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歌行 下——龙十三娘

作者:龙十三娘  录入:12-09

一片花瓣随风飘落在青骢马的头上,它晃了晃脑袋,跺了跺脚,不太安分,毕竟已经等了太久了,康沐拍了拍它的脖子,向前方望去。

身边的汤燕清伸了个懒腰,捶了捶背,哼哼了两声。并不常骑马的他,长时间坐在马背上让他腰酸背痛。

“我们还得等多久啊。”汤燕清打了个哈欠。

派康沐和汤燕清这一文一武两名重臣去城外迎接祁王的辇车,可算是相当高的礼节了。两人从午后一直等到了傍晚,前哨也已打了两趟来回。

“应该快了吧。”康沐虽然也觉得累,可他毕竟是骑兵将领,看到汤燕清在马上扭来扭去,坐得更加笔挺了。

汤燕清强忍住趴在马背上的冲动:“你说这祁王,怎么那么大架子呢?”

“他可是国主的大舅子。”

汤燕清嗤笑:“好一个大舅子,恐怕国主做梦都是他这个大舅子。”

康沐笑笑,不置可否。

“唉,不知道祁王长什么样?”汤燕清又叹道。

若是他问的是“祁王是个怎么样的人”,康沐也许会应和着猜一猜,可他居然在好奇祁王的长相。“美又如何,丑又如何?”

汤燕清朝身后望了眼:“你带了多少人?”

“两百个。”

汤燕清击掌道:“太好了。若是美就迎入城,若是丑直接乱箭射死。”

虽然知道他一向爱胡言乱语,可康沐还是忍不住问:“为何丑了就射死?”

“杜绝将来在丑八怪手下做臣子的一切可能。”

听着他这段带有反叛之心的高论,康沐无奈地笑。

平时偶有听到韩彦卿抱怨他口无遮拦,还以为是夸大,可今日看来果真如此。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精明的谋士,该是谨言慎行,不露声色,可他却截然相反。亦或只是,表面上大智若愚呢?

康沐时常有一个念头,倘若有一天连韩彦卿都背弃了华尧,他汤燕清都不会离去。因为华尧是他选择效忠辅佐的人,如果不能成事,那将是他一生的耻辱。

“那照你说来,国主的长相是入得你眼的?”康沐笑道。

汤燕清瞥了他一眼:“怎么,康将军是嫌国主长得不好吗?”

“那倒不是。”

两人说笑着,祁王的车队进入了他们视线。

“总算来了。”汤燕清连忙坐直身子,摆出了一副迎接的姿态。

他的车队人并不多,也只几辆马车,不多的侍从卫兵。车马行近,停在了康沐二人面前,二人下马走上前,齐声拜道:“镇军将军康沐、中军军司汤燕清等奉国主之命,特来恭迎祁王大驾。国主已在宫中等候,我等将为祁王引路。”

康沐低着头,鼻尖飘来一股淡淡清香,并不是花香,仔细辨别芳香的来源,竟是阮渡天的辇车。这车乍一看简单普通,与寻常的车并无不同,可是靠近了却能闻到幽香,似乎有安神静心功效,不知是何种木料打造的。

车夫打开车帘,跪在一旁。

车内的人没有出声,黑暗中只能看到有人端坐着,可看不清他的表情。

康沐他们等了许久,那人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冽温和,宛如一眼泉水潺潺流动:“嗯,那就有劳二位了。”

车队继续前进,康汤二人策马在前。

康沐向汤燕清靠近:“这没看清长相该如何对待?”

