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满怀希望地想冲别人嘴里听到关于赞美我的言辞最后总是会听到对方一脸勉强笑着和我说出这个词语的时候,就特别不是滋味。到后来,也就不在抱有希望能从别人嘴里听到别的言辞了,时间一长,适应能力强的我已经能拍着胸脯自豪地对着别人说,我这个人,一向平易近人。
“平易近人好啊,我的店里要的就是平易近人的人,哦不,是鬼。”好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秦浅离眯眼笑道,但是那过分灿烂艳丽的笑容让我有种看见狐狸微笑的错觉。
“你是……什么人?”几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迷惑地看着眼前黑发碧眼的人。
“是呀?我是什么人呢?”碧色的眼珠调皮地眨了两下,似乎也很迷惑。修长的手指绕上墨色的长发,秦浅离露出一个莫测地笑容来。“我是什么人很重要吗?还是鬼鬼很关心我是什么人?”
我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外表妖媚实则内在是十分恶毒又有着非同一般恶趣味的人。女人一向都很准的第六感,我不是女人,可是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不,你是什么人一点也不重要。”我正色说道。
“那就好。”秦浅离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碧绿的眼珠在暖色灯光的衬托下异常蛊惑人心,一个笑容,就可以让一切事物失尽颜色。
在遇见他以前,我以为像顾城那样的就是妖孽了。眼眉细长,皮肤白皙。眼中的骄傲的光芒不由就把自己吸引住了,仰头看着那个钻石一样璀璨的人,心中既是爱恋又是无可救药的崇拜。
秦浅离的出现却彻底颠覆了我一贯以来的想法。顾城是美,却美得清新,他对人的吸引更多的来源于他一贯的自信和骄傲,那种自我的认知和肯定,才是魅力所在。秦浅离不同,他是真正的担得起妖孽这个称呼。
碧色翡翠一般的眼眸,纤细的眉,挺直的鼻梁,小巧优美的嘴,微曲的长发,陶瓷一样细腻白净的肤质,如果只有这一切,那只能组成一个绝美的人偶。重要的是那眼角眉梢无意中流露出的媚,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风采,都让人感觉到,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足以蛊惑人心的魅力,像一贴毒药,明知道是毒药,还是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我虽然喜欢美丽的事物,但对于有毒的事物就避而远之了。
对于秦浅离的惊艳,更多的在于第一眼,知道他内在的腹黑属性后,那种蛊惑就对我大打折扣了。
“我今后要做些什么呢?”现在比起秦浅离本人,我更加关心他要我做的事情。
“很简单,在我出门的时候看店,偶尔也会做点特别的事情。”他笑眯眯地在特别两个字上拉长语调,声音转了一个小小的弯。瞬间让我背后的寒毛直立。
“把这个系在手腕上。”他递过来一条黑色的细绳,细绳上挂了一个桃红色的小铃铛。
“这个有什么用啊?”我依言把绳子系在手腕上。摇了摇,奇怪,铃铛居然没有发出声音。
“类似于手机一类的东西吧。方便联络。”
“诶?”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上的绳子。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你以后就知道了。”秦浅离挥挥手,完全不打算给我解释使用方法。
完全就是把人拐到手,就扔到一边不管!这种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好啦。”秦浅离站起身,拍拍翠翠的脑袋,打了个哈欠。“我要去睡觉了。你们就在这里看店,有重要事情叫我。”他特意加重‘重要’两个字的读音,咬字清晰。
换句话说,就是一般不要轻易去打扰他。或者我可以理解,除非是出现杀人放火的大事件,否则不要去打扰他的睡眠。我可以肯定打扰他睡觉肯定是一件相当愚蠢又自杀性的行为。
对方用一脸灿烂的笑容看着我,“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乖乖答道。又不禁喃喃抱怨:“这个时候,哪里会有什么客人啊。”
秦浅离挑了挑眉,却没有说什么。走向房间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狭窄的楼梯。
木质的楼梯,每一步都会发出声响。我一眼瞟过去,黑黝黝的根本看不清。
秦浅离倒是不在意,执着一盏琉璃灯,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看他的背影,都有一种别样的缱绻风情。那头墨色的长发,由于背光,拢着一层光晕,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缱绻风韵。
上楼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我才撤回追随的视线。回头,发现翠翠早已经趴在一个软垫子上睡着了。
我看着这个流光溢彩的古董店,发自内心的叹口气。
在不久以前,我还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的游荡,然后,碰到一个长得美丽妖孽的秦浅离,被他三言两语哄到这个奇异的小店。
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在脑中整理了一下,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一切都发生的那么顺其自然。
可是就算我现在就身处店中,依旧恍惚得没有一点真实感。
“算了,目前就先这样吧。”我自我安慰般地轻声自言自语。
第三章:画眉(三)
风过,扬起无数的樱花,什么都被遮盖住了……
风里面全部是飘扬的樱花花瓣,多得遮盖掉对面人的脸,只能看到那人削尖的下巴以及略微上扬的一侧嘴角。
只这样,也可以想象出那人的样子:面目表情的冰山面容,因为嘴角一点细微的弧度而变得有了暖意,眼神像是一团燃烧的冷火,幽蓝的略带着一点温度,闪耀得叫人移不开眼。
“你这么笨,也只有跟着我了。”平缓的语气说出讽刺的言语,语调中细微夹带着的别扭语气却意外让人觉得可爱。
心悸,高兴,激动一起冲撞在胸口。我觉得高兴地就要飞起来了。
脸很红,连耳朵都可以感觉到灼热的温度。我抬头,看向面前的那个人。
一瞬间,雨帘包围了视线——凉凉的雨从天空砸下来。
下雨了?
