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造房的侍女手捧数袭龙袍一字排开,总管由左至右慢慢详尽解释每件衣裳的用料和特色,言者甚是陶醉,可听者却无心静听。
「陛下,此衣裳特地为明日的宴会所造,上面用金线绣上龙腾,做工精巧,布料乃耐暑的丝绢,透风凉爽——」
「够了,就这件吧。朕累了,退下。」宋玄禛扶额侧身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广袖一甩。
总管见他意决,也不好再详说下去,便识趣地带着一行人退身离去。
平福请他们走出寝殿,带上殿门,便走到宋玄禛面前弯身一探他的神色,说:「陛下要平福扶您进去休息吗?」
宋玄禛抬头叹了口气,摆摆手说:「不用了,朕只是不想为此等小事而烦。」
「是……」平福低头退后一步,毕恭毕敬。
宋玄禛起身扶起平福,说:「陪朕骑马。」
话毕,他背抄手走出寝宫,迳自往马厩走去。这是他们第一次不乔装,不带匡顗前去马厩。宋玄禛并无阻止寿延宫的侍者跟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宫门,走到较为偏僻的马厩。
平福入内把宋玄禛的马牵出来,宋玄禛接过缰绳,见平福依然站在原地,不解问:「你的马呢?」
平福欠身拱手,说:「奴才岂敢拥有良驹。」
「牵马出来,朕要跟你一起骑马。」宋玄禛表情认真,语调冷峻得让人惊惧。
平福举头苦笑,只好顺应他的意思牵出往日出宫所骑的马,与他一同策马道上。
热风扑面而来,宋玄禛依旧在道上奔驰。在二人的教导下,平福的骑术日渐精进,现在至少能跟在宋玄禛身后,不致当初抛离甚远,可是要追上宋玄禛,始终还是力有不逮。
守门的侍卫看见二人的身影渐近,蹄声渐大,原本绷着脸紧守岗位的侍卫立时松懈下来。这个月来进出宫门,足以让侍卫跟他们熟络起来。平日已并不多话的宋玄禛虽然甚少与他们交谈,但不时也会买上些吃的喝的慰劳他们。而平福则是天真的笑脸和客气的态度让侍卫喜爱,有时更有侍卫反过来送些小玩意给他。
侍卫向他们挥挥手,宋玄禛见状勒马,马儿仰身嘶喊,落地有力。初次见面那个凶神恶煞的侍卫再次遇上此种情况也不再怒骂宋玄禛,只是伸手挡一挡,笑说:「你还是如此凶啊。」
宋玄禛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平福缓缓减下速度,马儿在侍卫身前踱步,他下马向他们打了个眼色,又摆手眨眼,暗示他们不要乱说话。可是侍卫完全不知他的用意,大声笑说:「怎么?有沙子跑进眼睛吗?」
平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一拍前额,拿这群愚蠢的侍卫没辙。
侍卫蹬脚引项看向远处,问:「诶,怎么今天就你们两个?匡将军呢?」
平福抬头看了看宋玄禛,只见他瞥头看向另一边,并无答话之意,他只好代为回答:「今天……匡、匡将军没空。」
他心惊胆颤地看向宋玄禛,心想这样说应不算欺君之罪,果然,宋玄禛没有勃然大怒,反而看向他牵出一记满意的微笑。
「嗯……可是就算你们有出宫令牌,我们也不能放行。」
「为什么?」平福心知宋玄禛并无出宫之意,但出于好奇,自然道出了疑问。
侍卫打量宋玄禛和平福,遂指着平福的衣裳说:「你这样出去,全城的人都知道你们是太监啦。」
「啊?」平福讶异地绽着口儿,脑中不断回想侍卫的一席话。「你们」,不就是不只他,连宋玄禛也被以为是太监吗?虽然自己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太监,但宋玄禛可是当今天子!
