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得跟韩教授说一声。”对于韩教授,叶程还是感到有些抱歉,自己好像是白当了人家的关门弟子,而重心却一直放在油画上。
“他也住C市。”陆明远笑着说,浓浓的鼻音中,多少有点邀功的味道。
“怎么回事?”叶程记得韩教授的爱人喜欢整天呆在文工团里,她肯定是不会喜欢搬家的。
“韩教授的爱人前阵子脑血栓过世了,他自己没跟你说吗?”
“没有,什么时候的事?”叶程觉得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当得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十来天吧,你不用担心,以后他住在C市,有的是机会照顾他老人家。”
“他怎么会在C市买房子?”真有这么巧的事?
“那个老张你记得吧,就是韩教授的朋友,他也在C市买了房子,叫韩教授也过去,然后我就顺便推荐了个做房地产的朋友给他。”
“推荐?”叶程相信陆明远为他做的事,绝对不止是推荐那么简单。
“顺便给了个不小的折扣。”陆明远笑了,把脸凑到叶程跟前,顺利讨到了一个吻。
“陆氏怎么办?”这两年一直保持着和陆明远的电话联系,叶程当然知道他在一年前招到了一个能干的总经理,而且对这人的品行也还信得过,从前陆震南留下不少老将,都撑得起场面,但是陆明远就是不放心他们,毕竟不是自己带出来的兵。
“总要放手的,时时刻刻看着也不一定有用,偶尔回去看看就行了,呵呵,真要出事了,以后我就在C市摆摊修鞋吧,听说现在这个行当挺好赚钱。”
陆明远显然没打算像陆震南一样把自己毕生精力都奉献给陆氏,他现在已经不那么积极扩张了,而是把绝大多数资产向实业转型,说白了,这是打算要开始当地主了。
“陆氏要真出事,陆震南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叶程说。
“呵呵呵,到时候父子重逢可能不会很愉快。”陆明远显然没把陆震南的态度当回事,他们这一对父子的相处,从来就没有愉快过。
两个人一直躺到太阳西下,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每次陆明远过来,叶程都别想好好画画。
这一次还好,他刚刚结束了一幅作品,从前有一次他画得正兴起的时候陆明远来了,搞得他心里猫挠似地,注意力总是不集中,那一回他真的被陆明远收拾惨了,签订了不少丧权辱国的条约,才终于没让陆明远把那幅半成品毁掉。
两个人穿好衣服出门,叶程肚子饿了,想打车和陆明远去餐厅吃饭,但是陆明远却坚持要步行到叶程他们学院的小餐馆里去吃晚餐。
“嘿,叶程,你男朋友又过来了?”这家餐馆的老板是个又白又胖的大叔,叶程经常来这里吃饭,跟他相当熟。陆明远每次过来都十分招摇,现在这个学院里里外外,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叶程是个同性恋,这叶程也早就习惯了。
“是啊。”叶程笑着点点头,坦然承认了。好在这两年I国的同性恋者们通过一系列的抗争,虽然还没有得到社会的广泛承认,但是起码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也不会动不动就扯到宗教问题上。
“嗨,叶程,听说你这两天又有新作品了,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看看?”说话的男子就坐在叶程和陆明远旁边的餐桌上,是个典型的西方人,金发碧眼身材高大,举手投足都是艺术家的气质。
“后天教授们要来我家,到时候你如果有时间也可以一起过来看看吧。”眼前这个人是叶程的学长,已经从学校毕业了,也跟叶程一样,在附近租房子住,他的画风张扬而又热烈,是叶程学不来的奔放。
那人又和叶程说了几句话,嘴角始终噙着笑,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陆明远的存在,很快就吃完饭离开了餐馆。
“以后你少跟这个家伙往来。”那人一出餐馆,陆明远就向叶程下达了指令。
“为什么?”叶程顺口问了一句,到也没有显得惊讶或者气愤之类的,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陆明远的霸道。
“他刚刚一直当我不存在,呵呵,但是再怎么假装也掩饰不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那个家伙对你有企图。”
