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景笙辩解:“我在家这段时间都不穿嘛……一下子习惯不过来。”
荣启元点点头:“还有,在别人面前要注意举止,不准当着别人的面挠痒痒,不准挠头抓腮,不准吐舌头,不准抠鼻孔抠脚丫,鞋子和衣服必须保持整齐干净,脏了要马上换……顾小姐早!”
说完这一大段话的时候他们正好下到一楼,荣启元看到秘书处的顾月正抱着一堆文件过来,抢先打招呼。
顾月招呼:“先生,景笙,早。咦,景笙要出去约会吗?”
荣启元笑笑:“待会你叫白辉通知大家,从今早开始景笙在我的办公室实习,做我的私人助手。大家看到他有做不对做不好的地方请务必纠正,我赶紧不尽!景笙——”
荣景笙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叫人:“顾小姐早。”
荣启元推门进了办公室,白辉正在里面收拾昨晚没收好的文件。荣启元说:“我正要找你。我的右手这几天不太方便,就让景笙过来帮忙。”把跟顾月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放下吧,让他收拾。”
白辉吐口气,满脸释然状:“先生,我衷心期盼您多找些实习生来!”荣启元拍他肩膀:“如果你的预算能负担得起,请多少个都没问题。”
荣景笙突然很大声地咳嗽一声:“嗯咳——爸——总统先生,这些要怎么放?”
荣启元点点头,白辉过去教他:“很简单,你看,每一份文件的右上角都写着编号,下面有先生签过的意见。你看先生如果有说发到哪个部门,就送过去——或者叫他们过来拿也行。如果先生没有写意见就留在那个夹子里,”说着指了指桌上一个文件夹,“还有些只是给先生看不用发还的,先生看过以后就归档到后面的资料室,按照文件右上角的编号归档。”
荣景笙愣愣地点头:“呃……像这个……是要发出去的吗?”
白辉扫一眼,“是的。”
“但是……这个字是什么?写得这么……呃……”
白辉和顾月:“咳咳……”
荣启元时间紧的时候,签文件的笔迹龙飞凤舞。就是白辉他们有时也分辨不清他究竟写了什么。白辉无奈地瞥一眼荣启元,说:“你多看看先生的手稿就能看懂了。”
荣启元低头不语。荣景笙转身把文件丢到他前面:“喂,第二行第三个字是什么?”
白辉和顾月当场石化。在这个办公室里荣启元永远都是最高的权威——从来都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荣启元看看,“哦,‘准备’的‘备’,以备。”
白辉和顾月再次石化。
荣景笙还追着不放:“我说你把字写整齐点会死啊,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别人看错了你的字,误会了你的意思,那还了得?”
荣启元深吸一口气:“行了我知道了。”抬头示意已经变成石头人的白辉和顾月,“你们先去准备例会吧。”
荣景笙追问:“什么例会?”
荣启元耐心解释:“内阁每个周一和周四的早上都要开一次例会,今天正好是周四。你只是我的私人助理,不用跟我去开会。”
白辉和顾月眨着眼睛出去,关门。
白辉:“圣主啊。”
顾月:“圣主啊。”
两人感慨完毕,拖着僵直的身体向会议室走去。荣景笙听到他们的说话声,疑惑地问:“爸爸,他们信教?”
荣启元摇头:“没听说过。”
荣景笙花了半天的功夫才把文件分类放好。荣启元坐在桌后,食指敲着桌子看他今天的行程。荣景笙忽然说:“对了,你以后别这样。”荣启元压下怒火:“又怎么了?”
荣景笙走过去,抓起他的手指在手里握了一下,才说:“我发现你想事情的时候喜欢敲桌子。”荣启元当即明白:“这样谈判的时候很容易被别人抓住弱点。好的,谢谢提醒。以后跟我说话之前,记得先说‘先生’。”
荣景笙当即站直身躯:“是,先生!”
