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冲看出于淘的难处,忙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想帮他先付上。于淘见状狠狠瞪了周冲一眼:“谢谢你的好意,现在不需要,如果有需要会让你知道的。”于淘的话说的既客气又生分,周冲举着钱包的手,只能僵硬地放了下来。
“护士啊,我先回去拿钱再来缴可以吗?”于淘问。
“行啊,你快去快回,没钱我们可不给用药啊。”收费处的护士小姐说。
“好,好,我马上就回来。”于淘说完急忙朝医院大门跑去。哎~~周冲还是只能紧随其后。
周冲跟着于淘来到他租住的房子,虽然他早就知道于淘并不富裕,所以心里隐约知道他的房子不会很大,可是在亲眼看到后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一间三十平不到的小房间,没有客厅,没有厨房,卫生间跟浴室挤在一起,卧室也不过是在跟卫生间一墙相隔的地方。房间整体的布局就是,开了大门进卧室,往里走就是卫生间。
周冲不动声色地对这件小屋子打量了一番,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瞧不起的神情,反而对于于淘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努力生存下去感到十分的佩服。
于淘一进到屋子就急急忙忙地拉开简易衣柜的拉链,从一堆胡乱塞进去的干净衣服里摸出一张银行卡。他用手仔细摩挲了一会卡面,眼中闪过一丝心痛,最后咬咬牙还是揣进了裤兜里。卡里是他存了将近四年的钱,里面只有少少的五万块。
于淘转身出门,见周冲还站在原地心中不耐烦:“看什么呢?没见这么小的房间好奇是不!”
周冲一时语塞,用微笑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
见周冲不说话,自卑的想法一下子灌满了于淘的脑袋,于是乎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口不择言地自嘲道:“周先生,有没有兴趣来住住,体验一下穷人的生活,现在不正流行这个吗,你也可以到我这儿来忆苦思甜一下。”
被于淘用话呛道,周冲想都没想脱口说道:“其实我的房子也跟你的差不多。”
于淘轻蔑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快点出来吧我还有事呢,奉陪不起。”
周冲走出来,于淘简单地锁上房门就往外走。
回道医院,于淘把银行卡递给护士:“缴费。”
收费的护士在电脑上搜索了一阵,接过他的银行卡有气无力地说:“一万。”
于淘一惊忙问:“不对啊,刚才不是说九千多嘛。”
护士看都没看于淘一眼,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我们这里收整不找零,用不了就给你退回去了。”
于淘很想用力拍打面前的玻璃大声喝问一下,你们医院这都是什么烂规矩啊!不过生气归生气,看病的事总是由不得自己,人家说多少只能缴多少,谁让医院不是自己开的呢。
内心百般纠结的于淘终于在缴费护士磨光他所有耐性之前办妥了一切手续,整齐地揣好单据他快步走回到病房。
病房中,淘妈妈还在沉睡,淘爸爸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见于淘开门的声音便张开眼睛看向他:“都办好了?”
“嗯。”于淘点点头,然后问道,“妈怎么样了?醒过没?”
“医生刚才来看过,他说最快也要今晚上后半夜呢。”淘爸爸回答。
于淘走到淘爸爸身后,搂着他的肩膀低声说:“爸,你回家休息吧,今天晚上我在这看着。”
“傻儿子,明天你还上班呢。”淘爸爸和蔼的笑着说,“不用担心我,你爸我的身体可好得很。”
“爸……”于淘刚想再说点什么,淘爸爸忙摆摆手制止了他:“儿子啊,什么也别说了,我也想陪陪你妈,要不是我疏忽了她也不能这样。”淘爸爸说着目光无限爱怜地看向病床上昏睡的妻子。
于淘叹了口气站直身体:“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下班我再过来。”说完朝着房门口走去,临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又补充道:“你要是累了困了,就睡旁边的床位吧,大不了我们在多交一份钱就是了。”
淘爸爸依旧是和蔼的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于淘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妈妈,才走出病房。
由始至终周冲这个背后灵一直跟在于淘身后。
于淘走出住院处大楼的门,微冷的夜风吹得他一个哆嗦。疲累跟身体的不适在此时一下子都涌了上来,他双腿有些发软一屁股跌坐到大楼门前的阶梯上。
坐下了就坐下了,于淘没有一丝想要再站起来的意思。他扭回头看向身后有些担心的周冲语速缓慢地问道:“天黑了,你还跟着我干嘛,明天不用上班?”
“我晚去一会没关系。”周冲说着走到于淘身边跟他并排坐了下来。
“对哦,你是大老板没人管得了。”于淘酸溜溜的说道。
周冲苦笑了一下,没有辩驳。
两人默默的做在阶梯上,看着医院进进出出的车子跟病人,一边吹着冷风一边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我送你回去吧。”周冲率先开口。
“谢谢,不必。”于淘拒绝得很干脆。
周冲思量了一下说:“如果你实在需要钱,我愿意聘用你,给你加倍的工钱。”
“同情我吗?”从于淘的声音中听不出丝毫情绪。
周冲虽然没看到他的表情,脑中却能想象出他说这句话时那种有些受伤的样子,忙解释道:“不是的,我觉得你很敬业,我喜欢敬业的人。”
“敬业。”于淘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好像漫不经心一般地问道,“那你要聘我做什么?”
