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少年时的我们无论多麽冲动,找到那个对的人之後,总会珍惜,珍惜。不管彼此身份如何,所处境地怎样。
不是我们胆小。只是因为太爱那个人而已。
三个少年经历风雨长大成人。
蓝允之与蓝可嘉背负人命来到京城。
谢枚不爽族人,要独闯天涯。
三个少年在京城相遇,於是发生了一些故事……
不管成长到何时,一切不变的,唯有“情”字吧。
蓝允之:“你能不能自控一下?”
蓝可嘉:“可是我喜欢你啊,让我怎麽自控?不论变成什麽样,在你面前我都无法自控。”
谢枚:“留你可以。留他不行。”
1.你当我的小媳妇好不好
六岁的梁永利随父亲砍柴归来。走到村口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绿袄绿裤,外面罩着一件不知什麽皮的坎肩,斜背着一个大布包向村外走去。
小永利不错眼地看。这是谁?村里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没几个,自己全认识。
北方的仲春,地面上是星星点点的软绿。有风吹来,一片柔和晨光里,小孩漂亮的发髻跳脱地消失在眼前。
他和自己不走一条路。自己要进城去卖柴,他呢?
走的那条路,是去邻村吗?
永利挠着头。
第二天永利陪父亲卖柴归来。收成不错,卖掉好几个铜板。
永利颠了颠爹给他一个铜板,对着夕阳满山遍野地跑起来。射麻雀,打喜鹊,不知不觉漫天镀上晚霞。
永利决定回家。
就在这时,又见前一天那个孩子独自坐在远处山坡。今日没有紮发髻,头发散在身後,北方的四月刮起乍寒的晚风。柔软的黑色头发在风里飘得飘摇。
永利兴致大增,蹦蹦跳跳走过去,拿出弹弓啪啪啪对着天空弹了三下,一鼓作气:“喂,你是谁?!”
那孩子回头了,瞪大两只好奇的眼睛。
永利却倒吸了一口气。
对面的人可爱得不像话。精致的小脸好像雕出来的白玉团子,眼睛出奇的大,葡萄一样转来转去。黑白分明,水灵灵。趁着身上的兽皮坎肩毛绒绒的边,真是漂亮极了。
永利自己就是个漂亮孩子。平时常被村里人夸长得好看,说像後山的小豹子。每到这个时候,永利就会得意地露出白牙,嘿嘿一笑跑开了。
可眼前这个小孩,跟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好看啊……
咦?听老辈人说天上有仙女,这不会就是吧。
永利开始担心起来,仙女为什麽会掉下来?这一担心不要紧,圆圆的小脸上全是忧愁,他忧郁地看着对面,结果惹来一记大白眼。
“小仙女”被他看得生气了。
永利觉得小脑袋轰地响了一下,急忙讨好人家:“我叫梁永利!”
“……”
“我,我会砍柴!”
“!”
“那个……你是仙女吗?”
“?!!!!”
“我,我……我有一个铜板!”永利从腰带里拿出铜板,颠了颠。
“小仙女”动了动。
“我爹说等我长到这麽高的时候,”永利想了想,偷偷觉得抬手划过的地方有张二婶家的篱笆那麽高了,才接着说,“这麽高了的时候,就给我娶媳妇。你当我的小媳妇好不好?”
他想起村里老人们常说的,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谁谁谁遇到仙女成亲拜堂的故事,貌似很神气。於是又提了提腰带,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高一些。
“小仙女”站起身来了。
永利想伸出自己的小圆手。
“诶哟——”山间回荡了一声孩童的大叫。
原来并非所有的小孩都像村东二宝那样好交往的。
永利吃痛地仰面摔倒,捂着肿胀的左眼,回想着刚才惨烈的场面——
“小仙女”一跃而起,骤然伸拳在他的脸上狠狠凿了一记。全世界都是金星和清脆的童音:“我是男子汉!鬼才给你当媳妇!!!”
永利自怜地看着晃动的天,觉得地都颤抖了。
难道是个身怀绝技的少侠?
过了几天才听爹娘说,村里新来了一家姓刘的猎户。打猎的同时还租了地来种。
永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红肿的眼眶。很久很久以後,即便一身武艺,想起和刘风的初识,他还会觉得面颊胀痛胀痛的。
生命里第三次遇见刘风的时候,已快要初夏。
那时永利正帮母亲用白面换了一篮鸡蛋,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慢吞吞西沈,映得村子西部一片血红。
梁永利就这麽看着西边远处,似乎看到了错落不一的凄凉山岗,小小的胸膛里居然生出不少感慨——当然,他还不明白内心那股奇怪的感觉是什麽。
就这麽走到村口,和“小仙女”——哦不,此时该叫他小小男子汉——狭路相逢。
对方的降临如此突然,永利措不及防,小胖手紧紧抓住篮子里的鸡蛋。面颊又隐隐作痛了。
小男子汉看了永利一眼便错身而过,丝毫不为之前自己的粗鲁行为感到抱歉。
眼看着那飘摇的发丝经过眼前、肩膀……小小的男孩扬起小小的斗志:如不抓紧此刻,他就再也没办法和这个漂亮的小朋友交朋友了。
於是永利一下子跳到对方面前。
“想干嘛?”小男子汉的拳头握紧了。
“那个……”永利抓耳挠腮,“送你鸡蛋!”很快地,他收回了握着一只鸡蛋的手,很豪气地递上篮子,“这一篮全给你!”
