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歌行 下——龙十三娘

作者:龙十三娘  录入:12-09

康沐修眉一挑:“我狼骑军向来敢为人先,祁王若是攻来我甘当先锋。”

“够了,不要吵了。”华尧断然道,“我心意已决 ,你们不必在多说了,此事汤燕清由你主持,都退下吧。”

他说着又瞥了眼康沐,示意他留下。

“其实你也不赞同我这个决定的吧?”众人走后,华尧说道。

康沐嗯了一声:“太冒险,不是吗?”

华尧宛然:“那你又为何跳出来为我挡箭?”

“你都说了我脾气不好,眼高于顶了,那我再做一次坏人也没什么。”康沐无所谓道,“其实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们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即使联合起来给你施压,也不会有任何效果的。”

“你知道他们改变不了我的主意,还要转移他们视线?”

“难道你不想做个求贤若渴,纳谏如流的明主?”

华尧笑道:“果然还是你最能明白我的心思。”

康沐睨了他一眼:“我只是烦他们在做无用功。”

华尧只是微笑,不与他争辩。

“好歹也算是将要建立一个正式的政权,有没有点开心的感觉?”康沐凑近了问道。

华尧的笑地苦涩:“将来不要成个笑话才好。”

他虽然是在笑,可笑得康沐心中沉甸甸的,没有半分喜悦。

几日后,大兴举行了简单而隆重的仪式,祭天祭祖昭告天下,一样都不可少。

华尧身着明黄色龙纹锦绣盛装,踏着大红的长缎,缓缓走向高高的祭坛。他面容冷峻,眼神淡淡的,没有看任何事物,却又像把一切都已尽收眼底,这一身繁复的华服穿在他身上,毫无累赘感,更加衬托了他傲视寰宇的气势。手执各类礼器的侍从两侧列队,一人高的大鼓左右各九,鼓手们赤裸着上身,敲击出厚重激昂的鼓声,响彻云霄。所有的文臣武将都垂头而立,虔诚肃穆。

居说阮渡天称帝时的仪式远比这来得复杂光鲜,因为他筹备已久,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他比星辰还耀眼,天地日月都在他掌控之中,万里江山只是他笔下的一幅画。他身后的黄旌大钺透着寒意阵阵的杀伐之气,步步前行,伴随着他凶险异常,生死一瞬的帝王之路。

华尧在祭坛前站定,三牲五鼎罗列在供桌之上,身边的祭祀恭敬地递上长香,华尧接过香,一掀衣摆,跪倒在地。

从此他便是一代帝王,跪天跪地不跪人。

身后齐刷刷一阵巨响,群臣紧跟着跪在他身后,声势浩大,场面壮观。

他率领群臣叩拜三次,供上长香,起身面前众人。他的眼神变得凌厉,益发深得让人难测其意。

群臣仍然匍匐在地上,跪拜着他们的君主。

康沐偷偷抬头瞄了华尧一眼,但立刻又低下了头,那一刻让人觉得,或许,他真的是天授神权之人。

任何人都不可能替代他。

这天下,本就该属于他!

华尧定国号为郦,年号天朔,这一天,便是郦王朝的第一天。

入夜是庆祝的筵席,君臣欢聚一堂,祁国并没有动兵迹象,反而还派来使者送来贺礼。

酒过三巡,康沐已溜出了殿堂,自个儿抱着酒壶酒杯,躲进了花园凉亭,一个人逍遥快活。

凉风习习,康沐极不规矩地坐在栏杆上,靠着亭柱,腿翘在扶手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

“还是康将军会偷闲啊。”

康沐朝声音来源处望去,是韩彦卿站在亭外,他一边说着已一边走了进来,看他的脚步蹒跚不稳,恐怕是被人灌多了酒。

今天是国之大庆,韩彦卿作为华尧手下第一大将,自然是免不了他人轮番敬酒。

韩彦卿微黑的脸庞泛着红彤彤的酒色,靠着康沐对面的立柱坐下。

“韩将军你喝多了,要是再吹冷风,会醉倒的。”康沐向他点了点,算是施礼。

“无妨。”韩彦卿大大咧咧地岔腿坐着,任凭风吹在他脸上。

“韩将军怎么不在席上,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只许你偷偷开溜,不许我也躲着他们吗?你不在,他们都冲着我来,我再能喝,也挡不住啊。”韩彦卿有些许醉意,笑呵呵直笑,见康沐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还是康将军善解人意。”

“什么?”康沐茫然道。

“你力主称帝,如今看来是正确的。”

康沐淡淡一笑:“那日对韩将军多有冒犯,将军不会怪我吧?”

“韩某虽是粗人,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将军是在为皇上解围呢。康将军不要记挂在心上才是。”

康沐抿了口酒:“皇上?韩将军改口改得真快啊。”

韩彦卿大笑不止:“那是自然,这是皇上的喜事,也是我们做臣的喜事啊。好了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还真的有点晕了,我要先回去休息了。”

“韩将军慢走。”

康沐目送他离开,看着他晃晃悠悠的样子,下台阶的时候还差点跌了跟头,还真担心他能不能找到自己的房间。

“皇上?”

