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柒爵

他微微侧脸，抬手打了个响指，房间的们开了。

“你现在充满疑惑。但我相信，当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你会回到我身边的。”

我没有看他，而是闷着头走路。越走越快。

“温晨。”

身边突然有人叫我，我也没理，还是直直朝外走。胳膊给人拽住，我一看是威廉。也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一拳砸上去。他也没躲，切切实实挨了一下。嘴角破了。他垂着眼帘，默默的用手背一抹，血迹给擦掉了，皮肤完好无损。但是我知道，刚才那一下确实狠了，打得我关节生疼。只是血族天生愈合能力不凡，所以这点小伤瞬间就能自愈。跟没事人一样。不知怎的，看到这状况我更恼火了。甩开他继续走。

“温晨，对不起。”

“……”

“只是主人的命令我必须服从。”

他轻声说。

我一愣，抿着嘴。

我当然明白。血族天生以服从长辈的命令为天职。上课第一天就已经知道了。其实也没怪他。

“我知道你只是想静一静。”

“你都听见了？”

他点头。

“一部分。”

“哦。”

“还有，扎克斯他没事。”

“嗯。”

我让他别跟着我了。他点头，当真就不跟了。

我一个凡人，到底要怎么回去？

回去……

一想到那两个人，心里又是一阵窒息。

我抿着嘴。刚走出大门，就见到几辆轿车停在路边。见我出来，最前面的车门“喀拉”一声打开。

“你没事吧……”

我估计我那时候的表情绝对死臭死臭的。梅林看着我担忧的问。

我没出声。一头扎进车里。一路上身边人说什么我都不理。回去之后我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一头冲向尼特的房间。

此刻天光微亮。烛台上飘荡点点明光。尼特穿戴整齐，坐在桌前手指相对。他闭着眼像是在等待什么。听到动静，他缓缓睁眼。我站在桌子对面，喘着气。

他霍然起身走过来。

“有没有受伤？”

他柔声问我。

我不说话。看着他的脸，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我是不是要失去他了？

我盯着他一个劲儿看。

我想记住他。将这个样子，这个人深深刻在脑海里。

“尼特，我问你，你当初说我是‘末世之钥’到底什么意思？”

尼特一愣，眼光暗下去。

“好，这个问题先不谈。”

我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么？”

我看着他，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尼特轻轻蹙眉看着我。

他在犹豫。

他在犹豫！

我突然特别想笑。

我也不说话了。我转身直径走过去，用尽全力将棺木的盖子推开。

“温晨你干什么！”

他瞬间出现在我面前，想要抵着我的手，可惜晚了一步。盖子敞开了大半。

心底的喧闹瞬间收拢，平静的有些绝望。

我看着他，甚至有些好笑的欣赏他刚才稍纵即逝的慌乱表情。这还是第一次。就像刀，深深刺进我的心脏里。

我眨了眨眼睛，回头看着棺木里的男人。

他的头发很长，披散开来如同一个华丽的梦魇。玉砌的鼻梁和精心雕琢的下巴在阴影中形成两道美好的轮廓。他的眉毛眼尾细长拖延，嘴唇微薄却形状美好。

一个让人惊艳到可以让人失神的男人。

一身黑衣不染微尘。双手环在胸前。他的衣领微敞，白皙性感的锁骨微微突显，侧颈上的蔷薇印记张牙舞爪，延伸进衣领发间。

“你跟我做爱的时候，就是在想他么？”

我扭过头，挑起嘴角。

那一刻我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淡定了。

“温晨……”

我冷哼一声。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觉得恶心。”

我继续笑，笑的格外灿烂美好。

我转身，头也不回的冲出去。“哐当”一声把门带上。

这一下我自己心里也清楚。我连同我跟他的一切都隔绝在这道门里了。

我叹了口气。

我突然觉得很累。

不就是失恋么……谁没失过恋……

失恋又不会死……

我仰着头。门后的世界一片寂静，我不知道他此刻到底会有什么样的表情。那些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想起自己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而现在却觉得已经时过境迁了。没想到时间可以行进的如此迅速，让过去变得陌生。

我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强迫症一般的将和尼特在一起的每一幕一个一个的过上一遍。却用上了第三人的角度，这是我才发现，那些话，那些眼神，那些亲昵其实通通不是给我的。

