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福作揖,恭敬道:“齐公上次托姜公带话,小的留意到,阿佑明明不用常在衣房做事,却总是三天一借机到衣房一趟,小的前几日半夜,突发现,老爷与阿佑一同去了趟衣房,不过……”
余家福突然吞吐起来,二狗子斜睨他,悠然接下道:“你发现,他二人之间,竟有苟且?”
余家福诧异,二狗子怎的知道?唯有含糊着奉承道:“齐公真是料事如神。”
二狗子冷哼一声,道:“不是咱家料事如神,而是这’苟且‘,是他二人做戏给外人看的,你有没有待到完事后,好好到衣房勘察过?”
余家福应下,续道:“如齐公所料,小的在他二人苟且之处后面,发现一层墙被打薄,但是摸不到缝隙,小的想,也许有机关,但是又没机会能细查,唯有先来报知齐公。”
二狗子敛目,淡然拂袖道:“下去到姜公那儿领个赏钱,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你表侄乐都尉那儿,你尽管同他说,待到夏至,统领之职,自有分晓。”
余家福欣喜若狂,总算是告一段落,这些日子提心吊胆的,真是要了他老命,赶紧着谢过赏赐就匆匆提着袍子出门去了。
待到姜尧将他送走,回到书房,却只听二狗子吩咐他一句:“送些’宁神草药‘给他叔侄二人。”
姜尧立即心领神会,二狗子却又加多一句:“三个月的剂量,切莫急进,别露出破绽,让人日夜监视他二人。”
姜尧应下,立即退下去办妥二狗子的吩咐,二狗子不是出尔反尔,只不过乐耀祖与余家福二人,太过市侩,用钱买得到的人,是最不可靠的,他自然会给乐耀祖统领,不过统领早逝,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第四十二章
二狗子介入后,户部年检忽而变得循规蹈矩得异常,异常在太过严谨,一丝不露,二狗子合起那些’废纸‘,已是意料之中的事,自然不会太过惊讶。
姜尧只奇怪道:“这样一来,皇上让你与杨启宗合查,不就枉费?”
二狗子摇头,笑道:“皇上一早就料到,皇上用意不是让我借此查出什么,而是能够了解他们查办过程,至于这些’废纸‘,就算我不介入,最后也一样会呈给皇上。”
姜尧才缓过来,又道:“但是了解过程,却仍是无凭无据。”
二狗子起身,绕到姜尧身边,拍上他肩头,道:“姜尧,其实你明白,只是装作不懂,一直以来,你扮作不明其意半问半探着提点我而已。”
姜尧错愕,抬眼对上二狗子毫无谴责之意双眸,赶紧敛神恭敬道:“属下没有那个意思。”
二狗子唏嘘道:“让你寄于我之下,着实委屈了你……”忽觉自己自己露底,又转过话锋,“既是了解过程,有所错漏,自是可以推敲,加之余家福提供的线索,我们派人去查探,只要拿到确实的账本数目,结合流程,要破悉并非难事。”
姜尧应下,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二狗子浅笑,手从他肩头移下,背在身后,呢喃一声:“听说,这次调动官员名单中,李书裕被调回京中,任太尉一职,可以说得上是连升三级,是上调官员中,跨级最大、最年轻的官员。”
姜尧扭过头去,不去回应,他只是不想回应罢了。
“树大招风,李书裕更是。”二狗子只断道,“你担心的,明日到驿站去看他。”
姜尧侧过头,诧异看他一眼,而后收神,心理挣扎起来。
姜尧踌躇半日,终还是敲开了李书裕房门,李书裕开启门来,看见来人是姜尧,一阵欣喜若狂,赶紧拉他入房。
