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聂晴不在特等舱内,感谢昀少肯花钱……飞机腾空平衡飞行,久候的洗手间开放,解决膀胱危机,浮云惬意地闭目休息。
他安心得太早,到了瓦蓝多时差翻倒,这边是午夜。昀少的手机不通,浮云傻眼了。以为一下飞机昀少会派人来接,出发前光顾着跟林昕学化妆没做功课,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的官方语为法语。很遗憾,他的外国语仅英语一门勉强,法语完全不行。更蠢的是,他口袋里只有港币。
瞧见聂晴正弯腰上了辆计程车,浮云立马提着小行箱冲刺。哈哈,超人的速度有了用武之地,赶在车门合上之前冲到车边,尖着嗓子道:“聂晴,顺载我一程。”
聂晴的圆眼笑弯了,立即推开车门示意他上车,笑道:“我还以为被讨厌了。”
浮云擦着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难堪地笑了笑,尽量地少说话。
“你第一次来瓦蓝多?”
浮云点头。
“接你的人没来?”
再次点头。
“航班晚点,跟对方错过了吧?联络不上对方?”
继续点头。浮云恼火地想,以昀少的精明,哪怕航班晚点也不应该错开接不到人。
聂晴非常有耐心,问:“你有落脚处吗?”
摇头。
“需要我帮你订旅馆吗?”
浮云点头。
聂晴朝他靠过来,歪着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是男的?”
“胡说八道!我只带了港币,怕旅馆不收,希望你帮我订房,顺便帮我换点本地用的钱。”浮云伸掌拍开他的头,庆幸自己脸上的白粉涂得厚,看不出脸色。暗自磨牙:这家伙不当警察、侦探真是浪费人才。
聂晴闪着大眼,笑咪咪地道。“哦……!放心,我不歧视有特殊爱好的人种。”
浮云手机响了,一按键,昀少劈头就问:“你在哪儿?我转遍了机场没找到你。”
这次,浮云的冷汗畅快地流了下来。蠢!傻透了,应该相信昀少在机场等他的……。“聂晴,能不能叫司机送我回机场?”
“行!跟你错开的朋友在机场等你?”聂晴脾气极好,吩咐司机几句,到了交叉路口计程车拐弯往回走。
远远的,浮云就瞧见昀少站在灯柱旁,没注意身边的聂晴也看到了他,大大的圆眼硬是折成一条平行线。
“车钱。”掏出钱包,浮云准备拿钱。
“举手之劳,讲钱俗气。”聂晴笑着拒绝。
“那是谁?你这个笨蛋,怎么随便跟人走?!”上了昀少的车,斯文的他也忍不住骂人。
“同机来的香港人,没问对方的姓名。”淋浴在昀少熟悉的温暖气息里,自知有错的浮云没说破聂晴的身份。担心昀少知道他是熟人,会对付他,辜负了他的一番善意。怕敏锐的昀少继续追问下去,浮云赶紧转移话题:“听说你进了班房,最后被驱逐出境,到底怎么回事?”
“只是误会。”昀少不想谈此话题,皱着眉头丢下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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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昀少的眉头很快舒展,脸色也难见变化,但他心情糟糕改变了溢出的气,流量陡然变少且不说还不纯净,温度也底,吸收起来不舒服……糟糕,踩中雷区了!处世圆滑的昀少遇到挫折也有正常人的情绪——诶,浮云安心地叹了一口气。见多了非人类,比较之下正常人更有亲切感。“哈,果然,我那无法控制的基因里虽然有一半狼性,但我的心脏、头脑、根子、骨骼还是正常的人类”突如其来的自我肯定,令他心情大好,甚至有些沾沾自喜。着女装,怕被看破出洋相、露丑态的焦躁,一扫而空。
昀少沉默了片刻,心情很快振奋,流露出的气也恢复了正常。没管闭目打瞌睡的浮云,自顾自地介绍瓦蓝多……浮云竖起耳朵收集他说的信息,脑子自行运转——昀少不肯提那话题,只说明他们的交情还没到那份上。他不因此心堵、难过,想必也无法把他当成至交好友。做为明事理的成年人,当然不会无礼地挖掘他人的疮疤,彼此糊弄着当那事不存在。可好奇心掩不住,昀少越要隐瞒,浮云越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凭直觉,浮云觉得昀少出事跟苏家甚至自己出车祸都有关连。就像一多根须的爬地藤蔓,想连根拔起它必定会牵连一串串藤藤叶叶。
昀少说得口干,回见浮云还是那副懒懒的提不起精神的熊样,问:“你有听吗?”