小仙女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像望着一块巨大的砒霜。
永利的头脑仍如沸腾的八宝粥,把篮子塞到小孩手里:“拿着哦!再说一遍,我叫梁永利!……”他情急之下一指西边,“如果你愿意和我做朋友,明天晚上一起去西山乱坟岗冒险好不好?”
——去乱坟岗冒险……
自己怎麽会想到这样的提议啊!
还有,自己哪来第二蓝鸡蛋(包括篮子在内)向娘亲交差?
当天晚上被罚打扫狗窝的永利一边捶胸顿足,另一边却偷偷期待着。
後天那个“小小男子汉”真的会赴约麽?
挥扫帚哄开看笑话的弟弟,永利努力回忆着漂亮小孩捧着一篮鸡蛋那五味杂陈的脸。
2.就这样一起跑下去也不错
今天是约定的夜晚。梁永利早早爬上床,听父母入睡以後才轻手轻脚爬起身。
“哥?”炕另一头上,明明已经睡成死猪的弟弟居然睁开眼!
永利心虚地在他额头摸摸:“乖啊,哥……个去茅房!”说罢,一溜烟从窗户跳了出去。而後翻过院墙一路狂奔,到岔道口才停了下来。
远处山岗如鬼魅,四周响起奇怪的声音。原本因激动而跳跃的小心脏此刻变得颤巍巍。再跑几十步就会到达乱坟岗。
永利在一个避风的地方站定,不敢继续走了。
真的要继续麽?那个家夥会不会来赴约啊……
踌躇着,便觉得被揍过的脸颊涨痛起来。那麽凶的一个小孩,是不是讨厌他呢?自己干嘛要邀请他?
可是,看他一个人坐在风力那副样子,就很想很想过去说话……
夜风吹冷静了意识发热的小脑袋,永利瑟缩地蹲在角落里,手指在地上画着圆圈。
有什麽惊动了草丛,有沙沙沙的声音响起。当永利确定那不是夜风之後,汗毛都竖起来了。
“谁?”永利颤着声音,後悔没带砍柴的斧头。
沙沙沙——
声音仿佛听懂了永利,响了几下不动了。就在永利渐渐平复之後,却又剧烈地响起来。草丛突然狂摆,一团黑影若隐若现。
“啊——鬼呀!——”永利惨呼着拔足狂奔,压根没看方向。闷头跑出几百步才发现自己彻底闯进传说中鼎鼎大名的地方了。
乱坟岗——鼎鼎大名,存在於所有古书和传说之中。
无论你家住哪里,几里之外一定会有个乱坟岗。而那里一定有一个恐怖的传说。
永利村里也不例外——永利村的乱坟岗住着吃小孩心脏和脑子的妖怪。
万分追悔地停在当地。永利正要向回走,对面忽而窜出一条影子——比先前的影子高多了。似乎发现永利一样,停了一下,而後便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俗话说急中生智,梁永利同学着急起来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在危险前具有拼搏的本能一样,永利居然向影子冲过去就是一拳。
黑影显然又滞了一下,而後手臂暴长,一下就擒住永利的手腕,而後永利感到腿上也被什麽东西扫了一下,酸酸软软地跌倒在地。而後便听见上方有人怒喝:“你这个白痴!”
“啊?是你?!”
永利被压在下面,嘴角却傻傻地咧到後脑勺。
上方的小脸蛋借着月光看去更美了,和眉宇间的怒气形成强烈对比。
“你这个白痴!”小男子汉似乎生气极了,又重复了一遍,“就你这个熊样还想抓鬼?装熊把鬼笑死还能逃过一劫。”
永利却只是傻笑地念叨着:“你真的来了啊,嘿嘿……”而後一挺身,趁小英雄不备之际又压在了对方身上。
小男子汉虽说有几下巧劲,可比永利瘦弱好多。被壮壮的永利压在身上居然没法动弹,折腾了几下转而怒吼道:“给我起来!”
“不。”永利凑近小嫩脸,正要耍起无赖,忽然脸色变得煞白
下方的小孩聪敏得很,似乎也感到了永利的僵硬,拽拽他的袖子:“怎麽了?”
永利慢慢回过头——身後草丛里,那熟悉的沙沙声又响了。就在那团东西又要蹦出来之际,永利一把拉起身下的小孩向山坡下跑去。
小孩也预感到了什麽,握紧永利的手一路狂奔。
就在这样的狂奔中,永利居然抽空走起神来:那个小孩的手好瘦好小,跑步的声音好轻,喘气的声音好好听……他真的不是小仙女麽?
