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你的执着 上——左进阳

但是，也只能是这样了。

弟弟已经是他对外人接受程度的最高定位了。

他不会喜欢上谁。

亦不希望有人喜欢上他。

如果艾翔没有喜欢上他就好了……

为什么艾翔会喜欢他呢？

看来以后与人相处还是不能那般随意，礼貌的疏离是必要的。

只是那样就再也交不到朋友了吧。

现在这个唯一的朋友他也要失去了么？

其实，失去了也没什么。只是恢复了以往一个人的生活。上学时听讲做题一个人吃饭，放学后回家一个人找些感兴趣的课外书看，休假时学学外语，一个人背背单词……日子并不会无聊。

只是，在有了艾翔那样的人的陪伴后，再回到过去的生活，会感到无趣了吧。

艾翔跑累了，身体的疲劳暂时沉淀了他精神上的伤痛。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教学楼，却在拐角处看到谢纳容。

谢纳容依靠在墙边，他的双眉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天边的晚霞为他单薄的身影镀上一层绛紫色的光晕，衬得他忧郁而彷徨。

这样的谢纳容是艾翔不曾见过的。他的容容是优雅地微笑的，淡漠地轻笑的，无奈地笑着的，舒畅地欢笑的……似乎无论遇到什么，他从来都是面带笑容的。

现在，他的眉宇之间是因为什么而染上忧伤？

艾翔想赶走他的忧郁，解开他的彷徨，然而，他只能无措而心急地唤上一声：“容容……”

这一声呼唤却换来艾翔想要的效果。

谢纳容先是一愣，待看清眼前的人和其脸上的神色时，他仿佛像只充足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舒展开来，他微微一笑，对着艾翔说道：“班上同学都到处在找你呢。”

艾翔感觉谢纳容有些不一样了，好似回到了之前对他的态度，又好似改变了些什么。

他快跑两步，像一只在外流浪许久终于寻到主人的小狗一般，带着满心的欢悦和希冀奔向他认定的幸福，“你是来找我的吗？”

谢纳容微微侧开脸，没有正面回答艾翔的问题，“这周我妈会在家，她会做很多好吃的，要来么？”

这可是谢纳容首次主动邀请艾翔去他家呀！

艾翔连忙点头，又腆着灿烂的笑脸得寸进尺，“容容，我想要你做菜给我吃～”

谢纳容发觉自己无法直视艾翔的笑容，突然心中生出几缕烦闷，他没好气地说道：“我又不是没做给你吃过。倒是你一直说要学炒菜的，到现在也没见你做什么给我吃。”

艾翔信誓旦旦地保证：“我明天就做给你吃！”

谢纳容撇撇嘴，明显是不信这话的。

艾翔自己也不相信他明天能做出可口的美味，他嘿嘿傻笑两声，趁着谢纳容没说什么，赶紧岔开话题，“容容，周末我们一起去看《指环王》吧。”

谢纳容非常喜欢《指环王》，便同意了艾翔的提议。

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道路上，夕阳的淡黄的光辉投到他们身上，形成两道长长的影子，一个匀速前进，一个时高时矮，再一转眼，连成一片，亲密无隙。

39.家长会日

南高校园十大歌手大赛热闹欢庆的落幕，一批又一批美术、书法作品的展出也将日历从十月翻到十一月。

十一月，又称南高的家长月。每年南高都会在这个月第二个星期日举行一次全校规模的家长会。当然，各家长都是在自己孩子的班级开家长会。

十一月，高一的学生们应该已经融入了南高的学习生活，又经历了一次期中考试，老师们可以根据他们掌握的学生信息给家长提出培养意见；十一月，各科的学习竞赛的成绩已经出来，老师们会向家长们反应学生们的特长；十一月，高三的学生进行过一次模拟考试，老师们能以此要求家长的配合……

当家长日到来的时候，南高四处张贴着喜庆的大红纸。有金秋艺术节比赛结果，有学科竞赛获奖名单，有期中考试年级排行榜，还有南高被评为优秀单位的通告，某教师被评为高级教师的表彰等等。

家长会一般都由各班的班主任主持，一两名其他学科的教师或者班干部辅助。不知是温良玉太喜欢谢纳容，还是高二三班其他老师都太忙，高二三班家长会由温良玉主持，谢纳容辅助。

按理说，家长会除了辅助的班干部外，是不会有学生参加的。难得的一个周末，也不会有学生这个时候非凑到学校来，艾翔偏偏是个例外。

由于艾翔基本上没有离开过谢纳容身边一米远，高二三班的辅助人员姑且可以算做两名。

艾翔家是他妈妈来参加的家长会。艾妈妈是个精明干练的女强人，来参加儿子的家长会都是穿的正式的套装，恰到颈部的卷发倒是勾勒出一丝女性的柔美来。艾妈妈的皮肤很好，笑起来时，两边的脸颊上各有一个酒窝。可以看出，这一点，艾翔遗传于他的母亲。