浮云睁开眼睛道:“有听!删掉多余的废话,你想说的无非是这里的音乐环境好,没被浮世虚名污染,音乐学院很有料,那些在维也纳活跃的音乐巨擎,有不少是从这不起眼的瓦蓝多走向世界。要我在这里学习西洋声乐、了解古典乐器、学几种语言以及熟练运用所谓的欧洲上流礼仪。请问,要学的课题这么多,你给我多长时间?”
昀少笑道:“我对你的要求不高,能骗得住人就行!”
“喂!这算侮辱吧。”
习惯性激怒谈话对手再安抚人的昀少,优雅亲切地一笑,道:“如果你超出了预期,当然皆大欢喜。近段时间空置下来,我深刻地反省走过的路,察觉做错不了少事,失之操之过急,浪费了不少上好的原石,塑造出一些表面度光的假星辰。对你,不想草率,希望借些空档把你从里到外锤炼一翻,配得起大众的期待。所以,我希望你回到香港,看起来像是真正从欧洲归国有教养有素质的一流音乐人,能单独自如地应付那些刻薄的评论家和记者。本来,你的领悟高,不需要我啰嗦,但瞧你这副女装打扮,我失望了。”
“抱歉,令你失望了!”他这番话,浮云听着很不爽,暗道:你失望,我高兴!顺便腹诽:这家伙的个性真他奶奶的相当别扭!
昀少腾出手,指甲轻划浮云脸上那层厚厚的白粉,“涂厚粉,心虚,忙于掩饰。你的心不够豁达。”
浮云拂开他的手指,冷笑道:“在你眼里,人要够贱,贱者通吃天下吧。”瞧他为了捧红那些吸金的娱乐星星们都干了些啥?堆人气、扯话题,有意误导媒体推波助澜扯人是非,制造无中生有的绯闻,到处充斥着星星们的花边消息愚弄大众。娱乐圈其他的娱乐公司,明星们哪有他旗下的张扬?见报率高?他不领这份功劳是他虚伪的谦虚。
昀少微笑道:“扭曲我的用心很有趣么?”
浮云嘴角一歪,扯出一个变形了笑脸,“有趣,非常有趣!昀少,你我心中的度量衡不一样。娱乐圈内,我敬你是专业的指导者、领路人。该听的我会听;该做的、该学的,我会认真完成它。其余的,你就别管得太宽。”
“呵呵,你是说你有分寸和底线,我不能越界。好啊,我拭目以待,等着看成果!”语言上占据上风的昀少陡然被浮云翻盘,只能感慨:他不打直球时才可爱。
昀少在瓦蓝多的住处是远离市中心往北,离公路有段距离的丛林旁临湖的一排青色木屋中的其中一间。车只停在公路边的停车场,往里走没修车道,得靠双腿行动,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他们才到。昀少解释道:“从事音乐的人听力灵敏,讨厌噪音干扰。”
除了挂在天下的璀璨星辰,夜深人静,木屋群安静得像是没人住。
浮云展开灵能感一搜索……每屋都住了人,大家都在沉睡。“这里住着瓦蓝多音乐学院外聘教职者,学院在湖对面的丛林深处。”
木屋不大,分了两层,一楼是起居室加厨房、餐厅,二楼有两间,原本应该是一卧一书房。昀少改成两间卧室,房内各摆了书柜、书桌显得拥挤。
昀少为他拟定的课程表摆放在床边的书桌上,语言占据首位,进音乐学院旁听需考核,语言是基础之一……音乐剧鉴赏守在尾端,维也纳、米兰、伦敦和巴黎都在行程表上。课程很合理,昀少的用心的确是为了他好。
卸了浓妆,换上舒服的便服,不得不称赞懂得享受的昀少会过日子,就连睡袍也抵得上手工西装的价格。这儿的环境好,没有人类的恣意破坏,绿树成林,湖水纯净,比起香港的海边灵气更足。飞机上睡够了的浮云精神好,哪会安生躺在床上?比不得他,昀少只是普通人,开夜车再开车二十分钟早就累得成一团稀泥,恨不得跟床融成一体,只叮嘱他:“自律!”
