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通道之都市狼踪 中——洗尘的细雨

有档板隔离的驾驶室，毫不知情的司机车开得稳，车速不快，坐在车上仿佛静坐室内般。

车厢内有小型储物柜，吃的喝的一应俱全。辛哥给自己倒了杯洋酒，不喝，手指灵巧地转动着酒杯，难以判断他接下来的动作。突然，他冷冷地开腔道：“朋友，既然上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熊哥配合着他的话，双手离开了手枪，满是热汗的掌心摩擦着裤兜。

“哈哈。”受到辛哥的挑衅，鬼焱撤去结界的隐形功能爽朗大笑两声。只是，年青有力的笑声跟他那副趋向衰老的面容极不相衬。

“李医生？！”个性不及辛哥稳重的熊哥失声惊呼，走了形的面部表情半天也扭正不了。

也没见鬼焱动手，辛哥手里的酒杯凭空转换主人落到他手上。旁若无人地一仰而尽，还啧着舌道：“这酒不错。蠢狼，要不要喝？”

鬼焱的挑衅无礼之极，看起来傲慢的辛哥却完全不为所动，不知该说这位大哥是过度深沉还是器量大。指望忠实于自我野性，表现方式直接的上古神兽以和平方式解决因误会产生的纷争……浮云对自己的天真报以苦笑。“鬼焱，别乱来！我们是来交涉不是来惹事的。”他不出声，直接用意识警告鬼焱。早该想到由自己出面才对，鬼焱不具备人类从社会中自然学会的，巧妙掩饰心中所想，藉以维持和别人的交际技巧。

“……蠢？”不知对面超能力者所言何指，相比之下各方面低于辛哥很几个档次的熊哥坐不住了。搁在裤兜里手握住了枪，没有多余的意识活动，左右双手直接扣住了板机朝鬼焱发出两枚子弹。他相信以如此近的距离，可以毫无疑问送对方上西方，哪怕是什么狗屁超能力者。

可惜他低估普通人理解不透的超能力，子弹们击在无色无感的结界上闪出高速金属撞击金属墙面般的火花，极其眩目。

子弹被挡下，熊哥脸色发青。常游离生死线上，他怎么不会知道先机一失将会面临要死的反击。可惜两把掌上枪都只有一颗子弹，无法靠密集射击挟带的冲击波打破对方的防范。他不是坐以待毙的被动者，习惯攻击再攻击，直到彻底打挎对手为止。当然，配上他的身手就是身体动作快过头脑，他摸出挂在腰上的尖刀朝鬼焱扑过来，打算直接划破对手的咽喉。但他太不了解鬼焱了，只弹弹手指，一股巨大的冲力袭来，他倒回沙发上，腹部承受没来源的猛击，痛得他身子缩成了一团。

这张狂的家伙随意出手轻贱人命的态度惹恼了浮云，“鬼焱，狠狠教训他！”

“你想怎样做？”难得蠢狼被激怒，弹指间无视兴致勃勃地问。同时收集成百上千种折磨他人生不如死的阴毒手法汇入浮云的脑子里。

“喂，这些太恶毒了吧？我们又不是变态或者虐待狂。”真是不堪入目古今人类酷刑再现，鬼焱从哪收集来的？带着这样的疑问，浮云冒着冷汗拼命摇头，总算把那些影相摇出脑外，秉承半边良性人类血统的慈悲之心，说：“给他点教训，让他以后再也没办法出手杀人就行了。”

“了解！”鬼焱手随心动，两颗在结界上原地旋转的子弹立即掉头飞向发射者。

“扑哧，扑哧。”高速旋转中的子弹发出灼伤肌肤的热度，不认主地对穿熊哥的腕上手筋；旋即，又弹跳着飞速钻入他的脚筋；随后，沐浴着红色血液的子弹一颗对准他的咽喉，一颗在他双眼间摆动，不停地飞旋喷溅小血珠。以死亡为威胁，精神相当坚韧的熊哥抵挡不住濒临崩溃，害怕地闭上眼睛，嘴里嚷着：“辛哥，救命！救命啊！”