艾妈妈一个人坐在艾翔的座位上，身边连个讲话的人都没有，看见儿子蹦蹦跳跳地不知道在干嘛，招招手，示意艾翔到她身边去。

“妈，干嘛？”艾翔不情不愿地跑到艾妈妈身边。

“怎么，陪你妈坐一下你还不乐意了？”艾妈妈不笑的时候，严肃的面容可是会令她的员工心里发颤的。

但艾翔显然不会有这种感觉，“不陪你，我忙着呢！再说，我坐这儿，待会儿谢阿姨来了坐哪儿？”

“哦？就是你经常去他们家吃饭的谢家？”

“嗯，”艾翔欢快地点点头，指着讲台上为某位家长解惑的谢纳容，说道，“那个就是谢纳容，给我补习的。他是我们班班长，成绩一直都是我们班第一名，这次期中考试年级第八。化学竞赛他得了二等奖，数学竞赛一等奖，他一月份还要参加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的。”艾翔骄傲地向自己母亲介绍谢纳容的优秀，仿佛那份荣耀是来自于他的。

“这男娃这么优秀的哇。”听了艾翔的赞誉，艾妈妈后面的一位女士感叹道。按照各家长坐自己孩子座位的原则，这位看起来非常可亲的胖胖的阿姨应该是王磊的妈妈。

“阿姨好～”艾翔向王妈妈问好后，又跟自己的妈妈说了几句话，就丢下这两位聊起来的妇女跑去找谢纳容了。

“容容，阿姨怎么还没来？”边说，艾翔还边将脑袋探出教室的大门，四处张望，好似在寻找谢妈妈。

“我妈现在在法国呢。”谢纳容觉得艾翔探头探脑的样子挺可乐的，很像某些影片里怀揣地下党机密文件，时刻提防特务而一双眼睛溜溜转的大头娃娃们。

“啊？”艾翔的脑袋不再东转西转了，他直直地看着谢纳容，“那不是没人给你开家长会了？”

谢纳容瘪瘪嘴，反问道：“我不是人么？”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艾翔，忙岔开话题以补救，“阿姨去法国做什么？”问过之后，艾翔发觉自己又问了个蠢问题，谢妈妈经常出差，去法国有什么好奇怪的。

岂料，这次却不是出差，“她去旅游散心。”

“咦？”艾翔想到谢家不太平常的家庭，又想到谢纳容的爸爸，然后就想到不久前无意中得知的一条娱乐八卦，“听说有个影视明星傍上你爸？”话音一落，艾翔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怎么净捡容容不爱听的说。

果然，刚才还有些笑颜的谢纳容在听到艾翔的这句问话后，脸上的表情变得疏离而淡漠，“喻先生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对他的八卦不感兴趣。”

提到喻先生，艾翔就想到喻泰，他的家长也还没到。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

正当艾翔瞅着喻泰的座位的时候，喻泰的家长来了，是一位非常有古典韵味的贵妇人，应该是喻太太。

喻太太看到谢纳容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情绪。当她落座后不久，就被王妈妈拉入了聊天大军。

艾翔这个不长记性的，凑到谢纳容耳边，悄悄问：“容容，喻太太不知道你啊？”

谢纳容斜了眼艾翔，没有回答，自顾自地为家长会的开始做最后的准备去了。

忽然，响起了“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的铃声。

艾翔看到谢纳容懊恼地皱皱眉头，掏出手机，看了眼显示屏幕，就跑到教室外面接电话去了。

艾翔站在门边，只能听到谢纳容的声音。

“……哦，谢谢妈……”

电话那头的应该就是远在法国的谢妈妈了。她说了些什么，容容居然要给她道谢？

“没呢，我中午吃的饭……好吧，我会记住的……好，我晚上一定会去吃面条的……好的，我会叫老板给我多加点儿肉的……嗯……嗯……”

“……生日快乐……”最后的最后，谢纳容向艾翔这边靠近了些，艾翔也往门外多移了些，艾翔依稀听到了电话那头谢妈妈的声音。

生日快乐？

今天是容容的生日么？

40.生日快乐

同母亲道了“再见”，谢纳容收起电话，准备进教室。刚一转身，嘴巴都要擦到艾翔的脸了，吓了他一跳，“你怎么无声无息的站我背后？”

“容容，今天你生日？”艾翔倒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嗯。”谢纳容无所谓地点点头，接着朝教室里走。

“阿姨怎么不陪你？”艾翔的言语中透着对谢妈妈的责备。

谢纳容不解地回头看着艾翔：“不是告诉了你，她现在在法国么？”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今天生日，她怎么不陪你？”

听出艾翔对自己母亲的指责，谢纳容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怒气，本打算怒斥对方管得太多，忽而听到艾翔小心翼翼问道：“晚上我陪你过生日，好么？”先前的那股怒气居然不翼而飞。