“职位……”周冲一时想不好怎么回答,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于淘,更不知道身边的这个人擅长什么,便问道,“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我想做什么都能做吗?”于淘的声音依旧平板而没有情绪。
“我尽力安排。”周冲的回答很诚恳。
于淘像是被扎到PP的青蛙,猛地跳转身直视着周冲:“周先生,你钱多可以去给福利院,我想他们会很感激你。至于我于淘,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不要对着我乱用你那廉价的同情心,别对着我做你们这种有钱人吃饱了撑着的游戏,我不会感激你!”
于淘一副很不屑的表情,冰冷的语调好像夜风一样砸在周冲身上,让他非常不舒服的哆嗦了一下。
他没想到于淘会是这样的反应,突然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害怕,不敢直视于淘的眼睛。
周冲的游移不定,更让于淘觉得心寒,他站起身决然地朝前走去。
“于淘!”周冲坐在原地有些无措地大喊了一声。
“靠!”于淘猛转回身用力朝他比了个中指,然后转身干脆地朝前走。
周冲只能呆呆地坐在冷风中,看着那个孤独却有些倔强的身影慢慢融进喧闹的夜色中。
9、巧遇熟人
于淘从医院回来,就半昏迷地倒在床上。在睡梦中越陷越深的人,被突来的一阵手机铃声吓了一个激灵。心突突的跳了半天才缓和下来,意识慢慢回到大脑。
勉强将沉重的眼皮撑开一道缝,转动沉甸甸的脑袋四处寻找,终于在床的角落发现了那只吓死人不偿命的手机。
抬手揉了揉闷痛的脑袋,于淘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嗓子特别干,呼吸之间一阵阵的刺痛。努力吞咽了几下苦了吧唧的口水,伸手摸过吵闹不休的手机。
“喂,哪位?”
听筒里静默了一小会,显然对方也被于淘那半死不活的声音吓了一跳。
“于淘!你被开除了,以后都不用来上班了!!”主任不温不火地说道。
“啊?”还没发正常思考的于淘只反射性地发了一个感叹音
“你被开除了。”主任依旧不温不火地重复了一遍。
“我哪里做错了?”于淘小心翼翼的问。
“于淘啊,你一直表现的很好。你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主任的声音很温和。
听了这话,于淘心中有气,语气上便冲了一些说:“那为什么开除我啊?”
“其实呢,事情是这样的。”主任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公司最近一直在亏损,早就想裁员了,可是你们都是我的得力手下我不舍得啊。”
“主任……”于淘刚开口说话,电话那头的主任急忙打断他道:“于淘,你一直是优秀的员工,作为优秀的员工要把公司的利益摆在第一位,所以要无条件服从才对,不要这么样不干不脆的总想着自己嘛。”
“可是……”于淘的话再次被主任打断:“没有可是,公司怎么安排就怎么做!下午过来结算一下这个月的工钱。”自顾自地说完,就单方面地挂断了电话。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于淘算是切身体验了一回。想想住在医院来病情未定的母亲,和自己未卜的前途,他的心情不由得越发沉重起来。心情一不好,这身上就更难受了。把手机扔到一旁,仰躺在床上,很茫然地看着房顶出神。
太阳渐渐升上正空,在于淘半梦半醒之时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喂?”比早上更虚弱的声音。
“是我,周冲……”
“嗯,什么事?”
听着于淘不咸不淡的声音,周冲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被重重的打击了一下,还好他不是属蜗牛的,不会一碰就缩回去。在平复了一下心灵上的小小创伤后,语带关切地问:“你不舒服?”
“还好。”
“多休息感冒才好得快,别太拼命了不然严重了就麻烦了。其实感冒这个东西可大可小,一定要注意知道吗。”周冲絮絮叨叨的说着,其实除了这些他也找不到其他的话说了。
刚刚于淘很敏锐地感觉到了,听筒另一边周冲一瞬间的畏缩,心中不由得苦笑。真不知道这个有才有貌有背景的周爷爷,干嘛非要在自己这扮演受气的小媳妇。
周冲说完了该说的话,实在想不出接下来还能说什么便抓着听筒静静的等待电话那头的声音。
过了好久,于淘才极弱的开口说道:“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虚弱无力的声音,周冲心里非常清楚于淘现在一定是比昨晚病得重了。但是他却敷衍自己说没事,这下子周冲的心就像掉进了千年寒潭,被冻得拔凉拔凉的。他犹豫着,是不是干脆就这么挂了电话,但是却不甘心。
犹犹豫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关切地叮嘱道:“记得按时吃药……”
“谢谢。”于淘这句话说的诚心诚意。
周冲觉得这句谢谢把两人拉得更远了,于是便像嗓子里噎了东西一般难受。闷闷地回答道:“不客气。”
“嗯……那个……”于淘没话找话的吱吱呜呜地半天却被周冲打断了:“我过去看看你好吗?”