我错愕地抬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没有雨的吗?
我睁开眼睛清醒过来,头发都是湿漉漉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一头湿发望向那个笑得像坏事得逞的狐狸,他冲我笑笑,双手怀抱着一个水晶花瓶,花瓶底部还晃动着水。
“我不是应该不会被水打湿吗?”
激动,愤怒,惊讶混合在一起,末了,只能扯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来。
“啊……”秦浅离吃惊地张大嘴巴,“我没有告诉你吗?在这家店里,你和普通人没有差别的,在这里,你是‘实体’的。”
纤细的眉往下弯了点,摆出一个万分抱歉的表情:“阿勒……我好像是真的没有和你说呢,真是不好意思啊。”
从那双奸笑地眼睛可是一点都没有看到可以成为“抱歉”的表情。我很想拿东西塞进那张故作惊讶张开的嘴里。
难得的一个好梦,就这样被打断。心情用郁闷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我没有好气地瞪他一眼,开始寻找可以擦头发的东西。
“那个不行。”我的目光刚刚落到一块暗红色丝绸秦浅离就开口否决。
视线继续寻找,那块看起来灰不拉吉的布应该可以吧?我眯着眼睛仔细盯着看会,最后还是决定放弃,怎么看都觉得那块布很脏。
那么那块蓝色的呢?
“那个也不行哦~”秦浅离开口凉凉地否决。
我气愤地回头,和他大眼瞪小眼。双手插在腰间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的标准姿势。
秦浅离先败下阵来,他摆摆手,唤道:“好好好,翠翠拿毛巾过来。”脸上尽是恶作剧得逞的笑。
我不理他,只接过翠翠递来的毛巾愤愤地擦着头发。
我刚刚收拾完自己狼狈的样子,就听到了清脆地银铃声音。
“叮铃当啷……”
铃声仿佛不是从耳朵里传来的,感觉更像是在脑中直接响起。余音水纹一样慢慢悠悠荡开,似乎可以传得很远,却又在下一个瞬间消失了踪影。
心里立刻有些发毛。回头,看见秦浅离和翠翠都是一脸的寻常。
“刚才……那是什么?”
秦浅离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缓袍宽带,大片大片的布料上绣着缠枝绕叶的藤蔓,繁复华丽的叫人眼花缭乱。
古装?
我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
秦浅离倒是一脸理所当然,顺顺自己的长发,“有客人上门了。”
“墟公子。”来人朝秦浅离微微弯腰,声音柔顺,竟是十分恭敬。
看身形是一个二十五六的男人,裹在一匹长长的灰色的布匹里,在店里还算是明亮的灯光里,我竟然看不清那人的脸,总是像隔了层雾,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秦浅离抬抬手,对着那人微笑道:“不知道客人怎么称呼?”
“我叫……”那人微微愣住了,停了一下才斟酌说道:“画眉。”
“画公子。”秦浅离依言称呼。
“想要买些什么?还是要我给你介绍些?”碧色的眼珠迅速地将人从头打量到尾。在看到腰间某个挂坠时眼睛突然一亮,态度立刻变得殷勤起来。
一副典型奸商的表情,我撇嘴。
“有没有……可以看清容貌的东西?”那人说得很慢,似乎是在考虑如何正确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就是,呃……能让我或者别人看清我这般模糊容貌的东西。”
“这种东西有倒是有……”秦浅离慢慢悠悠说道。
“那……”画眉的声音带上一丝激动。
秦浅离从袖中掏出一面古镜。背面正中是一头蹲伏的麒麟,在麒麟的四方,龟龙凤虎依次排布。四方之外又设八卦,八卦外置了十二辰位。在镜子最外的轮廓,有二十四字,字体似乎是隶属,但是又不像字体。
“黄帝铸十五镜其第一横径一尺五寸,法满月之数也。以其相差各教一寸,此镜横径八寸,乃第八镜也。”
秦浅离说着我似懂非懂的古文,将古镜递给画眉。
画眉立刻将镜子反转过来,头刚往下低,一只修长的手按在了镜面上。
“可是……即使这样的宝物灵镜也无法照出你的面容。”碧色的眼眸笑意深处泛出冷冷的光,秦浅离将手移开。
我凑上前。明净的镜面里反射出的是张模糊不清带着雾气的面容。
“墟公子作何戏弄与我?”声音往下沉了几分,画眉有些生气。
秦浅离却似没有察觉,径自微笑说道:“想让这宝镜照出画公子的容貌,也并非不可能。”
“这镜子本来是灵物。可是,朝代更迭,岁月洗礼,早已将宝镜的灵力消磨得所剩无几。如今要照出画公子的容貌,需要注入新的灵力。”
“如何才能让宝镜重新恢复灵力?”