姜尧掀开斗篷帽,看他一眼,却是冷漠得很。
怎奈李书裕热情得如火,一边招待起他喝茶,一边将书童遣走,只道:“来得匆忙,未带什么手礼,你看……”
“我只是……”姜尧忽而截去,却不知接什么话好,顿了一会,敷衍着扯了借口,“过来会个旧友,顺带来看看你。”
李书裕轻笑,心里头暖得很,他怎会不知姜尧朝中友人甚少,这次调回京中的官员,根本就没有他所谓的旧友,他专程来看自己,就算不是顶情愿,那也证明他心中,还是有自己的。
“你有心。”李书裕如和煦般笑容扬起,手在桌布上挠了会,终没有越礼,“小尧,我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的,你放心。”
“我可没担心你。”姜尧扭过头,嘴硬。
“是、是,是我自作多情了。”李书裕依旧甜笑。
姜尧却是尴尬得很,磨蹭半日,才从袖口中拿出一打银票,塞入李书裕手中,只道:“官场黑暗,京中处处需要打点,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书裕一瞥银票,数目不小,立即推回去道:“我家中富足,这些,爹娘都有打点,你的钱,还是留着傍身之用。”
推搡之间,却已握住姜尧的手,却不见姜尧抵触,只垂目淡漠道:“要不要随你。”
李书裕书信间虽言辞露骨,但言行却从不敢,姜尧这句在他耳里总有些一语双关意思,但又怕自作多情,会错意,鼓起勇气,将银票塞回他手里,手更张开一些,覆在他手上,小心翼翼地试探问:“小尧,你是指钱,还是你?”
姜尧虽说,可以在床上风情万种,但是若提到情字,却是面皮薄如纸,加上性子硬,鲜少示弱,只回瞪他一眼:“你!……枉你饱读圣贤书,怎的如此轻佻?!”
李书裕却只挑眉道:“你是害羞,还是真气?你的武功,若要觉我轻佻,早能将我掌刮到千里外,而今仍是不动,除非是?……”
姜尧不语,却是羞红脸,李书裕说着,终于将美人揽入怀中,仅仅是拥着,未敢越轨半寸,除非姜尧点头,不然,他绝不会伤害他。
这头王闯卫书信到了李允之手上,李允之看了信,心头一阵怒火,八百里加急请求皇上让其返京与女共聚,顺便商议女儿婚事,却对撤销赐婚奏书只字未提,夏清荣一直对赐婚按兵不动,却不想李允之却是着急得很,他倒是想看看,这头老蛮牛,玩什么花样,更想让二狗子看清楚,那个武夫,也不过如此,大笔一挥,不仅同意,更是升其为御史大夫,留守京都,与李湘云可共享天伦,不但是一赐还了多年人情,而且又让太后颇为满意,他何乐而不为。
至于边关守将一职,夏清荣让李允之自寻人来顶替,李允之选了张牧原顶替自己,张夏收到消息时,更是心头欢喜。
李允之刚刚来京,当日下午就去理事府上,找王闯卫,听下人说,王闯卫去到城郊悠然小筑去了,李允之了然一想就都知道,定是他与齐孝荣偷欢之处,越想越愤,不由分说,就冲到悠然小筑。
见到刘老三,便傻了眼。
刘老三倒是淡定得很,不慌不忙着上前,故作不识:“这位客官,今日客满,你不妨寻去他处小憩?”
李允之蹙眉,上下扫视刘老三,看似又不像,想来刘轻扬怎会如此欠身低下,定是人有相似,只鼻尖冷哼一声:“这里可来过位身高七尺,健硕孔武,皮肤粗黑,身着华服的青年将领?”
刘老三立马嗅出不对,虽不了解甚多,却依旧心里明白,只道:“小的未曾见过客官形容之人。”
“哼!”李允之瞪他一眼,不屑道,“那我就在你门口等着。”
“这……您看,虽说是偏远山林,但也算人来人往,您这般恐怕……”刘老三有些为难的神情。
李允之转身坐上马车头,道:“我不会阻你生意,在这等他便是!”