汤燕清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华尧在宫中等得也有些不耐烦,毕竟放下一切事务等待,并不是一件快活的事。阮溪云也着人来问过一次,只得告诉她再安心等候。

总算等到卫兵来通报说祁王入城了,华尧整了整衣衫出宫迎接。

华尧站在台阶上,众臣在他身后站开。康沐他们下马叩拜后,也进入了队伍中。

车夫再度挑开车帘,侍从取了一只脚凳放在地上,伸出一条胳膊。

祁王扶着侍从的胳膊,走出了辇车。

康沐抬头望去,入眼的是一张邪气狂狷的脸,薄唇微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眉线飞挺,眼神冷冽却又含着一丝惫懒,一副凡事不入他眼的模样。

阮渡天环视一圈,视线在每个人脸上凝留片刻,最后停在华尧身上,嘴角勾出一个笑容,信步上前,亲热地拉住华尧的手:“郦王果然相貌堂堂,气度非凡,今日总算得以相见,也算是得偿所愿。”

华尧从容笑道:“早就应该登门拜访,一直不得机会,是我的不是,烦祁王不远万里而来,惭愧惭愧。”

“诶,是我私心,想来探望舍妹,舍妹从小娇生惯养,被我宠坏了,怕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溪云温柔体贴,帮了我不少忙才是。”

阮渡天笑了几声,眼神变得深邃,使人琢磨不透:“郦王真会说话。”

华尧依旧保持着笑容:“我们进宫,边走边聊。”

“好。”

两人并列步入王宫,其余人等紧随其后。

人群中康沐注意到一个人,他步伐稳健,温文尔雅。在阮渡天与华尧说话时微笑着注视众人,目光柔和不带丝毫厉气。他走在祁人队伍最前方,若没猜错的话,他就是祁王身边第一人,左世阳。

康沐侧目,见汤燕清也注意到了此人,正拿余光瞥着他。

阮渡天边走边欣赏着闾王宫的景致,口中不住赞叹其富丽堂皇,奢华无双。

“倒还是郦王你用兵如神,料得先机,才能一举攻破大兴,成就你我同盟之大业。”阮渡天似随口而出,不知其深意。

华尧应承着:“侥幸而已,多亏祁王拖住了闾军主力,才使我郦军偷袭成功。”

“郦王你谦虚了,得尽天时地利人和,大兴与你来说无异于探囊取物。”阮渡天说着朝华尧身后扫去,当他看到手上缠着绷带的康沐,别有意味地凝望了一眼。

康沐本低着头,百无聊赖地跟在人群里,忽然察觉一丝不善的目光,但凭感觉寻去,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华尧没有接话,扯开了话题:“溪云念叨你一天了,不如我先陪你去见见她?”

“也好,我也十分想念她。”阮渡天嘴角一勾。

华尧屏退众臣,又让人安排祁人住所,随后陪着阮渡天去见阮溪云。

阮溪云在宫苑外迎接,可她见到兄长并未见多大喜色,也只是淡淡地笑着。

“你们兄妹先聊,我已在宫里设宴为祁王洗尘,晚些再派人来接你们。”华尧说道。

“多谢郦王。”

两人进了屋,阮渡天上下打量着阮溪云:“倒是清瘦不少。”

阮溪云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只是前些日子病了一场,现在好多了。”

阮渡天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四处看着她屋内的摆设,当他看到搁置在一旁的那张古琴,玩味一笑。

“哥哥可是觉得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亲自跑这一趟?”阮溪云面上不带任何笑意。

“怎么会呢?”阮渡天懒懒地摩挲着茶杯,“你至少让我得到了乐丘。”

这种明褒实贬的话,阮溪云自然听得明白:“若是真好,哥哥进门就会夸了,岂会要我开口来讨?”

“溪云,你很会揣摩我的心思。”阮渡天的笑中有一丝寒冷,“可一来,我并不喜欢别人揣摩,二来,你能读懂我的心思全无用处,不如把精力放在其他地方。”

阮溪云默然。

“当初我也劝过你不要自作聪明嫁过来,可你偏偏不听,在家呆着不好吗?硬要来吃这份苦头。你若回心转意,我还是有办法把你带回去的,你可愿意?”

阮溪云露出决然之色,娇美的脸上因激动而潮红:“我的心思,哥哥你也揣摩地一清二楚,不是吗?”

“哼,冥顽不灵。”阮渡天甩了甩衣袖,抿了口茶。

阮溪云陪在一旁,看着她兄长对她的那一点点关心渐渐散去。

“既然你在这那么久了。”阮渡天说道,“我倒想听听你对华尧身边的几个人有何看法,与我探得的情报相比,是否有些新意?”

