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 下——悬岩

“他才不高兴。”林麒不满的小声咕哝。

林竹也不在意，他并不打算追究谢青与林麒的旧事。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么，假如有一天谢青误解了你，你会怎么做呢？”

“既然是误解，当然要解释清楚。”林麒对林竹提出的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

“或许，你已经累了，不想解释了。因为明白，就算解释了，一切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林麒更不解了，“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再说如果我真的喜欢他的话，才不会把解释当做是累的吧。应该是迫不及待才对。”

可是林竹就完全没有向颜寅解释的想法了。这难道是，他已经不爱他了？

面对忽然沉默的林竹，林麒看他这副失落又难受的表情，大致明白了几分，“大哥你有喜欢的人了？还闹矛盾了？原因是他误解了你，而你又在考虑要不要向他解释？”

全对！林竹发现还真不能小看在青春期的孩子。

对于林竹的微微惊讶林麒毫不客气的送他一个白眼，他的这个问法已经很明显的说明了上述信息。可以说推出以上结论是毫无悬念。然而沉浸在忧伤思绪中的林竹并没有考虑许多，他期期艾艾的问，“所以我现在该怎么办？”

林麒万万想不到会有自己给林竹当感情顾问的一天。好在他此刻已经杀了东方莹解了心结，不然他可没有那么多心思考虑林竹的问题。事实上，答应林竹的那个请求就已经够让他愁的了。

林麒叹了口气，“大哥你果然不适合当国君。”

“你太优柔寡断了，对于我而言，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如果你还喜欢他，还想和他在一起，相信他也相信你，你又有什么不能和他说的呢？情人之间最起码的应该坦诚相待不是吗？因为一个误会就怯弱了……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竹对林麒激动的回答不置可否。不说其他，林竹觉得有一件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相信？没错，他不敢再相信他了，林竹还记得当初就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他们之间互相试探的不好的行为，才绝对抛开一切与他坦诚。结果怎么样？与他确实是轻松的相处了一段时间，却听信他的建议和他去了怡红院。最后捞来一顿责罚。

如今也是，一分析起颜寅的行为，就觉得有哪里出了问题，无法将所有的一切都告知让他明了。他敏感的感觉到颜寅变了，从五年后的第一眼重逢就变了。经过这些天发生的各种各样恼人的事情后，林竹也越来越清楚想要和颜寅回到从前的日子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自己也变了，变的顾虑了太多。仔细想来，他大概可以知道颜寅到底有什么意图。但是他不愿意承认。因为一旦承认了，他们之间连回去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了。

所以，他开始担心和颜寅说什么了，觉得说了也是徒劳，或许还会一不小心吐露了其他什么信息。一直以来，他因为害怕失去而小心翼翼，却因为小心翼翼而更加频繁的失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豁出去呢？

至少有一点他明白，他还喜欢着颜寅，还想要和他在一起。

“我明白了。是我想的太多了。你说的对，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或许他并没有很放在心上，反而是我太过在意了。”林竹说，“我会找个时间和他谈谈的。”

这么说也算是释然了吧。林麒并没有任何兴趣知道林竹喜欢的人到底是哪位。他来这里原本也只是想和他说声对不起罢了。该说的也说完了，该做的也做了。当心灵平静下来的时候，只空留满身的疲惫。

林麒站起身来，“早该这样了。那么大哥，我先行告辞。”

“恩，谢谢你。”林竹起身送他，“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我想这一天也不远了。”

林麒回首，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烦躁的抓了抓脑袋，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第63章

想通后，林竹就开始考虑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和颜寅见面。将他叫到宫中来，显得态度不够诚恳，自己到他府中去，又显得太过刻意。而散朝后虽然可以见面，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意思说其他的私事。

总之，错过了误会当天解释的时机，事后再谈起来是怎么看怎么做作。

林竹深深的叹了口气，要是林麒在旁边的话，一定又会说他婆婆妈妈想太多了吧。

眼看着时至晌午，该是做个决定的时候了。林竹站起身来，披了件外袍就要往外跑。好歹，算自己理亏，那么，就由自己去找他吧。

谁料刚踏出门口，就有一太监急匆匆的上前禀报，“太子殿下，圣上宣您过去。”

林竹眸光微变，他跟在太监后头仔细回想着，今晨在傅灵雨行刑之后，傅太师就病卧家中，据闻是已经向皇上递交了请辞书，皇上也批准了他告老还乡。为此，他还特意到傅太师的府中探望并送了厚礼。可以说在这件事的后续上也是划上了一个可以看得过去的句号。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没做好的呢？

是留在宫中的西昌使者？那个整天泡在女人堆里的虎克度，到现在也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而林竹给他的招待也还算周全。

至于皇上给他下达的任务，他也已经一丝不苟的完成。

按理说，没有再被皇帝叫到御书房的理由了。除非——

林竹推开门，皇帝并没有回头看他，而是背对着林竹好像在看什么东西，他的手里是一副长长的画卷。从皇上一动不动的背影推断，也知道他正看得十分出神。

林竹轻轻的唤了声，“父皇……”