刘老三唯有作罢回到柜后,寻思一番,还是不妥,匆匆去到后院厢房,亏得二狗子与王闯卫刚刚梳洗完,各自穿衣,不算尴尬,刘老三只急忙通报:“李允之李大人来了,在门口堵着王理事呢。”
“什么?!”王闯卫惊诧一声,看着二狗子,慌张起来。
二狗子却定了神,只吩咐刘老三道:“让他等着,你去把后门通道开着,我与王理事从后门走。”
刘老三正有此意,才来通报,点头应下,便转身离去,二狗子带着王闯卫走出乾坤阵,边走边道:“没想到你师父竟找到此处,你找日与他说说,他若想找你我晦气,让他选个日子,到仙满楼,我们当面好好谈。”
王闯卫只能应下,他不曾想到,李允之如此急性,竟找到此处来了,亏得二狗子有后招,不然被他若在此吵闹起来,自己与二狗子现下唯一的清净处,怕都不能保住。
李允之等到天蒙蒙黑,也熬不住,只好先行回驿站歇息,想着刚刚到京就职,也不能操之过急,迟点再找王闯卫,总逮得到机会就是。
夏清荣更是未召见李允之,只让二狗子代自己安排李允之接风洗尘之事,李允之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送上门来了,他还不杀他措手不及?
述职那日,李允之是先到兵部交接,出来后,就见着二狗子站在门外,候着自己,嗤鼻一声,不屑。
“御史大人,皇上让咱家来替大人置好了宅子,咱家已经在外安排好了马车,只要大人方便,即刻就可前往。”
二狗子欠身,滴水不漏的态度让李允之更是觉得眼前这个小人惺惺作态,只冷哼一声,便不再发话。
二狗子也不与多说,只转身带着李允之,去到兵部大门外,安排他上马车。
一路上,二人沉默不已,静谧的马车里,显得格外诡异,姜尧在一旁坐着,也唯有装聋作哑。
“你和闯卫,我已经知道了。”李允之没沉住气,不耐的斜睨他一眼。
二狗子却是默不作声,只等他下句。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闯卫那孩子的秉性,我最清楚,他不过是一时被你迷了心智,待他日皇上指婚于他和湘云,届时他一定会懂事收敛,更不会再与你诸多纠缠。”
李允之毕竟是读书之人,哪怕脾气急,却也说不出个脏字,只想二狗子能知难而退便算了。
二狗子轻笑一声道:“御史大人有心,不过,王大人已然成人,他便会有自个儿的想法,与我在一起,是对是错,御史大人还是当面与王大人道吧。”
李允之被他一句堵回,瞪上一眼,也不再多言。
马车终于驶到御史府上,王闯卫已经在那等着他们,是二狗子让王闯卫来的,他不想再与李允之在收回婚书一事上多纠缠,趁着夏清荣给了自己接风指示后,就让人通报了王闯卫。
李允之诧异了一下,而后转念一想,定是二狗子通报,想到自己爱徒竟对这个奸佞太监如此言听计从,就气不打一处来。
王闯卫上前,尊敬如旧:“师父。”
李允之瞪他一眼,怒不可歇,拂袖,鼻尖怒其不争一声:“担不起了,王理事!”
二狗子递给姜尧一个眼神,让其候在门外,拍拍王闯卫泄气的肩头,道:“进门再说吧。”
王闯卫也只好应下。
“爹!”李允之一阵惊诧,李湘云竟也在此?不及反应,但本能的宠溺却全写在了脸上。
李湘云对上王闯卫的错愕与二狗子的淡定,莞尔一笑,而后挽上李允之手臂,头靠在肩头,撒娇道:“爹爹,女儿好想你呢。”
“爹爹也想你啊。”李允之抚着她的头,叹道。
李湘云立马就拉着李允之往里去了,又向二狗子挤了个眼色,王闯卫似是明白过来,转过身刚张口,就被二狗子堵上:“进去吧。”
二狗子本想让王闯卫自己约李允之出来相谈,既然夏清荣给了自己’良机‘,他何不把握,借此机会,将李湘云也约来,一同说清楚便是。
待到堂内,下人上了茶水,就都退下了,李湘云与李允之坐在堂上,二狗子与王闯卫分坐一旁。
李湘云就缠着李允之说道:“爹,这里都是女儿布置的,这些下人也是女儿为爹挑选的,女儿的郡主府与爹的御史府仅有一条街之隔,所以,这座府宅,也是齐公公问过我的意思来选的,爹你满不满意?”