他喜欢我脖子上的印迹，只是因为那个人也有。

他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只是因为和那个人很像。

他喜欢我穿暗紫色的礼服，只是因为那个人也喜欢。

他喜欢看我睡觉的样子，只是因为那个人也在沉睡。

就是这样的他。并且再不属于我了。

历数罪行一样的将过往的种种回忆了一遍。

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天生就有自虐倾向。

心里奇累无比。就像回去蒙着被子大睡一场。

刚转身，就看到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身影。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直都没离开。”

梅林看着我，秀气的眉头微皱。

“老子失恋了”

我摊手冲他一笑。自己都觉得笑的很无力。

梅林不说话，眉间的“川”字更深了。

“你的手很凉。”

“都快赶上你了。”

我笑。

他解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还是兄弟好啊……

我叹。

叹着叹着我突然一滞。希尔的脸一闪而过。我看着梅林，心下突然一紧：“梅林，当年是谁给你的初拥？”

梅林搭在我肩上的手一僵。他抿着嘴带着一脸的疼惜和黯淡看着我。

一瞬间我就明白了。

最糟糕的预想不就是这样么……

我想对他笑一笑，可惜怎么也笑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面对尼特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难受。

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我垂下眼睛，使劲眨了眨。

“温晨……”

他收紧手指，重重的在我肩上捏了捏。

我继续盯着地板，握住他的手拿开。

“没事……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我吸了吸鼻子。错开他走过去。

房间和我前一天上学的时候一样整齐。我把自己甩到床上，脸埋在被子里。

以前生活中的距离感突然又回来了。

果然，在哪儿我都是多余的……在哪儿都是……

第二十六章

回首看看我都不忍心细想那几天我是怎么过的。

我把自己扔给时间和被子。埋头就睡，一睡就是一天一夜。也不吃也不喝，坐等升仙。睡醒了就发呆，发着呆有睡过去。那段时间概括来说真的是要多邋遢有多邋遢，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梅林进来了好几次。我就坐在那儿，垂着眼睛看地板。他站在我身边我也不理。他也不说话。看着端进来的饭菜动也没动过，良久之后轻轻口气，默默地把盘子端出去。

其实有时候我也不想这样。中途几次起来上厕所，无意中看到镜子里的人，眼圈黑的和熊猫似的，一脸胡渣头发蓬乱两眼无神，真是惨不忍睹。

我妈十月怀胎把我生下来可不是让我这么糟蹋自己的！

然后我就拿着剃须刀开始剃胡子。剃着剃着眼睛就红了。我瞪大眼睛不敢眨，结果眼泪还是掉下来。我对着水龙头洗了把脸，看着当时梅林留在墙上的指痕继续掉眼泪，心里混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每天睡觉之前我都会对自己说：温晨你别这样！

不就失个恋么？又不是没失过……

就算没失过，也见别人失过……

以前兄弟失恋的时候，我还特别洒脱的安慰人家说，是男人就要拿得起放的下！你看看你这熊样，我要是人家女孩儿我也把你蹬了。

结果现在看看自己，还不如人家。

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真是要不得。跟别人讲大道理的时候一愣一愣的，轮到自己的时候就不得瑟了。

失恋怎么了？！失恋就不能活了？！恋爱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游戏打，又不能给我钱……

但是为什么心里堵得要命……

因为我莫名其妙的爱过。

因为我莫名其妙的付出过。

因为我莫名其妙的得到过。

上帝把一切都塞给了一无所知的我。再硬生生的将它们夺走，然后告诉我说：很抱歉，我只是太忙了所以借你的手帮我拿一会儿。

我发现我的面前横亘的是一片空白。到现在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失掉主线的碎片，零散又锋利，而我就是误入迷途的一个迷失者。动作莽撞，有勇无谋，所以被划的遍体鳞伤。我不怨谁，这都是我自己犯贱自找的。

我有什么资格去回应他的招惹？

我有什么资格去得到他的爱？

我有什么资格……去爱他？

我想起棺木中的那张面孔。因为沉睡，所以美丽的泛着悲伤。

一对璧人。很好。

我想。

也只有那样的人才配得起尼特了。

希尔说，那是他哥的本体。

嗯。也就是说我只是个替身。所以面对本尊的时候也不免自惭形秽了……

不。

就算是事实又能怎样。

我这辈子都只是温晨。我姓温名晨。

我就只是我自己。

既然你只当我是个代替品，那老子还不伺候了呢！

我深吸了几口气，仰起头瞪着眼睛，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回。我使劲的睁着眼，等待眼泪从中退却。

