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 下——悬岩

以他们现在的情况看，每年朝贡已经不成问题了。但是人一旦春风得意，内心也会孤高自傲起来。如今的他们可是想争夺天下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匍匐在别人的脚下？

达讳冷笑一声，“我们的问题自然由我们自己解决，没有必要跟在你们屁股后头去捡你们留下来的残羹剩饭！”

杨军师看达讳话说的并不好听，直接对颜寅说，“他不愿意。”

颜寅深叹口气，可惜的摇了摇头，“原以为换了一个王应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想到却是同样的迂腐。”

这下杨军师一字不差的将原话传达给了达讳。达讳眉头一皱，拳头猛然握紧，“你什么意思？”

颜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诱惑的声音从嗓间吐出，“你对现在的地位满足了吗？你，想不想当天下的王呢？”

杨军师下意识的将话翻译出来，回过味来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达讳先是一愣，看着颜寅有些弄不懂他说这些话的意图，可看到对方脸上邪气的笑容后，他竟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不断的加速，直到鼓动的耳膜生疼。这其中，带着兴奋！

达讳拳头紧了紧，抿紧嘴唇并不说话。

颜寅很满意他的这个反应，继续加大攻势，“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杨军师发现自己翻译不下去了，他不可置信的转头，想从颜寅的眼眸中找出阴谋的痕迹。但是，没有。

空气有一瞬的沉默，达讳听见颜寅说话了，但是旁边的山羊胡子却并没有传达。达讳身体微微前倾，问杨军师，“他说什么？”

颜寅斜眼瞪了杨军师一眼，语气有些狠戾，“告诉他。”

杨军师忍不住一颤，他调整了下呼吸，闷闷传达，“将军会帮你。”

“什么？为什么？”达讳很快接话。他现在都有些后悔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好好学习，中间靠个翻译传来传去的真麻烦。

“因为我也想毁了这个王朝。暂时供奉他们是为了打消他们的警惕性，长此以往便可以抓住他们的弱点趁虚而入，眼前的低姿态是为了今后的反击。只要我们合作的话，我会帮你尽快达到目的。”颜寅上前一步，杨军师看着颜寅与自己距离拉近，额头冒出一丝冷汗。挡不住他眼中的杀气，杨军师只好老实的将原话告诉达讳。

达讳嘴角忍不住上扬，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巴答凑近达讳耳边小声说道，“小心有诈。”达讳努力平静了下激动万分的心情。沉声道，“别开玩笑了，你是他们的将军，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诡计？表面上说会帮我，事实上是想背后捅一刀？”

颜寅低下头，深锁的眉头竟然有些忧伤。达讳看的痴了。“这是一个刚诞生的王朝，现在的皇帝是抢夺了我家的天下才做到了这样的位置。”

“你家的天下？”

“没错，我是前朝的遗孤，现在的狗皇帝杀光了我的所有亲人，害我从小孤苦伶仃。如今他在大殿上作威作福，我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我要为我的家人报仇。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准一个时机，积累自己的力量，集结不满的势力，最后给那个狗皇帝致命的一击！”

纵使是杨军师哆嗦着嘴唇颤抖的传话也丝毫挡不住颜寅语气中所爆发的热量，达讳只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燃烧起来。巴答看自家主子这副摇摆不定的模样，牙一咬站起身来，“现在的王朝是第一代没有错。但是你的谎话会不会太逊了点？谁都知道颜氏王朝是被诛杀九族，就是在被新皇即位不久也是封锁了全国革杀了所有可疑遗留。在那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逃脱？哼，苦肉计也不用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

颜寅一声冷哼，浑身的杀气直叫帐内的温度都陡然下降，“所以我更加饶不了他！”

巴答厌恶的瞪着颜寅，达讳见两人势同水火的对峙，上前拉住巴答就将他向后一扯，他严肃着表情，“你有什么可以证明你说的话？”

“证据？”颜寅脑中快速的一闪，“我从京城带来的军队都是我的支持者，一直跟随着我的随从也是一直在暗中帮助我。”

杨军师很快想到和颜寅一起来的那个叫做连卓的青年，一个脑袋垂的更低。

巴答在达讳背后觉得可笑，“都说了是你的手下，你要怎么说他们不都是听你的？”

颜寅再次将凶狠的视线锁在巴答的身上，良久他竟轻轻一笑，似笑非笑的目光游移到杨军师的身上，“这个人也是我的手下，你们觉得他会不会听我的话呢？”

如同被钉在案上的青蛙，杨军师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过度的惊恐几乎让他丧失了语言功能，再也无法将颜寅的话传达给正密切关注着眼前局势的敌方。

颜寅步步紧逼，“你们觉得他会不会在出去之后就将我们这次的谈判内容告知外界，破坏了我们的合作关系呢？”

“将军……吴将军……”杨军师忽然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的可怕，简直就像离世最后的哀鸣。

“错了。”颜寅邪肆一笑，“是颜。颜寅。”

