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过了下班时间,29楼静悄悄,没人。接待室的门半掩着,仨少年站在门口各自扫了同伴一眼,浮云微微一笑,迈前半步敲门,没人应。推门进去,室内雅致之极的装潢与摆设令浮云大开眼界。这儿与其说接待客人,不如说是高品味成功人士的休息室,尤其是那张舒适的大沙发坐下去不想站起来。
可能是室内太宁静,他们都不说话。坐了一会儿,一直没人来,兴奋状态中的海紫呆不下去,先开口问:“洗手间,谁去?”
浮云和苏罹都不是上个厕所也会成群结队的人,各自摇了摇头。
海紫离开,苏罹掏出他的隔音小铃铛把玩,“告诉我昨晚发生的事。”
嘿嘿,苏罹毕竟年少,也会有好奇心,也会沉不住气。奇货可居,可以跟他交换苏罗以及非间界的情报——浮云故意卖关子:“苏罹,你我是同一阵线的伙伴,对不对?”哪料苏罹根本不答他,只冷冷横了他一眼。那视线怵人,浮云识相,立即绘声绘色描述昨晚的事。
“苏罗是我表哥,苏家近十代最杰出的能力者,天生灵力惊人的天才神童。”苏罹听完后也不藏私,好像知晓浮云的心思般主动说起苏罗。情报虽少,苏罹的坦荡令浮云有点愧疚,越发觉得能和此人成为至交好友。
“非间界,你知道多少?”
苏罹脸转过来望着他,过了片刻,眉头轻皱,说:“比你知道的少。”
“哈?怎么可能?你表哥是非间界的监察员,你们苏家肯定和陆家一样,受非间界保护。”瞧见苏罹眼睑下垂嘴角翘起,一点也不掩饰他的愉快……浮云醒悟:这小子套他的话。糟糕,为了符合虚假年龄努力扮幼稚,其结果造成智商退化——唉,人精不分年龄,泄气。“算了,爱说不说由你!”
走廊传来混杂的脚步声,苏罹收起小铃铛,一本正经坐好。浮云瞬间产生错觉,觉得此刻的他有些陌生,少了酷形多了份贵气,怎么看都是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
鱼贯而入的有五人,走在前面的一男一女年龄不超过三十,后面跟着陈编导和南拓,海紫走在最后。
浮云一边打量前面这对衣着品味极高的陌生男女,一边腹诽:这些娱乐界人士看起来男的帅女的俏,真要研究他们的五官和身材,有时还不如街头一瞥而过的路人。衬托他们的不过是从鞋到发式的精心讲究,摆出一副就是靠我引领时尚的牛气哄哄样。
候着一男一女落坐,南拓举止神态十二分的恭敬讨好,看得浮云心里厌烦。比起他,陈编导更有性格,独自坐在一边翻资料,谁也不理。
时尚又帅气的陌生男不客气地打量着他们仨,接过南拓递上的热咖啡,才笑道:“南助理,你的提议有点意思。凭外型,他们可以组成偶像乐队。不过……”
他的停顿,令关心本话题的人很紧张。等了会还听不到下文,南拓忍不住问:“昀少,你觉得他们缺少了点什么?”
昀少和女人相顾一笑,不急不慢地说:“偶像乐队需要有明显的个人风。苏罹不错,无论是以酷男或者贵公子的形象出场都能令少女发出尖叫。海紫可以走忧郁王子路线,迷倒一群爱做梦的Fans。只有浮云不行,无法造型。”
以为章显和苏家已暗中安排好一切,气定神闲的浮云惊讶地看着昀少。
还有个比他更吃惊的……苏罹冷冷地盯着昀少问:“为什么他不行?”
