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个发现,立刻让柳珂安定了下来。正好严炅拉了拉他,笑着说:“发什么呆啊,快见过贵妃啊。”柳珂回过神来,对着他笑的羞涩惊喜:“贵妃真美,都让小珂看呆了。”严炅笑着说:“天下第一的名声可不是白担待的。快去吧。”
于是柳珂忙上前去,向恬熙伏地行大礼道:“草民拜见潋贵妃,叩请贵妃娘娘万福金安。”恬熙冷冷的盯着他,毫不言语。柳珂便有些怯生生的抬眼看了他一眼,又重复了两次。恬熙仍旧没有反应。
严炅便走上来,含笑拉着他拥入怀中,说:“怎么,现在轮到你看他看呆了?快让他起来吧,地上春寒。”恬熙抬眼瞧了一眼他,问道:“这就是陛下从宫外带回来的?”冰冷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敌视。严炅收敛了笑容,淡淡的说:“是!”随后对柳珂说:“起来吧,小珂儿!”
看着柳珂小心翼翼的起身,站到严炅背后,恬熙目光越发冷了下来。严炅看着他正要说什么,他一甩手,居然当场转身就走。他的监仪女官急了,忙说了声:“娘娘留步,还未向陛下告退,不可擅自离去。”恬熙哪里管她,头也不回的独自走远了。
平常跟严炅再怎么闹再怎么使性子,恬熙在外面还是很注意分寸的。这样在大庭广众下的失仪是前所未有。看着他离开,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随后都忐忑不安的看着严炅。
严炅看他就这么走了,脸色也是一阵大变,隐约有了雷火之势。柳珂在他身后,怯生生的说了声:“娘娘是不是很讨厌小珂?”严炅听了他这一句话,原本渐长的怒气奇迹般的消散了。他看了看一脸惶恐不安的柳珂,笑了笑说:“别介意!他性子是娇了些,都是朕惯得!”说着抬眼看了看承欢殿众人,说:“还不快跟过去!”
众人如梦方醒,忙急急的施礼告退,然后转身去追已经走远了的恬熙。严炅遥遥看着他们,微笑着喃喃道:“是该去一趟了,否则,他怕是要把承欢殿拆了!”
第五十八章
他料想对了一半,恬熙一回承欢殿便砸了他的梳妆台。几十个瓶罐器皿并首饰匣子全被扫到了地上,脂粉发油撒了一地。一股浓香在宽阔的大殿里飘散开来。巨响惊动了众人,他们全都赶来乌压压的跪了满地,喊着:“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恬熙怎么管得了,继续一样样的砸。琉璃、瓷器、玛瑙、玳瑁,一样样珍宝被他砸成粉碎。马良安颤抖着喊了声:“娘娘……”恬熙狠狠的砸过去一个汝窑胭脂盒“滚!都滚!”
众人不敢再说,只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恬熙见他们还不走,火冒三丈,干脆再丢个花瓶过去,飞溅的碎片划破了几名宫人脸庞手背。恬熙怒吼道:“怎么,现在本宫连你们都使唤不动了吗?给我麻利的滚出去~~!”众人不敢再呆,唯唯诺诺的跪着倒退出去。只留着轻雯几个大宫女仍旧留着。
轻雯看恬熙仍旧处于盛怒之中,忙膝行上前,抱着他苦劝道:“娘娘,宫人新人层出是常事,陛下待您如何众人有目共睹,没有人能动摇得了您的恩宠地位。您何苦为了一个小小的柳珂如此动怒伤肝呢?”