李允之当然满意,满心欢喜地看着近半年未见的女儿,道:“湘云布置的,爹自然喜欢。”
只不过,面色一改,斜眼看二狗子,含沙射影道:“我府中,不欢迎狗。”
“爹,其实齐公公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湘云截下,替二狗子说道,“女儿在京这些个月,齐公公待女儿甚好,又到处提点女儿……”
“连你也中了他的迷魂汤!?”不待李湘云话完,李允之就把话截去,反问一声,他真是不明白,李湘云明明就该讨厌齐孝荣才对,何以如此为他说好话?
“师父,其实二……不,是齐公公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以前做的那些事,都……”
王闯卫刚想趁着李湘云的荫头话继续往下说就被李允之一个眼色瞪了回去:“他不就是迷惑了你的心智,才把你弄得今日如斯田地!?”
“爹,其实女儿根本就不喜欢闯卫哥哥。”李湘云直接切入正题,又续道,“况且,闯卫哥哥现在不好吗?他现在是兵部理事,前途大好,齐公公若真是只利用他的话,又为何能让他升官呢?”
“你!……”李允之对着自己不争气的女儿徒弟,真真气煞,话都说不出来。
二狗子却是一路沉默,揭开茶盖,吹散面上的茶叶,悠然自得的在一旁抿茶,李允之见他这不疾不徐的模样,更是气愤,一掌拍在桌上,就愤愤然道:“你们这般为这只狗说话,人家连吠都不吠一声!”
二狗子轻笑,将杯子放好,只对李允之问了一句:“御史大人,那你又为何如此厌恶咱家?”
李允之不正眼看他,只冷哼道:“我对阉狗,向来如此。”
二狗子点头,似乎明白为何:“那若我非阉人,御史大人会否改变态度?”
“即使非阉贼,你也是奸佞小人一个罢了,若想要我高看你,先问问你在外的名声吧!”李允之奚落他道,而看了眼王闯卫,又道,“也只有我这不争气的门生会中你的迷魂计!”
“师父,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王闯卫这一说,李允之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指着王闯卫就骂道:“你、你……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与一个阉人说真心?!”
“爹,其实,闯卫哥哥与齐公公,是自小的青梅竹马。”李湘云一句,李允之一下更是愕然,噤声不止,更是瞠目结舌地回头看李湘云。
二狗子知道,四下已经无人,这里他已经安排妥当,这个秘密,他既打算隐退,就不打算瞒着李允之,况且对李允之来说,这并非光彩之事,自是不会到处宣扬。
“女儿早就知道,只是一直瞒着爹爹,着实内疚。”李湘云先是低头认错,而后又转话道,“但女儿就因知道,才觉他二人经历如此之多的磨难才在一起,女儿不愿做拆散他人的毒妇,更不愿,他日成亲,嫁得个自己不喜,又不喜自己的丈夫,悔恨一生。”
“湘云,纵使他二人真有过往,可如今这阉狗,恶名昭彰,你也不是不知,你与闯卫也经历颇多,你何以……”
李湘云挡住李允之的话,道:“比起他二人之间,我与闯卫哥哥,不过是兄妹间成长罢了,爹爹,你可曾想过,两个人,可抱着儿时承诺,在洋洋人海中寻他千百度,经历了诸多生死攸关,痛彻心扉的事才能在一起的那种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