目光深沉看不透其心态的辛哥完全无视身边发生的事……“别动！”鬼焱突然喝道。他的灵识没有忽略辛哥的细微动作，发现此人屁股朝门侧稍微挪动了一丁点。

摊开双手，辛哥僵硬唇线启动，毫无情感地开腔说话：“你也不想碍事的笨蛋继续留在车上。”

没等鬼焱回答，辛哥迅速按下车门侧上的开关按钮，抬腿朝身侧的熊哥踢去，就这么直接把他踢飞在行驶中的车外。

结实的车门“呯”的关上，浮云来不及看清楚掉落在车道上的熊哥怎样，只感受他绝望的负面情绪。失去战斗力的手下等于应排除的废物？真是冷酷无情的家伙！心脏泡在冰水里的浮云再次印证了自己的天真，想跟此人讲道理的友好交涉绝对是做白日梦。唉，来港后看多了古惑崽的影视，忽略了他们无视人性的黑暗面，真以为其中有不少讲义气被逼上梁山的大小好汉。

车突然停下来，有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辛哥，发生了什么事？熊哥……”

“没事，继续开车！”说完，辛哥锁上车门关闭了话筒。

车继续行驶，无视摔出车外的熊哥。

浮云明白了，车厢与驾驶室完全隔音，司机不清楚车厢内发生的事。辛哥按下车门开关，与驾驶室相连的话筒也同时开启，方便与司机交谈。

“你是苏家的人？”辛哥先开口询问。

“你跟苏家有过节？”鬼焱反问。他不肯把交涉权给浮云，相信自己已经成功激怒辛哥，很快可以找出他的薄弱环节加以利用。

“跟苏家无关吗？”辛哥从他的反问中判断出真相，冷冷地打量浮云，继续问：“来自非间之界？”

“呃，我可没那么无聊加入不入流的破组织受人驱驶当听话的奴才。”

他的回答显然取悦了辛哥，冷漠的脸上闪出一丝愉快的笑意，“那么，你我之间不存在对立了。你找上门来有什么话对我说？”

“听说你什么黑手党来着，杀不过少人吧？”鬼焱不跟他的节奏，反而扯开话题。

“你代表法律、正义、道德或者宗教？”辛哥以他自己的方式不停试探鬼焱的反应。

“哈，怎么可能？那些东西跟我无关。”

“理由呢？找上我的理由是什么？”

鬼焱双手摊开，扬动手指，手里多了三张扑克牌，点点扣住牌面的扑克，说：“敌、友或者彼此不相干，就看你的选择了。”

辛哥出乎意料地回答：“提示太少了。”

鬼焱手指一勾，络腮胡男曾拿给辛哥看的海报落在他掌心上，“勒令你的马仔安份点，不准动他们。你兄弟的事跟他们无关。”

“谁该为此事负责？”辛哥反问。

“那是你的事，和我们无关。”鬼焱相当无赖地回答。眼看交涉朝成功方向迈进，浮云暗中松了一口气，生怕鬼焱会老实告知对方是他下的手。

辛哥没吭声，情绪有些波动，“……姓苏的为了引我回港……”鬼焱捕捉到他微弱的意识，心中暗喜：这家伙跟苏家对上，有热闹可瞧了。

辛哥的目光落在鬼焱左手上的三张牌，说：“我答应你不动他们……。你有预知能力？”

鬼焱很好心地解释道：“你手下马仔四处打探他们惊动了我。来，挑张牌，确认以后你我的立场。”

辛哥伸出手，毫不犹疑拿起左边那张，翻开一看，白面，什么图案也没有。

“哈哈，恭喜。从今以后，你们非敌非友彼此不认识。”

辛哥的眼神中闪过被愚弄的愤怒，冷冷地说：“你为他们出面，等于把人质送到我手上。想他们平安无事，只有跟我合作一途。”

“唉呀呀。”以李医生的模样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鬼焱嘲笑道：“你的判断力比我预料的要差很多啊。惹火了我，先跟我这个不相干的超能力者斗个两败俱伤，不正合了你真正仇家的意？”