恬熙对她与其他人不同,自然能对她说几句心里话。他恼恨的看着她喊道:“他牵着他的手,他牵着他的手!”轻雯有些疑惑,恬熙几乎都有些气急败坏了“他从来都没有牵过我的手,一直都没有过!”是啊,他可以搂着他抱着他,但是,一次都没有牵过他。
轻雯仍旧不解,脱口而出问道:“可是娘娘,以往您从来都不会为这种事乱了阵脚的。”是啊,她记忆中的贵妃恬熙,是永远骄傲张扬而自负笃定的。无论宫里出现多少鲜妍美人妄图挑战他的地位,他都淡然视之。甚至在深入了解他的性格后,会发现他在视这种争宠为一种游戏,一种消遣。可现如今,他为了一个貌不起眼的小子,大动肝火,风度全无了。
恬熙被他这么一问,也怔住了。高举的手缓缓放下,轻雯忙快手将他手里的玉如意接过来。然后像牵小孩一样,把他牵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轻雯轻轻的蹲在他身边,柔声宽慰。
恬熙脑子乱的很,心里不断的自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发那么大的脾气?看到他们的手牵到一起,心里为什么会那么的难受?这有什么值得恼火的呢?说白了他跟严炅不过是互谅利用的关系,严炅只是他的一个靠山,那么他牵谁的手管他什么事?只要严炅能够遵守他们之间的交易不就行了?
可是,即使如此想着,他心里那股无名怒火却仍旧无法散去,憋闷在心头,只将他煎熬的胸口发闷疼痛。渐渐地,怒火转变成了恐慌:为什么想通了这一节,他仍旧焦躁不安?他突然觉得很害怕,找不到答案让他心神不宁。他不自觉地开始反复的咬自己的下唇。
头脑非常的混乱,有千万种思绪快速掠过,让他无法安定。但是潜意识里,他明白,必须要找出个理由,一个合情合理的充分理由,来安抚自己躁动不安的心。他想啊想,苦苦思索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对了,那个柳珂,长得那么个小气模样。严炅居然把这样的一个货色带到他面前,还对他如此宠爱以至于冷落了自己好几天。这对身为狐媚的自己来说,不就是一个莫大的侮辱。他青丘恬熙,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莫怪自己会这样的恼火呢。
找到了这个理由,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奇迹般的平静下来。对啊,他怎么能忍受严炅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来藐视他嗯?自然要发作一番吧,对,就是这样!
待到严炅来时,恬熙已经平静了许多。于是看到他也只是懒懒的瞥了一眼,说:“难得陛下还记得来这承欢殿。”随后不咸不淡的唤人奉茶。
严炅有些奇怪他的反应比自己料想的要平静的多。他含笑上前,挨着恬熙坐下,说:“怎么,你在吃醋?”恬熙白了他一眼,可惜天生的风情让这个白眼也媚态横生。严炅都忍不住心头一酥,他笑着拉过恬熙,抚摸着他的脸庞,追问:“真的生气了?何必呢?他跟你又不一样。”
恬熙终于呸了声,冷笑说:“少自作多情了。你那么多新欢旧爱,可曾见过我吃过醋?我今天是不高兴,你也不想想,你居然找了个这么不起眼的小子。还为了他冷落了这么多天,你知不知道这宫里有多少人在笑话我?堂堂狐媚的名声都被我败完了,我能高兴的起来吗?”
严炅微微怔了一下,喃喃道:“是这样吗?”恬熙白了他一眼,然后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漫不经心的问:“今晚要留在这里吗?”严炅看了他一眼,问:“你希望我留下吗?”恬熙被他这么一问勾起一个妖媚的笑容。他凑近了严炅,目光火辣的盯着他,暧昧的说道:“陛下的心在哪里我不在乎,可是陛下的身体,我可确实想念的紧呢。”
妖娆的身躯贴上了严炅,恬熙将头轻轻的枕在了严炅肩上。严炅捉住了他按在胸口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脸上恍惚笑了一瞬,轻轻问:“是吗?”恬熙不答,张嘴咬住了他的耳垂。严炅自己回答了:“可不就是这样吗!”
第五十九章
严炅去了承欢殿便没有回来。柳珂有些不安了,他翘首盼望了良久,直到月上中宵。他终于相信,严炅是不会回来了,只好垂头丧气的准备就寝。可躺下了却怎么都睡不着,便唤值夜的小太监过来一个陪他聊天。
今晚值夜的太监中,有一个叫贵么的机灵太监。早从他起身起便忙挨过来,殷切的问候:“公子想要什么?”柳珂来这里几天,也看出来贵么在严炅侍从里很有些地位,便对他一直非常客气,立刻笑着说:“贵么公公,今晚怎么是您值夜啊?这我哪里担待得起。真是太辛苦您了。”
贵么忙笑道:“哎哟,公子,您这话可就折杀奴婢了。奴婢在这就是伺候人的,能伺候您可是奴婢的福气,哪里还敢谈辛苦二字。”他陪笑着继续问:“公子刚刚唤人是想做什么?”
