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女依旧是女扮男装,仿佛这个习惯自从她转了性以后就再也改不过来了。好在季淳羽也已习以为常。
“黑玉断续膏!”(出自《倚天屠龙记》)
“干什么用的?”
“接骨良药!”
“……江湖上什么时候有这东西的?”
东方英真他妈不爽季淳羽一副看他像卖狗皮膏药郎中的样子。这东西可是他让东方老爹派人去蒙古那里找来的。想不到东方世家还有这等财力和人力能差遣。
“这个不是中原的东西啊!”而东方英一点也没想到原来真的有这种奇药存在,武侠片也不是骗人的嘛。说不定那个什么十香软筋散、某某还魂丹的东西也有。
“东方英,你本是大家闺秀,不知人性险恶,难怪被人给骗。”季淳羽苦口婆心地安慰。
“老子给你送药,你还不识好歹。”东方英咬牙切齿,见他那副总是摆出大哥架子对待小女生的样子就相当地恼火,险些没把手里一团黑的东西往他脸上罩去。
“还有那些是用来干什么的?”
季淳羽对东方英的张牙舞爪视若无睹,不屈不挠地指着另一堆的药材。党参、当归、茯苓、白术、炙甘草等七七八八的东西。总觉得,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给你做十全大补汤啊!”
可是,那些药材加起来不是十样而是二十好几样吧……季淳羽庐山瀑布汗了。没死在水御华手里难道要死在东方英的补药上?
“根据我这个现代人的知识精华,此汤专补气血两虚,气短心悸,四肢不温,月经量多……”
季淳羽自然知道十全大补汤可补内虚,乃调理之药。但是,最后那个月经量多是什么??
他决定把对方这个莫名其妙地解说抛诸脑后,季淳羽知道东方英的好意,也就不再追问。反正她的疯病除了转了性子外也没出过大岔子。
“东方英,放心好了。我的断骨和经脉清岚都帮我接上了。……那个什么黑玉断续膏就先收着好了。”
季淳羽笑得和煦如风,东方英扬起头看见的便是这么一个温和而苍白的笑容。他突然想起当初他在武林大会的英姿和风光,那样厉害的武功竟然就这样没了。
“既然是那个人妖帮你接好的,但他怎么不和你在一起?出去了?”
他孰不知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季淳羽的脸色顷刻就变了,而且变得很难堪。
“小羽毛……?”东方英狐疑以及有点不安地唤道。
“清岚暂时不会回来。”暂时吗,真的只是暂时吗。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你们怎么了?夫妻吵架?”
“……也没什么。”不知道绝交是不是该比吵架严重。
“你什么不好学偏偏就学死人妖拐着弯说话!?”
东方英倏地就肝火噌噌噌烧起。要不是碍在季淳羽伤重在身是个病人,真想冲上去给他一拳,看他婆婆妈妈地跟个娘们似的就窝囊。
“君子动口,不动手。”季淳羽忙假意做出防备之势,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又道,“你是女子,不是君子……”
“闭嘴!”东方英刚收下的拳头就这么挥了上去。
“你怎么真的打了。”季淳羽抚着莫名就肿起的脸颊,颇委屈。
“不准叫我女人。”
对方的声音闷闷的,季淳羽恍神才知自己又触了东方英的逆鳞。于是干脆屈打成招。心里则嘟囔了一句:天下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清岚是水天门的人,伤我的人是他主子。”他尽量言简意骇地解释。
“=[]=!水天门的老大是不是就上次跟你过招的左撇子?怎么看都像个变态BOSS啊!”