“？！”杨军师哑言。浑身像筛子一样抖得不像话。颜寅向达讳微微侧头，用下巴努努自己被绑住的双手。说的话却是对杨军师的，“跟他说，赶快把我松开，我要证明给他看。”

杨军师咬着嘴唇狠狠的摇了摇头，不能说，说了之后就会……

“说！！”

“给……给他松……他……他要……要证明……”杨军师双腿不由自主的打颤，空气中开始弥漫出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达讳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压抑气氛弄的回不过神，在听到自己能听懂的语言后赶忙去让手下人将颜寅松了开来。颜寅揉了两下被绑的发酸的胳膊，一步一步向杨军师靠近。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杨军师觉得自己的腿已经站不稳了，还未等他跌倒，只见眼前飞快的闪过一道白光，肚子上猛然划过一阵剧痛。

“啊！！！！！！”尖利的惨叫划破夜空，震的夜幕更加深沉。

方才刚松了颜寅就被抽了腰间剑的士兵被突然的惨叫声吓的回不过神，双腿一软跌坐在地。颜寅冷冷的斜了士兵一眼，看都没看倒在血泊当中的杨军师，手中持剑径自走向上头目瞪口呆的新王。

巴答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拦在达讳面前，他扯着嗓子向帐外大喊，“快来人啊！护驾！护驾！”先前已经被惨叫刺激到的将士们立马一股脑的冲进帐篷，原本狭小的空间顿时更加拥挤。

颜寅看着众人紧张的敌视表情淡然一笑，达讳看着这般笑脸竟不知不觉迷了心智，他朝手下摆摆手，“都不要动！”众人遵命，一个个咬了牙恶狠狠的关注着颜寅的行动，身体前倾准备只要他一有任何危险动作就冲上去阻止他的行为。

颜寅笑意更盛，他朝达讳又走进几步，直到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巴答的距离才慢慢的伸出手，好听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格外让人着迷，“来，我们一起，打垮那个王朝吧！”

达讳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眼前邪魅的人儿，只是那双犹如黑谭的眼睛就已经让他看不见其他周围的一切。没有紧绷着精神的士兵，没有眉头深锁的巴答。他从巴答背后走出来，紧紧的握住了颜寅的手。心照不宣的笑容同时在两人脸上绽放。

第46章

达讳在西羌内部找了一个懂汉语的学士，协同颜寅一起在帐内摆好宴席共商国是。虽然达讳频繁进酒，态度热情，但是颜寅看周围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眼睛就知道自己并不受待见。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不必久留。

仰头饮尽达讳进来的酒，颜寅微笑道，“王年少有为，通晓事理，能和你合作是我此生幸事。不知王对我的建议看法如何？”

西羌的翻译就不同杨军师一般别扭，他很快将话传达给达讳。

达讳喝的有些多，一张年轻的脸都兴奋的通红。他一时间还没转过弯来，“什么建议？”

“就是假装投诚，暂时与我朝保持良好关系。等待最佳时机再趁虚而入。”颜寅耐心解释。巴答闻言眉头猛的一紧。

达讳点点头，“那什么时候是最佳时机呢？我们可不想委屈自己太久。”

颜寅嘴角一扬，“实不相瞒，我在京城的那段时间就已经布置了许多眼线势力。只要等待他们的警戒一松，我就杀回京城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所以说什么时候警戒才会松啊？他要到我都老了还是这么强加防范，爷爷我才没兴趣和他这么耗下去！”达讳不耐烦道。

“人在最高兴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有什么事会是让那个狗皇帝最高兴的呢？”

达讳皱着眉头想了想，恩了好久找不出头绪，最后懊恼的抓抓脑袋，“哎呀，不知道不知道。我说我去投诚他会不会高兴？”

“呵呵，那他当然高兴啦。”颜寅猜他大概是醉了，此刻的行为举止一点也不像一个王般的成熟稳重，反倒表现出他本该有的孩子面貌，这自然的反应让颜寅在这个荒凉的土地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一阵轻松愉快。

巴答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故意提高了分贝，“王，你醉了！”

达讳正被颜寅绽放的笑颜闪的眼瞎，突然而来的打扰顿时让他心情烦躁，“巴答！你今天晚上话特别多！给我退下！”

周围人看着巴答都有些同情，巴答无所谓的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在颜寅的身上定格。颜寅转过头来不卑不亢的与他对视，他完全明白巴答眼中的意思——离我家王远一点！只是颜寅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朝巴答礼貌的一点头，又将目光调回到达讳身上。

巴答恨得牙痒痒，“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帘帐因为巴答的离开而产生巨大的声响，夜晚的寒风吹进来，只带来更压抑的气氛。众人看着颜寅的眼神由先前的虎视眈眈开始有些鄙夷厌恶，颜寅暗暗的叹了叹气，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充当起狐狸精的角色。只不过这勾引的对象……

达讳被冷风吹的醒了醒，想想方才的话题漾开天真的笑脸，“啊，对了。那么我在投诚的时候就直接趁虚而入了行不行？”