皇帝微微侧过头去，向林竹招招手，“过来。”

林竹靠近，随着距离的缩短，画卷里的人物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画卷中是个穿着龙袍的俊美青年，而这个青年的脸，长的和颜寅多么的相似！

林竹心中一惊，默默的咬紧了下唇。

“知道他是谁吗？”皇帝问，他的眼睛还直直的盯在画中人的身上，专注的好似忘却了全世界。

这大概就是前朝的亡国皇帝了吧，被自己的父亲背叛而丢掉了江山，现如今留在人世的只是一副苍黄的画卷。他的遗孤正在皇朝之外，或多或少的保护着背叛者所抢夺过来的江山。如果林竹是他，大概是死也不会瞑目的吧。

皇帝伸出手来轻轻的拂过画中人清朗的五官，描绘着脑海中的形象。那眼神是那样的爱怜，这让林竹又忍不住一惊。然而还未等他惊讶的下一秒，皇帝的目光就陡然凌厉起来，他狠狠的将画转交到林竹手上，大步走到龙椅旁颓然的坐了上去。

“父皇。”林竹担忧的开口。

“今天朕喊你来，就是想和你说说他的事情。”皇帝深吸了口气，痴痴的看着自己的指尖，渐渐沉浸在了以往的回忆之中。

“将这件事告诉你朕也算有了觉悟了。朕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他抬眸向林竹手中的画卷扫了一眼，很快别过头去，“朕恨他。”

皇帝此刻看来好似在做巨大的心理斗争，林竹静静的等待着。

“朕……我还在他手下做丞相的时候，是非常喜欢他的。所以在他的手下认真努力的工作着，企图有一天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呵呵。”说到半途，皇帝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这也是为何我在知晓你喜欢男人的事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因为，我曾经和你一样啊。”

林竹愣了。不仅因为这段回忆，也因为那句“我”的称呼。

“他是知道我的心意的。甚至都没有拒绝我。他说要和我一起好好守护这个江山……”目光渐渐深远，浮现在皇帝面前的已是那日的落霞时分……

想当年都是青春懵懂模样，初识情味也还带着羞涩。林青在颜鄂的怀中一脸幸福，与他一起站在城墙上望着这个国家的大好河山笼罩在一片橘色的光芒中，参差不齐的房屋错落有致的排列着，从烟囱里冒出的炊烟与霞光相遇，白色的雾气立刻染上了红晕。

颜鄂抱着林青的肩，林青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占有欲十足的不断朝颜鄂贴近着。

颜鄂无奈一笑，轻轻的拍了拍，“乖，朕的腰都快被你勒断了哩。”

林青不语，只是又将颜鄂朝自己拉近几分，恶作剧的坏坏笑着。

颜鄂怜爱的亲了亲他的额头，“唉，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当然，在朝堂上无法对你动手动脚，好不容易有了时间你又不安分的到处乱跑。能有今天这样的机会简直太不容易了。”林青凑近颜鄂的耳边，“今晚你要好好补偿。”

颜鄂做出一脸惊恐的表情，小生怕怕的躲了开去，“唉，皇帝当成朕这样，多么不容易啊。还得侍奉咱们家的漂亮小丞相。啊，这是福还是祸啊~”

“当然是福，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林青开心的笑了起来。

颜鄂静静的看着林青幸福的笑脸，理了理他的额发。目光轻柔而深邃，“这个江山是我们俩的，少了谁都不行。知不知道？”

“怎么了？突然？”林青收敛了笑意，认真的回望着颜鄂的脸。

颜鄂顿时变得为难起来，“没有谁……难为你吧？”

林青眨巴眨巴眼睛，意识到这是颜鄂在关心他，幸福的微笑再次绽放在脸上，“谁难为我一次，我还他十倍！看谁还敢那么不知好歹。”他故意冲颜鄂晃了晃拳头，展示着自己的强大。

“那就好。”颜鄂叹了口气，重将林青的脑袋纳入怀中。

林青不满足的深深嗅着颜鄂的气息，喃喃道，“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然而，颜鄂没有回答。

“在那天之前，一个叫丽妃的女人知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想想，他说的为难说不定说的就是丽妃那方面的压力吧。但是他不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只是他的态度。可是，明显，是他先离开了我。”

“你今晚一定要去吗？”林青不满的拉住颜鄂的衣袖，飘忽的眼眸中有着意外的坚定。颜鄂穿着新郎官的大红衣裳，耐心的哄着，“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根本就没喝！”林青提高了分贝，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酒气，“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罢了，反正以后你们都能在一起，今天刚刚成亲就迫不及待的要见面了吗？”

“他是邻国送来的公主，朕多少要去给他们做足面子的。”颜鄂终于不耐烦起来，“你清醒点好不好？！当初进献的时候你不是也同意了吗？”