季淳羽蹙眉,似乎又开始听不懂东方英在说什么了,好比在听爪哇国的方言。
不过他看着这个虽有失体统大呼小叫地担心自己的东方英,突然就很感动也很怀念,当日他失意于她的时候,正是虞清岚以他的方式在安慰自己,即时在旁人眼里匪夷所思不合常理。带他逛窑子,陪他喝酒。表面假意,实际真情。
而现在不过是反了过来,这两个人都相当地在乎自己,此生能遇到他们真是莫大的幸运吧。
只是如今的虞清岚更加无法令他释怀,好聚好散吗?怎么可能就这样将对方轻易地割舍了呢。
第十四章:决裂
武林盟自从下了诛杀邪影的通缉后,江湖上各大门派高手被杀的血案并未了结,反而有一种变本加厉的趋势。
而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唐门被灭门的消息。江湖第一使毒门派,一夜之间满门横尸。虽唐门善毒,但却属于正派。死者身上无一处伤痕,均是下毒所致。唯独唐门门主的尸身上有被剑刺伤,凶手以血留书——水天门,虞清岚。
武林盟顿时人心惶惶,这毒公子鲜少牵涉江湖纷争,此刻竟灭了唐门。更想不到的是,他乃水天门之人。欧阳辰预图集合武当、峨嵋以及五岳剑派,没有想到,又被水天门快了一步,事先带人挑了五岳剑派之一的衡山派和嵩山派。(其中以华山派为首,五岳剑派还有泰山派和恒山派。并称五岳剑派。)
水御华欲要称霸武林的意图越发明显,明里有令人望而生畏的毒公子助阵,杀人不流血,唐门都败于其毒下。暗有邪影除人。除掉衡山派的人虽是无音带人所为,但善易容的他并未以真实面目出面。邪影的身份更不为江湖人所知。
当武林盟主欧阳辰的人头被拿去祭旗示威的时候,武林盟顿时群龙无首,五岳剑派本就勾心斗角互相牵制,此时更是一盘散沙。
江湖又拉开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序幕。本就蠢蠢欲动的一些邪教,在被正派压制的这些年里,此刻更是顺应水天门的号召投靠旗下,其中就包括了见风转舵的五毒教。
那狂妄的男人将整个武林都踩在了脚底下。——他灭门的目标甚至也包括霄月山庄。
季淳羽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再见那人的时候,霄月山庄已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他依旧风雅俊美,手持碧扇,从远处信步而来。只是他经过之处,草木枯萎,旁人未及攻上就已无声倒下。——这就是毒公子,虞清岚。
“好久不见,季少主。”
他离他足有三丈远,虞清岚收了折扇。唇畔悠然扬起的弧度在火光的映衬下,让那凉薄笑容显得分外妖娆。
季淳羽撑着沾血的流光剑,如今光是对付一些水天门的打手就已经令他伤痕累累,力不从心。
——没有丝毫胜算。他好不甘心。功力尽失的自己,只能在这里死去吗?死在虞清岚的手上?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他望着对面的人,无奈而悲怆地问道。先前还是彼此依偎的两人,已是天各一方。
终于明白当初为何虞清岚要跟他断得如此决然。——他们的立场,终究只会是敌人。
虞清岚不答,季淳羽在那清冷俊美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他的心思。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不断地询问着,盯着那人的脸,却终究知道再也没有任何的解释了。
他一向如此,不愿多做解释。总是要让人去猜测着他的想法。他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清岚很可恶。
热风夹杂着周围焦臭的气息。烈火纷飞,满世界都是绝望的红,就像是血的颜色,充斥着无尽的悲哀。
“那你现在是要杀了我吗?”
他再次横起了手中的流光剑,提防着眼前的人。虞清岚的掌心也现出数枚猩红叶镖。
季淳羽对他所隐瞒的事情想过无数个可能,却从未猜到竟是这般的结果。
他几乎就要绝望,这么多年来的情谊,被他视为生死之交的朋友、恋人——他真想大笑狂笑嗤笑。
心口生生的灼痛,为疼,竟是这般地深切的疼痛着,竟险些握不住持剑的手。
剑刺了过去,却被那人轻轻巧巧的架住,内力也用不上几分。他痛恨自己的无力,痛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虞清岚。季淳羽对上那人的眼睛里已经透出露骨的憎恨,是痴是怨是爱亦或是恨。他不该纵容对方的,不该不问的,不该就这样像个鸵鸟像个傻子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欺欺人!