家长会已经开始，温良玉正在讲台上讲话，谢纳容无言地点点头，做他现在该做的事去了。

家长会散会的时候，谢纳容看见艾翔在同他母亲说话。对方并没有进一步表示要如何陪他过生日，或许之前的言语也只是随口说说。见艾翔难以抽身，谢纳容便独自走了。

快要走到学校东门口的时候，谢纳容听到身后传来急促地奔跑声，一回头，果然看见一抹金色快速逼近他。

“好哇，你居然不等我？”艾翔喘着大气责问道。

但大概是因为气息还没有顺畅，气势有所不足，这句喝问还真是“娇嗔”。

觉得自己的联想太过搞怪，谢纳容莞尔：“我现在不是在等你么？”觉察后面追过来的人可能是艾翔的时候，谢纳容确实就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我说不过你啦！”艾翔忿忿抱怨。

谢纳容微笑着转身继续朝东门方向走，艾翔跟在他旁边。

“容容，你有什么计划？”

“找家面馆吃碗肉丝面，回家看碟子。”

听到看碟子，艾翔来了兴致：“是哪场比赛？”

“贝克街的亡灵。”

艾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NBA比赛，而是柯南剧场版，“这部去年就出了，你还没看过么？”

“葡萄牙语版的没看过。”

“……我要你给我补习英语。”艾翔闷闷说道。

谢纳容看着艾翔微笑道：“我们可以一起看英语版的。”

艾翔突然大声说道：“今天是你生日诶，你就这么过？没有蛋糕，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祝福，没有欢乐，没有庆祝，这天跟其它日子又有什么不一样？”

谢纳容想了想，眨眨眼，垂下眼眸，淡淡说道：“本来就没有什么不一样。”

“怎么会？！”艾翔相当激动，“十六年前的这一天，你来到这个世上啊！”

感受到艾翔对生命诞生的敬畏与感恩，谢纳容忽而也觉得生日确实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或许，生日真的是需要庆祝与纪念的日子呢。

这样想着，谢纳容的眼中渗出笑意，继而慢慢渗透到整个面部，在艾翔眼眸深处刻印出一个明亮的绝美笑颜。

“容容，你真好看。”艾翔痴痴呢喃道。

谢纳容不自在地撇开脸，“你有什么好提议？”

“啊？”回过神来的艾翔，看到谢纳容已经走出了几步远，他的背影在深秋的黄昏中显得是那么孤独而凄美。艾翔情不自禁地跑上前，将那个看起来单薄柔弱的身体纳入自己的心怀，“容容，以后每年我都会陪你过生日，每年。”

谢纳容为艾翔的真情动容，原来与人拥抱的感觉是如此温暖，暖入心肺。可是，这是不应该的……

谢纳容掰开艾翔的双手，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很久都没有练练了啊。”

艾翔这才恍然，容容并不是需要他来保护的对象，这样的姿态会被对方误以为将他当作女孩子了吧。还记得最初他说容容身上香，跟女孩子似的，被对方一顿狠揍呢。想起他们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艾翔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却用弱弱的声音说道：“容容，我怕疼～”

似乎是也想到以前因为看艾翔的某些行为不顺眼，故意将他揍得哇哇大叫的时光，谢纳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对方真诚的笑容，谢纳容呐呐评价道：“笑得跟个傻瓜似的。”

“容容，你怎么能总说我笨呢？你好歹算是我师父，我这个徒弟笨，你也很没面子的诶。”

“唐僧有孙悟空这个徒弟，也有猪八戒这个徒弟，”谢纳容淡淡说道，“进去吧。”

“好朋友”面馆已到。

某位被暗喻为猪八戒的金色脑袋为了不再被心上人数落得更差劲，进了面馆后，非常自觉地远离了今天的寿星翁。

“容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虽然有些好奇艾翔的去处，但谢纳容只是点点头，没有多问。

今天是星期天，这种开在学校附近靠学生维持经营的店铺，节假日期间的生意只能用“惨淡”二字形容。

南高有住校的学生，也有像谢纳容这样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的学生，但是现在“好朋友”面馆里也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谢纳容点的餐应该很快就能上来。

但是，今天偏偏是个例外。谢纳容都快等了半个小时，他的面还没有上来，艾翔也不见人影。

一向耐心很好的谢纳容也不由得心生烦躁。

在烦躁情绪开始要肆意滋生的时候，谢纳容看到一脸灿烂笑容的艾翔回来了。

艾翔端着一大碗铺满红油油的肉丝的面，笑得像是寻到举世无双的宝贝来进献国王般，来到谢纳容的面前。

“容容，生日快乐！”艾翔将那一满碗的肉丝面放置在谢纳容眼前，“你快尝尝……虽然不是阿姨做的，可是也带着我的祝福……我尝过了，不难吃的……”艾翔絮絮叨叨地劝谢纳容举筷吃面。

生日吃长寿面是他们这儿的习俗。

小时候，谢妈妈一个单亲的没有背景的女人独自抚养谢纳容是很辛苦的。谢纳容的童年没有爸爸，没有玩具，没有零食，连新衣服都是很少的。六岁之前的生日这天，母亲会做一碗香喷喷的肉丝面，这已经算是他们家极好的食物了。六岁那年谢纳容知道了自己有爸爸，谢纳容开始有玩具，有零食，几乎每天都有新衣服。但是，越来越忙碌的母亲有时会错过亲自陪他过生日的机会，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在电话中祝福他，叮嘱他一定要吃碗长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