浮云身形一隐,瞬移到屋外,享受清新的气息,所有的毛孔都在叫嚣:“舒服!”
他飞足掠过湖面,故意轻点水面引得涟漪一圈圈。虽无观众,自得地左扭右摆腰起,勾腿展臂,心中响起不知名的旋律,快乐地跳着一个人的独舞。
哈哈,惊动了湖中的鱼儿。
有意思,湖鱼们也能散发令人舒服的气息。
他弯腰鞠了一个绅士礼,以鱼儿们说:“初次见面,你们好,我是浮云,来自遥远的中国,是一名舞者,也是未来的歌手。”
“世上无论哪类生物,果然都有灵性。”越来越多的游鱼聚集在他足下,他跳得越起劲。
也不知舞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小提琴声。“各位抱歉,我去瞧瞧谁在拉琴。”浮云立即飘到对岸再纵上树梢,找了棵高树立于顶端,展开灵识寻声细辨方向。
找到了!
离古堡式建筑群不远处是连绵起伏的草地,由鲜艳的花丛分割成块状空间,每块草地都种植着树冠广阔的高大树木,围着大树有用来憩息的座椅。一位长发飘飞着墨绿长裙的女子立在花色最艳的花丛中陶冶在自己的琴声中。
周边的景致很美,意境也佳,只是这位深夜不眠客的琴声欠缺火候,音律不流畅破坏了韵律美。欣赏具有深厚文化味的古典乐,浮云缺少文化厚度,但旋律是共通的,缺少韵味,只能称之为失败。浮云听了一会儿,知道此西洋鬼妹是在此独个儿练习,便失去了兴趣。目光落到黑沉沉的古堡上,“哈,这就是音乐学院?死气沉沉的,看起来像是吸血鬼会出没的古堡。”
“喔耶,魔法阵?结界?”浮云飘到城墙上,一瞧:整个建筑群被闪着微光的古怪符号笼罩着。不明底细,他没敢闯进去。除了昀少拟定的课程表,此刻他再为自己加上了解西方魔法,魔怪、吸血鬼。
清晨,敲门声惊醒了浮云。他一跃而起,赤着足打开房门。满面倦色的昀少刁着支烟站在门外,指了指身边的轮椅,“你的道具。”
浮云指着自己的鼻子,“这次要我扮残废?”
“不是扮!从现在起,你是因车祸下肢瘫痪,一边复健一边学习,身残志不残的优秀天才音乐少年。”
“好假!”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
“扮不来?”昀少伸脚踢向他的小脚,“需要我帮忙把你的腿真弄折?”
“滚蛋吧你。”浮云反拐他一脚,心念一动,想吓唬一下他,马上否决,欺负普通人不道德。扮就扮吧,比死上一次来得容易。轮椅的尺寸合他,坐起来还蛮舒服的。
“符合你的人体工程学,刻意为你订做,时间卡得好,昨天送来的。”
看着楼梯,浮云刁难地问:“轮椅怎么上下楼?”
“你又不是真瘫!”
“演戏要演全套!”浮云再将一军。
“你小看现代机械了。有使用说明书,看清晰了再使用。”昀少不上他的套,“别露馅,再过半小时你的语言家教过来,好好学,我要去工作了。”
浮云好奇地问:“你在音乐学院上班?做什么?”
