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投案自首到定罪送往监狱只用了短短的几天时间。背地里有人推动着把向北吹送上了枪决刑场。到了最后的最后吴幍才出现。有人推着他穿过了一个门。沉重的大铁门一开一合。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了。
向北吹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茫茫然抬手,锁链还在。他揭开套头的黑布袋子。几步外是吴幍面对着他站在高墙外的荒草原野里。
“走吧……”他说。小东西挂着三分的微笑。转身领头起步走。
高墙的那头传来了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击声。在那一瞬间,手脚上的束缚好像不复存在了。
四四
约见的地点是城市近郊的新开发地。那一带才被吴家竞标下来。开发的工程还没开始。夏日的热浪席卷着空地附近几搓半人高的野草。暗淡干枯的草叶沙沙地响着。吴晨新先一步到达。部署完人员吴晨新一反马大哈的常态,食中两指戳着太阳穴,手肘架在车窗边。凉凉的眼放空着,脸上不带任何情绪。没多久守在车外的保镖敲了敲车窗,等司机放下车窗的一条缝以后,保镖说:“总裁,人到了。”
“嗯……”吴晨新点了一下头。车外的热气袭面而来,他嘱咐了一声:“把窗关上。”
“是。”
要是向北吹真做了什么的话,带这么条猴过来绝对是要躺着被送出去的。吴晨新瞄着窗外的车停稳,渐渐地也能相信阿萨说的话了。所以,等保镖领着人来到门外时,吴晨新先他一步推开了车门。朝外面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青年笑眯眯的张开手心左右摆了摆。
“哟~~”
“……”向北吹忽然就有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的心情。他可是硬着头皮来的。连客串窦娥的心理准备的都做好了。怎么这个倒像是来野餐的。
开了门吴晨新又挪回去自己原来坐的地方。这年头这天气,给人家暖屁股垫可不是礼仪。
“好久不见了……”等人坐稳了吴晨新先开口说,还是一副老熟人的口气。向北吹一听就知道人家翻过旧账了。现在的他换了全新的户籍名字,没深入调查,怎么可能有这么温吞的打招呼方式。
“哼……”向北吹只是由鼻子里哼笑了一声,甚至连笑的感觉都不对味。到也不是他坐大。这一句台词可比复古明的更让他觉得讽刺意味深刻。像他这样的人,冷水比温水舒服得多了。
“我倒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
向北吹还是绷着脸。要说的话,他们以前就没怎么见过。完全是不相干的人。他记得吴晨新的这张傻脸单纯只是托了全校闻名的鬼畜君的福。偶尔见过几次复古明和一个超级富家公子,再加一个校里小有雅名的身世没公开淡漠寡言对练习作业任劳任怨蚂蚁蜜蜂拉车的马的绿叶君(张大重真可怜……他只是个悲催的次子无权继承家业而已)混在一起。
“呵……”吴晨新傻笑了一声,提起了这样的话头,自己就忍不住想起了往事。复古明是医学院,吴晨新理所当然的是财经学院,唯独可怜的张大重,有好的家世却没有公平的待遇,偏偏最稳重沉着的他被隔离开,进了对经营产业最没用处的艺术学院。张大重这情商呆瓜见鬼地把钢琴和双簧管奏得贼棒。歌舞剧院里还是头牌男伶。罪恶的呆瓜逗哭过不少无辜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
“张大重的钢琴还记得吗?”吴晨新突然回头问。看着向北吹生硬的侧脸,他不由得闭上了嘴。向北吹的母亲是个业余的芭蕾狂热者。他和张大重倒是偶然地短时间接触过。向北吹的事出来以后张大重莫名其妙的低迷过几个小时。他是在全校的讥讽嘲笑声中唯一闭紧了嘴,坚信向北吹有自己理由的人。
看着向北吹冰封的脸,吴晨新心里苦涩地笑了一下。感慨地想,倒是还有点人味在……算是对得起曾经弹出了叫他黯然泪下的天鹅湖的张大重。那家伙当时用他魔法的艺术之手一招蛇出洞把一个碍眼的碎嘴东西打出了一只熊猫眼。想像一下,亲眼看着埋头拉磨的哑巴驴子突然出手为谁打抱不平的两个家伙当时的心情吧。
听过吴晨新言简意赅的叙述后,装聋作哑的向北吹认命地由着他把这次会面的主题拉扯到十万八千里外。
“那你倒是问问他还记得我这张脸吗。”向北吹认命后终于开了金口。这些年的阅历比在象牙塔里透彻刻骨得多了。像张大重这样的人,估计就是那些目光独到地犀利,记人的脸却很迷糊的一类人。对张大重的记忆是没识阅人的能力之前的,其实向北吹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吴晨新老脸虚了……
“呃……”他僵硬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实话说,张大重这没出息的东西,今早他看到那份资料附带的照片时真没反应。
向北吹的眼角微乎其微的抽抽了几下。刚刚喝下去的那碗混沌汤捂出来的那点热气被风刮跑了……
四五
Tm的老子那么老实干啥子!!吴晨新暗自破口大骂。这边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鬼扯着,另一边却出事了。他有意等着张大重回来帮向北吹,把他多年前打散的三魂六魄招个一只半只回来。拖了老长时间也没看到半条鬼。向北吹忙着呢。拍拍屁股就走了。反正也没他什么事了。等他走后吴晨新联系不上人了才开始着急。
回程中的向北吹恢复了平时的冷清,心里眼里一片漠然。一路穿过市区一带,却在车子里看到了反向车道中间,一条被打得半死的高大人影。他虚脱似地往着一部远去的车影追赶了几步,伸出手凌空像是想抓住什么,修长的手指间却是空荡荡的。在车子里的向北吹看着他神智涣散的张嘴说了什么,然后轰然倒下。
“阿萨……阿萨……”病床上的张大重昏迷中仍一遍又一遍的呢喃。向北吹冷眼看着他。
“外伤不是太严重,看样子是受刺激了。虚脱昏迷而已。”医生说。
向北吹毫不在意医生的话。看着张大重痛苦的表情一句话也不说。拿着手机翻到吴幍的号码那页停滞不动。追查解救阿萨的人手已经都安排好了,这事现在告诉吴幍的话,他会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向北吹还在踌躇着,小昭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北哥……”小昭的声音特别胆怯。
“找到了?”
