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想来想去,周启晖还是想不通。
“你要洗澡吗?”刘明正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在床上皱眉思索的男人。
“这副纠结的模样……”刘明不禁在心里暗暗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就走进房间的角落里,那里有一台比较老的CD机,是他从二手市场上买来的。
CD机旁边只有几张碟子,而且都是那种外国歌曲。
周启晖就一直看着他动作。刘明把一盘CD拆出来,然后就放进机子里播放。
“怎么?你不打算在这里过夜?”
“额,不是。”
“那就去洗澡啊,衣服你自己拿。”刘明自顾自地往床上躺,随手从一旁的矮柜上拿起一本杂志。
这种状态,周启晖只见过几次而已,说真的现在看来还满奇妙的。因为现在的男人发型很清爽,胡茬什么的也都清理掉了,在这种情境下,倒像
是一个美好纯真的漂亮少年一样。随即,周启晖就摇了摇头,顺便用手抹去自己手臂上起来的鸡皮疙瘩。会有这种联想,肯定是他脑袋哪里出问
题了。
于是,就这样在没有任何关系的束缚之下,俩人又用一种奇怪的姿态开始谈交情,而不是谈恋爱。
难以承受
2008年6月1号原本平淡无奇的一天中,却又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逝去……
周启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满心颓丧过。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好人,手上握着的钱都饱含了深沉的罪恶和洗不掉的怨憎。现在,他的手上更是多出
了那样浓稠的鲜血。
“雯雯……”周启晖眼角忽然就掉落了一滴泪水,使得他自己都有些不适。
他紧紧攥着面前这个曾经和他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女人的手,手心里一片冰凉。他内心里无数的愧疚和道歉却通通都说不出口,那些话堵在胸口里
,让他除了流泪外别无途径宣泄。
床上已经被染上了相当的血迹,红的几乎发黑的颜色,让人几欲作呕。
他并不想这样的,真的,他并不想做到这个地步。
尖锐的刺痛猛地就在他的脑中一跳,顿时,一切都变得那样模糊不清。他为什么而哭,为什么而痛,为什么而悲,都已经不重要了。
离开之际,周启晖把光碟捂在怀中,却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
“喂?在哪里呢?”
周启晖突然惊醒似的,发现自己竟然在一条完全没什么人烟,四周全是垃圾的街道上行走。这四周的店子都破落地不成样子,油腻腻的招牌在昏
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这里应该离雯雯住的地方并不太远。
他忽然就不忿,同样是人,他们过得却完全不是人过得日子。而那些完全不能称之为人的家伙,却可以挥金如土,用那些肮脏的票子来践踏他们
。
可是,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在城东。”心不在焉的回答。
“我买了辆车,你告诉我位置,我去接你。”
“车?你哪来的钱买车?”周启晖问完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便道:“不用了,我就回去的。”
那边顿了一下,就又阴沉地发言:“我去接你。”
周启晖长叹一声气,竟然只是觉得十分无趣,颇有点活腻歪了的意思。“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你告诉我你在哪儿。”那边又回复了没有语调的死人样。
“等我到了路口再给你打电话吧。”周启晖把电话挂断了,然后就用双手搓了搓脸。哎,烦这些做什么呢?还是好好给雯雯准备个后事,只希望
她来生千万投个好人家里,别再遇见他这种人渣,也别再受苦。
车上,刘明时不时地就投注些眼神过去,也幸好这里几乎没多少车辆行驶。
“喂。”
“嗯?”正在看窗外的男人回过头来,发红的眼睛都有些微微肿起来。
“人活着,是为了不后悔。”
忽然的发言,让周启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等他想了想,才道:“你想过干点别的吗?或者将来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
“你呢?”
把话题抛回来这种做法,还真是狡猾。周启晖苦笑道:“想过啊,当然想过。我都这把年纪了,一直干这种事也未免太不成样子了。一般人大概
小孩都能出去打酱油了。“刘明并不知道他具体多大年纪了,起码看起来并不太老。
想到将来也许可以有个孩子什么的,他就心里一软。
“既然如此,就收手好了。”
“唉,事情哪里有这么容易。”他需要钱,底下也有好几个女人需要他的照料。这些事,根本就是扯不开的环,一环套着一环。
其实,归根究底,还是他太懦弱不愿意踏出这么一步。
刘明很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却觉得十分难开口。他们,好像也不是那种可以互诉心事的关系。
吃晚饭的时候,气氛也十分奇怪。现在已经很晚了,吃晚饭的人并不多,餐厅里很有点冷清。
“这个。”刘明把肉圆子夹到他碗里。“你晚上要去凯乐吗?”
