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 下——悬岩

红日渐渐西沉，橘色的霞光布满了整个天空，如七仙女的巧手所作的图画，点缀在每个云彩的角落。一行军队穿行在深林之间，队伍整齐有序的朝着皇城的方向稳步前进。

“大家不要懈怠！马上就要进城了，到时候可是有很多的人来迎接我们呢！”王浩骑在马上兴奋的冲后面的士兵大喊，脸上大大的笑容掩饰不了他此刻激动的心情。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们会不会也太急了一点？大家都赶了一天的路了。”连卓担忧的皱着眉头。

王浩仔细的打量了连卓几眼，“我说连老弟，你最近总是说这些丧气话唉。你可以问问大家，大家累不累？”他故意将后面的一句话放大了分贝，后面的士兵听见后立马大声回了过去，“不累！”

王浩见连卓眉间锁的更深，不由疑虑道，“连老弟，莫不是你不想回城吧？”

话音刚落，连卓嘴张了张还没回答，便看见树林间飞快骑马而来的身影。这个身影是如此的熟悉，所带来的气味也是那么让人怀念。连卓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他笑了笑，“怎么会呢？简直迫不及待了呢，但是也得有主子在才行不是吗？”

王浩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他顺着连卓的目光看去，“对啊，少了吴将军带领我们，就算回去了也不行的啊。”

一阵清风袭过，飘卷起几片落叶，众人看清了出现在眼前的颜寅，尽都露出了欢喜的容颜，“将军！”

“将军，你回来了！你还好吧？那些西羌混蛋没有把你怎么样吧？”王浩先一步慰问道。

“他们还不能拿我怎么样。”颜寅如此含糊回答了一句，就调转马头向京城方向而去，“快走吧，城门快要关了。”

连卓忍耐住看见颜寅的那一刹涌上心头的那股喜悦，追上了颜寅的脚步。

连卓始终落后颜寅一些距离，他小声的向他说话，似乎是要将这几天的担忧全都倾吐出来，“这条路上我一直在想，要是回到了京城你还没有回来的话，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凯旋而归的军队中少了将军可不是一件小事。”

“我明白，这几天麻烦你了。”颜寅轻轻的冲连卓笑笑，为的是让他放心。

“那群人没有难为你吧？”连卓心里完全知道西羌那群人根本不能拿他们家的少主怎么样，可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连你也不相信我吗？”颜寅眼神一直看向前方，淡淡的语气毫无温度。连卓因长时间未见的想念顿时沉淀下来。

“怎么会呢？我是一直站在少主这边的。”连卓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平静语气。

颜寅点点头后便加快了速度，渐渐的拉开了与连卓的距离。王浩一见两人距离拉开，连忙来到了连卓的身边，“连老弟，你为什么总叫吴将军少主啊？总觉得少主这个称呼很奇怪啊。”

连卓面色一整，他猛然压低了声音，“我在人前也是叫吴将军的，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是和将军一起来的吧，也就是说你们以前就认识了，没错吧？你在私下里谈话的时候都会习惯性的称呼将军为少主，就是刚刚你也是这么说的。而且，怎么说呢？听你们俩的对话总感觉关系匪浅呢。”王浩抓着脑袋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是从一开始就认识了，我也算是将军家的门客，所以喊他主子也是正常的，偏偏我们家主子还挺年轻，于是便称呼为少主了。有什么问题吗？”连卓表情不变，仿佛他说的都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哦，这样啊。”事实上，王浩压根不信这样的理由，但是他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只好转移了话题，“话说杨军师和将军一同去了西羌之后就一直没看见人了呢，这次将军回来，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回来了？”

“如果你想知道，你可以自己问将军。”连卓一夹马腹拉开与王浩的距离，明显的不愿再搭理他一句。

王浩定定的看着连卓离开的背影，马头一转果真往颜寅的身边靠近。

“将军，杨军师也回来了吗？”王浩一上来就直切主题。

颜寅头都懒得回，“他回不来了，我们在西羌时西羌族人一开始并不友好，杨军师为了保护我不幸牺牲了。也算是为国捐躯了吧，我会向圣上禀告此事，一定不会亏待了他。”

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王浩努力驱散掉自己心头涌起的怪异的心绪，强迫自己扯开了嘴角，“啊啊，为国捐躯啊，对于我们战士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好的死法。想必杨军师也值了吧。”他小心的看了看颜寅的脸色，“如果是我，为了国家就算牺牲生命我也会在所不辞的。”

颜寅这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眸叫人一阵胆寒。他又将目光移回了前方，“那就好。”

第54章

进城后队伍休整了一夜，第二日皇帝特地为他们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皇朝上下普天同庆。昔日奋战沙场的战友们此刻个个精神抖擞，昂首挺胸的接受别人对他们尊敬的注目礼。询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慰问了下作战时的劳累，皇帝在宴请众人后还打算为功臣们办一个晚宴。