电话一头的于淘,手轻微地抖了一下,用力握紧手上的听筒:“我一会不在家,要去公司一趟。”
闻言,周冲有一种难言的羞辱感,刚刚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全泄光了:“这样……那改天我请你出来吃饭吧。”
“嗯,改天吧。”话一出口,于淘便有些失落。他偷偷扇了自己一嘴巴暗骂:给脸不要活该受罪。
周聪犹豫着缓慢地说道:“那……再见。”
于淘很明显的顿了一下,过了一小会后才道:“再见……”
挂断电话,于淘长长吁出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手机好一会。难道自己喜欢上这个瘟神了?他被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就自嘲地笑了起来。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现在最重要的根本不是这些,而是工作!他对自己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给自己打了一下气。便翻身从床上下来,穿戴整齐走出家门。
烈日炎炎的夏日,柏油马路上的温度高的怕人,远远看去热气蒸腾,穿梭而过的汽车都有些不真实,好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般飘渺。
于淘顶着烈日疾步走在大马路上,他心中焦急想快些到公司去把辞退自己的缘由问个明白。他等不得缓慢的公交,只能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不时注意着擦身而过的出租车。
没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汗流浃背,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闷闷的喘不上气。双腿软绵绵的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让人抓狂的找不到发力点。除了这些,肠胃也跟着闹别扭,阵阵呕吐感侵袭而至。
忽然一阵天地倒转,于淘本能的伸手扶住身边一个不太粗大的电线杆,吞了口发苦的口水俯身急喘一阵。感觉稍稍好些才敢抬起身,可是刚一站直,天地再次倒转身边景物翻飞。瞬间像被抽走了骨头一般,软绵绵地靠着电线杆一点点瘫倒在地上。
“喂!喂!你怎么了?哎!!别闭眼睛啊……”
恍恍惚惚间于淘听见有人在跟自己说话,还很用力地在推自己。但是眼皮子好像有千斤重,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眼前的景物慢慢变得模糊,黑暗渐渐侵蚀了意识直至完全淹没在黑暗中。
于淘微微张开眼,意识回归的刹那一股刺鼻的怪味道便钻进鼻孔,原本就舒服的嗓子被刺激得更加难受。他努力张了张嘴,干疼干疼的嗓子却发不出什么像样的音节出来。这儿是什么地方?他迷糊的张望着身边。灰白的墙壁,穿着白大褂的人来来回回走着,每个人脸上的神情看起来都那么的冷漠,莫不是自己进了阎王殿身边晃悠的都是小鬼?
他正迷糊地胡思乱想这,一个有些震耳朵的声音在身边不远处响了起来:“哎哟,你可醒了。”
那个声音刺透耳膜直直地钻进脑子,就像是一根针扎了进来一般的难受。他皱紧眉头闭上眼睛等那股难受劲过去才看向声音的源头“这里是哪儿啊?”他虚弱的问道。
“医院呐。”那个声音回答得很响亮。
“呜!”太震耳朵了。于淘又难受的闭上眼睛。
那人坐到他对面笑眯眯地问:“于先生,还认识我吗?”
于淘努力集中涣散的精神,努力辨识着眼前的这个人。
坐在那儿的是一个青年男子,有着一张很大众的脸,扁平的五官方正的轮廓,颧骨略微有些高,皮肤有点粗糙肤色暗黄。上身是一件花色鲜艳却一看就知道很便宜的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蓝色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被擦得锃亮的皮鞋。整体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双眼睛有些让人在意。那是一双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的眼睛,白眼球跟黑眼球大小完全不成比例,黑眼球太小了,并且还特别的活分,眼珠子一直在四处乱转。
于淘想了一会确认自己不曾跟这样的人熟识,便出言问道:“先生,您贵姓?”
男子弯着眼睛,立时显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亲切地拉过于淘的一只手道:“于先生,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在望江楼里见过的呀,我是小唐啊。”
小唐?于淘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挺熟的……突然间恍然大悟。这不正是那个跟李总狼狈为奸一起当众羞辱自己的那个大堂经理嘛。想起这些,他的胸口堵住了一口气,狠狠抽回被握住的手,紧抿着嘴巴决定不再搭理他。
小唐见状也并不生气,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于先生,我刚刚在路上见你晕倒了,才把你送来医院。哎,真是不走运,本想让你住院好好瞧瞧,可惜老天不遂我这个心,偏偏医院的床位紧张,不是重病患不给安排,我只能求着医生挂了个急诊,拜托他们在走廊上给安排个床位也好挂个吊针。”,也不管于淘是否听了,小唐自顾自的比手画脚地说着,“刚刚你一直不醒我心里怕得很,找了医生好几次差点跟他们打起来,不过现在好了,你也醒了,我这个心啊也算放下了。”说完还重重出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