侍卫走近宋玄禛,撩起他的衣摆摸摸衣料,笑说:「这衣料是上等货啊,难道你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那个……平福公公是吧?」
「大胆!」平福突然疾呼一声,三个侍卫立时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平福,只见他闭着眼,红着脸,像是很害怕,又很生气似的。
事实上,平福是第一次向人如此大吼。一直以来,跟在宋玄禛身边都是平平淡淡的,而且他年纪小,不如有深厚资历的老宫人一样懂得适时使权骂人。但这次的误会实在太过分了,这种说法,一,对宋玄禛不敬;二,侍卫出言不逊可能导致他们人头落地。他既不想宋玄禛尴尬,又不想好人的侍卫就此一命呜呼。
「是谁告诉你们的?」宋玄禛倏然开口淡说。
侍卫好像察觉到什么不妥,战战兢兢答:「匡将军啊,他、他说你们是寿延宫的侍者,特地出去替陛下办事……」
宋玄禛点头浅笑,一拉缰绳,转身背对他们向平福说:「朕想回宫了,走吧,平福。」
平福为难地看了诧异得愣在原地绽着口儿的侍卫,转身向宋玄禛欠身说:「是……陛下。」
平福上马,宋玄禛率先夹马奔去,平福向侍卫深深点头后,才追上宋玄禛的马,渐渐远去。
风声蹄声,都掩不过三个侍卫惊呼呐喊的声音。
第十二章
笙歌鼎沸,把酒齐欢。
百官共饮,君臣融融。
「陛下,俞胥要敬您一杯!感谢陛下赏识,不嫌老夫年纪老迈!」俞胥脚步虚浮,如履浮云般走到宋玄禛座下,抬手把酒一饮而尽,连连打嗝,目垂脸红。
宋玄禛客套一笑,轻举酒杯示意一饮,轻柔放下酒杯,身后的侍女立时为他添上醇酒。俞暄儿见俞胥已醉,生怕他醉言醉语下开罪他人,便起身下阶搀扶父亲,说:「爹,别再喝了。」
俞胥竭力看清身旁的人儿,晕乎乎的指着她说:「啊……暄儿,这不是我的好女儿吗?爹今天很开心,嗝。」
「爹……」俞暄儿快被他庞大的身躯压垮,无奈地看了跟在俞胥身后的武将一眼,那人会意,上前接过俞胥,她吩咐那人照顾俞胥后,便回到宋玄禛的身边坐下。
望向座下众臣,不少人已经醉倒席上,尽失仪态。宋玄禛环视众人,却发现缺了一人的身影,执起酒杯,看见自己在酒中倒影是多么落寞,立时为之一恼,仰首喝下醇酒。烈酒刺鼻,酒气一时上涌让他轻掩嘴唇,坐在另一旁的太后见了,便说:「陛下是否醉了?俞妃扶陛下回宫休息吧。」
宋玄禛一再看向座下,遂点了点头,扶上俞暄儿的手起身离去。还未醉倒且尚有一丝意识的大臣俯身恭送二人,宋玄禛以笑回应,与俞暄儿双双离席。
太后勾指使唤身后的太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说话,那人弓身会意,转身离去。
远离宴席,一片宁静与夜色随之而来,蓬清园的景致与白天截然不同,有一种神秘的幽暗。宋玄禛特地挥退了侍者,二人悠悠在走道上漫步。牵着宋玄禛的手,俞暄儿感到淡淡凉意,抬头看看自己的夫君,脸上总是挂着一张寂寥忧愁的脸,心想定必为朝廷之事所忧。可幸的是,几番休养,脸色已比旧日好多了。
「陛下,爹的事……谢谢您。」俞暄儿握紧他的手,轻声说。
「嗯?」宋玄禛低头看着她,想了想后续说:「喔……玉佩的事。小事而已,爱妃不必言谢。」
俞暄儿看着他甜甜一笑,宋玄禛停步,转身抚上她的脸,凑身低头欲吻。倏然,滴沥的水声细细响起,宋玄禛闻声望去,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在水静亭上把酒壶内的酒横手倒在地上。
「匡顗……」
俞暄儿睁开眼睛,看向宋玄禛望向的方向,看清那人的身影,狐疑说:「为何他会在此?此乃后宫禁地……」
宋玄禛还没听完她的说话,便放开本来握住她的双手,向水静亭走去。俞暄儿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顿觉宋玄禛十分陌生。她摇了摇头,主动追上宋玄禛的步伐。
「瑞啊,我给你倒酒,这里是皇宫喔。哈哈哈……」匡顗蹲下来向地上的酒笑说。