众人惊讶地看着他,料不到他替浮云出头,语气还很不礼貌。
只有浮云盯着昀少,没漏看他瞧苏罹的眼神里有失望(浮云暗想:这两人八成认识),旋即消失恢复优雅的表相,温和地解释:“他缺少抓住Fans灵魂的狂与野,也没有令Fans心跳加速的性感。酷男、贵公子、忧郁王子、可爱邻家小男生都不合他的形象,所以他不行。”
苏罹反驳不了,皱起了眉头。
“昀少,浮云有超一流的潜力。他的舞蹈感染力很强,只要给他机会……”私心看好浮云,暗中为他奔走,替他张罗机遇的南拓不放过说服昀少的机会。
“南助理,我们谈的是乐队所需的个人风格。”女人语调轻柔地打断了他的话。
听出点味道的浮云翘起嘴角,一双有惹是生非之嫌的电眼扫向众人,自信满满地笑道:“昀少说我无法造型,不正说明我不受局限,未来有无限发展性?”
昀少趣味性十足地盯住浮云那异乎寻常的俊美脸蛋,笑道:“没错,浮云不适合组队,只能单飞。”
女子看了下腕表,笑吟吟道:“你们三位一周内准备好唱带,等听了你们的音乐再做决定。”她偏头朝昀少扬了扬纤细的手腕,“昀少,没时间了。”
“唱带,我有录。”海紫绯红着脸站起,略有些不安偷瞄苏罹和浮云,见他二人脸无异色,这才把唱带递给女子。
“我看好你。”女子赞赏地点头,接过唱带放进精致的小挎包里,接着说:“昀少,再不走,时间来不及了。”
昀少应了一声,望了海紫一眼,指着他对陈编导说:“MV男角用他。”
落在后面的浮云正准备走出电梯,他身后的昀少突然凑前,按键待电梯门闭合,出其不意揽住他的腰,手指还特不安份,轻佻地在他腰身周边游走,并附耳低语:“凭你的长相,再找狐狸学学怎么魅惑天下男女,别说开演唱会这种小事,想要什么垂手可得。”说完,舌尖顺带舔了一下他的耳垂。
“混帐!”浮云气得脸色发青,恶狠狠踩了对方一脚,握起拳头就要挥向他。昀少适时松手,调笑道:“开不起玩笑怎么在这圈子里混?”
电梯门重新打开,候在外面的人疑惑地问:“怎么回事?电梯故障?”
昀少哈哈大笑,由女人陪着扬长而去。
“别气馁,随后大把的机会等着你们。”目送欣喜若狂的海紫跟陈编导一起离开,南拓回头安慰苏、浮二人。瞧见浮云脸色泛青,调节气氛故作轻松地说笑:“想去哪儿吃?太贵的我可请不起。”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心里窝了把火的浮云没来由掉了句文。
察觉他生闷气的苏罹不懂这话的意思,惊讶地问:“什么?”
“没意思!”浮云扁扁嘴,沉浸于骨子里的散漫溢出来,双手插裤袋,厌烦道:“我回去了,无聊透顶!”
16
苏罹追了上来,不吭声,默默陪他走了一段路。
开车追上他们的南拓喊道:“上车!”