“不去了。”
“为什么?”刘明状似无意地开口。
“这几天上面发话了,生意要收敛,而且,我这里也发生了点事需要处理。”周启晖依旧是愁眉苦脸的模样,说话有气无力的。就连吃饭的时候
,也只是一直用筷子戳来戳去的,不怎么吃东西。
好不容易找到的话题,好像又走入死角了。
“那个,过几天还有一场飚车,你要去看吗?”刘明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了这个,然后就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了。
周启晖忽然想到几天前俩人见面时候,忽然发飙的刘明,心里就一阵凉凉的。他本身也没有多么喜欢凑热闹,可以说,他本人并没有多少男人的
血性这种东西。
“没什么兴趣。你不是也不喜欢吗?”
“嗯,可是那小子一直撺掇着要开车,我得看着他。”
阿来那家伙,简直越来越乖张,经常就干些莫名其妙的事。他在场的时候,那小子可能还收敛点。可他一个不留神的时候,那小子就不知道会干
出些什么事。前几天,甚至偷偷抢了辆车跑去跟人尬车,那辆车立马就报废了,还差点被人请去警局里喝茶。
“哦。”
面对着男人低落的情绪,刘明几乎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他们俩个人,从来都是周启晖当主角他当配角,可现在突然反转过来,他就无所适从了
。
“你要去看电影吗?”刘明不知怎么就想到这个。
以前男人曾经邀他去看电影,被他直接地拒绝了。他不喜欢干那种闲的发慌的事,也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周启晖抬首看着眼前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十分柔和的男人,心中就不禁更加地难受。不知从何升起的想要倾诉的欲望被他强行地压了下去,
然后吞咽般地把拒绝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今天不了。”
俩人吃过饭,周启晖就直接要回家去。
及至到了那栋破旧的居民楼前,周启晖才忽然迸射出一个笑脸,道:“晚安。”
刘明不知道那笑容中到底包含了那些意义,仅仅是从中看出了一丝丝的心动,怪异的心痒感触油然而生。
可是,男人没有邀他上楼,他只好忍耐着这份情绪,开着他的新车离开。
自从他们俩人恢复关系以来,同住的日子并不太多。而刘明也并不强求。
这之后的几天,帮里的形势很乱,他跟着阿来东奔西跑倒是从中获取了不少的情报。把情报或多或少地传递出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昨天,就已经有好几个小型的赌场被剿了。这些小场子,大多是流动的,打击起来并没有十分大的效果,但影响却很明显。整个D市的打黑情
绪忽然就高涨起来,以至于一直十分嚣张的黑道人物们都开始收敛身形。
借此之势,刘明再次有了新的任务,而不再是接送小屁孩上下学这样无聊的工作。
亡命之徒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些,。
2008年6月9号“明哥,这里好黑啊……”长毛尖锐的声音,在封闭的地下通道里显得格外刺耳。“怎么也不弄个灯泡啥的?”
“安静点。”刘明把声音压低了些,这里传音效果未免太好了点,路也都是靠摸的。
好不容易摸着了和旁边的水泥材质不同的实木,刘明动手敲了四声,然后就不敲了。
门才开了一个缝,灯光就立马泄了出来,亮的几乎刺眼。里边儿也没什么声响,安静的有点诡异。长毛立马就借着光窜到刘明的身后,然后紧张
地用手捏着他的T恤下摆,也不敢握的太紧。
“来了?几个人?”里边儿的声音听着十分低沉,像是喉咙里有东西似的。
“两个人。”刘明暗暗地撞了长毛一下,要不要粘的这么紧啊。
门被打开了大概一个人过的缝隙,刘明身子一侧就进去了,身形矫捷地长毛伸着手只有发呆的份。被刘明一瞪,他才缓过神似的也窜了进去。
地下室里就一个昏黄的灯泡在一人高的顶上吊着,里边儿的人或坐或躺的,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这里,简直像个集中营似的。刘明不由暗暗压
低眉头,这里的人,有的他早在几年以前就面熟了。那些人都是警局监狱里的常客,是一群真正可以为钱不要命的人,也就是所谓的亡命之徒。
洋哥把他推到这个地方,大概就是要他这个外人去卖命吧?不过也正合他意。
根据一些并不能判断可靠性的情报,洋哥和二少最近应该正筹划着从边境运货到D市。可是,他被交代的工作却是看着这群人,也就是说,他是接
触不到核心交易的。快到夏季了,那边儿正是热得厉害的时候,本身就不是个好时节。
可是,洋哥现在需要的就是钱,他要和林祥庆斗就必须要有相当的资本。仅仅是警局的一道反黑命令,根本就无法撼动这个城市复杂而根深蒂固
的贩毒脉络。
“刀疤哥!”刘明很恭敬地弯腰打招呼。洋哥已经把他归到刀疤哪儿去了。