柳珂有些腼腆的笑了,说:“也没什么,就是有些睡不着想找个人聊聊。”贵么便点头说:“行啊,奴婢给您再拿几个羽枕来。您靠着,奴婢陪您好好聊。”说着便为他张罗起来。
柳珂看还有几个内侍守着,便忙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知道你们忙了一天也该累了,去休息会吧。横竖今晚陛下不在,我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有贵么公公便够了。”那几个内侍互相看了看,便也笑道:“多谢公子开恩。”便一起出去,到外间各自寻了个地休息打盹。
贵么看他们都出去了,便走到床前半跪半坐到床踏上,恭笑着问:“公子想聊点什么?”柳珂含笑说道:“也没什么,只是我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什么都不懂,就像听你聊些这宫里的事,也好心里有个数。”说着说着,他从枕下拿出一块上好的翡翠玉牌“这是我从家带来的,比不得宫中的,公公就请将就着用用吧。”
贵么忙摆着手说:“这如何使得啊!”可柳珂硬将玉牌塞到他手里,贵么便接了。嘴里说道:“哎呀公子您真是太客气了,心眼也好……”柳珂含笑着问他一些问题,他基本上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珂开始也没问什么,都是什么陛下喜欢吃什么做什么喜欢那种类型的人。贵么便全都说了,说到喜欢谁的时候,贵么便笑了:“公子,这个不就是明摆着的。陛下现在就喜欢公子您这样俊秀心善的人啊。”
柳珂脸又红了,忙说:“公公别这样哄我了,陛下喜欢的都是那么真正的美人,就像那那潋贵妃。我又算得了什么。”
贵么听他一提起恬熙,便很是不屑的哧了一声,过后便回过神来,忙说:“公子,您这样的一个清白人,跟那潋贵妃怎么能一样。依奴婢说,他也就是仗着长得好,真论脾气秉性……嘿嘿!真真是验证了老祖宗的俗话‘越是外表好看的,骨子里越是毒的很。这个潋贵妃,心毒得比鹤顶红都烈。”
柳珂大吃一惊,说:“真的吗?”贵么点头,说:“可不是吗。这宫里人人都知道,惹谁都别去惹他。一个人霸着陛下不放,陛下多看了谁一眼他就不高兴。平常哪位娘娘敢抢了他风头,让陛下多眷顾了几次。他就敢大吵大闹,逼得陛下放手,过后再千方百计的下死手整她。就在去年,宫里招了一群角唱戏,其中有个旦角媚眼颇有些意思,让咱们陛下多看了几眼。就只是多看了几眼啊,过后陛下都没提起这事。这主就犯了疑心,生生把别人一对眼睛给弄瞎了。您说他毒不毒?”
柳珂听了脸色大变,脱口而出道:“竟是如此歹毒?”贵么说:“可不是嘛。这宫里被他明里暗里害惨的人数不胜数。您去打听一下,这阖宫上下谁不恨他。”柳珂忙说:“他如此行事,为什么陛下却从来没有管束过他?还有皇后,太后她们也不说话吗?”
