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将来,他必将背上千古骂名,遗臭万年,他的心里便升腾起万丈怒火,血气一上头,便豁了出去,他手里一握,感受到那熟悉的形状和重量,便立时辨别出那是一柄兵器,也许是剑,也许是刀,这些都无所谓,只要能杀人便行!
杨清本已觉得刺杀无望,只是想发泄一下愤怒罢了,谁知事情的发展峰回路转。眼见着那敌将手持利刃,状似恶鬼般甩开暗卫们,扑了过来,他咧开嘴角,如同迎接朝阳的少年般张开胸怀迎了过去。心里盘算着最好不要插肺,插肺会窒息啊,讲话还有破腔声,插胃不错,只是吃饭就比较痛苦了,心脏不要了,一刀毙命,这国还没破呢,他哪能就这么死了?
第三章:皇上“英明”(4)
谁知,正当杨清脑中想着好事时,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他听见管里清喝一声“来人”后,背部便被管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上,脑后响起破空声,不知什么东西往着他的后脑直击而去,听那声音,快准狠并且毫不留情,气势惊人,却还是——
没成功。唉的身影从黑暗中晃出来,只是几步间就到了皇帝背后,一抬手便挡了管里的武器,杨清缩起脖子,仰首看去,一只重锤居然硬生生架在了唉的手上,随着唉的力量不断增强,居然把那锤子给反弹了回去。
杨清身前破空声又起,他条件反射地一侧身,躲开那敌将刺往心脏的一刀,转身一看,便见着管里与唉两相而立,再循声望见飞得远远落地的锤子,立时明白了过来,咬牙切齿地吼道:“管里你这没人性的,居然真要把我打成白痴,恩将仇报!不对,仇将恩报!”
管里看也不看杨清一眼,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呸!”
杨清立时大恨,一拳向着管里挥了过去,在被轻巧地躲过后,却见唉的眼神飘往他的背后,他稍转个身侧眼一看,那敌将挥着剑往他后腰挥来,正是肾脏的位置,那里,还算好吧,就算一个坏了,还可以用另一个嘛。
他脑中这样想着,心里便喜悦起来,对着正欲过来的唉大吼一声:“不许保护我!”
唉的眼中第一次显出犹豫之色,皱了皱眉头后,终是流露出一丝悲伤神情,杨清盯着他的表情,奇异地发现,这时候的唉,看起来首次有了人类的味道,仿佛雕塑被施了法术,活过来般。
管里清楚地看见敌将的动作,自然,根本不会有任何去施以援手的念头,甚至还踢了杨清一脚,好让他对准剑落下的位置。在皇帝的怒骂声中,那剑眼看着便要插个结实,不想正在此时,场中人都听见一声大吼,震得众人耳膜发颤,接着一道白影窜了过来,口中大呼道:“保护皇上!”
那身影如疾风般,手起刀落,动作快如闪电,敌将的脑袋便带着一蓬血雨,滴溜溜地转着圈飞上了天。杨清重重地跌坐在地,唉迅速把身影掩入阴影之中,管里静静地站着,一时之间众人都愣住,不知该做何反应好。
来人动作潇洒地收刀行礼,一身纯白衣甲,挺立的修长身材站立如松,无一不显示,来者绝对是个身经百战的男人,杨清定晴一看,正是这个世界预定的“救世主”,叛国的良将云天祈。
云天祈满脸潮红,神情激动地半跪说道:“属下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
刺杀事件结束后的第二天,虽然云将军因救驾而得到了各方的一致好评,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皇帝在嘉奖他时,脸上带着深沉的黑气与明显的青筋,他们把这一切归功于李将军在刺杀事件当场的特殊“动作”,并且引发了一系列对李将军与皇帝之间关系的诡异猜测。
当夜,西国军营皇帝的寝帐中仍旧灯火通明,杨清与管里面面相对,他瞪着管里,似要在对方身上瞪一个洞出来,管里却云淡风清,兀自喝茶。
“现在怎么办?我真地不是事故体质,你相信我!我真地很想按照计划来,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也看到了,白天那事完全不是我的错,可是最后演变成那样,与我无关啊!谁知道那个要叛国的那么卖力地来救我,居然还突破了那么多人的阻挡,谁救我我也没想到会是他啊!”
杨清声情并茂,差点便要声泪俱下,管里却只吐出了一个字:“呸。”
他抑制住暴打管里的欲望——经过了一系列事件,他已敏锐地发现了两人在体力上的极大差别——他抹了把脸,换个诚恳地口气道:“这样吧,你来说些建议,我照做,如果还是出问题,你可不能再怪我了。”
管里放下茶杯,盯着眼前人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来:“好。”
“那么,我们先做什么?”
“把这个朝代的资料背一遍我听听。”
杨清抽了下嘴角:“你来之前不是看过了吗?”
