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你还不是在护着自己的大金主啊?!关翎忍不住狠狠腹诽道,不怒反笑,抬眼望向那叉腰的鬼面人道:“哎,你就知道老子没钱?!哟,看你那小样,想必是一直抱着想找个有钱人包养你下半辈子的夙愿吧?可惜又戴着个蠢得要死的面具,连脸都看不到,想必也没法被那些金主瞧上眼哪!”
“哼,我倒真没有想过找谁过一辈子,只不过整日关在药庐里研究草药方术,多筹集些金帛当然很重要。”那鬼面人微微一愣,随即声音低了下来,坐回药锅边闷头切着药材。“一个人自在得很,干吗需要其他人来打扰自己?”说罢,他垂下头细致的挑拣起手头的草叶来,脸被那张青铜鬼面的面具挡着,看不清表情。
哎,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难道自己戳中了这个人的伤心事?关翎看这个嚣张的人的气焰突然黯淡了下来,不由得有点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半晌,终于笨拙的粗声道:“其,其实,我也没那个意思的……哎呀,老子说话直愣愣的,你别往心上去呀。那,你到底又为什么一直戴着这面具……不嫌闷呀?”
“因为我相貌丑陋,不愿让其他人觉得不舒服,所以就一直戴着这个面具了。”那个人望了望他的方向,淡淡道。“我长期一人在药庐独居,倒也没什么,习惯就好了。好了,把这小子放在我这里,我自会照顾好他,你回你自己的帐篷里休息吧。”
关翎一愣,知道对方是在赶自己走,连忙木讷的点了点头,望了钟凛一眼,掀帘向帐外走去。在离开之前,他不由得瞥了一眼那个鬼面人的方向,那人正仔细用布沾了清水,细细为昏迷的钟凛擦拭脸颊上的伤口。他一眼就看到对方唯一露在青色布袍之下的一双手,苍白得几乎透明,手指修长而精致,身形也和其他久居山中的药师没有两样,显得有些孱弱瘦削。
长得难看又怎么样?别人闹心是别人的事,就让人家闹心呗,何必那么在意,天天挂着面具?关翎放下帐帘,啐了口想道,抓了抓脑袋,哼着变调的小曲回帐篷睡觉去了。
※※※
一片朦胧中,一道赤芒骤然如同流水中的游鱼般在深深的梦境中滑过,在思绪深处漾起层层浅淡的涟漪。一片迷离的梦境中,钟凛皱紧了双眉,一片漆黑的水潭渐渐在他的梦中现出,潭水中隐隐有一道游弋闪烁的赤光,他努力想要抓住它,但那道赤光却犹如镜中的倒影般可望而不可即。良久,他看见秦烈的身形渐渐自潭水中凝聚而出,湿润的赤发流淌下细密的水纹,那双赤色双眸深深凝视着他,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但却骤然如同水雾般消融。
冥鸿。他听见对方在梦中如此唤着这个名字,像是绝望中的低喃。这个名字对他是如此陌生,然而,在梦境深处,他却是那么确定对方呼唤的就是自己。
他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帐外正下着蒙蒙细雨,天色灰茫茫一片。他的床边正煮着一锅黑色的药汤,帐内空无一人。胸腔内的疼痛是如此迫切,他皱紧了眉关,缓缓直起身来,眼睛望向帐外正处昼夜交接之时的迷蒙天色。他要去找那个人。他舔了舔唇,起身撩开帐帘走出帐外,之前啜饮鲜血时那股残留的血腥味在他的口腔内渐渐弥散开去。
或许,自己正在迫切渴望着那个人也说不定。他着魔般的想着,感受到那只青色的恶兽正在他的血管里闷声咆哮,他的唇角扬起一道弧度,慢慢走入了帐外交错的林间。他嗅到了那个人的气息。
第四十五章:邪心
朦胧的雨丝渐渐自翠绿的树间淅沥洒落下来,透过头顶的树叶,可以看见浓墨般的天色凝滞沉重,天边并未透出几丝太阳的光亮。这是凌晨的一场豪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外袍浸透了鲜血,犹如血色珍珠的血滴自手腕缓缓流下,一直流到指尖,潋滟有如打翻的朱砂。秦烈微微眯了眯眼,盯向并不明亮的天际,他知道快要天亮了,但伤痕累累的身躯却一点也不想动弹。