“没……也快了……”小昭心虚的回答。一分钟前吴幍的强大气场像百万级的台风,刮得他晕头转向。
“他知道了?”听着小昭故作坚强的声音向北吹就估计出来了。
“……嗯……”
向北吹冷下脸想怒吼几声,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想怎么样都随他吧……”
“嗳~~~”小昭乐了,口气都轻快了几分。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问:“那……飞机的事……”
“什么飞机?!”
“刚才老大说让开飞机出去接他了。”
“飞机?!”是战机吧。向北吹暗自头痛。他还没再说什么,小昭已经当他是答应了,唯唯诺诺地开口了:“那装备填充的事……”
“填吧,填满了让他玩去。”向北吹气奋地说。早知道小昭这狗腿子对吴幍藏不住话。“你个混账!!他要是出点什么……”狠狠憋回了口气向北吹压下怒火沉声说:“找到了先跟我报,填充时拖着点。”
“嗳嗳……”小昭连连点着头。挂了电话向北吹瞥了张大重一眼,正打算着怎么安置他。床头矮柜上快摔烂了的手机突兀地叫唤了起来。向北吹一直是站在他病床前的,这时候低头看了眼磨花了的屏幕。显示是“复古”两个字。
再看仍然昏迷的张大重,他动手接起了电话。复古明一听到他的声音先楞了一下。皱着眉寒声问:“怎么是你?!”
“人是我捡的,你来接回去吧。”
先不管后面的那句,这也算是简洁说明过了。复古明勉强接受。劈头盖脸地就问:“阿萨出什么事了?!”
“他没说?”向北吹明显地心里还不待见他。话语里颇有挑拨离间的意味。
“到底出了什么事?!”复古明更加恼怒了。今天是个好天气,俩口子亲亲热热地去健身馆游泳降暑。玩了半天,欢欢喜喜地回家睡午觉。快傍晚时小昭来了电话,他也就起床喝了杯水而已。回来吴幍就魔化了。早就估计暗想过怕有这一天了。这该死的破狗嘴!!
“嘟嘟……”
“……”复古明毫无悬念地被挂了……
入夜几个小时后,张大重被车子送到了吴幍的公寓楼下。复古明下来接人时他已经醒了。血红着一双眼跟死了伴儿的孤狼一个消沉样。被带到了公寓里仍是一言不发。看得复古明心里一阵阵难受。好歹这么多年损友了。什么时候见他这样过。在这之前吴幍给了个短短的通话。说是找到带走阿萨的人了。复古明听着他的口气竟然也猜测不出什么来。除了吴幍崩断了一根线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刚才说是找到地方了,现在估计开始救人了……也不知道小东西到底想怎么做……”复古明也没心思招待人,勉强静坐琢磨了一会儿,他单手架在沙发扶手上,指节不安地在下半张脸上反复曲张。气息打在指掌间,越发逼得自己呼吸杂乱起来。吴幍的体能他知道。要是真刀真枪地上去就只有被打的份。电话里他也没问吴幍人在哪里,隐约中可以听到远处大型移动工具的大功率引擎轰鸣。
“……”张大重孤狼的眼幽怨地瞟了他一下。还是没打算张嘴。
室内安静得压抑,复古明越发坐立不安起来。放着这么两个大男人在家里等着算是什么事。他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让我们去疗养院等着呢,那里设备人员都齐全,万一有个什么的也方便点。走吧。”
四六
一年多以前。
张大重已经光棍好长一段时间了。不用问为什么,咱第一章就说过的。这份工作做了四五年了。从他放弃艺术之路转进来给吴晨新跑堂开始,家里就彻底跟他决裂了。应该是说,自己决定了放弃时就已经先一步做到决裂了。
大学时倒有几个真把他当神秘王子的女人倒贴过来。毕竟能进得了这私立名校的都不会是一般人家的出身。在吴晨新和复古明俩纨绔子弟眼里看来张大重是呆得冒青烟了,可这一点他还是心知肚明。要是那时就能稳稳当当地坐着拒绝明挑暗示,就不是个热血方钢的年轻人了。接受就接受呗,张大重天性耿直,就不是喜欢偶尔拿负罪感愧疚感刺激自己的人。和谁交往都是有妇之夫的标准楷模。(除了没到睡觉的点绝对看不到他人以外。)不管是哪个系哪个学院的女生,总之没人能从他彩排练习之类的活动中多分到一秒钟。这就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劈腿的直接原因。像上面那两个纨绔子弟玩的一样。