“哥哥想从他身边的人入手?”

“也算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吧。”

“那几个人我倒的确有些想法,哥哥你且当参考。”

阮溪云娓娓道来,阮渡天面色沉静,把她说的每一个字记在了心里,陷入沉思。

日已渐西,华尧的人还没有来。阮渡天说完了正事,又闲聊了几句,当视线再度落到那张琴时,他开口道:“给我弹首曲子吧,我也好久没有听你弹琴了。”

阮溪云欣然应允,坐在了琴桌前,素手抚上琴弦。

阮渡天忽又道:“恐怕这里也无人听得懂你的琴音了。”

阮溪云表情凝滞,心底寒凉,手轻轻一颤。她咬了咬唇,一手按压,纤指勾住琴弦,拨撩出一个清越的泛音。

琴声呜咽如流水泛泛,空旷而幽怨。

第93章

闾宫宫殿高深广阔,朱甍碧瓦,大殿由十二根二人环抱粗的冲天高柱支撑,漆朱漆雕云纹,轻纱缠绕。天顶用彩漆绘就祥瑞仙兽,活灵活现。一尺见方的地砖光滑可见,细腻如玉。

华灯初上,大殿之中烛火通明,宴席上觥筹交错,健仆美婢鱼贯而入,美酒佳肴如流水般端上桌。

华尧阮渡天共坐在上,阮溪云梁棠棠坐在华尧左手边,其余众臣两人一桌,分坐两边。

场下是闾国的原班乐师,曲乐清悠,如鸾吟凤唱,余音绕梁。场中舞姬婀娜,如凌波仙子,姿态曼妙。

一场柔舞跳完,长袖羽衣的舞姬撤下,又换了一批短装束发的舞姬。绵绵之音变成了激昂之乐,少了些琴瑟多了些锣鼓,舞姬们跳起健舞,巾帼戎装,英姿飒爽。

阮渡天觉着新鲜,向华尧笑道:“这舞倒是别开生面,郦王的人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华尧向他敬了一杯:“不过是些供人玩乐的东西,让祁王见笑了。”

初嫁的梁棠棠挽起长发,梳了少妇的发髻,倒也有几分娴雅,正新奇地看着场中舞蹈。阮渡天的视线落到了她身上,笑道:“梁夫人果然是国色天香,郦王好眼光。”

“祁王这是在取笑我呢,还是在担心溪云受欺负?”华尧半开玩笑道。

“当然不是。”阮渡天扬声对阮溪云道,“溪云,你既然年长,可要好好照顾梁夫人,别让郦王操心。”

阮溪云起身盈盈一拜:“哥哥说得极是,妹妹谨记。”

梁棠棠茫然地望着尊位二人,又望了眼阮溪云,自从嫁给华尧之后,阮溪云每日会来找自己闲话,那种感觉说不出得怪异,抬眼看见对面康沐正与韩彦卿说着话,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华尧和阮渡天相视一笑。

酒过三巡,阮渡天斜靠在椅背上,环视一周。身边华尧看似认真地在欣赏歌舞,底下郦国众人,他能认出约三成。那表情严肃,身材威武的该是韩彦卿,而他身边略瘦,手上带伤的是康沐。再旁边一人一双凤眼四处扫视,当目光触及他时,他笑眯眯地回视,此人是汤燕清。另外一桌两人从头至尾没有对过一眼,没有说过半句话,看座位的次序,应是卢鸿煊和李古海。而此时他的文臣左世阳也同样在观察在场的每一个人。

“如今天下大局已定,郦王有什么打算?”阮渡天一脸懒散,似不经意般说道。

这话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杀机。大局已定指的是两国二分之势,是好是坏不做评论,而打算二字问得华尧神经紧绷。若说你我同盟到此为止,明日我便出兵征伐,这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其辱;若回答你我分封而治,永结同好,凭如今两国实力的差距,他华尧也根本无资格说这句话。

华尧淡然笑道:“我可不比祁王深谋远虑,哪有什么打算,不过是希望我郦国百姓能安居乐业罢了。”