29

鬼焱的话无疑击中辛哥的薄弱点，他瞳孔微微紧缩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就在这短暂的瞬间，防守坚固的大脑又不小心流出一组意识：……应该不是非间之界那些傲慢专横，不通人性的怪物。

“哈，这家伙跟非间之界有一段不堪回道的过去。”鬼焱向浮云交流看法。

“傲慢专横总比冷酷残忍有人性。”浮云不掩饰他对辛哥的厌恶。

“嘿嘿，没错。这家伙比你更有狼性。”

“喂，拿他和狼比，你别污辱了狼好不好。至少纯种的灰狼兄不会希望跟这家伙放在一起比较。”浮云不高兴地道。

“蠢狼真是，干嘛为这点小事生气？”

内在，鬼焱活活泼泼跟浮云沟通着；表面，保持着莫测高深的缄默。

观察他没有结论的辛哥觉得他是棘手人物，权衡一番，很快下定决心，说：“知道了，你我彼此不相干。”拿出手机给络腮胡男下了取消“做掉人”的命令。

“好了，交涉成功！鬼焱，我们应该来得及参加晚上的比赛，马上回去！”浮云高兴得手舞足蹈，扬起爪子，才发现自己流了不少的汗。

鬼焱坐着不动，若有所思道：“蠢狼，你高兴得太早了。如果历史改变了……你没被诅咒不出车祸，禁锢冲不破，我无法穿梭时空。你我不会稳坐在这儿，会被时间漩涡吸回原点。”

“什么？”好似浇了满头冰水，浮云的活力消失，喃喃追问：“什么时间漩涡？也就是说发生的事无法改变？”

鬼焱拧着眉头，“我也不懂时间漩涡，传承记忆里有这个词汇，不会有假。”

“也有可能辛哥等下言而无信……，或者络腮胡男擅自行动。”浮云抱着微薄的改变历史的希望如此说。

“嗯，我们留下来继续看结果。”看到蠢狼被车撞，浑身冒血倒地生死不明，鬼焱那会儿心都揪了起来。不想蠢狼有那样的遭遇，如果冲破禁锢必须建立在蠢狼濒临死亡，宁愿不要！宁愿等累积灵力自自然然解除它。换成以前，知道挣脱禁锢需要蠢狼死一次，说不定还会从后面推他一把，催他快去死。现在却不愿意这么做，连看都不愿意看他受伤的身体，为什么有这样的心境变化？他弄不清楚，只知道心里有痛有怒火，想狠狠折磨把蠢狼卷入事端的家伙们。

车过了马湾驶向离岛，沉默的车厢内流淌着令人窒息的气流。“噫？”鬼焱招呼也不跟浮云打一声，突然移出车厢立在车顶上。

“怎么了？”沮丧中的浮云被鬼焱兜进医袍的外口袋，一瞧，来到海边了，大风吹舞，怒卷的海潮拍打峥嵘的海崖十分壮观，心情被狂放的自然吸引变好了。

“一群精神力异于常人的家伙在那边，他们就是所谓的超能力者。”鬼焱指向远方建在海崖凹处的石屋群。

“那里是？”

鬼焱在空中疾走，很快到达石屋群上空，“这里是辛哥的旧居。是他召集来的人手，约在这边见面。”

“原来他早有准备，难怪十分镇定，一点也不惊讶你的能力。这些人手应该不是替我们准备，他想对付的是苏家，要不要跟苏罹说一声？”

“没必要，凭他还撼不动苏家。要不，以前他也用不着离开香港跑去国外当黑手党。”

“我看未必。辛哥是人类，超能力者只要是人不是妖，苏家的能力未必派得上用场。有是非间界监督，估计苏家也不能滥用能力。”浮云有自己的看法。

“用不着替他们担无谓的心。苏罹的身手很好，既然是家传，苏家其他子弟身手肯定不差。”

