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自扰——佐左鸣右

作者:佐左鸣右  录入:11-07

姥爷看着他,过了好久才说:“你们就不能,行行好么?你们的孩子有人疼,宝宝长这么大没让爹妈看着,他还有什么呢?”

程远哲看着暴怒的舅舅,他很想说,我不要房子,可是又没有办法开口。程远哲高二了,懂得现在结婚都得要房子,可是自己是没有办法结婚的,那房子对于他,其实就不是绝对必要的东西。

可是人都希望有个自己的家,租房子总不是长远的办法。程远哲想要自己的家,这种感觉对他的you惑实在是太大了,盖过一切善良的本意。

人总是自私的,程远哲想把房子让给舅舅们,另一方面却又无法下定决心。

最后他垂下头,安静的选择了旁观。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复杂太繁琐,如何选择并不是现在的程远哲能够决定的。或许他长大以后,会毫不犹豫的接受姥爷姥姥的意思,但现在,他会犹豫,会觉得不安,只是因为他还单纯。

舅舅他们的样子,好像要冲上来把程远哲大卸八块一样,只是畏于姥爷,才没有动手。几个大人难看的僵持了一会,最终二舅先一言不发的拿起包,走出了姥姥家。

舅舅和大姨也终于慢慢的收起了攻击性,慢慢的说:“爸,妈,房子应该是四个孩子都有份,你们这么不公平,也就不能怨我们不孝顺了。”

姥姥的眼泪流了出来,小老太太战战巍巍的想拉住大舅的手:“老大,我们不是偏向,我们一走,宝宝就连个家都没了。”

大舅冷冷的看了一眼程远哲,平板的说:“他不会去大西北找他爸妈吗?在这里拖累人,还不如别生出来。”

“我X你妈的!!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就这么心狠呐!!”姥爷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拖着半边身子想去打舅舅。“宝宝是你亲妹妹的孩子,你们一个个都有房子,宝宝除了我和你妈,有什么?啊?有什么!!”

程远哲和姥姥手忙脚乱的扶着姥爷,给他顺气。程远哲的眼睛有点红,他想说话,姥姥却在下面捏了捏他的手,让他别出声。

舅舅摇了摇头,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说:“爸,我也同情程远哲,但是这和房子是两码事。他将来长大了,有能力就自己买房子,没能力就没办法,这个房子应该是我们兄妹四个平分的,你这么做,是说不过去的。”

程远哲没忍住,小声说:“舅舅……”

“说不过去说得过去不是你来定的。”姥爷大声的回答说,声音盖过了程远哲的。“我从小把这个孩子养大,我得给他负责。我就是遭人骂,也得让宝宝有个安身的地方。”

舅舅沉默了一会,最终点点头,说:“……那行,我先回去了,你们保重身体。”

程远哲往前走了一步,说:“舅舅。”

舅舅回头看了看他,程远哲想和他说对不起,但又觉的不对。他在原地呆了一会,最后只能沉默。

舅舅没有再理他,只是穿上鞋,然后和大姨走出了家门。

程远哲站了一会,终于回头哽咽的对老头老太太说:“姥姥,对不起。”

姥姥走过来,抬起胳膊给他擦眼泪。“宝宝不哭,宝宝最乖了。”

姥爷叹了口气,慢慢的坐在了沙发上。

房子的事情让一家人都没有怎么好好过年,程远哲觉得对不起姥姥姥爷,也对不起舅舅他们,每天都觉得心里堵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压得他很难受。

过完年之后,肖妈妈来姥姥家串门,说起肖冬恒在北京的什么什么公司里做校园兼职,公司有留他的意向,所以可能毕业之后,就留在北京了。

老太太直夸说小恒有出息,程远哲在一旁听了,心里空落落的。肖冬恒以前说过他大学毕业就会回家来的,程远哲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希望等肖冬恒回来,他念上了大学,两个人总不会一直这么僵下去。程远哲太了解肖冬恒了,他是那种典型的嘴硬心软的人,只要两个人还能见面,就肯定能够再一次亲近起来。