夜风吹起两人的头发,绕啊绕地缠在一起。永利突然想:就这样一起跑下去也不错嘛——
“啊——”
现世报,因走神而一路滚下斜坡。
身後的小孩亦然。
虽说只是个矮土坡,但对孩子而言却也是不折不扣的高山。冲力让两人一路跌跌撞撞地滚下去。下落之中,永利把对面的小孩紧紧搂在怀里。然後咬住牙一声也不吭地忍耐着,用手肘阻止着下落的趋势。
一阵乌烟瘴气之後,狼狈的两人终於停在一棵树边。刚想喘口气,却见那团黑东西跟过来了。
沙沙——沙沙沙——
只见那团东西蹦出来,然後呆呼呼地望住两人。
已经放弃逃生希望的两个小孩看看那团东西,又看看彼此灰头土脸混满血印的脸,忽而爆笑出来——
“哈哈哈哈……胆小鬼!连兔子都怕!”
“你才是胆小鬼!不是你大叫,我怎麽会看不清是只兔子!你这个白痴!笨蛋!”
那可能只是一直被惊扰了好梦的兔子。呆呆地又望了望两人之後,继续蹦进草丛,沙沙沙沙地跑走了。
“生死之交”的确有助拉近感情。月夜捉鬼的结果除了每人带着一身伤回家之外,还有额外福利——月色下,永利背着小小男子汉,一步一个脚印向村里走去。
可以背他了哦!
永利只觉得身後一个小小的温暖的身体,贴着自己後背的地方。仍旧盛着满满的兴奋小心肝不由颤抖起来:“玩得开不开心?”
伏在後面的小孩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永利以为他睡着了,才觉得脸上凉凉的。回头一看,小男子汉正伸出一根手指,划着他脸上的伤口:“很痛吗?”
永利一个激灵,只觉得脸上起了一团火似的。受宠若惊,并没反应过来。
他没答,男孩也没再问。静静伏在永利身後,出奇地乖。
下落的时候永利为了保护他,蹭得满脸是血,胳膊和身上也擦伤多处。但最後扭伤了脚的还是背上的小家夥。
小男孩也不喊疼,只是一言不发地任永利背着他回来。
按照指示,就快要到小男孩家了。永利鼓起勇气问:“那个……你记得住我叫什麽名字吗?”
小男孩只是把巴掌大的小脸靠在永利脖子上。
“……”小小伤心人也不再问了。
到男孩家时天还没亮,他却死活不肯让永利送进门。
望着一瘸一拐向自家门口走去的男孩,永利小小的内心涌起一串说不清的惆怅。
“永利——”男孩站在门口,忽而朝永利眨眨眼睛,压着嗓子说:“我——叫——刘——风。”
3.我抱你走
圆滚滚的小脸上瞬间飘过些悲喜交加的颜色,永利张大嘴巴傻乐:“你记得我名字?”
碰——
红着脸蛋的刘风关上了门。
屋里一片漆黑,堂屋里贴着一副梅花图,借月光似明灭摇曳。刘风踮着受伤的脚尖挪进屋内。还没摸到柴火,却见煤油灯自己亮了。
“爹……”
被抓了现行。刘风搓搓衣角,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爹没睡……”
坐在床边的男子二十左右,相貌英武,显得真是年轻。唯有消瘦面容流露出沧桑之感。他认真打量了刘风一下,把小孩抱到腿上:“怎麽弄成这样?”
刘风红着小脸蹭蹭男人的脖颈,把脸埋在父亲胸前:“对不起爹……我,只是听说很好玩……”
刘父眼里露出些心疼,揉着小孩的肩膀:“乖。和小夥伴出去玩玩还是可以的。不过下次可要当心些,不许这麽晚出去。不是说好的麽,不管去哪里,一定要告诉爹。”
“嗯。”
“爹去烧水给你擦擦。先躺着别动。”
“爹……”刘风挨着父亲点点头。撒娇地蹭了蹭。“我明天好好读书。将来考状元来见爹!”
刘父失笑,拧拧小鼻子:“书一定要读。但爹可不指望你去考状元。修身,明理,自保。足够了。”
“爹……”
“睡吧。”男人帮儿子擦了手脚之後又揉了伤脚,而後静静离开卧房。
父亲对自己要求不可谓不严格,却总让人感觉不到严厉。教育自己要认真读书,却不希望自己去考取功名。刘风想到唯一让父亲开心的办法就是读书。
可父亲溺爱之至,连这一点都不苛求。
想到这里,刘风眨着大大的眼睛,像只好奇的小动物打量隐在门後的背影。
那一年,梁永利和刘风六岁。
与之相比,梁永利没那麽幸运。回家发现父母早已发现长子不见被惊起之外,弟弟也哭得不成样子。
於是,砍柴少爷梁永利再次被罚了打扫十天狗舍。
狗舍里的小狗渐渐变成老年人,狗舍外的青草绿了又变黄。就这样流年似水,一转眼七年过去了。
初冬。
漠北的村子冷得早,书院外的水池里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刘风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院中央在冰面上打转的树叶。
“散学了。还不走?”公鸭似的换声少年的声音,夹杂着不纯良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