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出书版)——冬瓜无毛

作者:冬瓜无毛  录入:11-01

苏宁川送走了唐岳之后,才忽然意识到今天其实自己已经推掉了上午的工作,所以暂时也没什么事。

想了想,就打算先把唐岳的旅行箱整理一下再去做别的。

皮质的深褐色旅行箱非常精致典雅,敞开之后放在地上,其实里面也并没有太多东西。

两本杂志,一小瓶古龙水,一副墨镜,还有就是放雪茄的雪茄烟盒。

把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归置在一边之后,苏宁川才忽然发现杂志下面有一个古典精细的淡蓝色小盒子。

那形状和式样,分明就能看出来是装着戒指的。

苏宁川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刚刚触碰到盒子绒绒的表面,紧接着却好像触电一样赶紧把手指收了回来。

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打开这个盒子。

虽然他看起来已经没有在期待什么,可是却还是在六年前的那件事之后,莫名地养成了每周看一次商业周刊的习惯。

唐家跟斯洛克家的那次订婚,在之后就没了什么消息。不过偶尔却还是会有专栏提及并且做一些猜测,估计着大概什么时候唐岳才会和斯洛克三小姐真正结婚。

苏宁川虽然是跟着唐岳,可是却从来没有向对方问起这个问题。

即使多么努力地表现出好像不在意的样子,可是一个根本不了解商业和经济的人去定期买什么商业周刊,本来就是想偷偷地得知唐岳更多的消息。

有时苏宁川也会非常痛恨这样卑微而暗自别扭的自己,可是六年来,这也的确是他唯一悄悄安慰着自己的方式。

而此刻,之前看过的那些文章里信誓旦旦地预测几年内唐岳就会和三小姐正式成婚的字眼和句子,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里。再加上今早唐岳提到说要回去唐家一趟的话语。

每一样微小的事物,好像都能轻而易举地连接到一个同样的苦闷结论。

苏宁川茫然地望着那好像是怪物一般安静地躺在箱子里的戒指盒,却怎么也不敢去打开这个盒子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他根本不愿意去想那个答案。

苏宁川站起身,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沉默地把箱子盖上,仿佛这样就能把那戒指的盒子从脑子里驱除出去一样。

他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

从六年前,他就应该明白了。

他们在一起,只是因为唐岳还没有腻烦。如果有一天他们需要分开,那也只会是因为唐岳觉得没意思了。

他不会有任何选择的权利,从来也没有过。

一整个白天,苏宁川都是在心神不宁的状态。

下午的时候去IMAX听编剧讲新的剧本里面需要注意的地方时,也一直在神游天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唐岳的事情。

或许那个人马上就要结婚了。

在之前的那些日子里,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去想过假如有一天,唐岳真的会结婚、会离开他。可是现在,那个可能却已经变得那么真实。

这六年里,唐岳的人经常不在东区。

他人不在的时候,苏宁川渐渐地跟上官青青熟悉了起来。上官家的小七爷虽然看起来有点玩世不恭,可是相处下来却觉得也是有趣的人。很多事情,他没有办法去问唐岳,就试探着询问过上官青青。

上官青青并没有回答得太详细,但是也是说唐岳跟唐老爷子之间有些问题,跟斯洛克三小姐订婚也是无奈之举。

无论如何,总是好像坐在一叶随时都会覆灭的小舟在大海上航行,而现在,那个能彻底把他覆灭的浪头终于来了。

就在苏宁川沉浸在痛苦的思绪当中时,他的视讯忽然有些刺耳地响了起来。

他一愣,紧接着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调到静音,不由赶紧站起身有些歉意地冲编剧做了个手势,然后才赶紧出去接听。

虽然视讯上显示是唐岳的号码,可是一接听却没想到那边居然是付羽西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先生么?」

付羽西一贯沉稳斯文的声音这一次却听起来有些意外的焦急。

「是我。」苏宁川赶紧回应了一声。

「您现在能尽快来一趟圣玛格丽特医院么?」付羽西那边显然是真的有急事,语速飞快地说:「刚才唐老爷子发火,把太子打伤了。现在太子还在抢救。」

苏宁川只觉得那瞬间心脏都似乎停止跳动了一刹那,他语声颤抖,迅速地说:「我、我马上就到。」

那个时候,脑袋里真的是一片空白。

苏宁川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出了IMAX的大楼,甚至连编剧在背后有点着急地呼喊声都好像没听到似的。

