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我是管里。”
杨清以光速掐掉电话,正准备关上电源,震动声响起,一条信息映入眼帘:你的手没问题吗?
对着这个问题,杨清只觉得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干脆抛诸脑后,对他来说管里绝对是个扫把星,自从遇见之后,他就没有一天好日子。
他看着周围步伐匆匆的人群,总觉得无所事事的自己如此格格不入,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便沿着木荫街散起步来,可是心头却不知为何总是萦绕着管里的那句问话。
丫的,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半个小时后,杨清坐在街心公园的石凳上,无奈地再次打开手机,叹了口气后按下了回拨号码。
“喂,管里啊。”电话另一头只是沉默,他奇怪地叫道,“管里?管大公子?管小子?管混蛋!喂!你倒是吱一声啊!”
“吱。”
杨清猛地转回头,身后站着的正是管里,愕然看着对方举起了手,本以为要打架的他急忙后退数步,却见对方脱下手套,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半透明的手指。
第一章:与恐龙同居(10)
杨清与管里坐在街头灰尘遍布的石凳上,各自盯着半透明的指尖发呆。
“这是怎么回事?”
“侏罗纪世界崩塌了。”
“崩塌?”杨清迷茫得象只从非洲被偷猎到南极的大象,“什么崩塌?”
“世界没按原本的走向前进,出现扭曲毁灭现象,称为崩塌。”管里的解释象教科书一样干巴巴,也象教科书一样无趣,“我们是崩塌的起始。”
杨清迷茫了一阵子,被南极寒风般的冷意激得一哆嗦醒悟过来:“你是说,在侏罗纪那个世界的我们改变了未来的走向?”
“你在该死的地方没死,我在不该死的地方死了。”管里顿了顿道,“那个世界被荒废了,因为第一只人猿没有找到你的尸体,饿死了。”
杨清打断他的话大叫道:“等一下,这跟我的手变透明有什么关系?”
管里沉默片刻,耐着性子道:“是我们引起的崩塌,于是我们感染了崩塌现象,这个透明就是崩塌的开始。”
“感染?”听的人把无神地视线转向手掌,“最后我们的结局是什么?变成透明人?”
管里掏出一小块布料,杨清与记忆对比之后,立刻辩认出这是管里在侏罗纪所穿的衣服,只是面积小的很多,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不规则的边缘上有着透明。
管里把布料送到他眼前,他疑惑地去接,手才一触及,那透明便化作碎片掉落一地,接着好象融化般,消散在空中。
“我们回来不到二十四小时,人类的崩塌速度比布料要慢,但是……”
杨清凑到管里面前,气吞山河地叫道:“求你告诉我人类的崩塌速度是一百年!”
“一年。”
一刹那,日月无光,天地变色,杨清蓦然觉得他曾经吃下的美食没了味道,他所追求过的美女失了颜色,他所看过的美景化作黑白,盯着鞋带半晌,突然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对。”管里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道,“崩塌是连锁反应,就象多米诺骨牌,赶在下一个世界崩塌前阻止就行了。”
杨清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问道:“怎么阻止?”
“怎么阻止?”红鲸白大褂的声音又呛又硬,比之金乌鸦的差了不止一点两点。
此时距离杨清和管里的公园会谈已过了十二小时,他们连夜赶回魔都,春运期间一票难求,最终两人买了辆小夏利,一路颠回了上海,此刻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坐在桌前,乖乖低头聆听红鲸与金乌鸦两方白大褂的联合训斥。
“做你们的本行呗,替死鬼,原来是有人消失了,你们不得不去代替他们死。可是现在是该消失的家伙不消失了,于是你们就去把那家伙顶替了。”
杨清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地追问道:“那我们不是顶了别人的命?”
“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死了,当然要去顶别人的命,不仅顶别的命,还要帮别人把该做的事做了。”
“比如?”
白大褂对着管里的态度要好很多,吐了个烟圈扔下如小山般的资料,说道:“比如,世界编号JK─306,皇帝本该是个懦弱无能的天真小屁孩,被青梅竹马的将军兄弟引敌国来袭,国破人亡,结果现在变成与将军同心同德,治理国家的明君了,看看你们闯的祸!这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你们知道吗?”
