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春天,这里的花都开放时,老夫人就喜欢一家人坐在这里喝茶嬉闹。”唐克烈也同样看着这里,他开口介绍着,苍老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的伤感,有些场景,永远都无法忘却。
曲徵附和着微微点点头,那般的场景,他也是可以想象出来的,毕竟那些的经历,他也曾经……
这里的庭院,和在庄园走廊中所看到的古代建筑相比,带给他的震惊也相对减少了很多。毕竟,欧式的风格太过于明显了。曲徵在内心暗暗嘲笑了自己一番,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更何况是在一个人的身上发生。
第36章:深几许
既然看出曲徵对于这种样式的庭院倒是没有几分兴趣,唐克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也就只好垂手立在一旁,让曲徵自己看着办了。
庭院的风景布置,同庄园房屋一样都是出自教廷的设计师之手,但又不同于房屋内的装饰可以稍作改动,毕竟都是些花草树木,况且只是老夫人一个人心中所想,仆人们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改动,也就一直保持了原来的模样。只是这其中有些玄机,只要沈清宁不说,即使对曲徵再怎么顺眼,作为大管家的唐克烈当然也是不会多嘴的。
立于小路的末端,从龙爪槐的枝干中露出的阳光刚好洒落在曲徵的身上,头发上,脸上。曲徵整个人仿佛被这初冬里的光亮笼罩了一般,略微仰起头闭上眼,不自觉的伸出手尝试着去接住着一缕阳光,贪婪的感受着这一片刻的温暖,似乎这样的暖阳能够去除他内心中那沉积多年的寒冰。连丝丝寒风的吹过,都只是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自由的美好。
只是一个恍惚间这个人就仿佛被柔和了一般,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的沈清宁看到此情此景便也放慢了步伐立在不远处,神色复杂的望着他,此时此刻的曲徵好像与他记忆中的人完全重合了一般,一时间,似梦非梦,是前世?是今生?连他也有了些许的迷茫。
“老爷。”唐克烈的声音,自然的听到了曲徵的耳朵里,他也并没有动,只是微微侧过脸来,半睁开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已经有些痴了的沈清宁。
虽然没有微笑,但是好似第一次见到他那般,那双眸子中带着些许平静,些许释然。很好,只要此时的他没有仇恨就好,只要他能接受这份温暖就好。一时间,沈清宁觉得,只要一直都可以看到他,站在他身边,那便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了。
沈清宁如是想着,一边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走近曲徵:“我回来了,这里怎么样?”
曲徵望着他的笑,似乎原本对他不耐烦的心思也淡去了不少,他低下头来思索了片刻,缓缓答道:“早餐很好。”
“……”沈清宁和唐克烈的笑脸瞬间有点僵硬。
我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曲徵应该不是吃货吧,不是吃货吧,不是吃货吧。沈清宁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原来,最后还是吃的比较有用。唐克烈眼中闪过一道不明的光亮。诡异的笑容立刻浮现在嘴角。
“徵,你觉得这庭院怎么样?”沈清宁也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也恢复了过来,总不能就站在这里尴尬,想想还是清清嗓子开口问道。
曲徵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说什么,眼神却又一次躲开沈清宁。
不喜欢,是吗?沈清宁眼神一黯。
“老爷,”毕竟还是不忍心自家老爷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唐克烈小声的提醒道:“曲少爷只是在这样看了一圈,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听到唐克烈这么说,沈清宁立刻又恢复了过来。原来,他还没有发现。