一夜前,他不顾自己的立场,鲁莽的和天界敌对,那与他对峙仗剑的东岳真人自他出生前就在东岳修行千万载,修为远远超过资历尚浅的他,力量即使在强者云集的天界之巅也是出类拔萃,而他却不自量力,以卵击石的下场,便是如今这副模样。
「玄火啊玄火,你为何总是执迷不悟?千年前须弥山四洲诞生的三千龙神,唯你生来天赋最为优秀,福缘深厚,如今你非但不潜心好好修行,反而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叛离天界?何等愚痴!」
他知道若不是那位执掌东岳的上神在对峙中多多少少留了一手,他就根本不会有机会逃离。与他对峙的那位神明位列天界众上神之首,原本来到凡间就是为了封印自章尾山叛逃的烛龙,像他这种年轻而资历尚浅的小神,原本与那个人相抗就是天方夜谭。他想,那个人在最后放了他,或许是因为他千年前曾经师从那位上神在须弥山修行,他们之间也算是有师徒之谊吧。
可他最终没能成为让那个人骄傲的徒儿,化作人形不久后,他便被分封到了凡世。当时,远古的神州还留存着大片大片荒凉的土地,那片大地上的帝王名为颛顼,治理九黎一族,最后又在帝丘城建都,在他手下,荒芜的神州渐渐变得繁荣兴盛。这位号为玄帝的帝王大设祭坛,与神灵和天界和洽,于是天帝派下百名优秀而年纪尚轻的新生神明,协助他治理广博荒凉的神州。
他是其中一个,由于天赋极高,掌管人事的天官对他的将来抱有极大期望,因此他不像其他年轻的神明一般要就此留在凡间统管山川河流,而是只需要在凡世呆满三年就可回到天界。他兢兢业业的在帝丘辅佐那些资历更高的神灵,由于他对一切事务都学得很快,在各族战乱频发之际,他又被调到高阳城去掌管兵库仓廪,经常直到凌晨都无法安歇。
那时他不过一条刚刚能化为人形的赤龙,太过年轻,脸上带着稚气,对凡间的一切又好奇又害怕。他不明白为什么人间有杀戮,为什么会因为纷争流血而鏖战不休,他不愿意见到流血和杀戮,因此总是呆在城内闭门不出,只和那些与自己一同下凡的年轻神明交往谈心。
没错。他出生在须弥山,三千浮屠中的宝山须弥,金银琉璃拱卫的圣洁神山,高耸入云,离天界和尘世都无比遥远。山中天地精气自然缭绕,他诞生在须弥山三十三天宫之下,一出生就生活在香木缭绕,和平安宁的宝山中,与天女异兽相伴,山中从来没有杀戮,他只吞饮露水和花果,闲时游到云间遥望重重堆砌金石的琉璃天宫,心中从未结出恶念。生为龙神,他天生仁慈,比起杀戮,他的力量更像是只为庇护和疗愈万物而存在。
因此,凡间的战乱和杀戮让他根本无法适应,他本想自己呆满三年就回到天界去,再次回到须弥山中修行,然而,就在那呆在高阳城的三年中,他遇见了那个人,冥鸿。
他们是如此截然不同,一个生来仁慈庇护万物,不愿见到杀戮,另一个生来却靠血与火来为天庭的威严奠基。他如今躺在林中,为了庇护再次转世的冥鸿而伤痕累累,穷途末路,却直到现在都无法在心中断定他们的相识是命中注定的,还是只是个根本的错误。他仍然记得自己那时亲眼在城中见到凯旋归来的冥鸿,张狂英武,通身带着戾气,身后是潮水般黑压压的军势,初次见面时他被那个人深深吸引,却完全对那个人没有半分了解。
直到冥鸿越来越主动的接近他,他们相识相知,在榻间耳鬓厮磨,偷偷咽下甘甜而隐秘的果实,他才渐渐开始了解这个人。冥鸿经常在外出征,回来时总是带着一身浓重血气,他倚在对方的身边,对方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血气和狂气总让他的心底深处战栗不已,那是出于本能的恐惧。有时他会想像对方驱驰着青铜战车在战场上狂奔,挥剑砍下无数头颅,战车下轧满血肉和尸骨的场景,于是觉得有些反感起来,想要从对方身边逃开,但是冥鸿,总是紧追不休。