荣启元噗地笑出来:“好了。”
这时内线电话响起,顾月说内阁成员到齐,可以开会了。荣启元放下电话,“你跟我过去吧,介绍你认识一下所有的内阁成员。”
荣景笙伸个懒腰:“哦,我好像认识一个。”
第三十二章:实习生的一天
月亮宫的主会议室在翼楼二楼的尽头。会议室不大,原来王宫的棋牌室。它唯一的好处是三面都是高高的玻璃帷幕。第一位总统住进来以后,看上它光线十足,就把牌桌换了张大桌子,改成了会议室——椅子却还是当年的王室成员们坐着打牌的那些椅子。
荣启元带着荣景笙进去,进门前嘱咐:“你不用说话,什么都不用做。会议记录顾小姐会负责,你只要听就行。”
荣景笙脚拖在地上,打个呵欠:“你要开多久?不如我回去睡一觉。”
荣启元瞪他一眼,他乖乖地跟转身,低头:“是,先生。”荣启元这才大步跨进门去。
桌边早已坐满了人。他们看到荣启元进去,齐齐站了起来。荣景笙狐疑地扫他们一眼,小声嘀咕:“怎么见你也像见老师似的……”
内阁部长们看到荣景笙,倒不觉得有多意外。因为白辉刚刚说了荣景笙到总统办公室“帮忙”的事,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荣启元会带他来开会。
荣启元很随意地打招呼:“各位早。请坐。”
众人坐下,白辉却还站着,向荣启元询问地看了一眼。荣启元点点头,他便开口说:“先生们,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总统先生的私人助理,今天开始负责处理先生的私人事务。”说着自己牵头鼓掌。内阁部长们也都鼓起掌来。荣启元见荣景笙还愣在那里,在桌下着实狠狠踩了他一脚。荣景笙痛得几乎叫出声来,才向在座各位微鞠了一躬:“各位先生早。”
白辉这才向荣景笙说:“景笙,来,我也先介绍在座各位给你认识吧。这位是副总统辛纳,这位是国防部长李文杰先生,这位是教育部长……”
荣景笙一一答应,向那一个个陌生人点头招呼。白辉介绍了一轮,他的目光停在了交通部长唐俊贤脸上。那眼神仿佛是在围观一个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衣裸奔的人。鄙视,轻蔑,憎恶,不一而足。
大家面面相觑,荣启远的脸色慢慢地变得阴沉下来。
“那个人,妈妈和他爸爸搞过呢。他们在我和妈妈睡觉的阁楼里搞。有时候他突然半夜上来,妈妈就把我赶去逛公园。”他记得荣景笙曾经这么说。从前他可以刻意地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他自问能分得清楚。但是现在他觉得很无奈。
荣景笙,大概是非常不高兴见到这个人的,所以刚才才会在门口提出要“回去睡觉。”
唐俊贤当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满脸的坦然,丝毫没有尴尬的神色。荣启元知道,唐俊贤有这个自信——自己不会因为这件“无伤大雅”把他踢出内阁。
会议室的空气诡异地凝固起来。荣景笙盯着唐俊贤,荣启元的目光在荣景笙和唐俊贤的脸上来回移动,唐俊贤则坦坦荡荡地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
“景笙,你刚才不是在煮咖啡吗?下去看看。”
荣启元说完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觉得喉咙有点干得发疼。
荣景笙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他走开的时候脚下踢到了一把椅子,那细脚伶仃的椅子险些翻到在地。白辉赶过去扶住,荣景笙却大步流星走了。他还记恨着白辉介绍他的时候,着重强调说了两次“私人”,仿佛要刻意将他和总统班子区分开来。
荣启元等他出去了,缓缓站起:“启元家教不严,请各位见谅。”
他们当然纷纷地说没事。会议如常进行。去“看咖啡”的荣景笙当然也没有再回来。
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被大家“遗忘”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荣启元回到办公室,就见荣景笙坐在给客人准备的沙发上,正在小心地往咖啡里加糖。
“白辉说你要奶多糖少,我也不知道怎样算多怎样算少,先随便放点,你先喝一口看看,我再调。”
语气冷硬得像个陌生人。抬起头来,捧起咖啡放到荣启元的手中,眼光也是冷的。荣启元接过喝了一口,说:“糖少了。”荣景笙立刻又往里面加了一点糖,小心搅拌:“这样呢?”
荣启元草草闻了一下,说:“就这样吧,其实我口味没那么挑剔的。”荣景笙却固执地要继续给他加糖:“不行。你心情不好,不知多少人要遭殃。”荣启元勉强笑了笑,“你爸爸不是暴君,只是个可怜的民选总统。”他为了挽回气氛,故意在“爸爸”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荣景笙的怒气登时被引出来:“先生!你还记得你是我爸爸!”