是了,在记忆中,曲徵第一次看到这庭院也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不过后来还是自己引着,再加上他无事时也喜欢摆弄摆弄。后来,这个庭院就完全换成了曲徵最喜欢的风格了。
所以可见,现在的场景的确是和当初重叠了,那就是说,曲徵还是当初的曲徵,人没有改变,该有的进程也没有改变。以后只要自己稍微插一下手,那么是不是说明之后的那些都不会再次重演。
那么,现在是不是就可以改变一下情节了,首先,就是,嘿嘿,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
沈清宁如是这般打算着,便转过头对唐克烈吩咐道:“你先去准备一下午餐吧,我和曲徵还有些事情要说。”
是谈情说爱吧?唐克烈心中默默想着,罢了罢了,自己也老了,毕竟是自己带到大的孩子,自从老爷和夫人去世之后,这个孩子虽然还是以前的模样,但自己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一些变化的。如今,真的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心里,他又何苦要做个恶人呢。
唐克烈在心中轻叹着,向沈清宁微微弯了弯腰,便退下了。
此刻,庭院之中,又是一片寂静。
说实话,现在这样,曲徵一时之间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沈清宁从进来开始,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炙热的视线,让他有些不舒服的同时又有着几分坦然。敌不动我便不动,毕竟是杀人出身,所以只要沈清宁不开口,让曲徵这样一直沉默的站在那里他倒也无所谓的。
“…其实,这庭院之中,”沈清宁思量了一下,开口道:“有一处地方,我认为你一定会喜欢的,而且那里,我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第37章:长眠之所
既然是离开了罗马城,似乎整个人也像是减少了一些坚持一般,尤其是在这里,在沈清宁的面前。曲徵明白,既然沈清宁能把自己悄然无息的弄出罗马,而且不要说组织中像克里斯图那样擅长情报的没有联系到自己,连整个教廷都没有动静,毕竟自己要暗杀的可是一个红衣主教。沈清宁,不,要说美第奇这个家族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可想而知。现在自己是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曲徵很清楚,像逃跑这样的举动,完全是无意义的行为,倒不如打探清楚沈清宁的真正目的。
“徵,在这边。”曲徵暗自思量时,沈清宁已经越过他,走到了左边那个小凉亭处。
因着他的称呼曲徵愣了一下,便也没说什么就跟了上去。
“我这样叫你可以吗?徵。”沈清宁微笑的看着走近的曲徵,试探的问着。
曲徵点点头,对于称呼什么的,他的确不是很在意,所以面前这个笑开了花的人的思维,呃,曲徵真的不是很能理解。
在往里走便是那自成围墙的树木了,但沈清宁也并未止步,只是在这龙爪槐的林子中左拐一下右拐一下。最后,连曲徵都没心思记住这路线了。
也不知到底走了多远,曲徵隐约的看到不远处矗立着一段粉墙黛瓦,从里面还冒出了些许绿意。
“我觉得,你一定会欢喜这里的。”待走近了,却见正对他们有一扇红漆大门,黑色的牌匾上写着“静姝园”三个烫金大字,一把古朴的铜锁锁住了外界的纷纷扰扰。沈清宁回头冲他眨眨眼神秘的笑了笑,便走上前,打开了大锁。
“咯吱。”伴随着大门的缓缓打开,另一个不一样却又让曲徵熟悉无比的世界慢慢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望着这些熟悉的布置,曲徵渐渐瞪大了眼睛。
“我的母亲出生于江南,”沈清宁微微一笑,介绍道:“所以,我父亲特地为她又另外造了这个园子。母亲说,这就是江南园林的样子。”