宋玄禛听见他的说话与笑声,那是多么哀伤的声音。他踏上石阶,匡顗闻声抬头,一张微醺的脸与宋玄禛对上。
他抬手掩目起身,脸上的笑意霎时变得平和亲切,拱手道:「呵呵,臣参见陛下。」
宋玄禛攥紧袂子,低眉抿唇,每次听见这句说话,往往都刺痛他,折磨他。匡顗向后倒了两步,眼看他快要撞上石柱,宋玄禛登时箭步伸手一拉,扶住他的身子,慢慢引他到石椅坐下。
俞暄儿看见此幕,心里忽然有所不安。她没见过宋玄禛有如此紧张的表情,就算先帝驾崩,他也一脸平淡,像是意料中事。
「你就是匡顗?」俞暄儿俯视倚靠宋玄禛而坐的男子,端详他一回。虽然醉酒意蒙,但依然英姿挺秀,魁梧奇伟。
匡顗自行坐起身来,眯眼看清眼前人的装扮,便知道她是宋玄禛唯一的妃子,亦是恩师俞胥的女儿——俞暄儿。
「臣参见俞妃娘娘。」他起身向她行礼,与对宋玄禛的礼一模一样。
俞暄儿走到他的面前,看向石桌上的酒壶,问:「你为何在此独饮?此处乃后宫禁地,臣下不得擅闯。」
匡顗还未回答,宋玄禛便开口说:「是朕特准他进入此地,匡顗是朕的朋友。」
俞暄儿见宋玄禛一脸认真,就知他当真无比重视匡顗此人,而且他在朝中的确没有知己,如今有人肯与他为友,她也不好阻止。
「臣妾冒犯了。既然陛下遇友,应好好一叙,臣妾不好打扰,先行告退。」
她双手放在一边腰间,屈膝俯首,正欲转身离去之时,被宋玄禛的声音叫住:「爱妃,朕……」
俞暄儿柔然一笑,姿媚流盼,为他接话说:「陛下与友共饮长谈,实是难得之事,臣妾又岂会不趣打扰?况且臣妾也有点醉了,想回宫休息,望陛下恩准。」
「……好吧,爱妃好好歇息。」
俞暄儿俯身行礼,姗姗离开水静亭,自行回宫。匡顗看着她远去,便坐在石椅上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一倾,发现里面滴酒不剩,略微失望,望着倾倒的酒壶与酒杯。
「朕何时变成寿延宫的侍者了?」宋玄禛把他盯着的酒杯放在自己面前,把他的目光引过来。
匡顗托着额角歪首看着宋玄禛,微醺的脸勾起一个痴笑。
「被发现了?既然不可揭露陛下的身分,情急生智,臣只好冒辱君之罪了。可想不到陛下如此神通广大。」
他拿起空酒壶仰首啜饮,始终喝不到半滴美酒,心起烦躁。
宋玄禛拉起他的手臂,说:「到朕的寝宫喝吧,不知匡将军赏面不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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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无月,云蔽天星。
二人缓缓走在道上,蟋蟀鸣叫更显此夜闷热。匡顗额上滑下一滴汗珠,不畏热的宋玄禛手心也生出一层薄汗。
平福一人独守宫殿,看见宋玄禛归来甚是欢喜,但奇怪他身后没有侍者,反而多了个匡顗。他上前迎接宋玄禛,为二人推开殿门。还没来得及问匡顗为何在此,就被宋玄禛抢先吩咐:「平福,拿酒来,朕要跟匡将军彻夜共饮。」
平福领命退下,把心中的疑问吞入肚腹。他到御膳房取了几壶酒,沿路经过设宴之地,看见大臣传杯弄盏,宋曷跟太后在坐上带笑倾谈,有二人主持大局,宋玄禛才得以提早离席。
为怕耽误,他加紧脚步穿过无骛门走到寿延宫。眼看寿延宫在前,瞥见一个太医院的药僮捧着药碗站在殿外静候。霍然想起,此时正是太医院每日送药过来之时,宋玄禛向来要平福确认过汤药才肯喝下,遂药僮往往只能站在殿外等平福送药。
「这是今日的药?」平福上前探问。
「是的,平福公公。」
平福引项轻嗅汤药,确是平日所服的补药。他叫药僮把药碗和蜜饯放上托盘,便使他离去,自己走进殿内。
浓浓的药味随平福而来,宋玄禛一嗅药味便皱起眉头,烦闷深叹。平福放下托盘,把汤药呈到宋玄禛面前。宋玄禛虽不愿意,却还是自觉地憋气喝下汤药,然后吃下平福递上的蜜饯。
匡顗托着头看着宋玄禛的表情,因苦而皱眉,因甜而叹气,落差之大,让他觉得有趣。