但是如果肖冬恒留在了北京,那他们俩的关系就只能停下来,不会再发展了。就算没有那件事,这样长久的分开,最后也只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兄弟一样,各有各的家庭,各有各的生活圈子,除了偶尔的联系,不会再有过去那种亲密无间的交往。

而那些人还有着血缘的牵绊,程远哲和肖冬恒之间,却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程远哲唯一的希望也突然没入了黑暗,让他一瞬间惊慌失措。其实这么多年过来,对于肖冬恒的渴望已经渐渐成了习惯,程远哲只喜欢他,因为他根本没办法再去重新适应别人,他习惯了肖冬恒的一切,他爱的很真实。

只要和肖冬恒在一起,哪怕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陪着他,程远哲也会甘之若饴。

肖妈妈带来这个消息不久,因为临近高三的分班大考和高考,老师开始询问大家的志愿。志愿表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上,程远哲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张考虑良久,在北京和他们的城市之间徘徊了很长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在第一意愿的大学城市里,写上了他的家乡。

在姥姥姥爷和肖冬恒之间,他不能选择。程远哲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心里紧紧的缩成了一团,疼得他呼吸都觉得一顿一顿的疼。尽管这不是真正的高考志愿表,但是程远哲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的第一志愿,永远都是姥姥和姥爷。

或许,是时候告别了吧。再长久的感情,也无法承受漫长的分别,程远哲或许暂时还无法忘记肖冬恒,但是对方呢?大概再过两年,就连那件事情都已经不再记得了吧。

终究只是路人,无论纠缠多久,也没有办法在他的轨道上留下自己痕迹。

越单调的生活过的往往越快。高二下学期转眼即过,程远哲升上高三之前,学校把高二最后一次期末考当做了分班大考,又一次重新排班。

程远哲依然是平行班,不过班主任换了一下,除此之外没什么大变化。之前和程远哲一个班玩的好的这一群男生,都被无情的拆散,全年级一共十一个班,除了好班之外,他们这些大小伙子倒是很平均的分到了各个平行班,算是平衡了一下年纪里的运动会人才。

不过既然已经上了高三,老师就已经不再管运动会事情了。高二过后的暑假,程远哲他们大部分时候也都在学校里补课,提前学习高三的课程。姥姥姥爷虽然一直都要程远哲好好学习,不过真的这样拼命了,老人家又舍不得,每天晚上都催程远哲早早睡觉,弄的他哭笑不得的。

不知不觉间,程远哲突然觉的自己好像一下子快要追上了肖冬恒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当年第一次带着yu望亲吻肖冬恒的时候,自己初二,肖冬恒高三,正是现在这个时候。程远哲其实想想很想笑,他现在也算是个高三生了,如果这时有个初二的小孩过来强吻自己,还边亲边说喜欢,大概他也会做出和肖冬恒一样的反应吧。

真的差了太多了,他那个时候其实什么都不懂,加上一股子冲劲以后,根本就是一个小流mang。

而且程远哲也是现在才知道,当时对着肖冬恒做出这种事情的自己有多讨人厌,如果不是肖冬恒真的很疼自己,可能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就已经没有那么多以后了吧。

大人们总是说,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我们有多辛苦,现在程远哲有点理解这句话了。他在重复着肖冬恒走过的路,有着和他一样的思想,知道了很多自己以前根本无法体会的情感。肖冬恒一直很大度的原谅他的过错,也很耐心的纠正他走弯的路,就算后来程远哲一直很幼稚的重复着心意,肖冬恒也没有真的不管自己。

程远哲觉得难受,想把一切都重新来一次。他可以想象自己从前给了肖冬恒多少压力,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把告白的时间推后,再推后,再推后。

程远哲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告诉肖冬恒[我喜欢你]才是最对的时机,但是如果一切重来一次,如果他能够沉得住气,或许他们可以更坦然,更大人式的共同解决这个事情。