完全不同于欧式庭院的整齐统一,也不同与东方的皇家园林的庄重、典雅、浓丽、大气,江南园林小巧、精致、淡雅、写意见长。穿过一道两边种着修竹的石拱门,在青砖铺路的前方便看到一池碧水荡漾,而这园林的总体布局便是以这水池为中心,亭台楼榭皆临水而建。池广树茂,景色自然,高低错落的建筑,主次分明,檐角飞翘,带着一丝冲上蓝天的向往。池水清澈广阔,遍植荷花,只是这初冬季节,只留下点点残荷的痕迹。位于水池南岸,修了一座山石堆积的可以登上去的山岛,岛上有一座小亭。遥想初夏时节,小荷初露,山岛上林荫匝地,水岸藤萝粉披,如此美景,这小亭之内具可收之眼底,真真是一个好去处。
沿着这池水再往里走去,水面变得迂回,布局也渐渐紧凑起来,依山傍水建以亭阁,绕着岸边曲折起伏、水波倒映的游廊曲栏每隔一段距离便挂着一只琉璃宫灯。在游廊尽头便是供人休憩的紫鹃馆,厅内陈设也是仿造古式建筑布置。晴天由室内透过蓝色玻璃窗观看室外景色犹如白茫茫一片雪景。
“为有源头活水来”有这池水,就自有引着这活水的小河道,淼淼池水以闲适、旷远、雅逸和平静氛围见长,涓涓细流蜿蜒曲折深谷幽藏引人入胜。如春日之繁花,夏日之蕉廊,秋日之芦塘,冬日之梅影,四季宜人,处处有情,面面生诗,余味无穷。
曲徵呆呆的立于这般景致之中,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徵,这边。”沈清宁此时已经走到了他的左前方,见曲徵没有跟上来,便招呼道:“这里你要是喜欢,可以天天来。但今天,最主要的是带你来见一个人。”
在曲徵的左前方,有一道被藤萝遮挡住大半的侧门。沈清宁将门打开后便率先进去了,曲徵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与外面的水榭亭台不同,这里是一片竹林,在竹林之中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一块墓地,而沈清宁正立于这墓地前,手搭在墓碑之上,神情肃穆。见到曲徵来了,抿着嘴,侧身露出了墓、碑上的字来。
“纪斯卡多/沉静姝美第奇之墓”
“这里,是我的父母。”沈清宁抬起头望着曲徵说道。
第38章:生同衾死同穴
“自我出生之后,我母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六岁那年,整个欧洲爆发了一场严重的流行病,母亲和我都感染上了疾病。虽然经过医生的及时抢救,我们都活了下来。但从那之后,母亲整个人就开始憔悴下去了。最终,她还是没有陪我过七岁的生日。”沈清宁的声音喑哑着,只是望着父母的墓碑,慢慢的叙述着尘封的往事。
一般遇到有人开始回忆过去了,曲徵也自然懂得不会再随意插话,况且他本来就是一个没多少话说的人。
“母亲过世后,父亲大病一场后,用了三年的时间,将整个家族的大小事务交代清楚之后,搬出了在罗马的城堡,甚至到他去世,也是同母亲葬在一起的。至始至终,父亲都一直守候在母亲的身边。而我,自从被送入教会学校学习的那天开始,直到父亲临终前,再也没有见到他第二面。”
“我有的时候在想,是不是我这个人,比较惹人讨厌。”沈清宁抬起头望着曲徵无奈的笑了笑,“如果不是因为我,母亲的身体也不会变差。如果因为顾忌着我,父亲是不是早就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到母亲一直思念的故乡。连你,也是一直都很讨厌我的吧。”
曲徵的嘴巴不自觉的微微张开,却又立刻紧紧闭上。讨厌?什么样的感觉,应该是讨厌呢?喜怒哀乐,在他的认知范围内,讨厌已经超纲了。能够感觉到他心中的伤痕,又如何让他狠心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曲徵却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有一种微微带着点酸涩的心情,正在一点点改变着他这十八年来的人生观。
“对不起,这样擅自把你给带到这里。”沈清宁似终于恢复过来般,也敢抬头正视眼前的人了。
“是不是觉得,我的父亲,有些死脑筋。男人啊,花心是很正常的。更何况,我母亲那么早就离开了他。凭借他的权势地位,自然会有女人倒贴上来。”
“没有,从来没有。对于那个男人来说,失去了心爱的人,连自己的灵魂也都随她而去了。父亲他,一直深爱着母亲。这种爱,太自私,太执着,自私执着到天地之间已经容不下第三个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执着,也许已经烙印在记忆深处血脉相传了。”