贵么便解释说:“您不知道,这位贵妃平日里很会逢高踩地,在皇后太后面前乖得很,从不露一点破绽。皇后虽然也耳闻一些,可是她又是个软性子的,也不好跟他翻脸。就算是在陛下面前耍性子,陛下也就当是他在撒娇,从没人敢去告诉陛下他背地里干的一些事。陛下被他美色所迷,自然也不会去计较他有些逾矩的行为。”
柳珂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变了:“那……那我在这里,他……他会不会对我……”贵么见他脸色白的吓人,忙安慰说:“公子别怕,依奴婢对他的了解来看,他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只要您一直得了陛下的盛宠,有陛下庇佑,他就拿您没法子了。”
柳珂还是不放心,说:“可……可我听说陛下一直非常宠爱他,若他真要拿我开刀,陛下能怎么样呢?”贵么嗨了一声说:“公子,您怎么如此轻贱自己。依我说,陛下其实也是被他闹了这么久也是闹乏了,他长得是美,可也就是那回事。真正能够吸引君心的,还是要看人的性子。依奴婢来看,公子的性子就是最对陛下胃口。不说别的,您看您现在住的陛下寝宫,睡得是陛下的龙床。这可是连那位主都没有的恩宠啊。这还不算是陛下看您高人一等吗?”
柳珂有些迟疑的说:“是吗?”贵么点点头,说:“其实啊,现在最关键的还是陛下。陛下站在哪一边,哪个就强了。现在陛下很明显就站在您这边,您还怕他做什么呢?”柳珂听了,略略思索了一会。贵么在一旁揣摩着他的神情,又笑道:“哎呀,一晚上功夫奴婢又说了许多疯魔话,耽误了公子休息不说,还污了公子您耳朵了。您快安睡,否则熬坏了身子,明早陛下回来定饶不了奴婢了。”
说着就催柳珂快躺下。柳珂勉强一笑,便躺下睡着,可是心中有事如何睡得着,只是翻来覆去。贵么就在帐外守着,留神他的动静。
同一时间,朱琪瑶看着帐外,喃喃道:“也不知道那贵么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跟她并排躺着的朱羽珊倒是胸有成竹的说:“放心吧,贵么是父亲大人亲手调教的,那个办事能力就不用担心了。”随后又笑着说:“妹妹,你可真是鬼主意多。居然想出这个‘二虎相斗必有一伤’的主意来。只是,依妹妹你看,那个柳珂真的有胆子跟那狐媚子一斗吗?”
朱琪瑶黑暗中轻轻一笑,说:“贵么把那青丘恬熙说得那么心毒善妒不容人。若他还想活命,还想博个荣华富贵,怎么会不动灭了他的心思。依我说,我们也不是挑拨,不过是煽风点火。他明知道宫里的情形还能勾引陛下顺利进宫来,怕是早就对那青丘恬熙来者不善了。我们呢,现在只要坐着看接下来的好戏就行了!”
第六十章
天色微明,严炅一个翻身坐起,沈声喊道:“来人。”长贵和轻雯忙带着人进来。他身后恬熙懒懒的贴上来,隔夜的嗓音柔柔的带着慵懒的沙哑:“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一双手暧昧的缠着他的腰,严炅却并没有回头。一名宫女捧着铜盆跪在他面前举高,他在长贵和轻雯的服侍下洗脸净手。然后,将恬熙的手掰开,起身去穿衣。
恬熙一愣,被他的冷淡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眼看着严炅已经起身快出了琥珀阁,忙在后面喊了一声:“等等,中午陪我用午膳吗?”严炅停住步子,并不回头,淡淡的说:“你还需要朕陪吗?”恬熙不解,嬉笑着说:“为什么不要?白白便宜了别人。”
严炅也一笑,说:“真贪心!”随后又轻轻摇摇头说:“可是,太贪心了,很容易让人厌烦啊。”恬熙一愣,严炅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恬熙脸色微变,强笑道:“你这是在抱怨吗?”严炅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不,只是提醒!朕对你的承诺,朕都会兑现。但是除此之外的,别强求。”
恬熙还未来得及细品他这句话的含义,严炅已经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待到恬熙会过意来,气得浑身发抖,随手捞过枕边的玉如意,丢了出去。自己再气呼呼的躺下半天一动不动。
严炅听到琥珀阁的动静,但他没有回头。他现在没有心思再向往常那样,折回去快慰逗乐恬熙。待宫女将他收拾停当,他起驾离开承欢殿。一直到他走,恬熙都没有从琥珀阁里露面。严炅没有过问,只是淡淡的对轻雯说:“告诉娘娘,朕晚上过来。”说着便上了龙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