上皇下帝谓之天地。康沐回味着这个称呼,不由得摇着头,勾起嘴角直笑。

“什么事那么开心,一个人在这里偷笑?”

没想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人还络绎不绝,来人声音浑厚,不用去看,康沐就知道是华尧。

“我在笑呢,并不一定代表是我开心。”康沐既不起身,更不行礼,反而连着喝了几杯。

华尧坐在先前韩彦卿坐的位置,定定望着他。

“看什么?”

“既然不是开心,那究竟在笑什么?”

“得天下者称为帝,我笑的是,有人还未得天下,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称帝了。”康沐歪着脑袋笑眯眯地望着华尧。

华尧也不生气,只是连连苦笑:“我就知道这句话你不说出口,终究是不甘心的。你这个人啊,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我怎么了?”

“那时候他们都反对我,你倒是会帮着说话,现在他们一个个都奉承称颂不绝,你反倒要说点话来膈应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怕你头脑发热,忘了究竟该对付阮渡天。”

“你觉得我会吗?”华尧好笑似的望着他。

康沐笑着不说话,斟了杯酒,仰头欲灌。华尧探过身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握住酒杯。

“别人都已恭祝过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说点什么吉祥话?”他深深地看进康沐的眼里,声音低沉似有磁性。

康沐略一失神:“矫情。”他挣扎了一下,可还是被抓得紧紧的。

“说一句你又不会少块肉,快说。”华尧不肯松手,也不知怎么搞的,像孩童般执拗地想要听他祝福。

康沐敷衍道:“陛下英明神武,得天眷顾,必将国祚绵长,千秋万代。”

华尧愣了愣,大为不满:“不行,没有半点诚意,重新说。”

“你好烦啊。”

“没规矩,有你这么做臣子的吗?”

两人手上纠缠着,杯中的酒摇晃着,撒在两人身上。

“酒都撒了,快放手。”康沐急道。

“我就不放,你能怎么?”华尧坏笑着。

康沐无奈:“那我敬你一杯总行了吧?”

虽然在筵席上已敬过,可此刻私下再敬一杯,意义非凡。

“那好吧。”华尧妥协,可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康沐把酒斟满,送到华尧嘴边。华尧微微一笑,没有接酒杯,就着他的手把酒喝了下去。

只听闻耳边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康沐的声音随之响起:“臣康沐愿以此身助陛下成就千秋大业。”

只是轻轻一句,却如惊雷炸在华尧耳边。华尧难以置信地愣在当场:“你说什么?”

康沐却恼了:“好话只说一遍,你没听见算了。”

华尧情不自禁一笑,得寸进尺道:“不行,风太大了,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不说了!”

“再说一遍!”

康沐伸脚想要去踹越靠越近的华尧,被他抓住了脚腕,华尧内心满是无法明言的五味陈杂,叹道:“有你这句话,就什么都好了。”

康沐也停了笑闹,怔怔望着他。

“我等你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

华尧靠得更近,几乎贴到了康沐的脸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可以在他的瞳孔里看清自己的影子。

康沐能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还有那比火光还要耀眼的眼眸,想要往后躲,可抵在他背后的立柱是真实存在的,躲无可躲,而他还在靠近。

夜色静谧,只有落叶在地上翻滚的沙沙声。

时间仿佛就此停止,风为之停留,云为之静止,整个世界除了他们俩,再无外物。

康沐看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心跳急如鼓点。

“哎呀!”正在此时,汤燕清从不远处树后绕了出来,他衣服似乎被树枝勾住了,正愤怒地拉扯着。

当他看到凑在一起的华尧和康沐二人,吓了一跳,又叫了一声:“哎呀!”

转身瞎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不妥,回头看向他们,而他们也正在看他。

“那个,我是来找韩彦卿的。”汤燕清突兀地说道。

康沐咳嗽了一声,避开了华尧:“韩将军说他喝多了,大概回房休息了。”

“哦。”汤燕清又呆若木鸡了站了一会,直到看到华尧怒目而视的眼神才回神,“啊,那我去找他。”

酒喝多了,确实是头晕目眩的,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康沐扯了扯衣领:“那我也回去休息了。”他已是心乱如麻,有种莫名的情绪缠绕着。

华尧闷闷不乐地沉默半晌,才开口道:“那好吧。”

第101章

自从华尧称帝后,一转眼已是两年。

郦军养精蓄锐,虽然从数量上并没有增长,但实力上比两年前壮大不少,再加有木家暗地里的支持,各方面都有了长足的发展。但祁军也是休养生息,早已弥补了与闾国对战的损伤,军队还大幅度扩张。