理亏的两人默默拿起资料,互相看了一眼,乌鸦的白大褂笑容温柔,语气冰冷:“选个角色,尽快出发吧。”
杨清抢道:“我要烧死的。”
“……那我要饿死。”
管里沉默片刻,并没有与落难兄弟抢那个“好死”,令杨清有些许感动,一拍身边人的肩膀,笑道:“果然是条汉子,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了!放心好了,有什么好处我肯定想着你一份的!这样吧,我们以后四六开,你四我六,这样子……”
“杨先生,请您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再去照顾别人。”金乌鸦的白大褂满脸微笑,语含冰碴,令他不寒而栗,“请两位做好准备,毕竟时间不多。”
两人同时看向指尖的透明,按照官方说法,肉眼在短时间内无法分辨变化,可是杨清却觉得那块透明在迅速扩大,而他的生命似乎也在飞速消失。当白大褂们奉上协议时,他觉得活着就是受罪,机械的“无酬”二字让他痛不欲生,含泪签下了名字后,一付壮士断腕的表情进了玻璃间。
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玻璃间顶上一明一灭的灯光,看起来很象酒后驾驶的警车,接着,便是熟悉的黑暗,以及无形的道通。
第二章:昏君之路(1)
杨清对这四面八方的黑暗并不陌生,每次工作前必会经过的地方。他静静地等待了片刻,光亮从一处射了过来,那便是他该去的地方了。
随着他往光亮走去,四周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逐渐出现物体,先是几方巧石搭成的高台,接着清溪如泉涌般从石台顶部飞流直下,青翠竹林在风中娑娑作响,长在竹林间的苍劲松柏向着天空伸展而去,当黑暗完全褪去后,他已身处小园林之中。
他正打量着周围,咕哝着这般景色不合他口味时,耳边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道:“皇上……皇上!”
他用力一睁眼睛,立时被强光刺得眼前一花,连忙闭起来静待眩晕过去,再睁开时,眼前是一张方脸,形状之方,从未见过,只是那皮肤白得好似涂了面粉,白瞎了细腻这个词,连鼻尖都平滑得跟鸡蛋般。
他被吓得怪叫一声,那人立刻跪伏于地,一边连连磕头,一边在口中叫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惊扰皇上圣驾,请皇上恕罪!”
杨清动了动手脚,发觉他是躺于一方竹制躺椅上,身下铺着细纹虎皮,椅边摆着一方圆形小几,上面放着成堆的本子,本有一圈人围着他,有男有女,被他这么一喝,便散了开去。
他稳住身体坐起四下打量,确实是与白大褂资料上标明开始场景无二的景致,就连周围的人都一模一样。
先前喊他的太监用尖利的声音问道:“皇上有什么不适吗?”
脑中浮现起先前协议书上大大的“无酬”二字,杨清便觉得全身象被重型卡车碾过后,哪里都百般不适,一想到他的身体正不断变得透明,气就不打一处来,把脑中记忆翻到《类中国古代皇家工作手册》的《皇帝篇》上,过了一遍后,心中便有了数。
他斜了小太监一眼,恨恨地道:“难道你盼着朕不适吗!?”
那小太监立时双腿一软,趴在了地上发抖求饶,杨清越听越觉得心中烦闷,甩了甩拖沓衣袖道:“都给朕滚出去!”
一干人等如蒙大赦,瞬间便逃了出去,杨清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周身疲惫无比,转头看着旁边小几上满满的奏章,冷笑一声,不就是做昏君嘛,不就是破国嘛,这谁不会?败家子还不容易,从此君王不早朝罗!
悠闲地躺往回虎皮垫上,脑中正回想着扮演此类角色的规则时,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奇怪于为何没人通报,那人已进得园里来。
进来的是名女子,衣饰朴素,面容娇美,额头两眉中点着一抹嫣红,柳眉画得柔柔弱弱,紧紧绞在一处,还没开口那黛玉葬花的凄苦气场就出来了,杨清甚至往着她背后张望,想着会不会突然变出一把锄头来,在皇上面前开始葬花……
杨清满意于她的样貌,却不满意她的打扮,作为皇帝的女人来说,太不够华丽了。
不说耀得人睁不开眼,至少金光闪闪总可以吧,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他都无所谓,可是非要穿着拖鞋去听音乐会,便傻得没处说了,做皇帝的女人,好歹有点贵妃的气质啊。
“臣妾来迟,还请皇上责罚。”
女子说罢,盈盈一拜,胸前半掩风光顿时引起杨清的无限遐想,他笑着招招手:“爱妃过来。”
女子犹豫了一下,莲步轻移,等她一靠近,杨清抓住她手腕轻轻一带,便温软香玉撞了个满怀,女子苍白脸上立显慌张,娇声燕语:“皇上,这是光天化日……”
“光天化日又怎么样?朕从今天起就好这口了。”杨清觉得昏君这个角色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摆出色魂与授的表情,“爱妃来的正好,陪朕聊聊,那些个奴才都不懂朕的心意,唯有爱妃是知己。”
“皇上!”女子沈下脸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轻轻一挣,便如滑鱼般溜了出去,严厉地道,“皇上请自重!您不是曾说过,白日里只阅公事,不办私事?”
杨清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理也不理,从椅上一跃而起,便扑了上去动手动脚,女子挣扎越盛,连脚都抬起来了,最后他恼子,一掌推得她跌坐在地,怒道:“朕是皇帝,连抱自己的女人都不行吗?”
女子眼中泪珠儿打着转,跪伏于地,哽咽着道:“皇上为一国之君,当以国事为重,贱妾死不足借,只望皇上能成为明君,流芳千古!”