“谢谢,不用,我走回去。”情绪低落的浮云摇头不肯上车。苏罹二话不说钳住他的胳膊就往车里塞,还很不客气伸掌扇打他后脑勺。
“浮云,没想到你如此脆弱,根本称不上挫折的小事也承受不起。”南拓对他失望极了,先是摇头叹息,接着说出的话毫不客气,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气愤。只不过,不了解浮云的他白忧心了一场。
坐在车上独自发呆的浮云承受力算不上超强,也不至于脆弱得承受不起南拓以为的理由。他呢,是身为男性遭受他人言行举止的轻薄对待,觉得尊严被冒犯了,心里不爽。更恨对方已知他的来历出言不逊,太瞧不起人了。这事还不能对人说,连鬼焱都须瞒着省得惹事,只能独自生闷气为自个儿不是寻常人觉得悲哀……不知原由的南拓还在唠叨:“……陈编导不看好你,说你缺乏执着心、进取心,缺乏发自内心的热情,进了娱乐圈也呆不长久……”
南拓啰嗦归啰嗦,说出的话算数,遵照前言请他俩吃饭。饭菜刚上桌,他的手机响了。接听完他喜形于色,跑过来空舞双手还无法完整表达他的喜悦,抓住浮云正要挟菜的右手手腕拼命摇晃,力气之大,害得浮云以为腕骨会断掉。
“太好了,浮云!公司要力捧你,要我马上过去一趟。吃完饭,你们回宿舍等好消息。”说完,一阵风似的跑出餐厅。
真是个容易热血上脑的家伙!为别人的事奔走,为别人星光灿烂的前景欣喜若狂……想起先前还瞧不起他为别人的事卑躬屈膝……惭愧,是自己还不够成熟,看事实只看表面没深入内心吧……总觉得无形中背负了他人的希望——痛并感动着,浮云揉捏手腕苦笑。
回到宿舍,隔音铃铛挂在门把上,苏罹捏住浮云的衣领责问:“你打算半途而废?”为了替这只狼妖铺路,他们苏家跟异竟娱乐签下不平等条约。而他,放弃预定好的留学,跑来混毫无兴趣的娱乐圈。牺牲那么多,如果这家伙敢中途逃跑,绝不轻饶!
“没有!”想偷溜去瞧鬼焱和豪哥的浮云急于摆脱他,矢口否认。信誓旦旦地说:“想必你也清楚,我来香港目的只有这一个,绝不中途退场!”
浮云热切的眼神看上去非常真诚,苏罹相信他的话松了手,问:“你和昀少……电梯里发生什么事?”
浮云蛮反感他的刨根问底,更讨厌提及自尊心受挫的细节,后退几步坐在床上反问:“你认识他?”
苏罹道:“算不上认识,合作之前见过一面。”
浮云又问:“那家伙是同性恋?”
苏罹一愣,明白浮云情绪反常的原因了。摇头道:“应该不是。调查过他,没听说这方面的传闻。据说,他从不对旗下艺人出手。如果他有进一步动作,我会警告他,相信他没那个胆子。”
浮云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那家伙敢再毛手毛脚出言不逊,惹恼了他黄二爷,管他是不是娱乐公司的高层,爆打一顿再说!抬眼见苏罹还有话要说的样子,连忙道:“我想独处。”
趁苏罹去洗澡,浮云打包好他和鬼焱的行李蹑手蹑脚出了门。他小心过了头,早回来的那三位根本没在宿舍,上公车前瞧见他们坐在一家士多店门口吃咸干花生喝啤酒。
他瞧见他们,他们也看见了他。
“浮云背行李去哪儿?”好事多非的向英杰问身边二人。
“鬼知道!”莫非是扁扁嘴,很是不屑。
“去瞧瞧。”向英杰是行动派,推了他一把,拽着他的胳膊拦了辆的士,吩咐司机:“跟踪前面的公交车。”
留下来的王果阳独自一个人没了酒兴,提了剩下的花生和啤酒转身回宿舍。来到电梯间,门一开,有人冲了出来……一缕淋浴后的清香掠过鼻端,挂着水珠的湿发擦过面颊——没预警的心跳失均,兀自吞咽口水呆滞地盯着逐渐远离的性感后颈,直到消失,他才醒神。苏罹?匆匆忙忙去哪儿?他摇摇头,甩掉类似电击般的错觉,饮了口啤酒,一脚踏进了电梯——忽然一想:难道苏罹丢了东西怀疑是浮云偷了,去追他?得跟苏罹说一声,向英杰他们跟踪浮云,不如等有了结果再直接找上门……如此一想,手上的东西往电梯旁边的垃圾桶一丢,也跑了出去。只不过,到了门外,路边早已不见苏罹的身影。
“唉,不知道他们的手机号码,联络不上。”他捏着手机站在路边叹气。这时,一辆银色跑车经过,他惊讶地张大了嘴——苏罹!他应该未成年吧,怎么有驾照?