“张大重你是我俩的负债证劵。别跟人家说你认识我俩!!”吴晨新说。他们也想不明白张大重为什么能对艺术热衷到这个程度。只有张大重自己最清楚,就像社会的打黄扫黄一样。小孩子被抑制了什么就偏偏会对什么好奇憧憬。他也从小就被规划出去了。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是真的认命了自己注定会是艺术终身,到老到死了。
“啊……”张大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像自己真的很久没见到日光了一样,一手遮着头顶的冬末暖阳,眯着眼打量起蔚蓝的天。多长时间没有过这样清闲的假日了?放弃艺术以后自己的生活还是那么的忙碌。起初没上正轨时是那样,上了正轨还是那样,工作能力提高了工作量也随之增加。忙忙碌碌的多好呀~~~这才一天的假,不是忐忑不安的怕工作耽误就是觉得自己像面临下岗了。总之就是没有归属感不安了。
路边站着的这个男人,看着高大伟岸英勇神武,像是忙里歇口气。可实际上他心里在怨念吴晨新没事赏个什么休假日……
怨念也没任何用场。有好一段时间了,吴晨新耳提面命地老让他去做体检。这到底怎么打发时间呢……从吴晨新那里听到消息的复古明从海外打来了电话。体检是吴晨新的一个恶劣玩笑。张大重没多想。他忙得回到家倒头就睡死了连意X手X什么的闲兴致都没有。复古明的建议比较贴近现实,他说:“泡个妞,放松放松去吧。”
“……”张大重闷不吭声地发呆了一下。说:“那我还是去体检吧。”
复古明:“……”
然后电话还没挂稳当,张大重就被个粽子撞了。粽子咻咻地吸着鼻涕端着一盒热乎乎的牛奶一头扎进他胸口里。张大重向来戒心挺重的一个人楞是没发现有粽子靠近。当下就懵了。
“唔?!”粽子仰起头,又咻地吸了下鼻涕。然后空出手左食指横着顶了顶红冷的鼻子。说:“对不起……”
她手上那盒热呼呼的牛奶被这么一撞,本来人家是拎着两个角怕被烫着的。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把整盒捏住了。这会儿才知道烫了,“啪”地一声就扔给了张大重。又是吓了人家一跳。
坏东西就嘿嘿地笑起来了。也许是感冒了呼吸不顺畅,小东西甩着右手,还是用左手推鼻子。张大重这才发现了丫的手背上还贴着张挂瓶后特有的ok绷。冷风里冻得青青白白的小手贴着张隔离绷很扎眼。张大重当下就觉得错的是自己了。他也不推脱一下,带着小东西就去吃营养餐。事实胜于雄辩。而事实,小丫头挂了大半天的瓶肚子空得厉害,急着喝点东西进去,她就低头硬对着那个包得严严实实牛奶盒子吹气了。
吃完东西后阿萨大概的也把张大重的现况套得差不多了,就领着他到处晃了晃。没办法,阿萨的形象很是人畜无害。那时候的她也是及肩的薄碎发,发色染得出奇的搭调。又傻不楞登地直学人坏笑。张大重对老犯傻笑的人没免疫。
那之后阿萨拿了他私人手机号。两人偶尔也联系联系。张大重是个嘴巴严实的人。对阿萨这个小丫头有点兴味也不会多说。吴晨新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一味的代替他那些无良的家长,忧心起张大重没对象的事。
四七
“大重先生……”和阿萨认识以后,大重照常过着朝九晚十一的生活。这天半夜却接到阿萨的电话。叫他出来玩。大重就郁闷了。夜生活都多久没从他脑海里飘过了。
“你就当好心帮帮我吧。”电话里的阿萨说。
她居然还是个跳艳舞的。
大重想不明白,穿露胸露背露腰的高叉长摆舞服跳钢管也是个性的话。可这平时就是没心没肺的丫头怎么会是跳这种舞出身的呢。
看着第三副台上小丫头妖娆撩人的舞姿。老实说,早超越了他身为一个男人身心所能够接受的底线了。
四周评头论足声开始嗡嗡的响了起来。这里面还真有不惜高价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算买下阿萨的人。大重隐隐醒悟,怕是她早知道这种情况了。渐渐觉得吃力了才有的那通求助电话。
可是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呢?
一曲将尽,台下的喝彩和污秽的喊价声越来越高。大重眼睁睁的看着台上一脸平和的阿萨对自己展开热情奔放又欠打的笑。就那么纵身跃下高台叫他一把稳接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