他越厌恶,对方的笑容却越加灿烂,他越害怕,对方捉住他的手却越捉越紧。他眼睁睁看着冥鸿带领着士兵出城,回城时战车上挂满了敌人的首级,那些丑怪的头颅流淌着鲜血,让他整夜陷于恶梦之中。其他的年轻神明也害怕冥鸿,身为半神,冥鸿的力量太过凶戾危险,就连那些小神看见那挂满头颅和白骨的战车也会脸色惨白。
一次又一次,几乎还是个少年的他开始害怕对方身上的血气,最终下决心再也不想和冥鸿来往了。有一次,在凯旋归来的冥鸿派副将来请他时,他执意不去,早早在自己的房间内就寝,然而冥鸿后来却自己来了,青鳞战靴在他的门口走廊前踏来踏去,重重拍他的房门,像是要把他的房门拍得粉身碎骨。他捂住耳朵用被子盖住头,默默忍耐了很久,终于听见对方战靴的沉重足音在走廊上远去,然后,他悄悄推开门,却看见门边不知什么时候夹了一枝刚刚盛开的桃花。
是人间的桃花,红得如同被朝霞染红的层层堆云,精致得如同雕琢的绯红花瓣开放在漆黑的桃枝上,是久居城中的他从未见过的。他呆呆的攥着那枝被折下的桃花,耳背一下子发起烫来,头一次觉得窘迫难当。
「哎呀呀,这城里的郎君称得上俊逸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我来算算看,首先……冥鸿将军,你们说算吗?」有一次,他在兵库忙碌时听到几个同伴正在谈论冥鸿的事,他虽不想听闲话,但本来好奇,还是忍不住听了。
「算啊!我觉得他好生英武啊!看多了那些风度翩翩的文秀男人,再看看他,倒是完全不一样,那种气魄,那种眼神和举止,实在是又英武又吓人哪!」
「那个……不觉得他很野蛮吗?整天一身血气,眼神也看上去很凶……听说他在战场上会像罗刹一般,把敌人活活撕碎吃掉啊!哈哈,你们没看见他战车前挂着的头颅吗?那样的男人,真是……」
「哎呀,玄火玄火,你在这里啊!不要偷听,快点过来啦!你快来说说,那冥鸿是不是私底下也一样可怕啊?看他一回来就跟你腻在一起,你们关系很好嘛?你胆子真大啊……敢和那种人呆在一起。」
「他……他不会那样。他其实人很好,而且也很好相处……」他努力这么对那些年轻的小神说了,可同伴都不相信,尔后都转过了说话的矛头,围过来笑话起他来。
「怎么,你那么帮他说话?小玄火,这样可不行啊。你的心是不是不小心被冥鸿郎君偷走啦?没想到冥鸿将军打仗厉害,当小偷的本事倒也一绝啊,哈哈哈哈!」
「哦,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小偷?也跟我说说?」一个洪亮爽朗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他一抬头,刚好撞见披挂火红大麾的冥鸿站在殿门前,笑眯眯抱臂看着他们。他的同伴一下子炸开了锅,别有意味的七手八脚把他推过去,然后嘻嘻哈哈的笑话起他们两个来。他被同伴揶揄的窘迫难当,冥鸿却只是哈哈大笑,好像很高兴的看着他,沧蓝色的眼眸澄净得像是一隅深邃的大海,根本难以想像在战场时,那双含笑的眼眸中会闪露出那般浓郁而癫狂的凶戾杀气。
然后在凡世的三年迅速流逝,为了那个人,他后来放弃了再次回到天界修行的机会,也放弃了所有未来的繁华前程,留在了人世间。
千年已逝,他不再是那时厌恶血气和杀戮的少年,但仍然不情愿以自己的力量去诛杀生命。岁月像流沙般在指尖流过,即便那人离去,爱变成了恨,他也还是无望的驻留在尘世,等待着自己的生命终结。他无法原谅那个人,他企图用善念去揣测对方的立场和想法,但对方刺下的那一剑却狠得几乎致命。只差一点,他就真的死在了那片荒凉的战场上,与那些白骨永远为伴。
他慢慢收回思绪,眼眸望向指间流下的鲜血。差不多了。他想。一切都要结束了,千年的恨也好,爱也好,都让他太累太累了,他几乎已经忘了须弥山中和平安详的景致,或许他死去后,会在山中再度重生,在山间的八宝琉璃殿中徜徉。现在的他心念太过污浊,被情愫和恨意填满的灵魂,恐怕再也无法回到那座圣洁的神山中去了罢?