虞清岚一掌袭上了他,他倒退了数尺,却终是把持不住对方内力的余劲。双腿一软,险些就要跌下,他立刻以剑撑地,仅靠插入土中的流光他见才没有马上倒下去。
不行了……季淳羽绝望地抬起了头,瞪着那个曾以为最熟悉最亲密的人,心如死灰。
每次都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虞清岚就将这个人从身边推开,暧昧的恋情,一次又一次地逃避,最后甚至在他的面前离开,转身就逃了。那是不该得到的东西,他一向鄙夷正派人士的道貌岸然,惟独对季淳羽却心生了爱恋。
杀了他——亦或是杀掉其他所有在场的人,放过季淳羽!虞清岚动摇了,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后的门派弟子以及霄月山庄为数不多的存活者,双方依旧是在厮杀中,只是水天门更为强势,让战局的胜果一面倒地倾向于他们。如果要杀人灭口,就是人数太多了,漏掉一个去泄密的后果不堪设想。
或者干脆让季淳羽诈死,再来个金蝉脱壳。心念至此,虞清岚的掌心立马现出一枚毒镖,就要掷向于目前手无还击之力的季淳羽。此刻却不料季萧鸿冲了上来,落月一剑直刺虞清岚。那射出的镖都被季萧鸿挡下,虞清岚的毒其实靠的是风向传递,他屏息顺风而刺自然可以降低一定的中毒概率。
虞清岚也没有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碧扇一挡,想不到那扇骨竟也是铁质利器。硬生生地接下了一剑。乘季萧鸿惊讶之余,欲要击掌于对方心脉。
“住手!清岚——!”
他听见季淳羽撕心裂肺的呼喊。那一刻,他迟疑了,停了手。而这电光火石的分神瞬间,季萧鸿的剑刺伤了他的腹部。不假思索地一挥,暗藏在扇内的银针反射性地齐齐射出。
虞清岚捂着泊泊流血的伤口,目光阴狠地瞪了季淳羽一眼。那一瞬间的迟疑,令他猝不及防地深受重伤。虞清岚忽然又真的很想干脆就杀了季淳羽,这个会牵动自己情绪的人如果死了就不能再影响他了。自己也不会如此矛盾和挣扎了。——但他不知道事后自己能否有勇气真能去面对季淳羽的死亡。——他想杀他,却知道终究是下不了手的。——他舍不得他死,从很久以前起就是。
他看了眼倒下的季萧鸿,估计他活不了多久,银针上涂的腐毒会从内部开始慢慢地腐化掉身体的各个内脏。
“撤。”虞清岚向身后的随从下了命令。
可其中一个水天门的手下望了眼季淳羽,不确定地问道:
“可是门主的命令是灭了霄月山庄,不留活口。”
“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办事。”
他拂袖一挥,刚出言的男人顷刻暴毙猝死。其余的人立即噤若寒蝉,对虞清岚更是望而却步。只得偃旗息鼓,收兵回营。
这一次我放过了你,那么下一次,你会不会恨到来杀我呢。虞清岚咬牙,抚着伤口一步一步艰难地跨出霄月山庄的大门,有下属见此想上前搀扶,却碍着他毒公子的身份踌伫不前。蜿蜒流下的鲜血,鲜红得触目惊心。
季淳羽惊慌失措地扑向季萧鸿,错过了虞清岚离开时最后那一眼中的复杂情愫。在命运的洪流中,交错而过。只知晓对方不可能再是那个可以随意亲近相爱的人了。再也没有那样的过去了……
“爹!!”