“我只看了我的。”管里敲着桌面,“有你的照相机记忆,我干嘛浪费脑细胞去记没用的东西。”
杨清本意是给管里下绊子,依他过往出任务的情形来看,出点状况已是习以为常,如果哪次出任务顺顺利利,他多半会觉得世界末日要来了,叫管里出主意,照做了再出问题,自然可以好好嘲笑对方一番。
第三章:皇上“英明”(5)
他沉默半晌,恨恨地开始背没用的东西:“昏君路线,就和字面一样,这家伙是位昏君,懦弱无能,胆小怕事,一切大小正务都倚仗他青梅竹马的兄弟,就是你——李胜,在国破之前,请求手掌兵权的李胜帮助,结果李胜拒绝了,说‘皇位当有能者居之,无能者无资’,于是,这家伙被烧死在宫殿之中,享年二十七岁。”
杨清放下指着管里的手,颇有些感慨地补充道:“做皇帝做到这份上,真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做了昏君居然还不知道是享受,一生在担惊受怕中渡过……”
管里打断了杨清的叙述:“杨清。”
“什么?”
“讲重点。”
“……”皇帝不自在地咳喇一声,接着道,“当然,目前我们是处在明君路线中,所以有什么地方和昏君路线不同。对比了两条路线的记录后,我发现在明君路线中的皇帝在十六岁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夜之间好象换了个般。他突然变聪明起来,从胆小怕事的昏君,一跃成为能留名青史的明君,驱商国、定北疆、平周边、振朝纲、杀奸臣……”
“杨清。”皇帝斜过眼去,看着管里平静地道,“不要唱歌,你五音不全。”
“……我讲完了。”杨清清了清嗓子,“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了,这家伙在我没出现前,八成能成为李世民或者刘邦之类的人,在我出现后,应该只能成为李后主了吧,当隋炀帝似乎还不够残暴。好了,我讲完了,管里版的李大将军,来给我点好主意吧!”
管里看着一付小人得志的杨清,不慌不忙地喝完杯中的茶,悠悠地道:“逼云天祈反。”
杨清等了半晌,不闻下文,道:“没了?”见着对方点头,他不由勃然大怒,“这个方法我们早八辈子不都讲过了?”
管里又是点头,杨清跳了起来:“那你还说什么叫我给你背资料,背了半天你根本什么办法也没想出来!”
“因为我从你的资料里找不到新的切入点。”管里顿了顿,又补上了必杀的一句,“果然都是没用的东西。”
“……”
杨清捏紧了拳头,比划了数下,仍然没有办法对着管里砸下去——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毕竟对于当初恐龙世界管里那个漂亮的过胸摔,他印象很是深刻,再加上管里居然能与唉这样的高手过招,他也不愿去尝试一下能不能推倒。
管里与杨清相处了一段时间,应是对他的无节操无同情无义气早已深有了解,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桌对面的人,嘴角不自觉地悄悄翘起。
“那么。”压抑了内心的暴怒,杨清道,“怎样才能最快逼反云天祈呢?”
“《类中国古代皇家工作手册》中不是有《皇帝篇》吗?”
“对,可是没有逼人造反的说明。”
“可是有怎样拉拢人心吧?”
杨清在脑中迅速翻到《得势篇》,读了一圈后道:“对,那又怎样?”
“你反过来不就行了?”
他呛了一下,本想反驳,可是见着管里平静的面容,突然计上心头,暗笑一声道:“好啊,那就这么着了。”
管里从茶杯里抬起眉毛,从茶雾中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恐怕是有些疑惑才对,可是杨清却管不了这么多,他现在只有一个希望,期待着管里听见他的“我早说过了”这句话时的表情。
一时间帐内沉默了下来,杨清无聊地数着帐顶上的花纹,想起一事,问道:“你说,在明君路线里,到底是改变了什么事,才让这个皇帝从一个懦弱无能的昏君,突然变成一个勇敢果断的明君?”
管里头也不抬地答道:“不知。”
杨清仰着头发了一会儿呆,叫道:“唉!”
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皇帝面前,微微低头,用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的主人,等待命令的下达,无论这命令是什么,他都将去实现,哪怕粉身碎骨,有时候皇帝会下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命令,比如整理文件之类,有些则是会要人命的事,比如杀掉某个王爷或者将军,但无论哪一种,唉都完成得漂亮干净。
可是今天皇帝给他下的命令,倒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实际上自从几个月前,皇帝就经常做一些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比如洗衣做饭捶背倒茶……
“唉,你还记不记得朕在十六岁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唉回忆了一阵子,犹豫地摇了摇头,杨清不死心地追问道:“比如什么奇特的、古怪的、不一样的事?真的一件都没有?”
