青年的名字叫凡斯肯因,世人只是他的名字,却不知他也有姓——路德维希。
可是更多的人都喊他冕下,连名都不敢称呼,青年说,你是我特别的孩子,就唤我的名字好了。
“凡因……”
青年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释怀的笑了,比起他往日冷冰冰的面无表情,青年总会对他露出因为喜爱而温暖如春的笑容,就像是冬天融化了的雪一样,干净又清澈。
走进了凡因的生活,劳才发现,这个在外人面前一直冷冰冰的血族,是多么缺少独自生活的能力,不由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