也只有在那样的时候,才会那么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心底究竟是有多么在乎那个人。呼吸相连、生命相连,只是听到他受伤的消息,都仿佛是自己死掉了一百次。

在IMAX大楼外拦到了一辆计程车之后,苏宁川几乎是磕磕巴巴地对计程车司机说出「圣玛格丽特医院」这几个字,心跳快得好像不正常一样,苏宁川手指剧烈颤抖着再次往付羽西那边拨过去,可是却只是听到了好几声忙音。再重复拨打,依旧是忙音、忙音。

「先生,请、请你快一点,我有急事。」他再次抬头催促了一句,开口的那瞬间,苏宁川觉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的碰撞声音。

他非常非常害怕,真的,就是彻底害怕的感觉。

计程车其实真的已经开得很快,大概也就是十多分钟就抵达了圣玛格丽特医院的马路对面。

计程车司机转过头问了一句:「停在这儿你自己过去?要不我要绕一圈,更慢了。」

「好、好的。」苏宁川想掏钱,却因为手一直不听话地发颤居然又把好几张纸币散落地掉在了车里。

「没事,我等会捡。要不你先过去吧。」司机有点同情地看了一眼后座上温雅的年轻男人慌得脸色煞白的样子,轻声说。

「谢谢,谢谢……」苏宁川磕磕巴巴地道谢,赶紧拉开车门大步迈了出去。

那个时候,苏宁川真的不知道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只是很着急、很着急,好像五脏六费都因为那种急切和焦躁而燃烧起来了一般。

记忆中,似乎是真的有仔细地看了一下马路上的状况才想要过去。

或许是因为步伐太急,又或许只是因为太慌张所以没有看清。

清醒着的最后一秒,似乎是听到了背后传来计程车司机焦急的呼喊声,可是紧接着就是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身上有很痛的感觉,可是又好像没法感到太真切。

苏宁川在意识的最后一秒,茫然地抬头看,却觉得写着圣玛格丽特的医院大门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的嘴唇颤抖着,却怎么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也只有自己,能听到那从胸口深处发出的、微弱而哆嗦的呼唤声……唐岳……

下一瞬间,苏宁川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苏宁川第一个感觉是闻到了很刺鼻的、属于医院的味道,他之前陪护苏母很长一段时间,对这个味道很敏感、但也非常不喜欢。

紧接着睁开眼,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好像看到有人影在眼前晃悠,等几秒种后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才终于看清了自己床边坐着的人,居然是身穿浅蓝色病号服的唐岳。

记忆到了这个时候才好像忽然苏醒了,苏宁川猛地想要坐起来,可是紧接着就觉得左腿一阵剧痛,赶紧顿住了动作。

「别乱动。」唐岳声音低沉,立刻伸出手扶了一下:「你左腿骨折了。」

他的情况也并不好,苏宁川这才看到唐岳右额角上缠了好几圈纱布,雪白的纱布上还微微渗出了一点血色。脸色也略微有些铁青,下巴上还冒出了一些胡渣。

这还是苏宁川第一次看到唐岳有点憔悴狼狈的样子,他想起来昏迷之前自己就是因为唐岳受伤的消息才要急着赶来圣玛格丽特的,完全顾不得去关心自己骨折的事情,只是急切地抓住唐岳的手掌问:「你、你有没有事?」

唐岳的脸色顿时更臭了一点,沉声说:「我没事,就是被手枪把额头砸破晕过去了,醒过来之后就听说你被车撞倒在医院前。之后就一直坐在这儿等你醒过来了。」

苏宁川沉默了一下,那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点觉得好笑。

两个人居然就这么,一个伤了头、一个伤了脚一起跑到了医院里,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某种缘分,万幸的就是好在都没有什么大事情。