“你是女人么?嗅觉这么灵敏?”叶程忍不住笑了,这个学者确实向他表白过,但是已经被他拒绝了,他从来都没打算要脚踩两条船。
“我只愿意为你当女人。”陆明远用手撑着下巴,眼波流转间全是邀请的味道,他这一句话是用I语说的,而且声音不低,一时间许多人都向这边望了过来,想把这一对男人“女人”看个究竟。
叶程耳朵有些红,刚好他点的面条在这个时候被端了上来,连忙拿着叉子吃起来,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和有些紊乱的心跳。
从餐馆里出来以后陆明远拉着叶程在他们学院里散步,叶程虽然毕业了,但是他的交际圈显然还局限在这个学校以及周围一点点狭窄地带。陆明远面带微笑,斯文有礼地对每一个叶程的熟人打招呼,他的手臂总是紧紧环在叶程的腰上,宣誓着自己对这个人的所有权。
他抱着叶程的脖子在路灯下拥吻,昏黄的路灯打在他们身上,让这一对恋人显得尤为缠绵。
一天后学院里的几位教授到叶程家里做客,前天晚上在餐馆里遇见的那个学长也来了。陆明远穿上围裙扮演起了贤妻良母的角色,又是泡茶又是上点心的,没事的时候就笑眯眯地坐在叶程身边,并不怎么插话。叶程上洗手间的时候,他尾随着也进去了。
“今天这身行头不错。”叶程笑陆明远的小心眼。
“我说,你们学校的教授是不是有点太年轻了?”陆明远对这些教授的年龄表示不满,那个什么学长的,威胁性实在很一般,但是这其中的几个年轻教授就不一样了。
“I国的聘教比较自由,而且,我都已经从学校里毕业了不是吗?”叶程现在和学院里的教授的接触并不是很多,像今天这种情况并不常常发生。
“我不放心,叶程,你真的还要在这里待半年吗?”陆明远身上散发出浓浓的不安,他轻轻环住叶程的腰把自己的额头靠在他肩膀上。
“你应该相信我。”叶程叹了一口气,把眼前的这个大男人抱在了怀里,这个人的患得患失实在是令人糟心,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呢?
陆明远抬头吻上叶程的双唇,那些柔软得像羽毛一样的碰触成功地让叶程的心也化成一片春水,他捧住陆明远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用舌头舔舐他的口腔,勾着他的舌头一起翻滚摩擦,今天的陆明远异常柔顺,这让叶程在讶异之余,也十分受用,毕竟男人都有主导的欲望。
而客厅里的几位教授,依然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时不时也会有人把目光瞟向门缝内正吻得难解难分的两个人。
“喔,山德罗,看来你是没有机会了,叶程的小情人十分热情啊!”其中一位年纪大一点的教授对他身边的那个年轻教授说。
“我看叶程更加热情,真是很难想象她能把这位伴侣压在身下。”旁边另外一个年轻教师把陆明远修长健硕的身材打量了一番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山德罗看来是没希望了,叶程显然很喜欢他。”叶程好像是在上面的那个,这下好玩了,山德罗对叶程的明示暗示大伙儿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这家伙难道是想被人压吗?
“别再看我了。”那个叫山德罗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出声了:“我从来都只在上面。”显然他这一次看走眼了。
这个叫山德罗的男人高大英俊,有着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叫做潇洒不羁的荷尔蒙,几乎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抵抗得了,但是这个男人明显是不喜欢女人的。可他喜欢男人,却从来没打算过要被男人压,好在他还没来得及跟叶程表白,不然这个乌龙就大了。
对于陆明远的小算盘,叶程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陆明远也知道他知道,但是他就是这样光明正大地在叶程前面挖一个坑,然后自己就这么眼巴巴在旁边看着,等叶程自己心甘情愿往下跳。叶程总是不忍心让陆明远失望,也不敢再去挑拨他的底线加深他的不安,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这种无限度的纵容,到底会将两个人带往哪里,是幸福还是毁灭?