欢乐的气氛弥漫在皇城上空，盘旋不去。这其中的欢乐，自然少不了故人相见的喜悦。

林竹在皇帝面前忍着不好表达，等所有仪式完毕，众人全都混成一团互相慰问的时候，他几乎是奔到了颜寅的身边。

可当他到了他的面前，看着日思夜想的熟悉的脸，林竹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想我吗？”最后是颜寅先开了口。

“你说呢？”是平时一样的语调，是那怎么看也看不腻的坏坏笑颜。林竹终于也放开了自己，任身心都被甜蜜的欢愉环绕。

“你敢不想我？”颜寅故意贴近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将唇移至林竹的耳边，而不被别人发现，他小声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林竹全身血气立马上涌，他下意识的拉开与颜寅的距离，却在颜寅因此而要生气的时刻飞快的握住了他的手，温暖的体温通过手心传递，双方都能感受到彼此此时强烈的心跳，“跟我来。”

连卓在人群里一直注意着颜寅的方向，在看到林竹前来带着颜寅一起离开后，他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跟上去，幸亏身边的王浩一直兴奋的言语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皇上还真是热情呐！为咱们所有兵士办了个宴席后，还要另外为我们这群人办个酒会，今天还真是满足啊。你说是不是啊？连老弟？”

“啊，恩。”连卓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皇帝都赏了我那么多银两，哈哈，这下回去就可以光宗耀祖了啊。嘿！说起来我真是生对了时代啊，赶上了这么个好皇帝。”

“……”连卓眉头猛然一紧，他烦躁的后退一步，一点也不想和王浩靠的太近。

谁知王浩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还在那里一个劲的说着，“对吧，你也觉得很荣幸吧。可是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些人不知好歹，明明碰上了这么个好皇帝，还一点也不知足。记得五年前吧，竟然还有人来刺杀皇上！哼！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抓起来然后被砍了头？”

五年前的刺杀？连卓马上想起颜寅的爷爷，也就是在那场刺杀未遂中付出了生命的战士。而爷爷的尸体，还是自己从乱葬岗找回来交给颜寅的。原来他们付出这种惨痛代价的刺杀在别人的眼里竟然是那么一件可笑的事？！

连卓看着他那事不关己的嘲讽嘴脸，心里一阵作呕。他厌恶的别过头去。

在转头的刹那，另一个烦心的人物在朝连卓走来。

“咦？这不是刑将军吗？好久不见！”王浩赶忙迎了上去。连卓闻声微微侧过了头，却与一双冷漠的眼睛不期而遇，他烦躁的挪开了脚步。

“连老弟，你去哪儿？”王浩喊住了连卓，但是连卓根本就不想理他，依旧是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啧，总感觉连老弟这几天火气很大啊。”王浩闷声抱怨着。

“你和他说什么了吗？”邢涛看着那离开的修长背影淡淡的问。

王浩回忆着，“没啊，就说了下五年前刺杀圣上的事情罢了。你还记得吧？当时若不是你救驾及时，还说不定现在是什么模样呢。”

“你说那件事而让连卓生气了？”邢涛眸光微沉。

“哦，原来他是因为这事生气啊！”王浩恍然大悟，随即又觉得不对，“奇怪啊，身为我朝子民，对于扰乱秩序的家伙应该欲杀之而后快才是啊。他怎么还生气了呢？”

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王浩最终还是决定不追究这个问题。可当他再准备和邢涛说话时，却发现身边的人群里是怎么也寻不到他的影子了。

“哎？奇怪。都是一群奇怪的家伙。”王浩咕哝了一句，转身找其他人去了。

“恭喜。”背后响起一个清冽的声音，连卓连头都懒得回，依旧闷闷的呆在角落里，看着远处的人们在那里客套叙旧。

“好歹算是朋友吧，你的态度会不会太冷淡了一点？”邢涛在他身边坐下。

连卓叹了口气，“恩，好久不见。”

“还是很冷淡。”邢涛面无表情道。

连卓无语的瞥了他一眼，“你用这个表情说别人冷淡也太奇怪了吧。”

“不想见到我吗？”邢涛直直的迎上他的目光，太过直白的语言反倒叫连卓无所适从。空气中有片刻的沉默，邢涛或许觉得看别人的脸看的太久了也不礼貌，他默默的移开目光，“每次收到你的信我都会忍不住想你现在的情况，所处的环境。老实说，你能答应给我写信并且从不拖延，这让我很高兴。”

连卓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至于他定时写信，只是不想让邢涛在看不到信的情况下而真的跑到西羌境地去找他。虽然认识时间不算太久，但是连卓知道邢涛绝对是能做得出那样事情的人！