“郦王仁德,真乃百姓之福。”阮渡天举了举酒杯,“只是你郦国原本地处西北偏僻荒芜,现南征至此,恐怕难免会有些不适应,如有何需要,尽管向我开口,我一定竭尽所能。”

他的话极为刺耳,听上去似乎是在担心郦人水土不服,可暗地里满是嘲弄,说他来自蛮荒的西北,呆不了富庶之地,享不了这个福。

华尧心中恼怒,可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多谢祁王关心,只是我郦人别无优点,好就好在到哪都能落脚生根。”

“那我就放心了。”阮渡天继续悠悠道,“我听说郦王看不惯梁威鹏奢靡生活,把他宫里的东西卖了不少。梁威鹏虽然品行差了点,可他的珍藏里倒是有不少宝贝,与其便宜了那些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人,不如卖给我啊,我闲来无事倒也喜欢摆弄摆弄。”

这话就更难听了,一面嘲笑他财力单薄,一面骂他不识货贱卖宝贝。其实华尧何尝不知道梁威鹏的东西好,只是现实所迫,祁国国力之雄厚又岂是他郦国可比的?虽然郦国一路征战也所获不少,可远跟不上其领土和军队的扩张,捉襟见肘也是在所难免。

阮渡天句句话压过他一头,华尧怒不可遏,但又不能翻脸,还是笑道:“祁王喜欢的难走便是了,还说什么买呢?”他笑容里的寒意,十步之外都能感觉到。

阮渡天双眼薄眯,把他隐忍的怒火看在眼里,口角含笑,视线投向了韩彦卿,略一思量,说道:“这位是韩彦卿韩将军吧?的确是器宇轩昂,使人印象深刻。听说此次讨伐闾国,韩将军战功显赫,不愧为一代名将。”

韩彦卿躬身一拜:“祁王过奖,臣只是尽忠职守,不敢懈怠。”

“久闻韩将军忠诚不二,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早些时候,溪云代我转送给将军的那柄大剑,可还喜欢?”当年阮溪云嫁过来时,送给韩彦卿的是一柄双手长剑,那柄剑古朴厚重,削铁如泥,极合他的气度作风,握在手上,尽显大将之风,简直像是为他量身打造。

“祁王厚爱,韩彦卿受之有愧。”

“若韩将军当不起,世间还有谁能当得起这把剑呢。不过后来我思前想后仍觉不妥,韩将军善用枪,应当送一杆枪给将军才对,待我回去在武库中仔细挑选,定要挑一把配得上将军的神枪。”

华尧神色一变,韩彦卿忙道:“谢祁王,但是臣如今用的枪十分顺手,不敢再多奢求。”

这般当众笼络他国重臣的话,阮渡天说得理所当然,全然不顾华尧脸面,但韩彦卿的回答也全在意料之中。

阮渡天不以为意,又转向了汤燕清:“这位可是镜花先生的爱徒汤燕清?”

虽然知道他肯定要提自己,但却是顺着镜花先生的名号提到的,汤燕清不禁意外,但仍自若道:“正是。祁王也认识师父?”

“镜花先生与我相识已久,我向来仰慕他的才学,此趟出征前我还与他深谈过一次,获益匪浅。只是他的徒儿未能替我做事,实在令我抱憾无穷。倒还是郦王识人善用,我倒要好好向郦王讨教讨教。”阮渡天说着冲华尧微微一笑,华尧虽冷着脸,可还是回了个笑容。

汤燕清当初之所以来到郦国其实也是有一段渊源的,也不知阮渡天号称与师父相识是真是假,他不敢大意,顺着回了一句:“祁王有左相可谓如虎添翼,臣这等微末伎俩恐怕入不了祁王的法眼。”

阮渡天笑笑,不再与他说话,又望向卢鸿煊李古海那桌:“哪位是李将军?”

李古海起身道:“臣是李古海。”

“我听闻李将军旗下的天枪营守势如山,尤其经将军改进的拒后阵和策后阵是攻不可破。”他说着对华尧道,“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得郦王准许,见识一下李将军的无敌阵法?”

推书 20234-11-12 :我是大明星+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