尼特。以后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再没有半分牵绊了。

我直愣愣的往后倒，陷入枕头里。

后来我依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琢磨着离开之后去哪里的问题。

想回家。但是爸妈也已经忘了我，回去也是徒劳。我一高中没毕业又远在他乡飘荡的人能去哪呢？

或者跑出去晃悠几圈，找个警察叔叔把我抓起来遣送回国？

噗……估计我的全部资料都被销毁了。电脑里肯定查不到了……

我翻了翻眼睛。

后来梅林照例进来看我。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

怎样？莫非这是来赶我出门的？

哼哼，已经丢人丢大了，再来撕我的脸我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呢！

“我不想呆下去了。”

“温晨……”

梅林轻轻叫我的名字，表情看不出任何惊讶。八成真是来赶我走的。

无所谓，您也甭说了。

我默默起身。

反正也没什么东西，除了身上的衣服我也没拿你们什么。你们要真让我脱干净了走，那我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没看他，直径往外走。他走过来一把把我拽住。

“别这样温晨。”

我笑了。一把甩开他“”我怎么样了？“

“你看看你把自己弄的……”

他皱着眉头一脸难过。

要个以前，我早就软化了。不过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麻木了。

看着他的表情，我反而觉得有些刺眼。

这是怜悯么？

“我觉得自己非常好。”

我说。走到门口拉开门。被关上。再拉开。再被关上。

“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歇斯底里的喊出这话，刚把手握在门把上，身子就被抱住，然后强硬的扭过来。

肩膀“哐当”一声撞在门上。随后袭来的亲吻疯狂热烈，让我刚刚平复的心顿时撕开一道口子疼痛无比。

“滚！你当老子是什么！滚！”

我使劲推开他，费尽力气朝他喊，喊到身子都微微弓起，喊到嗓子扯的生疼。他看着我的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眼睛也红了。不顾我挣扎一把上前把我圈到怀里。

“对不起温晨……”

我挣扎不过，最后放弃般的埋头在他颈窝里。

“你们他妈的……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

一下子泄气了，鼻涕眼泪都往他身上摸。他的胳膊收的很近。搂得我差点窒息。

“我喜欢你温晨……”

他的声音轻柔却颤抖。我使劲摇头。

别说了……

不想听。也不敢听了……

他继续说。

“滚啊！骗子……”

他把我的头按在胸口。

“即使我喜欢上你，那也是因为你是温晨。就这样……”

那天晚上我靠着他哭啊哭，哭啊哭，像是要把内心长期积压的情感统统宣泄掉似的。后来哭累了就靠在他怀里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梅林已经不见了。

我又开始坐在床上发呆。

身边的床单有被人压过的痕迹。我抿着嘴，伸手抚上去，一片冰凉没有想象中的温热。

人吧，就是需要宣泄。憋在心里越久思想越畸形。发泄之后会爽很多。人也精神了。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这次一闹，连作息都乱了。窗外天光大亮。我洗了澡把自己惨不忍睹的脸收拾干净。趁着还有些温热，我一股脑把餐盘里的所有东西解决干净，准备出门散散心。城堡里相当安静。估计都在睡觉。

也好。免得碰到不想碰到的人徒增尴尬。

我耸了耸肩。大概因为自己还是个人类，所以天生有着一种对光的向往。太久没有看见太阳，感觉自己苍白的都快成血族了。

眼见快要入冬，花园里的金菊还在开。天空那么蓝，阳光懒洋洋的。淡淡的云彩滑过天空。我不由得心情一松，似乎连心境也高远了些。

绕过后院，来到门前。意外地看见有人站在门口。黑衣黑墨镜，打着一把黑色遮阳伞。门口两边，一边一个。

我挑眉。这是怎么了？

我走过去，两人看见我互相看了一眼，迈出一步拦在我身前。

我看着这两人突然觉得有点面熟。想了半天才发现，这俩居然是我在梅林家的时候开门看到的那两个跑龙套“丧尸”。

看这架势……

我还是回去吧……

我退回去，这才发现周围还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在门外分散着晃悠。街对面一排轿车静静的泊在那里。

啧……

这是要监视我么？

梅林那个混蛋……

呃……不……也许是另外的那个人……

我撇了撇嘴。又百无聊赖的晃悠回去。

刚上了几层，就听见下面的楼梯上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分明是鞋跟踏在石板上的动静。

我停下来回头往下看。脚步声近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走上来。来到我跟前的时候，那人抬手扯下兜帽。

我愣。

“凯蒂？你怎么……嗯……出来了？”

她皱着眉，冷着脸看我：“托你的福……梅林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