一直未等到连卓搭话，邢涛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词穷。他苦思冥想了片刻，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染上了一抹红晕，“现在看到你平安无事的回来，我更高兴。”

“你到底想说什么？”连卓再也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断道。

邢涛红晕尽褪，他又恢复了清冷的态度，“你刚刚好像不高兴。”

“你看错了。”连卓很快回答，他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到那件事。

“是吗？不过我不希望看到你不高兴。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可以和我说。”邢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亲和。

连卓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邢涛目光陡然变柔，他前倾了身子向连卓凑近几分，“可以，和我好吗？”

“什么？！”连卓大骇，他怎么也想不到邢涛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个死人脸每次找他不是打架就是喝酒，有一次甚至害他受了重伤。他不过是在他面前脆弱了一次，只不过是突然大脑发烧亲了他一次。他现在怎么就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种话！

邢涛又退了回去，他低下了脑袋看起来有些落寞，“算是同病相怜吧，我已经放弃了。”

放弃林竹了？那么自己，要不要也放弃颜寅呢？连卓脑中顿时闪过这种想法，竟发现这样想的自己心情一阵轻松。可是，就算这样，就应该接受邢涛吗？

不！没有必然关系吧。

连卓沉默不语，邢涛好耐心的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压抑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中只闻得一声轻叹，连卓缓缓开口，“试试吧。”给彼此一个机会。

邢涛微微的扬起了嘴角，这在连卓看来，已经是这家伙最开心的表现方式了。他觉得自己真是毁了。或许，在遇见颜寅的那一刻起，就毁了。

事情摊开了说，果然会让对话轻松许多。

“为什么要找我？你应该是不缺名门小姐的追求吧？”连卓坏心的想挖苦邢涛一下。谁知道邢涛一本正经的直视着他的眼，反倒让他心里一阵发虚。

“当一个男人爱上另一个男人起，他的眼里就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了。”邢涛这么说。明明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话，却让连卓一时之间丧失了语言功能。最终他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想，他大概一辈子也走不进邢涛的内心世界吧。（这家伙，太难懂了。）

谢青现在都有些害怕去练剑了，而因为军队回城的事情，九皇子也出去接待了，所以今天的练习暂停。这总算让他松了一口气。有了空闲的时间，谢青如往常一样习惯性的徘徊在林竹的门前，可这次却发现外面没有平时守卫的士兵。

疑惑的走近了一些，这次耳边竟然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

不是吧！不会有人闯进了太子的殿中在做什么猥琐的事情吧！谢青越想越觉得恐怖，而耳边的声音是那么的荡人心神，就连自己都快把持不住了。

正考虑着要不要进去警告一下里面的人，谢青这下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对不起。”这个声音是！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个又是谁的？而且，是一个男人……

“我想我应该向你坦白。不过，能不能先答应我，不要生气？”没有错，这个声音分明就是！

“大哥！”谢青再也忍受不住，他猛的一推开门，大步冲了进去。

结果，却看见床上两个衣衫不整的人儿都把目光转向了他，一个是他熟悉的太子殿下，此刻正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脸蛋泛红，露出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魅惑模样。另一个俊雅清秀，却明显带着被打扰的不爽情绪，狠狠的不耐烦的瞪着他。

林竹看清来人后，慌忙推开颜寅坐起身来，“谢青，谁让你进来的！”

“大，大哥。你，你。”谢青哆嗦着嘴唇，好久吐不出一句话，“你，你竟然……”

颜寅被林竹推开眉头皱的更深，听到谢青这般吞吞吐吐的回答登时更加烦躁，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上前就拎起了谢青的领子，完全不理会林竹在背后的阻止，“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事？”

谢青记起来了，他之前见过一次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是对他敌视的眼神。这反倒让谢青的正义感都被调动了起来，是了，他保护林竹的时候到了！如此想好，他毫不示弱的对上颜寅凶狠的目光，“你别碰他！他是有妻子的人了！”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真心喜欢的，有也只是个摆设。

“什么怎么样！灵雨姐姐都有身孕了！你怎么还可以这么做！”

此话一出便抽干了颜寅浑身的力气，他愣了愣，眼中随即染上一种暴戾的疯狂。谢青只感觉自己的脚腾了空，如此摇摆不定的不安全感终于让他胆怯起来，他大声呼救着，但是林竹根本不可能来救他，谢青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严重的话，林竹的这种冷漠深深的刺伤了他的心。

“住手。”低沉的语调带着痛苦。林竹站了起来，“都给我住手。”

“大……哥。”谢青的脖子受到压迫，只能哑着嗓子恳求着林竹的帮助，但是却只看见林竹投来的冰冷的视线。

颜寅的眼神黯淡下去，他并没有回头。或许说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林竹。他又有什么理由生气呢？太子的妻子太子妃有了身孕，就算自己的心痛的难以忍受，这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