正巧有一辆的士停在路边,他上车指着前面的跑车:“跟上它!”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银色跑车开到一幢大厦前停下。苏罹下了车打了个电话,不出声,只按健,随后倚在车门旁没动,跟雕塑似的。
他不动,坐在的士车里的王果阳也没动。
又等了三四分钟,从大厦内匆忙走出一位红头发的高个帅气青年。苏罹见到他后立即招手叫来车僮把车子开走,迎了上去。两人也不说话,只交换了一个手势,红发青年朝公交车站走去,苏罹则进了大厦。
王果阳付了的士费下车,走到大厦门口往里望,苏罹早不见踪影了。他犹豫了一下,没进去,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堪,决定坐公交车回去。刚一转身,吓得心脏差点停止跳动——面对面,苏罹就在他跟前!怎么可能?明明见他进了大厦的!
“你跟踪我?”苏罹严厉地指责他。
冰冷的目光,冰冷的话刺得王果阳全身寒冷。“我……,你,你找浮云……,我想告诉你,向英杰他们跟在浮云后面,会知道他的下落。”
“烦人的苍蝇们!”苏罹低声骂了句,急步走了。
王果阳松了一口气,跟在他后面。噫?苏罹呢?只眨了一下眼睛他就不见了?!不远处只见红头发青年背着浮云的行李,二人满脸笑容朝这边走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苏罹认识红发青年,红发青年又认识浮云……没得出结论,王果阳不想跟他们照面,急忙闪身躲到一边,打算等他们走了再离开。然而,他还没躲好,喉咙就被人捏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旋即他吓晕了。
“唉——!”浮云长长叹了口气。客厅里多了三个不速之客,鬼焱抓了一个,苏罹捕了一双,都处于昏迷中。鬼焱下手没轻重,王果阳的咽喉处有明显的捏痕。虽说他们仨跟踪,刺探他人隐私的行为不对,但起因是自己的偷溜惹来事端。面对气得发狂的苏罹,无话可辩解。
黏在浮云身边的鬼焱不以为然地打着手语(为了与人沟通,他曾经学过手语,平时很少用):“没什么大不了,删了他们的记忆,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懂什么!你以为人的记忆是分段实体,想删掉多少就是多少?”看得懂他的手语,怒极了的苏罹扬起手上的车钥匙朝他砸去。
鬼焱扬手接住,冷笑。“是你学艺不精,换成苏罗肯定做得到。”
浮云戳了鬼焱一肘子,摆着双手道:“冷静,冷静!我们千万别窝里反。”
不得不替妖怪擦屁股的苏罹火气哪能降得下?指着王果阳,怒瞪着鬼焱,继续言语攻击:“都是你坏事!当着许多目击者的面捏住他的喉咙弄晕了他。我要忙着消除那些目击者的短暂记忆哪有时间及时处理?人一旦昏迷过去,清醒后记忆会混杂,怎么能成功消除想要删掉的部分?”
鬼焱哪会甘心示弱,立即反驳:“我又不是你,怎么知道?”
“停!”浮云站起来大吼。他的音量宽阔、厚实、响亮,成功镇住一狐一术者。“事已至此,相互埋怨有屁用?都坐下,先搞清苏罹的能力做到哪步,再商量怎么解决这事。鬼焱,不准动!苏罹,你们术者消除他人记忆时有缺憾,并不能随心所欲想删除哪段就那段,对不?”
坐下来,灌了半瓶水的苏罹逐渐恢复冷静,点了点头。
“其中又有个最佳时机,乘对方头脑清醒立即就可删掉就近的一段短暂记忆,对不?”
“是!”苏罹再次点头。
“时间拖得越长,越无法消除想要删掉的……,对方一旦昏厥,情况更糟……。你们删除记忆需要借法器,还须暗念咒语——我想:其过程类似电脑操作,先搜集与某个关键词相关连的所有记忆,收集后自动删除。问题出在关键词上,太精准了有些记忆删不掉,不精准的话又会删掉不应该删的。”
苏罹苦涩地点头,说:“差不多就是这样。强行删除,无法肯定确实删掉了哪段,控制不好有可能把对方的全部记忆都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