自由给予叶程无限的灵感,他总是有用也用不完的激情,但是陆明远已经在国内为他修了一座牢笼,等着他自己走进去。叶程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开始害怕回国,他怕自己将会被束缚,这些像泉涌一样的灵感和激情也会随之远去。
他们再一次回到客厅里,几位教授对叶程的新作评价非常高,其中不少人表示希望叶程能够留在I国继续发展,I国的土壤适合绝大多数艺术家生存。叶程很有潜力,留在I国的,心无旁骛地沉浸在艺术的海洋里,他将前途无量,甚至有机会赶上从前的一些名画家,抵达这些年来再没有人到达过的领域。这对任何一个画者都是极大的诱惑,叶程也不例外。
“不,他半年后就要回国了。”不给叶程任何一点犹豫的机会,陆明远果断地帮他拒绝了,在他眼里,这些人跟邪教组织无异,叶程一旦被他们拉进去,就再也难出来了。
当天晚上陆明远把叶程抱在怀里,修长有力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叶程的头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半年以后就要乖乖回国,不要听那些人说什么献身艺术的疯话。到时候就算你改变主意不回去,也不可能会在那条所谓的艺术的道路上走更远,因为我会毁了你,就算赔上陆氏也在所不惜。”
叶程没说话,只是用自己的双臂更紧地环住陆明远的腰,这个回应让陆明远很满意。明天就要离开了,他觉得今天晚上应该彻底地满足叶程一次,于是他努力压抑着想要占有和束缚的欲望,整晚都在叶程身下呻吟喘息。
叶程不喜欢自己的利爪,他也不介意偶尔将它们收起来,伏低自己的身体,扮演一回家猫,只要家猫能更让叶程喜欢,会乖乖待在自己身边。
第77章
五个半月以后,叶程就开始整理打包准备回国的事宜了,他的教授们都觉得很遗憾,因为在他们眼里,叶程祖国那边的油画界,一点都不适合年轻人的成长,那里的人更擅长做生意赚钱而不是画画。就算叶程资质再好,在那样的环境中呆久了,也难免会迷失自己的艺术方向和追求。
大家相继来叶程家里和他告别,学校附近的博物馆也来人了,是馆长本人。这位馆长先生和叶程他们学院的教授和不少学生都很熟悉,当时叶程还没到这边的时候他就通过那三幅作品注意到这个年轻人了,虽然最终没能收藏,但是叶程刚到这里的第一年,就常常会去他们博物馆,馆长先生有时候也会和他聊几句。
叶程刚到这里的时候,就被这边浓郁率真的艺术气息吸引了,他很喜欢去那家博物馆,那里的馆藏非常丰富,不一定都是名家名作,但是非常有活力。在那些风格迥异的作品中,叶程看到了关于绘画的无限可能。所以对这家博物馆,叶程十分喜爱,和很不舍。
馆长提出想要收藏叶程的作品,他本人看上叶程的两幅画。其中一幅是叶程刚来I国那阵子画的第一幅画,有些粗糙但是充满激情,那时候的叶程每天都被各种各样的想法充斥着,总有一种想要将所有东西都表现出来的焦躁,但是偏偏画出来的每一幅画都不能令他自己满意。等到如今再回头去看,其实那一时期的这一批画也很特别,充满了激情和探索,这样的激情和强烈想要表达的欲望,叶程的人生中也许不会有第二次。
另外一幅被看上的作品是叶程这阵子的新作,刚刚花了一个星期完成的,不是特别豪华,但是深刻融汇了叶程本人对艺术的理解和追求,可以说是他在这一次出国学习三年的毕业之作。
这样的两幅画,一幅是开始一幅是结束,它们对叶程本人来说也十分有意义,但叶程还是答应了这位博物馆的馆长,即使他们这家博物馆并不十分出名,被它收藏作品,也不能为叶程带来什么名誉地位。