13

高三的日子就是一成不变的上学,上学,上学,偶尔体育课还会被黑掉,变成数学或者物理老师的补讲。

现在程远哲每天都被淹没在考试中,模拟考,周考,月考,前半月考,后半月考等等等等,卷子满天飞。程远哲一开始上高三成绩不是很稳定,语文一百五他直接考了65,老师吓的天天格外给他布置作业,每天一篇作文,外加古文理解的强化题,搞的程远哲想起文科就想吐。

再后来,慢慢的就习惯了。

这段日子是属于那种,经历的时候痛苦不堪,而将来回忆时,好像没什么大悲大喜的事情,却又很怀念的感觉。

程远哲觉得自己高中过的还算是充实,既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过于平淡,他只是和其他的男孩子一样,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姥姥和姥爷的要求也不多,程远哲长成这样他们很满意的。新闻报纸里最近几年一直在报道说哪哪家孩子打父母啊,盗窃啊,甚至还有强X低年级的女孩子,看的人都心生害怕。老太太天天一听到这种新闻就念叨着造孽呦造孽呦,然后摸着她的老寒腿对程远哲说:“宝宝,你可乖了。”

程远哲知道姥姥姥爷是自豪养他的。老人家把孩子养大不容易,养成程远哲这样的就更不容易了,老头天天去花园锻炼他的半身不遂,总不忘炫耀的说说宝宝怎么怎么的,末了都是一句话:“我家的宝宝,生的可好了。”

程远哲其实心里挺得意的,但是肯定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瞎嚷嚷,得意忘形。有的人就是在每个人生阶段都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其实还差得远。

程远哲就是这种人,他总感觉自己是大人了,初中的时候就这么觉着,高中的时候赶紧否定初中的幼稚,重新认证他现在才是大人。程远哲对自己过于高标准严要求,他太希望追上肖冬恒的脚步,所以才会那么急切想证明自己是个成年人,殊不知在真正的大人眼里,程远哲这个举动很好笑,说白了就是照葫芦画瓢。

肖冬恒以前对程远哲有个很精准的评价,好高骛远。这倒不是说别的,就是说程远哲的这种自诩成年人的姿态。程远哲其实直到现在也还是没有改掉这个毛病,还好他性格直爽,虽然偶尔犯病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点小讨厌,但绝不至于做作。

枯燥的高三生活让程远哲暂时放下了想念肖冬恒的心情,也渐渐不再那么急切的想要冒充成年人了。虽然偶尔还是会突然无比的想见他,但这种澎湃又热烈的情感,已经慢慢的趋于平静。

时间总是会磨灭一切,当程远哲开始疲于约束自己成人化的时候,其实他已经悄悄长大了。

现在大家都在互相询问将来大学的意向。

因为程远哲呆的是平行班,小孩们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大家都很惺惺相惜的讨论二本往下的学校,也很认真的互相报告专科学校的情况。

程远哲知道自己一本没可能,二本勉勉强强,就在班里开玩笑说他这种水平的,得报考清华。大家都哈哈乐,有好几个还积极响应,说一本就报清华北大了。

程远哲是渴望去北京的,哪怕去玩也好,想看看肖冬恒生活的城市,到底是什么样子。将来肖冬恒说不定就留在那里了,人家成了北京人,怎么还会记得自己呢。

程远哲心里不舒服,非常不舒服。他现在的感觉就是,他想吃小笼包,去了饭店拼命忍耐等着上菜,没想到熬了好久之后,人家来告诉他,对不住啊,原料凑不齐了,给您换白菜包子成么。

凑合,凑合呗。他终于熬到大学了,却依然和肖冬恒无法接轨,心里空虚。程远哲非常想任性一次,想百无禁忌的跑去找肖冬恒然后亲他抱他或者连啃带搂,用实际行动告诉肖冬恒我程远哲他妈的就这么喜欢你,怎么着吧。