昀少耸着眉头,神秘地笑了笑,“想知道?自己去找答案。”
课程塞得满满的,浮云过上了前所未有的紧凑的规律生活,没时间去夜游了。
室内的日常清洁有定日上门的清洁妇整理;饮食方面,牛奶、奶酷、面包定时有人送上门,厨房的存在完全没必要。
语言家教是学院的学生,年龄比浮云的实际年龄少,几种语言混合起来教,顺带还教音乐史,讲音乐典故,教得生动有趣,学起来一点也不难。
昀少果然甩手不理他,早出晚归,难得碰面。一个半月后,浮云的语言过关获得了前去学院旁听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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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学这天,难得跟他碰面的昀少终于打算履行监护者之责,大清早准备送他去学院。见他紧捏着要上交学院的履历不放进信封,眼睑下垂,白白的面颊微微泛红,走过去推动轮椅调侃道:“稀奇!你脸红了,紧张吗?”
“开玩笑!怎么可能?”事到如今还会为通篇谎言的履历脸红,太骄情了!浮云唾弃自己的那颗半红半黑的羞耻心。
昀少没继续挖他的挫点,只说;“你虽然是旁听生,因学费比正规生高交了两倍,可以享受的待遇跟正规生一样,学校有免费提供的餐点、住宿。你想住学生宿舍还是我这边?”
浮云想了想,道:“住宿舍吧。”据他目测,去学院要绕湖穿林,坐轮椅得花上四五十分钟,一天来回浪费的时间多,万一住不习惯还可以搬回来。
“也好。”昀少点头赞成。“选修的课程我帮你勾了出来,你觉得有必要,可以再选。今天先把该办的手续办齐,再参观学院。玩音乐的怪痂多,住宿舍要做好心里准备。”
再怪也怪不过那些非人类……越怪似乎越有趣,浮云心里生出一份期待。当然,他内心深处的雀跃偏离了方向,朝阴暗诡异之处发展,完全比不得当年正处于青春期时,初上北大那么单纯的兴奋,而是——可以光明正大进入那座有古怪符号笼罩着的城堡式学院。他看过学院简史,想不到它有四百年历史,最初的主人是一位候爵,几度易主,经过不同爱好的主子修缮、翻新,一百年前归公成为国立音乐学院。
白天的音乐学院少了暗夜的阴郁,有了阳光的渲染,鲜花和树木的陪衬古香古色的建筑群焕发惑人的迷彩。学院正门开在并排三幢的最高楼塔下,以前应该是吊架门,门扉不到门洞的三分之一。通往正门的两边除了高大的林荫道乔木还种植着争奇斗艳的玫瑰。越过门洞,迎面而来的是超大的花坛,鲜花拱绕着那些耸立着排列成学院名称的塑形植物。
“嗨,小云!”他的语言家教带着一群男女朝他跑来,接替了昀少推轮椅的工作,骄傲地向同伴介绍:“我的学生,云!一位语言天才!”
别把“天才”两个字随便安在我头上,多令人难堪的字眼啊……浮云羞怯地垂下头。惭愧!想他当年在北大,英语四级重考了三次才低空飞过,六级一至到休学也没过,还安慰自己又不是学西洋史,英语差一点也没关系。到了香港,才勉强能用英语交谈,还自我诡辩:虽说香港英殖民N多年,人人都能说上几句英语,但大家平时交谈习惯地道的粤语再飞出几个英文单词,特有潮味儿。他入乡随俗,不得不应景照搬,做那新时代的潮味少年仔。现在,灵力激发脑细胞活性化,五感与思维能力大大提高,尤其出色的是记忆,几乎达到过目不忘的境界,一天累积的词汇量达到昔日苦背的一个月。一学,语言当然不再是阻碍。
他的羞怯取悦了语言家教的同伴们,大家围着他七嘴八舌说开了。说话的速度快,还夹杂着他们本土的音节,浮云听力再好也有些懵懂。只能猜测这伙人没怎么见过来自东方的人,好奇着。
“别吓坏了小云,他很容易害羞。”语言家教护着他,推开想捏他的面颊的女子。
这时,优美的歌声响起来,围着他们的众男女留下飞吻匆忙走了。浮云回头一瞧,昀少早不知去向。这家伙,离开也不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