祁国因粮食歉收,长期长距离运送粮食太过费财费力,所以撤去了乐丘大部分的驻兵,但仍留了近万人的士兵,与大兴遥遥相望,始终没有放松对郦国的压力。

两年来两国相安无事,甚至偶尔会有使节来往。

但是这一切只是表面上的平静,实际上暗地里波涛汹涌。

康沐照常来校场巡看狼骑军操练。

他对狼骑军们的要求自始自终都是从严从重,因为与其将来在战场让他们送命,不如在平时训练中早早将他们淘汰,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将后来编入狼骑军的两万步兵教授简单的乘骑和马上弓射,使之能保证行军速度,在对敌排兵布阵上又能多了许多变化。

他的手已经长好,但手指僵硬且肌肉萎缩,根本使不出半点力,只能做些简单的抓取动作。重新生长的骨骼丑怪异常,肤色灰暗。因此他每天清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在手上缠绕紧黑纱。空闲下来会独自练习左手短刀,单手长枪长刀,比年少学艺时还来得拼命,可他仍然觉得战力不如从前。

在不远处的凉棚里坐着的是浮沉。因为这两年康沐的病情严重恶化,体内的毒素已侵入经脉。只要做了过度的激烈运动,就会有体力透支的症状出现,有时是头晕目眩,有时甚至直接昏厥。发作的频率并不一定,有时一天发作几次,有时几天也未必病倒一次。所以浮沉会随时陪在他身边,以防他晕倒没人照顾。

操练到一半,萧澜脸色难看地跑了过来:“将军……”

“何事?”康沐的声音嘶哑低沉,因为长期咳嗽把嗓子都咳坏了。

萧澜为难地说:“将军,有两个人想要……想要逃跑,被捉回来了……”

“逃跑?”康沐又惊又怒。他旗下出了逃兵,他怎能不怒?“把他们带上来!”

萧澜向身后招手:“把人押过来。”

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士兵被押了上来,其中一个年龄较小,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已是哭得泣不成声了,另一个年纪较长,低着头紧抿着嘴。

他狼骑军一向纪律严明,奋勇无畏是他整日与他们讲的,竟然有人敢与他的作风背道而驰,还没与祁国开战,就已经打算逃跑了。

康沐手一扬,向正在演练的狼骑军喝道:“列队!”

所有人停下了动作,整整齐齐地在他面前排成方阵,目光汇集成一点。

康沐抽出雀刀,缓缓向他俩走去。

一旁萧澜见他这架势,意识到他要亲自用刑,连忙上前:“将军,我来吧。”

“让开!”康沐用肩膀直接把他撞开,径直走到他们面前。

那少年知道死期将至,更是泪如泉涌,但又想拼命忍着,肩膀抽搐着。

“孙默,最近你的刀法可有长进?”康沐沉声道。这个少年他是认识的,还指点过刀法,还清楚记得那时少年崇拜的眼神。

少年听康沐对他说话,身子猛得一颤,抬头望着康沐,又是愧疚又是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对不起,将军……我……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雀刀一挥,在他颈间划出一道弧线,鲜血喷涌,少年栽倒在地。

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康沐,感受着他的愤怒。

军队从来只有铁血二字。

康沐又走到另一人面前。

这人身上已满是鲜血,都是那少年的,他吓得面色惨白,但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头垂得更低,不敢去看康沐。

康沐露出一丝赞许,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栋。”

“王栋,你家中母亲的病可好些了?”

王栋愕然抬头,没想到康沐居然知道他家中的事,心理防线顿时崩溃,眼一红,又酸又涨。他痛苦道:“不太好。”其实他就是想逃回去照顾老母的啊,可一旦做了逃兵,这一生就打上了羞耻的烙印。

军中很多人他虽叫不出名字,但经常会去关心他们,甚至是他们家中老小。

康沐点头:“我会派人照顾好你母亲的,你放心。”

“将军!”王栋忽然挣扎着抬头,“将军,求求你,让我自己来!”

康沐眼闭了闭,微微叹息:“作为狼骑军的耻辱,你没有资格要求自裁。”

王栋露出绝望之色,低下头,再也没能抬起来。

康沐挥刀斩下。是筹谋已久也好,是一时脑热也好,他们必须为内心的胆怯付出代价。

士兵把这二人的尸体搬了出去,拖出两道刺目的血红,很快又有人上来打扫。

康沐凌厉地扫视列队在前的狼骑军,朗声道:“我知道营中有人故意在传播一些流言蜚语,扰乱军心,但是你们给我记住了,只要你们内心坚定不移,任何外邪都不可能侵袭!你们是狼骑军的战士,你们是最英勇无畏的骑兵,狼骑军里没有胆小鬼,没有懦夫!若是再有此类事件发生,一样是军法处置,没有侥幸!”

狼骑军士兵们敬畏地站着,无人出声,无人敢动。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入了伍,从了军,就不能把自己当做普通人看待。

“好了,继续操练!”康沐再度挥了挥手。

阵型发生变化,众人又开始日常训练。

“萧澜。”康沐喊住欲走的萧澜,“你去查查,倒地什么人在动摇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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