说罢,一头便往石桌上撞去,早有眼利的太监宫女们扑上去拦了下来,又是一通求情安慰,闹哄哄地让杨清一个头两个大,正准备发通火,为昏君的形象添点绩效时,高声传唱从园外传来:“骠骑将军李胜求见!”
杨清眼前一亮,李胜,不就是管里的角色嘛,这么快就送上门来被兄弟整了?
顿时心情转晴,笑嘻嘻地道:“宣!”
第二章:昏君之路(2)
片刻之后,随着一声声尖利的唱诺,李胜——或者说管里走了进来,他身穿窄领对襟玄服,腰系宽丝带,足蹬马靴,英气逼人,活脱脱一个精忠报国的帅将形象,无论从左面右面上面下面,都没有看出任何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破绽——至少杨清没看出来。
管里脸上的表情与杨清记忆中的并无不同,他微笑着坐在椅上,看着“李将军”龙行虎步地走到面前,没有半分尴尬和犹豫便单膝点地,半跪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清早忘了先前在公司还拍着管里肩膀称兄道弟,他的脑袋对于承诺向来比较保存不良,除非这承诺是别人对他,翘着嘴角让对方跪在面前,也不言语,心中畅快不已,在他看来,自己会落得这个田地到底是谁害的?
不用说,当然是管里!
如果不是他把衬衫埋了,根本不会发生这事,可是最后倒霉的却是他杨清!
每一想到这儿,他就觉得心如狡痛,比股票割肉崩盘跳水还痛!
此时做了个皇帝,不顺便整一下管里,简直是对不起他自己!
太监宫女妃子们一溜儿站在旁边面面相觑,都不知圣上今儿个是犯了什么毛病,脾气暴燥,好色轻浮,现在又让最忠心的骠骑大将军长跪不起,这唱的是哪出?
许是觉得杨清睡着了,最靠近的太监清咳一声,见着皇帝没反应,又连着咳了数声,最后已是假咳变真咳,惹得他恼火地道:“有完没完?咳什么咳!?”
小太监飙着泪可怜地加入趴跪大军,杨清这才阴阳怪气地道:“起来吧,李将军!”
说罢,便用一付好象被欠了几百万的眼神,瞪着眼前的人,管里却眉毛也不动一下,挺拔的身材站如松,一脸“今天天气真好”的平静表情。
两人就这么互相瞪着,好似交换语言,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言而有讳,鬼鬼崇崇地试图以眼代话交流点什么出来,显然他们默契不够,互相看了半天也不明白那黑白两色之间能发出什么摩尔斯代码来,只好继续沉默不语。
将军沉默不打紧,皇帝沉默场面便难堪了,靠最近的、还站着的小太监瞄了眼地上一溜排跪着的同事们,带着快哭的表情开始清咳。
杨清听得清咳便不高兴了,斜睨了一眼过后,地上跪着太监里又自动自发地多了一人。
“朕累了,要休息,都给朕滚出去!”顿了顿,又补充道,“李将军留下来。”
寻死觅活的妃子立时哭哭啼啼起来,口中喊着“皇上”脚下却走得最快,等闲杂人等退了个干净,杨清这才站起身,端着架子走到管里面前,一拍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道:“兄弟,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管里淡然道:“你的手指……”
这四个字立时让杨清跳了起来,拨开累赘的袖口把手指放在眼前看了半天,发现并无变化后才放下心来,恶狠狠地瞪向同伙:“我的手指怎么了?”
“……碰到我了。”
杨清憋了一会儿,模仿想象中大太监阴森森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本指望管里怎样也会有点反应,或不屑或发怒或鄙视,接触了些日子,他总觉得这位是不是打过肉毒杆菌之类,面部表情通常象骗了股民钱财的上市公司绩效线一样,能不动就不动,谁知对方直接递过来一摞书折,不紧不慢地道:“出问题了。”
他一时摸不着头脑:“什么问题?”
“关于这个世界的路线问题。”管里答道,“我来的任务,是改变这个‘李胜’忠心的本质,成为叛徒,去引敌国大军来的灭国。我来了调查后,发现有个叫云天祈的将军准备叛变。”
翻着管里递过来的折子,上面写满了关于这位云将军通敌叛国的证据,杨清无聊地道:“那又如何?我们的目的不正是引敌军过来灭国吗?这位是好人啊,帮我们把工作都完成了,那我们是不是休息就行了?你说有这位,还要我们过来干什么?这不是浪费人才嘛……”
管里就这么站着听杨清唠叨,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直到他讲到口干舌燥停下来找水喝时,顺手拿过桌上的杯子舀了池塘里的水递过去,平静地问道:“我怎么办?”
杨清一边往嘴里灌着清甜的水,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我不负责,不是我的种。”
“如果被这个云天祈抢先叛变,‘李胜’的角色就没有达到预期目标,任务失败,可以算作整体失败。”管里一口气讲完,面无表情地道,“那么,你觉得身上哪个地方接下来变透明好?”
第二章:昏君之路(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