颜寅回神，哭笑不得道，“那时候他虽然高兴，但也不是最高兴，你要这样贸然行动可是要后果自负的啊。”

达讳烦躁的又喝了一大碗酒，“真麻烦真麻烦，那他到底什么时候高兴啊？该死的！”

颜寅也不打算再为难他，“当全身负担全都卸下来，并且后继有人，那个时候才是身心最轻松最没有压力的吧？”

达讳皱着眉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就是等那混蛋退位的时候？”

颜寅微笑的点点头，达讳发现他爱死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人的笑容了，原本还烦躁的心情竟不知不觉的飘到了云间，他恍惚的也扬起了嘴角。底下的将士们瞪着颜寅更加厌恶。

“现在的皇上时候也快到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等待的时间不会太久，你在这段时间内加强两者之间的联系就是对你们本国也是十分有好处的。”颜寅把话题调回原点，“所以王，这投诚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达讳还在颜寅蛊惑的笑容中回不过神，摄入的酒精顿时全冲进了脑中，他豪迈的一拍桌，“好！就这么定了！”

颜寅笑意更浓，达讳一阵满足。至于周围那些窃窃私语，不在乎！

这下事情确定了，现在想的是全身而退。

颜寅站起身来主动进酒，“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干！”达讳高兴的来到颜寅的身边，举起杯盏重重的一碰杯。咕咚咕咚的都将酒灌进了肚里。

颜寅脚步微微后退，“既然如此，我现在可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我营中的人吗？”

达讳大笑道，“自然，那是自然。”

颜寅觉得这孩子好好发展的话或许可以成长为不错的人，他微微颌首，“那么我就在营中期待你的回访。”

正欲转身离去，达讳看着这背影急了，下意识的就拉住了颜寅的胳膊。颜寅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量，回过头不解的冲达讳皱眉。

达讳扁扁嘴，随即向帐外发令，“去他们大营，告诉他们战争结束！我方不久会派使者去他们王朝求和！”底下一片哗然，达讳直直的盯着颜寅俊朗的面容，“你得留在这，做人质！”

这话总算让底下人的不满情绪稍有减少。颜寅忽然觉得这孩子有点意思，只不过这里都是排斥他的人，他很确定他要乖乖在这做人质了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叹口气，“人质也是要珍惜对待的。”

达讳等翻译把话一翻译完，马上接话道，“我会珍惜。你今晚陪我睡。”

颜寅被他直白的话语赌的一窒，随即忍不住开怀一笑，“和我睡可是很危险的哦。”

达讳眨眨眼，显然没弄清颜寅话里的意思。底下的将士们却是理解成了另外一番意思，一个个警戒的将刀握紧，恶狠狠的瞪视着他。

原本一句调戏的话竟然使得帐内杀气不断增高，颜寅再次内心默叹一口气，“求和后不久我是要回京城复命的。”

意思就是说可没时间在这里陪你这个小毛孩。达讳加大了握住颜寅手臂的力道，里面表现出满满的占有欲，他咬牙道，“大不了我再发动战争，我就不信你那时候还不回来。”

难道耗费了那么多人力心力的谈判就要在这个问题上毁于一旦了？颜寅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嫌弃自己的魅力了，眼前的新王虽然身份显贵，但好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这个年龄独有的躁动与欲望往往是所有年龄段中最强烈的。

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下去……颜寅深深的叹了口气，“好吧，我就陪你几天。”

微笑在被酒精熏红的脸上不断的扩大，达讳顺势拉住颜寅的手，拖着他就往床上带。余光瞥见底下目瞪口呆的手下，达讳面色一沉，“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都下去！”

底下人收敛了吃惊的神色，微微点头后一个个神色沉重的退了出去。

待到帐内只有两人，达讳才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瞪大着眼睛看了看四周，疑惑的问，“翻译呢？”

颜寅并不知道达讳说了什么话，看他一个脑袋在四周转啊转的就猜他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但是他更明白没有翻译的存在沟通什么的根本就是徒劳。于是上前一步按住达讳不安的肩头，“先睡了吧。”

说完颜寅动手借开了自己厚重的衣服，达讳在听到声音后回头，原本就红彤彤的脸此刻更是能滴出血来，他颤抖着声音指着已露出精壮上身的颜寅，“你干嘛？”吞吞口水，“你干嘛脱衣服？”

颜寅淡然的看着他在那里紧张兮兮的说着外星语，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竟想起那个总喜欢在他怀中红了脸蛋的某人。温柔的笑颜在脸上漾开，顿时让达讳嗓子更干燥了。

颜寅再看达讳时竟觉得也有几分亲切。知晓语言无用，干脆用行动表示。他直接跳上床盖住被子，然后故意做给达讳看的闭上了眼睛，他轻轻道，“睡，觉。”

“觉？”达讳愣愣的跟着他吐出一句不标准的汉语，听起来就像是“交”。颜寅被他这句扭曲的读音逗乐了，“是觉，睡觉的觉。”

这下达讳进步了一点，“叫，谁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