林青住了嘴。想想当初邻国使者用公主来讨好本国的时候，自己就在旁边。本来接受了这等大礼就算是树立了两国平等友好的关系。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是当他看向颜鄂时，触及到他看向美丽的公主时眼中那明显的不正常的热情后，自己的危机感从未有过的强烈起来。然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已经答应了成婚了再反悔也来不及。更何况，颜鄂根本没有不满意的意思。

“今天晚上，陪我。”林青轻声念着，手已无力的垂下。

颜鄂看他这般失落的模样，安慰的碰了碰他的唇，“乖，明天再陪你。”

心陡然一沉，那是真切的心痛的感觉。林青不再说话，任颜鄂飘逸的背影在视野里消失。那时，他就已经明白，一切开始发生改变。

果然，从那之后，颜鄂在他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见面几次，也是很快就分离。

而他更敏感的发现，颜鄂和他在一起交谈的话题开始越来越多的涉及到这个邻国的公主。哪怕他终于听不下去主动要求爱抚，也是被他草草敷衍过去。

林青的世界越来越灰暗，而颜鄂的世界却越发的丰富多彩。

终于有一天，颜鄂高兴的从背后抱住林青，兴奋的和他说，“朕要当父亲了！”

犹如晴天霹雳，林青强压住心中猛然爆发出来的黑色情绪，牵强的扯扯嘴角，“啊，恩。是吗？恭喜你啊。”

沉浸在喜悦中的颜鄂好似并没有察觉到林青的不对劲，依旧快乐的说着，“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如果是女孩，一定会和惠儿公主一样漂亮。如果是男孩，就绝对会是像我这般俊朗。哈哈，当然对于朕而言，无论男孩女孩朕都喜欢的啦。”

林青再也听不下去，他遮盖住自己苍白的脸色，“对，对不起。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抱歉。”他挣脱颜鄂的怀抱，绕过他就要向外走。

颜鄂猛然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没关系，应该是朕说对不起才对。但是，毕竟，国家还是要有个后代的啊。”最后一句话可以说是轻的不能再轻了。但是林青还是听清楚了，比当初他说他爱他时还要清楚！

孩子还是不可阻止的出生了。要说之前颜鄂再少也还会想起林青来并去他那儿看望几次。可如今，别说看望了，根本就连他家的府邸都没再踏进去过。

“林丞相，和皇上比起来我们更希望能臣服在您的脚下。”和朝廷官员闲下交谈时，林青听到了不得了的信息。

“啊啊，您别误会，不是说现在的皇帝不好，但是怎么说呢？总感觉对国事不是很关心。很多事情也是你交给丞相您处理不是吗？虽然看起来还是对国事很认真的，但是大多时候都陪在邻国送来的女人身边，这还真的是让人看不下去了啊。”

谁说颜鄂不关心国事了？他甚至比任何人都关心。虽说大概是生性洒脱吧，吃喝玩乐的事情干的不少，但是在重大问题上还是敢于做出牺牲的，想想在迎娶邻国公主的时候，颜鄂还征询了他的意思来着，如果不是还在意他，也不会在这种无需考虑的问题征求他的同意吧。如今这副场景，到底是谁糊涂了呢？

林青轻轻的抿了口酒，“恩，我也这么觉得。”

“啊哈哈，那咱们就老实说了吧。咱们觉得既然实权大都也掌握在您的手中了，夺不夺取国家也就是个形式问题了。听说宫中有着大量的金银珠宝，给现在的皇帝给浪费了还真是不值得。所以，咱们不如索性？”

“改朝换代吗？”林青淡淡的接了上去。

此话一出立马有大量人附和，支持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林竹沉默了。接下来的事情不用说也已经明白。林青也就是他的父皇的确火烧了皇宫，成为了新一代的君主。他不敢问他的父皇是不是亲手杀了颜鄂。但是从开头的那句“恨”想来，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皇帝的眼前仿佛还在燃烧着那场销毁了一切的熊熊火焰，他的拳头也随之越握越紧，“我好恨他，好恨他！就是在最后一刻，他还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那个什么惠儿公主！我亲眼看着被烧红的横梁砸在他的背上，衣服上也染上了打量的血迹。可那个该死的女人就知道一个劲的叫着，叫着，真是吵死人了！为了不要让他走的那么痛苦，我亲手给他补了一刀。可他那时候为什么要对我笑啊？他知不知道他的那种释然，安心的笑容多少次的让我从噩梦中惊醒。”

皇帝平时精明的眼眶开始慢慢湿润。林竹担忧的走上前去，“父皇。”

皇帝猛然惊醒。他顿了顿，飞快的拂过眼角渗出的泪滴。

林竹安静的等在一旁，等待着自己的父亲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良久。

“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遗留了活口，但是再看到吴隐的那一刻，朕再次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皇帝又恢复了以往居高临下的姿态，目光示意着林竹看手中的画卷，“看看，吴隐是不是和他长的很像。”

林竹低下头去，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