这么想的时候,秦烈听见了林间沙沙的脚步声,本以为是嗅着血气而来的野兽,他缓缓抬起眼,下一刻,他竟看见那个被他深深憎恨着的人穿过林间的幽暗小径,慢慢走到他的身前。几乎觉得像是幻觉,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清晰看见一抹幽暗的青芒正在对方的黑眸深处闪烁着,有如深蓝海水里燃烧着的星辰。
“别碰我,滚!你……没有资格……你……”他刚想支起伤痕累累的身体站起身,那个青年却用大得吓人的力气牢牢捉住他的肩把他按在树边,还未等他愤怒的语调出口,对方的唇就狠狠覆了上来。
充满了侵略而近乎疯狂的吻,他努力想推开对方,但流了太多血的身体没了几分力气,只能任由对方的舌强行顶开双唇,贪婪捕住他的舌尖纠缠。他皱紧了眉关,一口咬上对方的舌尖,趁着对方吃痛后退的时候一把推开了对方,挣扎着扶着身后的树想站起身来。
“不要逃,玄火,你逃不掉的,你只属于我。”他听见那个人嘶哑的笑了,然后像一只疯狂的猛兽般扑了上来,把他牢牢压制在草地上,粗暴的扯开了他浸透鲜血的衣袍。秦烈知道对方带着伤,但他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吓人,这让他无比清楚的感觉到面前这个人究竟是谁。冥鸿,在那个荒蛮而疯狂的年代中最后的武神,现在牢牢压制着他,如同暴怒的恶兽。
“你敢这么做……你敢这么做试试看!我会一辈子恨你!我会杀了你!”挣扎之际,他的手腕被牢牢按在地上,死死盯着居高临下粗鲁撕扯着自己衣袍的青年,大口喘息着,咬紧了唇狠狠道。
“你已经恨过我了,你已经恨了我千年,你以为我还会害怕?玄火,恨我吧,恨到能够亲手杀了我为止,我会等着你的。”那个青年在他耳边低声笑了,随即贪婪的吻上他的颈,秦烈清晰的感觉到了对方的犬牙正在磨蹭着自己颈部的皮肤,然后对方贪婪摩挲着大腿内侧的手指慢慢向下滑,挤进体内,被开拓的身下耻辱而细微的疼痛渐渐越发鲜明,他咬紧了唇,直到唇角淌出血来。
对方在他耳边的喘息越发粗重,他感到开拓着自己身体的手指粗暴的抽了出来,然后对方火热而坚硬的昂扬不留任何情面的侵入了他的体内,几乎残酷的一下子全然埋进深处。痛得头晕目眩,他不由得弓起了背脊,皱紧了眉,被对方牢牢压制着的手腕慢慢渗出血来,却咬紧唇努力不发出一丝声音。
他的伤口由于挣扎和冲突绽裂,血慢慢渗得越来越多,没有任何预警,对方扣住他的腰粗暴的律动了起来,有如一只正牢牢压制着他的猛兽,每一次侵入得更深就咬下一口更多的血肉,他的身体因为对方过于粗暴的动作而裂开,因为血的润滑,对方的侵犯和律动变得更发顺利。被那火热的巨物一次次越来越重的顶入身体内部,他的脸色越发惨白,迫切的像离开水的鱼一般挣扎呼吸着,渐渐失了反抗的力气,伤得太重的身体只能苍白的任由对方肆意妄为。
“你疯了,你……你已经忘了自己是谁……疯子……”被对方牢牢按在身下,感觉到对方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肩膀,他不由得咬紧牙关,却再也压抑不住语调中的喘息和呻吟。
“你以为我忘了吗?你说过……你讨厌我拖你的后腿,觉得我是人类,太过弱小,所以不愿跟我在一起,不是么?”青年的嗓音低沉而嘶哑,在他耳边响起,却猛然如同惊雷般惊醒了他麻木的神经。他不敢置信的微微抬起眼来,青年正俯视着他,唇角露出一丝癫狂的笑意,微微舔了舔沾上鲜血的双唇。
“我一直都想这么做,狠狠侵犯你,撕掉你那张骄傲的面具,让你在我的身下哭着呻吟……你现在,是属于我的猎物了。”他微微俯身,舔吻上秦烈的耳畔。“我要吃了你,我的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