他抱起季萧鸿的身体,老人微微挣扎了下,憔悴的瞳孔逐渐凝聚回了一丝生气。
“羽儿……”季萧鸿看清了来人,出手迅速点上对方的穴道。
季淳羽惊愕于父亲突如其来地点穴,身体顿时不得动弹。而下一刻,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季萧鸿正在将他毕生的功力传输于他。
“你在做什么……?爹、住手……”会死的,你会死的。
声音哽咽在了喉咙里,眼里有很热很烫得东西滚落了出来,他几乎就要失声恸哭。那涌进身体的热度虽然难适,但是却比不上心胆俱裂的疼痛,已是痛到最痛的深处!
“…你要、报仇。……为霄月山庄,武林……”
剧痛侵袭着季萧鸿的五脏六腑,他深知自己已无存活的希望,不顾季淳羽的抗拒,将一切都托付给了自己的儿子。
他一世正气昂然,即使不再为武林盟主也绝不允许让邪道带给武林生灵涂炭。更何况,虞清岚与季淳羽这两人的关系,那神情里透出的讯息,他怎能会不懂。即使是自己的死会给儿子加上这把复仇的枷锁,他也不希望放过水天门的人。
无穷的内力灌进了身体,但季萧鸿只输了七成多就永久地停止了气息。
“爹……?”季淳羽不安的唤了一声,后方的人已经停止了活动。
他尝试着以新获得的内力冲破穴道,可是体内竟有两股不同的真气相撞,险些又让他吐血。解开穴道后,不顾缓和调息就抱住了身后倒下的季萧鸿。一声痛彻心肺的嘶喊划破映红的霄月之空,他清楚地知道,他在这一天失去的不仅仅是他的父亲和霄月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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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夕照,枫叶流丹,满山片红似火。此谷故名,红叶。
一白衣青年在林中疾速穿越而过,手持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脚踏轻功却激不起地上的半片枫红。
直到望见潺潺溪水边的修长身影,他才翩然落下,扬起笑意盈盈的脸庞。
“清岚——!”青年扬起手中的雪色长剑,俊秀容颜上是掩不住地喜悦与傲然,“父亲终于把‘流光’ 交予我了!”
来人正是霄月山庄刚弱冠的少主——季淳羽。
被唤清岚的男子回首,年轻的脸上睫毛轻颤,明眸微遮。唇边勾起一丝淡笑,映着夕阳红叶,给人的感觉如沐暖火。
长袖一摆,一条青蛇游出衣袖。像终于得到释放一般,沿着浅溪逃似地游了去。
“季少主,你可让我好等。”
幽雅顷刻变邪魅,季淳羽在督见那条蛇滑出时,他就立马停了脚步顿在原地。
先前此人的温暖啊,那绝对都是骗人的东西。这全身携带着毒物的男子,终于让他意识到此刻正是秋日寒意渐生之时。
“清岚,莫非你又在玩毒?”
季淳羽讪笑,却不肯再向前挪动半步,脑内已经开始回想无数次的闷亏。想他武功虽谈不上盖压群雄、登峰造极的能耐,但也非泛泛之辈。却频频被对方下毒手。
毒公子,虞清岚。施毒无形,若非特定抗毒体,近三尺内必中招。
常言道,美人如蛇蝎,美丽的东西是有毒的。让季淳羽再三感叹,此乃真真切切。
秋风拂落叶,绯色尽染林,飘起片片红。
入秋的傍晚已是来得较早,远处铺天的彩霞与枫色的山林相接相映,美不胜收。
潺潺溪水边,清雅青年正悠然垂钓。此人外表看似温文儒雅,实际他先前还抓着条剧毒青蛇戏弄之。
而他的身后不远处,另一名白衣青年正横躺在满地厚厚的枫红落叶上,手中的雪剑重复做着出鞘收鞘的动作,脸上是不尽的愉悦。
“季淳羽,你干脆叫季蠢羽算了。我从来没见过对着把剑都能蠢笑那么久的人。”
虞清岚不温不火的声音从前面飘来,让季淳羽突兀地几乎一跃坐起。
“你在胡说什么,清岚。”他自然是听出了那话里的谐音,不满地抗议道,“这把流光剑可是我从十四岁起就梦寐以求的东西。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笑,你眼睛长后面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