秦浅离递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这是?”
“找到出生于这个时间的人,将这人的血滴与镜上,届时,画公子自然可以将自己的容貌看的一清二楚。”
“每天同一时间出生的人有很多啊。”我忍不住插嘴道。
“是呀,这么多人中,只有那一个人的血可以哦。”秦浅离回头微笑着向我解释。
“好心提醒一下,这个人就在这个城市里,并且是个男人……为表示本店充分为客人着想的原则,我会免费让本店店员帮画公子一起寻找那个人的。”秦浅离手指一抬,指向我这边。
“什么?!”我大声抗议,呲牙咧嘴地就要朝他扑过去,打算就此一口咬死他。
“这算是你住在店里的费用。”秦浅离轻描淡写一句话把我打回,“就你那微薄的一点工资怎么可能够支付你长期的住宿费。”
资本主义的本质是要把人充分的剥削干净,扒皮抽血,最后一定要连骨头都不能放过,必须研磨成骨头粉卖进药店!
是谁压榨我这个可怜的劳动力啊!?不仅工资少到我怀疑买一件商场促销甩卖的特价衣服都不够,而且还能理直气壮的向我收取所谓住宿费衣食费桌子使用费等等一系列有明目没有明目的各种费用。
“所以……你会帮忙的,是吧?”秦浅离笑得特别温和,语气友善美好,我却立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缩了缩肩膀,屈服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恶资本家的淫威之下。
摆出一个标准的店员的和善笑容,我用最友好的声音说道:“那是当然。”
“多谢墟公子。”画眉声音有些沉沉。这样的声音给人一种别样的风情,像是有人就着耳朵喃喃私语,低沉缓慢,却是十分舒服受用的。
我开始有点好奇画眉的长相了。
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声音呢?
一个城市有多大?在这片土地上,到底拥挤着多少人?
每天交通灯由绿转红,白色线条后面都可以排起长长的车队。节假日心血来潮想去购物,商场里的电梯从来都是满打满载,出去旅游,与其说是看风景不如说是看人。
“我要罢工。”我无力地趴在地毯上哼哼。我可以听到我可怜的骨头在咯咯作响,腿部的肌肉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
翠翠在一旁好心的帮我按摩。
我怨恨地甩一记眼刀给那个优哉游哉躺在塌上无聊到在玩头发的家伙。
“阿勒,这样就累啦,这样可不行哦。”
我发誓他再说一句话,我会用尽现在最后一点力气,用力抓起手边的一个玉壶砸过去,一定砸晕那个家伙!
“你明明知道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不直接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恶狠狠地质问。
“我不能说哦。”依旧是那汇总漫不经心的笑容。
“为什么!”我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因为——不能说。”清冽的语气带上了冷然的味道,秦浅离的目光从他的头发转到我身上,目光凛冽。
碧色的眸子里清清冷冷的,像是瀑布下的寒潭,只是隔得远远站着,都能感受到那股冷冽的寒气,直直地钻进心底。
咯噔一下,虚张起来的声势顿时萎靡不振,缩在一个小角落里抱着脑袋发抖,好可怕好可怕~
我呐呐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和那双碧色的眸子对视。
“呐,鬼鬼你该不会是只在晚上出去找人吧。”秦浅离避开话题,又变成那种似笑非笑的模样。
我暗地松了口气。
“是呀,不是晚上出去难道还是白天出去啊,鬼白天不是不能出去的吗?”我没有好气地回答。
“哈哈哈哈……”秦浅离好笑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掩着嘴笑得前俯后仰,“是谁说鬼白天不能出去的?”
“耶?”我错愕,“不是说鬼见到阳光会灰飞烟灭的吗?”
“那只是无聊小说作者杜撰而已。”秦浅离好笑道,“鬼完全可以在白天出没。”
“耶??”
“阳光确是对鬼有点影响,当那只不过相当于下雨天没有打伞会生病那种程度,而且就算生病也只是小小感冒一下那种程度。抵抗力好点的鬼根本完全不会有问题。”
“耶???”
“所以——放心大胆地在白天出没吧。”秦浅离拍上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