“嗯。”刀疤点了点头,正在用刀削指甲,黄中带黑的指甲。
“咦?小杂毛,你跑来做什么?”刀疤旁边正在那儿搓脚的男人立马露出一口黄牙冲着长毛发笑。
长毛脸白地都有点青,眼睛却很亮,依旧什么都不怕地瞎掰:“我来凑热闹的。几位大哥要有什么爱吃的大可以告诉我,我赴汤蹈火都给您们送
过来!就连水我都可以搬个十来桶不一样的。“
“哟,小杂毛,那老子要女人怎么办?你把你那小屁股翘出来?”那黄牙刚搓完脚就又用那只手摸下巴,一副淫。荡地遮不住下半身的模样。
“嘿,我这屁股有啥意思。要女人还不容易,抛出票子想要什么样的都有,我可以给您捆一车过来。”
刘明倒不知道长毛的胆子是这么大的,瞎侃也不分分场合。不过,长毛终究还是长得太嫩了,总让人觉得是个还没长大的家伙。大概就是因为如
此,一众人才会忍耐这小子无厘头的聒噪。
那黄牙立马就发现和长毛打混没意思,就又搓脚去了,然后道:“给哥哥多稍几瓶二锅头,这鬼地方,简直就他吗的不是人呆的。”
这地下室里,除了人就是铺盖,空隙的地方大都是些垃圾或者是破报纸。几双臭鞋被扔在角落里,光膀子的男人胸口上都或多或少地有几道光荣
战绩。
“行了,你们见过就行了,下次把吃喝的准备好。”刀疤发话了,声音倒是很清脆,一点都听不出是那个曾经不要命地在车道上冲撞的人物。“
现在哪儿来的哪儿去。“
那几次飚车,每次刀疤都是最勇猛的那个,横冲直撞的劲头连刘明看着都有点胆战心惊,感觉那车像是随时要爆炸似的。
但阿来倒是十分崇拜他,连带着他也和刀疤见过好几次面,从而认得了这个被疤痕覆盖住所以表情的男人。
刚出来,长毛就又开始啰嗦。“明哥,你要去哪儿消遣?”
“回家。”
“咦?又回家啊。”长毛落寞地歪下嘴角,小眼神里甚至有些冒委屈。“明哥,你怎么每次都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出去啊?这D市铁定没人比我熟的
。“
“把东西都买好,说不定今晚他们就要动身。”刘明吩咐他,懒得理会他的那些无聊情绪。反正,他本来就很烦长毛,哪怕他头发已经剪清爽了
。
“今晚?明哥,你怎么知道?”长毛的眉毛很细,挑起来的时候很显眼。
“人已经都齐了。”在场的加上刀疤已经有了五个人,这已经是一般运货时的人数。而且,刀疤甚至把胡子都剃干净了,其他几人都已经基本整
出了人模人样。这几天,正是天气晴好。
“是吗?那我现在就去买,明哥,你不要一块儿吗?”长毛还是一副舍不得似的模样,恨不得对他摇两下尾巴。
“买好了打电话。”刘明说完上车一踩油门就走人了。
刘明其实也喜欢开车,说实话,当时看刀疤开着车从他身边冲过去的时候,他甚至热血沸腾了片刻。但接下来那辆被撞到山石上的车就立马拉回
了他的理智。这些人,根本就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他纵然已经被锻炼地足够沉着,也偶尔会怕自己也成为那样的人。
这种神思也只那么一刻,接着他的思路就开始往别的地方飘了,而且是往带颜色的地方飘。
谈心
刘明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昨晚的事,哪怕这样对于开车而言十分危险。他买的新车是一辆国产大众车,车架子虽然不够有型,能用就成。
就在昨晚,二少手下的一笔大生意就在林祥庆的场子里折了,连带着警察涉入,竟然也一举打击了好几个大赌场。
据他所知,就连他之前呆的那个赌场最近都跟风被查过,可是因为提前接到了消息,所以才逃过一劫。当时长毛还到他面前大肆渲染了一番。这
才有了后来把长毛也带着去运货的事。多一个人打下手可以省他不少的事,虽然长毛不大顶用而且关键时刻极有可能掉链子,但他也没别的选择
。
当晚他还特意买了一瓶红酒,和天源的糕点小吃。
结果邀约的人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
门被敲响的时候,他手上的杯子都开始发出支支的呻吟。房间里早已经被红酒的气味布满了,原本他还简单收拾了一番,结果这一个小时里又迅
速地恢复原样了。他记得周启晖好像说过他的房间太乱之类的话,还说他只会穿休闲服未免太单调了。
“也是,不穿的话就更好了。”刘明酒量并不算太好,但他极少喝醉酒,一般人也不会想要灌他酒,但凡如此做过的人,大都是碰一鼻子的灰。
“你还舍得来啊?怎么不干脆明天早上再来?”刘明皱着鼻子,吸气。
“额?”周启晖感觉有点奇怪。
哪儿奇怪呢?也说不清楚。
他把手里的西瓜提起来,往前抻了抻,“看到没?贵得要人命的西瓜,特意买来给你赔罪的。呐,你也知道,我晚上经常有事的嘛。”
因为之前被鄙夷过的经验,周启晖很聪明地从此不提任何有关他的工作的事。他觉得自己大概也理解刘明的意思了,不就是糊弄着过吗?俩人在
一块儿聊些无关紧要的事,亲密厮磨一番,然后出外兜个风看看景,都是让人惬意的。所以,不说明白就不说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