宋玄禛用丝帕拭嘴,咽了一口向平福说:「你去照顾俞将军吧,他喝醉了。」
「但这里没有其他侍者……」
「朕也不是孩子了,难道连照顾自己也办不到?朕想跟匡将军静静地喝酒,去吧。」宋玄禛扬袖一挥,瞥首闭目,平福只好退下。
半酣酡颜,杯酌漾漾。
匡顗酒兴正浓,豪迈地执起酒壶畅饮,喝得尽兴。宋玄禛也执起酒杯与他碰杯共饮,可醉意渐起,不消一刻,已稍觉目眩,脸红舌燥。
「深宫无善,君难求。与君相识,千难逢。」宋玄禛丢下酒杯,拿起酒壶猛灌,口渴稍止,却换来身体一阵燥热。
他稍稍扯开衣领,用手扇风,天生体寒的他就算遇上炎夏烈日,纵然身穿数件锦袍,也从未觉得如此酷热难当。
「深宫无善……好!好一个无善!宫里没有好人!没有!」匡顗用力搁下酒壶,起身仰天大笑,笑声悲怆如泣,丝毫不觉半点喜悦。他后退踢倒杌子,腿上的痛觉慢慢随之扩散,他才止住笑声,转头望向始作俑者。
他大步上前猛力一推宋玄禛,害醉意绵绵的他整个人踉跄跌入寝室。跨步入内,他抽起宋玄禛的衣襟怒目大吼:「宋玄禛!我要你死!我要把你碎尸万段,痛不欲生!」
「唔……」宋玄禛微垂着眼,眼光因醉酒而泛起一层薄雾,醇酒让他的唇瓣变得红润亮泽。经匡顗连番拉扯,头上的发笄也松脱落下,一头浓墨般的长发在烛光下倾泻而下,一身黄袍也扯开了大半,先前顺着嘴沿落下的酒洒在白皙的胸膛上,有如夜色里的点点星光,晶莹明亮。
宋玄禛感到冰凉的东西擦过他的锁骨,便伸手攀上该物希望索取更多凉意。细软的手慢慢缠上源自锁骨之物,他借力坐起身来,眼神迷蒙,胸口暴跳难平。倏然心火一起,便凑身吻上眼前人的嘴唇。
匡顗虽醉,但始终认得眼前人是自己的仇人,竭力一推,紧紧黏附着他的宋玄禛的确被他拉开一段距离。可宋玄禛也并非不武之人,如此一推,推不过意乱情迷的他。他两手捧起匡顗的脸颊,倾身直腰,低首从上落下深深一吻。他用舌齿撬开匡顗的嘴唇,舌尖焦躁地探求对方嘴里的滋润。
温软的触感让匡顗一时迷乱,情欲在醉意的挑拨下回应口中的燥热。他挺身抓住身上的人,把他搂入怀中悠悠深吻。两片嘴唇交叠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更掀情动,津液沿宋玄禛的嘴角汨汨流下,在他的颏项留下一道晶亮的痕迹。
匡顗搂紧对方的腰身希望唇舌能探入更深,谁知伸手一抬,对方却放开缠绵许久的嘴唇,迷目娇喘。
宋玄禛一舔唇瓣,起身把匡顗拉起带到床边,两手抓紧他的衣襟左右一扯,结实的胸膛旋即展现眼前。他以自身的重量压倒匡顗,丹唇频频在他身上细啄。匡顗直觉得自己被一头小兽压在身上吸吮细咬,刺刺痒痒的触感让他心烦,抓起伏在身上的东西转身一按,却见媚目流情,唇启细喘的小妖。
宋玄禛辨不清眼前人是谁,只知自己想要冰凉透心的东西为身体驱热,他捉住匡顗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满脸欣然地享受他手中的凉意。二人对视半晌,匡顗用另一只手顺势往下抚去,宋玄禛被烧得炙热的身躯在这番抚摸下呼吸越发紊乱,起伏的胸膛彷佛示意匡顗低头一尝。
宋玄禛把他的手从脸上游移到胸前,宛然想把他的手陷入自己的胸口,直接灭去那心头的火。匡顗一手扯开他的腰带,丝质的黄袍顿时在白嫩的肌肤上滑开。他俯身上去舔弄身下的猎物,急速的吻不断落在项上,耳边与发丝传来的幽香让他更加亢奋,原本激情用力的吻也化成掠夺般的噬咬。
宋玄禛扭首推开他的头,却换来他更肆意疯狂,如猛兽噬食猎物般的撕咬。
「啊唔……」甜腻无比的声音从宋玄禛口中吐露出来,匡顗的心犹如被人重撃一下,动作越发急躁粗暴。
一个个吻痕与齿印如用火烙般留下通红的痕迹,匡顗的利齿若有若无地划过宋玄禛的腰间,害他咽着声音扭腰抬身,这连番动作无疑让匡顗像匹被原火追赶的马。他瞟见宋玄禛的亵裤上的动静,起身一把褪下他的亵裤,如凝脂光滑无瑕的双腿立时呈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