之所以会答应,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叶程对这家博物馆的信任。因为他们十分尊重画作的作者,不会擅自将作品流传出去。叶程愿意让自己的作品放在这家博物馆让后来的人们见证自己的成长,也从他的作品中发现绘画的另一种可能,但是却并不愿意让自己的作品流传出去,让那些不认识他不了解他的人任意评判和称赞。
相对于苛刻的批判,盲目的的赞誉同样让人不喜欢,艺术是包容与体会,并不是任何人提高自己的修养和品位的道具。在这一点上,叶程倒没觉得I国比国内好多少。
送走了博物馆馆长,叶程继续打包,这三年来光是画好的成品他就有上百幅,还有一些没画好的本成品叶程也舍不得丢掉,那些作品往往都是因为开始的时候有着非常好的想法,画到一般却没有办法继续完成的,叶程希望自己有一天能一幅幅把它们都画完,他好奇画完以后的成品,会是什么样子的。
门铃响起的时候,叶程以为又是住在这附近的教授或者同窗,眼看就要到吃饭的时间了,也许他们可以找个小餐馆边吃边聊。
“来了,谁啊?”叶程穿着背心短裤就去开门了,脸上还有好几天没刮的胡茬,他全然不介意自己这副样子被人看到,甚至可以坦然地走出家门去街道边餐馆吃饭。
要知道那些家伙画起画来的时候要比他现在邋遢一百倍,据说他们学院有位教授在放假的时候闭门作画,这边画画的人大多都钟爱披萨,因为这东西可以一边啃一边画,他们可以不用停下手里的画笔。
这位教授就整天吃披萨,吃了大约十多天还是半个月的样子,然后等他的作品终于完成了,他也发现自己那些没吃完又没处理掉的披萨已经长蛆了。关于披萨为什么放久了会长蛆这个问题大家各有各的说法,最普遍的看法是因为苍蝇在上面拉屎了。
但是令人佩服的是,这位教授以后还继续吃披萨,而且他们家的外卖电话从来都没换过,还是开始的那一家,神经粗悍得让人无话可说。
“是我。”
出乎意料的,门外站着的是陆明远,手里抱着个女娃,旁边还放着一只行李箱,比他从前常用的那一只大多了。小丫头刚见到叶程有些愣神,因为她从前就只在照片上和视频上见过爸爸,平时每天都在电话那头喊得挺甜的,这会儿突然看到真人,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了。
“快叫爸爸。”陆明远见她呆头呆脑地不吭声,伸手就拍了他女儿脑门一下。
“爸爸。”丫头伸出小手摸了摸头,两只圆滚滚的眼睛还是盯着叶程看。
“来,爸爸抱。”看着眼前一头自然卷的小丫头,叶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把接过来抱在怀里,转眼这丫头就四岁了,看起来小布丁点的,抱在怀里还真有点沉,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长得不太像陆明远,就这双眼睛乌黑乌黑的,继承了陆家人的遗传。
“你可真够邋遢的。”陆明远上下打量了叶程一番,扯着嘴角坏笑了起来,平时他过来都是事先通知的,叶程显然都提前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的,这会儿搞个突然袭击他才知道,原来叶程在I国的时候也邋遢得很。
“刚刚还洗澡了呢。”还好刚刚洗了个澡,不然叶程还真没好意思让陆明远看自己三天三夜不洗脸不睡觉的德行,习惯了以后,不刷牙照样啃披萨,毫无心理压力。
“没事,我喜欢你邋遢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叶程脸上的胡茬,陆明远的眼眸又开始发暗,他这么久没有见到叶程了,刚一见面,就见到叶程如此诱人的另一面,他几乎想要迫不及待地把人往床上拖了,但是今天显然不行,因为陆叶秋这丫头。这家伙在飞机上睡了一路,直到上了出租车才醒,这会儿生龙活虎的,一时半会是没办法打发她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