第三章:皇上“英明”(6)
唉望了杨清一会儿,似乎要说些什么,可是毕竟说不出来的,他摆了些奇特的手势,有些类似哑语,表达的词意却简单得多,杨清先是迷惑不解,很快便想起来,资料中提过,唉与皇帝之间,发明了一种手势语,用来代替语言的作用,他先前总是单方面下命令,早把这事忘之脑后了。
杨清回忆了片刻资料,一一对比读出手势的意思后,脸上便露出好奇的神情,挥退了唉对管里道:“你记不记得十六岁那年的事?”
“不记得。”
杨清奇怪地道:“资料上没写?”
管里平静地回答:“写了,但是我不记得了。”见着对方一脸失落的表情,便难得地追问道,“怎么?”
“唉说,在十六岁那年,皇帝和李将军打猎出游,接着就出事了呗,一晚上没回来。我没有这皇帝的记忆,可是白大褂给的资料上写了,那天很古怪,都开春了,莫名其妙地下起了暴雪,还打雷闪电。第二天早上,唉在山脚下找着皇帝时,居然是瘦弱的他,背着强壮但是昏迷了的李将军。再后来,皇帝就一改懦弱胆小的毛病,变了。”
管里把茶杯放在嘴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杨清。”
“怎么?”
以为他想出什么的杨清兴致勃勃地应道,不想他却说:“这手势挺好,表达的内容挺多,有空教我。”
“……”
商议完诸般事宜后——实际上却是什么结果也没有——夜已深重,杨清不放过任何一个虐待管里的机会,强力挽留他住下来。于是皇帝睡床上,绫锻软棉,好梦入眠,将军只能睡地上,隔着潮湿地面的只有一条皮褥,送皮褥来的小兵羡慕地说:“李将军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能有幸和皇帝一起睡觉!”
“……”
管里在冰冷阴湿的地上翻来覆去好久都没睡着,迷迷糊糊间总听见有人在喊他,那个陌生的声音稚嫩惊慌。他循声望去,黑暗中不辩方法,跑了几步后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瀑布近在眼前,轰鸣声几乎震聋他的耳朵。地面上也不知长了什么,滑溜潮湿,他的脚步刹不住,眼看着就要掉下悬崖,胳膊上一紧,他回头一看,穿着黄袍的少年正用焦急的眼神望着他。
“李胜,你没事吧?”
黄袍少年的脸有些熟悉,他在记忆中捞了许久,才回忆起那是资料上少年皇帝的面容,带着几分胆怯与稚嫩的少年,正用一种焦灼的目光望着他,似乎很怕他一般。
管里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似乎有人在操纵般,他顺着气说道:“没事,皇上,我……”
只说了半句便被一个大力的拥抱把话堵了回去,少年用纤细的手臂把他抱在怀里,呜咽声传达了巨大的恐慌:“我真怕你出事了,怕得要死!你要是死了,朕怎么办,我怎么办,朕的国家怎么办?”
管里想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这该是在梦里,不然,他的身体怎会不受控制?
少年从他的肩窝里抬起脸来,已是满面涕泪,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道:“你答应过朕的,你要替朕守护这万里江山,跟朕一起名留青史,还要为朕的子孙后代……”
“皇上。”
管里声音变得冰冷,打断了对方絮絮叨叨地叙说,少年抬起脸来,大眼睛看过来,带着清晰地恐惧与不安。
“皇上。”管里说道,“臣……我,不能守约了。”
少年呆了一呆,问道:“为什么?”
管里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冰冷又无情,坚定地如同岩石:“因为,你不配。”
少年似乎一时之间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虚弱地问道:“李胜……你说什么?”
“你不配,皇上。”管里站了起来,“你个性懦弱无能,优柔寡断,你不配拥有这万里江山,不配坐上那至尊之位,名留倒是有的,只是作为一个昏君,青史倒未必。”那声音顿了一顿,似乎下定决心般,“更重要的,你不配拥有我,如此优秀的我,怎会翼伏于你这样的昏君之下?”
少年眼中凝起水雾,抽噎着吐出一些模糊的话来,却只是自小情谊之类的事情,管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也不禁跟着叹气——这样温情感动的话,无异于椽木求鱼,怎能打动这冷酷之人?
“李胜,你不要这样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所以我才讨厌你。”管里察觉出他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快意,“因为你太弱了,弱得让我觉得心烦,我甚至不用做什么,只是说说,看,你是不是觉得心碎了?”
那人说得对,少年露出受伤的表情,却仍没有半分恨意,只是自顾自地念叨着两人之间的相处,那些快乐融洽的往昔。管里静静地看着,接着突然挥拳起来,抓住少年的手腕,用力一拖,少年猝不及防下被拉了个趄趔,直直往悬崖边上滑了过去。
第三章:皇上“英明”(7)
管里还不罢手,他伸出手去,在少年的背上推了一把,少年无法刹住脚步,一路溜向崖边,一下子便掉出崖外,他清楚地看见少年眼中的绝望,象是深渊一般深。
“李胜!”管里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帐蓬单调的顶面,他视线左移,见到是杨清好奇地脸,“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