但是那次唯一的任性已经造成了两个人现在这样无话可说的局面,如果再来一次,肖冬恒可能直接扎根北京,在那里买房买车,坚定不移的老死在那里,也有可能立马就结婚,同样用实际行动给程远哲一个响亮的耳光。

所以,算了吧。执着下去也没有结果,还坚持什么呢。

程远哲回家和姥姥姥爷商量了一下,三个本科线都报了本市的学校,最后还有专科的志愿,程远哲犹豫了很久,最后咬咬牙,偷偷写上了北京的一所学校。

高考之前,程远哲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说自己有可能就上三本了。

“妈妈,三本一年要好多钱。”

程妈妈在电话里永远都是高高兴兴的。“没关系了,妈妈给你钱,你要听姥姥的话。”

程远哲点点头,他高考完就可以去打短期工,补贴家用有点困难,不过零用钱可以解决掉一部分了。

程家爸妈对程远哲不能考上好大学不是很在意,可能是因为长年见不到儿子,做父母的都心中有愧,所以只要小孩健康高兴,其它的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母子又说了一会话,然后爸爸妈妈要忙工作,就挂掉了电话。程远哲现在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想念父母,说句实在话,爸爸妈妈现在对于他,感情并没有非常非常非常的深厚。

姥姥以前给程远哲去算命,算命的说这孩子父母缘浅,少人疼。姥姥回家和姥爷说了,边说边抹眼泪,程远哲当时趴在自己房间的门上听的一清二楚,还听到姥姥说:“老程头,宝宝怎么就这么苦呢,没爹妈疼可怎么好,要不咱们给他送回大西北去吧。”

虽然姥姥这么说了,可是其实她也舍不得,姥爷就更不同意了。于是这么多年把程远哲拉扯大,现在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可喜可贺。

程远哲对自己没有被父母养大这件事并没有很深的纠结,也不会自卑或者自怨自艾,他觉的自己和别的小孩没什么不一样,同样是被家人养大,姥姥姥爷也很疼他,这就可以了。

再然后,就高考了。

就好像当年中考一样,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人陪着程远哲,姥姥和姥爷身体不方便,他的考点离家里有些远,老人家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但是让程远哲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肖冬恒居然在他考试之前一个礼拜,回来了。

程远哲放学从学校门口走出来,一眼就看到肖冬恒等在原来的地方,正淡然的往着一群群的小孩涌出来,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程远哲看不到他。

程远哲在看见肖冬恒的一瞬间,喉咙一下紧在一块,让他有种似吐非吐的恶心感。肖冬恒穿着休闲的西服,没戴眼镜,头发染成了有点淡的咖啡色,很乖顺的搭在额前。

程远哲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挪,每走一步都异常沉重。他不知道为什么肖冬恒会来找他,难道是那件事,他又开始生气了,所以来骂自己?

两个人太久没有见面了,连打电话都完全没有过,突然这样面对面,除了不安,还有无法避免的陌生感。

这一年来,你在哪?做了什么?性格变了吗?交到了什么样的朋友?对于我,你还记得多少?

程远哲的心里矛盾,他既迫不及待的想要快点走到肖冬恒面前,却又非常恐惧见面的那一瞬间。

他想念肖冬恒,但是仅仅是想念而已,程远哲并不是勇于面对现实的人,相比起解决问题,他更倾向于逃避,宁可这么放着,成了死疙瘩,也不肯痛一下,去处理掉。两个人这么久没有联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程远哲。他尽可能的躲开肖冬恒的电话,那件事过后,尽管程远哲满心愧疚,但却再也没有踏踏实实的和肖冬恒道过歉。

程远哲又被人群推着走了几步,肖冬恒正好抬头张望,于是便看到了一脸呆相的那个人。

两人视线相遇的一刻,程远哲突然觉的周围气温变的很高,让他有些难受。他甚至拽了拽自己宽大的校服,心里后悔为什么刚才不把这件傻乎乎的衣服脱掉。

肖冬恒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说不清楚是礼节还是发自内心。程远哲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脏的要命的球鞋,心里的不自在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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