“说得也是。”浮云见过苏罹出手，“辛哥跟苏家到底有什么过节？”浮云蛮好奇的。有苏罹为同伴，苏家无形中也成了已方人。

“不知道。”了解的情况太少，鬼焱也给不出答案。

辛哥的车驶到石屋群前，有不少人从屋里奔出来。闲着无事，浮云数数，人还真不少。辛哥跟他们交待了些什么，掏出枪戒备地四处搜寻。站得高，看着地面的那些人产生错觉，那只是些忙碌的黑色甲虫。“鬼焱，万一苏家跟辛哥斗起来万一落了下风，帮他们一下。”

“蠢狼，别把苏罹和苏家混在一起，苏家不等同苏罹。”

“我知道。但苏家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地方，算起来，反而是我们欠了不少人情。有机会的话就还给他们吧。”

“啧，蠢！对苏家而言，我们有投资价值的物品，并不是出于多高尚的理由。”

“鬼焱，你说话越来越刻薄，越来越有道理。哪天，你摇身变为思想家、哲学家，我不会感到奇怪。”浮云叹气，反驳不了，这是事实。

“那是我知识面比你广，远比你聪明有见识。”话落到鬼焱耳里变成了赞美，他得意地承受着，顺便狠狠地践踏同伴。

“我什么时候变得心胸如此宽大了？好像从来没认真生过这家伙的气……，是心智成长的原故吗？”浮云微笑起来，记得以前的自己非常讨厌输给别人，但常输，落下了自卑的阴影，然后自我沉沦逃避着失败。

“来了来了。”鬼焱旋转180度望着车道。

“谁来了？”没什么灵力在身的浮云问。

“苏家。”

浮云只看到一辆车朝这边开来，惊奇地追问：“那辆破旧的小面包车？苏家应该很有钱吧？苏家子弟开那种车？”

“不会错的，开车的司机身上有苏家的术者之气。还有，熊哥在他车上。”

“他没死？”

“恩，被司机救了。”

“苏家的人果然比黑道有人性。”浮云有点高兴。

破旧的小面包车速度相当快。浮云跳到鬼焱肩膀上回头瞧辛哥这边，辛哥不在，原本在屋外的黑衣人全部不见踪迹。仔细搜寻，才找到他们藏身崖石、石屋边角处，拿了枪的枪手们盘踞置高点，枪口一致对准车子。妈呀，只在战斗片、警匪片中见到的狙击枪都显出来了。“鬼焱，快警告车子倒回去。”

“安静点！”鬼焱按住了浮云的头。苏家子弟的个人能力如何，他想亲眼见识，总觉得只要在香港混，说不定哪天会跟苏家对上。

破旧的面包车毫无防备进入狙击射程，“呯呯！”沉闷的枪声响起。

射击手的枪法很准，瞄准了两前胎，车胎随即爆破，车子停了下来。第三枪紧随而至，直接对准驾驶者，玻璃击碎，但没射中人，驾驶室瞧不见驾驶者。

“嘭！”有人冲破车顶而出，子弹呼啸着而去。

“啊，女人？！”浮云相当吃惊。

没错，冲出来的是个女人，草绿色皮衣皮裤包裹着曲线玲珑身材的短发女人，脖子上系着浅绿色的长丝巾，打扮相当时尚，年龄应该超过三十，眉目和苏罹有几分相似。足足有四寸高的高跟鞋钉住车顶，身体旋转，如同飞转的陀螺。一对手臂灵敏异常，舞动十指，转眼间指缝挟住八颗子弹，牙齿还叼住一颗，射向她的子弹居然全部落空。第二波子弹来袭，她扬手甩出手上子弹，狙落了袭来的子弹。然后还十份从容地拍拍手，随后摆出一个白鹤展翅的姿势。

“太帅了！”浮云大声叫好。

“啧，”鬼焱不满浮云称赞他人，“连结界都不会弄的家伙帅屁！”

“别讲废话，快帮她！”

“怎样帮？”鬼焱不情愿，不高兴地问。

“这么多大男人用枪对付一个女人，犯规！有办法让辛哥他们的枪不能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