否则,一切都没了,之前那种心悸的恐惧感仿佛还犹在心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在唐岳头上的纱布上摸了一下,小声问:「那现在、现在头不疼了么?」

「妈的。」

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想到了什么,唐岳忽然忍不住蹦出了一句脏话。

下一瞬间,他已经伸出手臂把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温软男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唐岳是那么的用力,仿佛是要把苏宁川整个人给勒进身体里一般。

苏宁川感觉两个人之间距离是那么的近,近到可以让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唐岳同样在激烈跳动的心跳,也是他第一次真切地发现唐岳竟然是跟他有着一样的紧张与害怕的。

过了良久良久,他终于伸出手臂,同样紧紧地拥住了唐岳的脖颈。

那一秒,感觉不到彼此身上刺鼻的药水味道,感觉不到左腿上的疼痛。

一切都好象是虚幻的。

只有这个拥抱,此时此刻的拥抱,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实的东西。

「唐岳……唐岳……」

苏宁川哽咽着唤出了那个名字,那即使在神志不清时也从胸口执着地想要唤出的两个字。

他有太多太多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但终于还是使劲扣紧了唐岳的身体,颤抖着开口:「你、你不要结婚……」

不要结婚;不要离开我;虽然什么都不曾开口说过,可是六年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我怎么能想象没有你的生活……

「不结。」

唐岳兀自抱着苏宁川,嘴唇轻轻贴上了那薄薄的白皙耳朵,低声说:「要是肯结婚的话,我怎么会被老头子打。」

苏宁川抬起头,漆黑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唐岳,迟疑着小声开口:「可、可我看到……你箱子里,有戒指的盒子……」

「你没打开看过吧。」

「没、没有打开……」

「等你打开了,你就知道是给谁的戒指了。」

苏宁川愣住,嘴唇微启,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唐岳。

唐岳摇了摇头,低低笑了一声,凑过去在那柔软单薄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说:「这些年,我暗地里用私人的公司跟斯洛克家族也做了接触。已经跟他们事先谈过毁婚的事情,但是商业性的合作并不会受到影响。我跟上官青青一起做了很多准备,最近几个月才终于妥当。所以到了昨天我才回去跟老头子摊牌。

我跟老头子说我不能跟斯洛克家的三小姐结婚,因为我心里有一只公的小鹿。我跟他在一起六年了,放不开他。本来我想跟老头子说爱怎么办怎么办吧,没想到他抄起手枪就朝我额头上砸过来了。」

苏宁川说不出话来,就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有点怔愣地看着唐岳。

唐岳的手轻轻放在苏宁川打上石膏的左腿上,过了良久终于低低叹了一口气:「其实不是六年,是快七年了。从你十八岁生日,到今年二十五岁生日。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是到了今天我也不后悔当时的决定。你昏过去的一整天,我就坐在这儿想以前那些事。真的,我后悔那时那么折磨你,但我不后悔把你强硬地留在我身边。因为我比想象中还要喜欢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舍得放你走。」

说到这里,唐岳碧绿色的眼珠静静地看着面前脸色有点苍白的年轻男人,眼里闪过了一抹柔和的光芒,他伸出手抬起苏宁川的下巴,轻声说:「幸好,你还是喜欢我,对不对?」

苏宁川没有开口回答,可唐岳却也根本没有着急。

他只是探过身,轻轻地、再次温柔地吻住了苏宁川柔软微启的唇瓣。而也就是同样的时候,苏宁川微凉的手掌,悄悄地、却用力地在被子下握住了他的。

那个答案,其实他根本不需要。

他心中最好看温柔的小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

始终在他身边,柔软地望着他。或许后来有点太过安静,可从看到苏宁川腿上全是血昏迷地躺在病床上那瞬间,唐岳就知道,什么都没有变过。

他花了七年,准备好了一切要把这只小鹿给带回自己的怀抱,现在一切终于向那条正确的轨道驶去。

七年的时光,没有任何东西变过,苏宁川还是当年那个义无反顾地爱上他的男孩子。

他们的相爱,迟了七年,可也只是七年而已。

在前方,还有长长久久的一辈子。

一辈子。

全文完

推书 20234-11-01 :君不见欢 中——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