荣启元刚才开会的时候就心情不好,这下也有些火大了。他习惯性地握起手想要插进裤袋,才猛然发觉右手还被包得像一只馒头似的,根本插不进去。他尴尬地把手放回桌上,“行了。这件事我们回去再说。”
这时白辉来敲门:“先生,肖部长说您要见的几位专家都到了。他们已经准备好报告最新的石油勘探成果。”荣启元嗯一声,“就去。你,”说着示意荣景笙,“收拾一下里面的资料室。资料盒上面积了灰尘的就擦一擦。”
说完和白辉一起走了。荣景笙被撇在那里,对着剩下的大半杯咖啡生闷气。他极烦躁地在那里又坐了十几分钟——平均每隔十几秒就抬头看一眼外面的走廊,可惜外面人来人往,就是没有荣启元的身影。
他赌气地一口喝光了剩下的咖啡,又踢了茶几一脚,进去资料室开始动手收拾打扫。他本来以为资料室就是个放文件的小地方,进去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那资料室竟然和二楼的图书馆不相上下,密密麻麻的架子上放满了历届总统看过又存档的一般资料——需要加密的文件,自然会交安全部门去处理。那些资料都按年份排好了,早些时候的直接用细绳捆着,再过一二十年才有了纸袋,到了五十年代才用上现在用的纸盒。荣景笙直走到最里面去,空气中的粉尘刺激得他用力打了几个喷嚏。
手在纸堆上摸了一把,果然摸下来一手的灰尘。他皱了皱眉头,想出去找抹布。走到门口却愣住了。
鲁娜倚在门框上,不痛不痒地打招呼:“嗨。”
荣景笙还记着荣启元的告诫,当即站直,郑重地招呼:“鲁女士好。”
鲁娜点点头,从他身边过去。“你忙你的,我来找点东西。”荣景笙转进去拦住她:“要帮忙吗?”鲁娜微微诧异,然而点头:“昨天工业部送的今年的产量统计。”荣景笙记得自己刚刚把它装了进去,立刻就翻出来了。
鲁娜在借用资料的登记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颔首微笑:“谢谢。”
荣景笙摊手:“不客气。”
鲁娜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笑了:“你的领带是先生给打的?”荣景笙瞪大眼睛:“这都能看出来?!”鲁娜食指放在嘴唇上,“嘘,我告诉你个小秘密,先生不许别人伺候穿衣服,他自己打领带的时候,会往左边歪一点点。记者们这些年很关心他的私生活,上照片的时候都会先观察他的领带——有几次他生病,是郑太太给他打的,非常端正,结果报社都炸锅了——”
鲁娜说着自己就笑了。荣景笙跟着笑起来:“你比我想的八卦。”
两人算是冰释前嫌。
鲁娜挥挥手中的报告:“谢谢,我看完了就还回来。”荣景笙叫住她:“鲁女士,有空的时候……能不能过来喝杯茶?我想听您说说——我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鲁娜扁起嘴唇摇头:“在背后说别人闲话是不对的。”
荣景笙有些着急:“不是闲话!我只是想——想多了解他一点——您知道的,就算他一整天都在这里,我能见他,能和他说话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鲁娜愣住。她黯然低头:“我每天只能见我的孩子们15分钟。好吧,等我有时间。”
荣景笙感激地开门送她,然后回去继续收拾资料室。
中午的时候荣启元没有回来。行程上写着“与乔尔登大使用餐”。荣景笙和办公室的人一起吃厨房送来的工作餐。整个办公室一到休息时间便热闹起来,年轻些的人端着盘子到处走,你吃我一块肉,我抢你一根青菜,仿佛一家的兄弟姐妹。荣景笙自己窝在荣启元的座位旁边吃了,只觉得自己和他们隔着一个世界。
下午,荣启元还是没有回来。
晚上,荣启元还是没有回来。
荣景笙把最后一个擦干净的纸盒放回架上。他赶在一天完工,怕的就是荣启元明天又拿这活儿敷衍他。临走白辉过来指点他:“门窗要关好,电器的电源要拔掉,灯要关掉。”他问白辉:“你不和——先生去参加跨海大桥通车典礼?”
白辉笑:“我通常不去那些活动的。”
荣景笙越发地失望了。白辉不去,意味着他也没什么去的机会。
荣启元回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跨海大桥的通车典礼之后还有个慈善酒会,他甚至来不及换身衣服。拖着疲倦的身躯走上三楼,特工走在前面:“小荣先生,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荣景笙蜷缩在他门口的小沙发椅里,猛地跳起来:“回来了?”
荣启元答应一声。特工进去例行检查,他们就这样无声地互望着。荣景笙的眼睛里有些红红的血丝。荣启元有些责怪地说:“我这一周的行程都在桌上。”
——你明知道我今晚会晚回来,为什么还要这样等我?
“所以我要呆在这里,才能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荣景笙在门口赖得理所当然。
“我累了。你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特工检查完出来,荣启元示意他下楼。荣景笙一个闪身抢先进门去,伸手拦在门口:“我只问你一句话,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用的人比较重要?”他两眼发红,“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你压根就没把我放在心上!”
第三十三章:美好的夜啊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你压根就没把我放在心上!”荣景笙两眼发红地控诉。
荣启元愣住:“你……你胡说什么?我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这是你说了算的吗?”
荣景笙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明知道他欺负我!你明知道我不想见他!你还让我去开会!”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有间房门开了。景筠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爸爸还没睡吗?咦,哥哥?”荣景笙放下拦着荣启元的手。荣启元回头去哄景筠:“没事,我就睡了。你早点睡。”景筠不满地瞟一眼荣景笙,转身回去了。荣启元想了想,又往荣景筌房里去看了看。景筌早睡得死沉,还好没有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