“所以,请你相信,我一直,一直都喜欢着你,不,”沈清宁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似乎在将一种心意努力的传达至心底般,“是爱着你。请留下来,陪着我,我会给你一个承诺。”
伸出的手,如果观察仔细,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是在害怕吗?沈清宁在心中苦笑着。最终还是害怕了,害怕这样无能的自己,仍然
留不住对方。害怕曾经痛彻心扉的一幕,在不久的将来会再次上演。
他该怎么办,早知道现在的情况,他宁愿当初不去接这个任务。如果不答应,是不是他的笑容将会永远失去。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于别人会那么重要。
仿佛已经沧桑百年般,曲徵的手才慢慢的放入沈清宁的手中。比他要稍微大一些的手随即翻转过来,十指紧扣。
回首望着父母的墓碑,这样应该算是见过父母的了吧?沈清宁如是想着。
其实,被别人重视,被别人需要,被这样十指紧扣的感觉,还是,挺好的。曲徵如是想着。
然而回过头的沈清宁和一直习惯性的神经麻木的曲徵并不知道,在那一瞬间,曲徵的嘴角,有一些微微上扬。
那般真心的笑容,似乎比阳光还要温暖。
第39章:转变
即使粗神经,如曲徵之列的,也明显感觉到自己这段时间体重有了明显的改变。
唐克烈毕竟是个有经验的老人了,从园林回来,两个人之间关系的改变,他还是能够体会到的。虽然觉得,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自己恐怕在他们分开,老爷结婚生子前都没有抱到小少爷的可能了。但是,毕竟是终于看到老爷那发自内心的欣喜了。回头想想,就这样,凑合着过吧。他老了,也经历不得曾经的那场生离死别了。只要老爷能快乐起来,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又何妨。
老年人,只要一想开了,就要操心小辈们的身体健康状况了。换而言之,就是唐克烈决定要把这两个人给当小猪喂了。而对于处于恋爱中,智商目前为零的沈清宁来说,他很早就瞅着曲徵消瘦的身体不爽了,于是也决定要把曲徵给当小猪喂了。
对于曲徵来说,因为是杀手的缘故,属于常年饮食不规律且简陋的类型,再加上作为杀手的基本身体条件的限制,就算能够有时间吃一顿,也是不能饱食的。幸运的是,他身体锻炼的实在是太好了,像之前的那样饮食条件,沈清宁听后都有些后怕,但他依旧是健康如此。
于是,一拍即合的主仆俩,便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短期便能立竿见影的喂食活动。
曲徵这个人,虽说在罗马城里,对食物没有什么特别要求。但是,这里是佛罗伦萨,是在沈清宁的私家庄园里,这个庄园里还养着一批熟悉世界各地菜肴制作,特别是原汁原味东方美食烹饪的大厨。饶是曲徵这样的,也愿意多吃一些了。再加上他现在心境的改变,断不会随意拒绝沈清宁的好意,而沈清宁此人,又是无赖之极的,像打滚,卖萌什么的,是真的能干得出来的。
诸如以下场景:
“我吃饱了。”曲徵皱着眉,他最近是真感觉到肚子上多了一圈肉了,于是坚定拒绝之。
“再吃一口了,”沈清宁都快把夹着肉的筷子递到他嘴边了,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讨好般的劝道:“就一口。”
于是,曲徵低头,一口便将肉吃掉了。
“真乖。”沈清宁笑嘻嘻的,趁着曲徵不注意,一口便亲到了他的嘴角边。
然后就见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吃豆腐了的曲徵,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连耳朵都变得通红。旁边是沈清宁一脸的傻笑样。
真是闪瞎了老子的狗眼!站在一旁的安尼契诺不禁扶额,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要重复这样的场景,这两个人到底要闹哪样啊!老爷,您还是我心中那个杀伐决断英明神武的老爷吗?我怎么只看到了一只只会摇尾巴的色狼啊!
哼,就你这出息!津津有味的看戏的唐克烈冷哼了一声,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家的孙子,有本事你也给我带回个孙媳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