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着闻人缓,温柔的笑了笑:“我叫黎青。”
闻人缓早收回打量的目光,这时也点头:“闻人缓。”
正说着黎青表情忽然一肃,一把拉住闻人缓闪身躲进了暗处,而这时,从墙的另一个拐角走出一队手持长枪的侍卫。
黎青的手紧紧的拉住闻人缓,整个身子贴过来将他挡在后面,似乎是怕巡逻的队伍一转眼会先看到他。
等队伍一过去,黎青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要小瞧这些人,他们大多都是那个人一手挑选出来的。”
闻人缓看他一眼,没有说话。黎青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含糊了,便微笑着又道:“皇帝多疑,不经过自己的手不会放心,所以这里的侍卫大多都是他亲自选出来的。”
闻人缓点了点头,却依然没有多说什么。
黎青又向四处看了一下,然后才拉着他走了出来。
“我们不能耽搁了,还有很长一段路,今晚出不去以后就更难出去。”说着拉过闻人缓便想走,但脚没抬起却又顿下了。他转过头看向闻人缓,轻皱了下眉道,“你的身体还好吧?”
其实闻人缓一直不太好,心脏还是突突的跳着。他看了黎青一眼,轻微的点了下头。
但黎青却没有动。宫灯虽然昏黄,但依然能照出闻人缓苍白的脸。他的额头上一直有汗落下。
黎青没有说话,直接翻过闻人缓的手腕查看。轻轻皱了下眉,却又向闻人缓微笑道:“没事,只是身体过虚而已,不用担心。”
闻人缓点点头,脸上依然无甚多表情。
闻人缓身体跟不上,黎青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他带到殿后的暗角里,找了块大石头让他坐下。
“歇一歇吧,硬撑着也不行。”
闻人缓手按着心脏,静静的喘息着。这个叫黎青的人一边给他抚着背一边注意周围的情形,样子丝毫没有放松。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夜晚的空气中有很清新的青草气息。偶尔有风吹过,扬起眼前人水青色的长袖。
闻人缓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来救自己。但他长长的头发从肩头滑下来,抚过了自己的脸,很柔软的感觉。
“好了。”闻人缓慢慢站了起来。
黎青有些担心的回过头:“不用再等等么?”
闻人缓摇头。
黎青没有再说什么,拉起他又开始继续跑。他对这皇宫很熟悉,一个不经意的停顿便是躲过长长的巡逻队,偶尔的加快脚步则错过一个端着木盆的宫女。
他拉着闻人缓,或快或慢,却没有碰上一个人。
刚跑过一个大殿,黎青忽然停下来,拉着闻人缓躲在墙边暗处,然后一队侍卫从另一个墙角拐出。
黎青好像忽然紧张起来,握住闻人缓的手攥的紧紧的。闻人缓看他一眼,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
前面那队侍卫已经过去了,在那侍卫后面,慢慢的又走出来一个人。那白净略胖,手拿拂尘身穿宫衣,边走边四处看着,像在闲庭信步又像在寻找着什么。
随着他的靠近,黎青开始拉着闻人缓慢慢向墙角移动,不自觉的,闻人缓也开始屏住了呼吸。
那人越来越近,似乎已经能看到他尖锐的眼睛四处查探。黎青已经不敢再动,两人屏息着,准备就这样躲过那人巡视。
然——
“谁?!”
随着一声惊喝,那人仿佛只是眨眼间便到了闻人缓眼前,一双利眼紧紧盯住了他。
那人上下看了闻人缓两眼,开口道:“你是何人,这皇宫禁地也敢来闯?”
闻人缓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人又打量他几眼,冷笑道:“本事不小嘛,孤身一个人竟然也到了这如意宫。”
闻人缓一听下意识的往旁边看,发现一直带着他跑的黎青竟早已无踪影!
那人的一个高声,刚才过去的侍卫立刻又回来了,只是一瞬,闻人缓便被人团团围住。
闻人缓不再背贴墙站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众人一见他动,也快速的后退两步,不过神情却更加紧张了。
这时从旁边又跑过来一支侍卫,那为首的侍卫一见拿拂尘的宫人便立刻停下了。
他看了眼闻人缓,然后向那宫人道:“吴公公,沐雨轩逃走了一个犯人。”
那吴公公一听,立刻看着闻人缓挑起了眉:“本事真不小嘛,沐雨轩都被你逃出来啦?”说着向身旁的侍卫道,“洒家看这人一直鬼鬼祟祟,就出手将他拿下了,你带走他吧。”
侍卫一躬身:“公公高明,多谢公公。卑职这就将他带走了?”
吴公公随意点了下头:“带走吧。洒家还要去看看皇上有没有什么吩咐。”说着转过身,那侍卫忙闪开。
“公公慢走。”
送走吴公公,所有的侍卫都看向闻人缓。闻人缓看了他们一眼,迈步向前走去。
这如意宫离沐雨轩已经很远了,侍卫们将闻人缓夹在中间,快速向沐雨轩走去。
大家心里都有些复杂,刚才真是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人竟忽然朝他们走来。就在他们刀枪握好准备一场恶战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那人根本就不会武功。
可不会武功,怎么能逃出沐雨轩?而且还来到了这里?
但不管怎样,总是把这个人抓住了。
闻人缓再一次踏进沐雨轩,又被带到原来的房中。
坐在桌旁的石凳上,闻人缓抬头看看高窗中隐约透来的微光,原来新的一天又来了。
第六章:审问
虽然是第二次进到这沐雨轩,周围的侍卫也明显有增多,但对性格冷淡的闻人缓来说却没有太大的影响。
可能因为被关人物身份的原因,沐雨轩虽然防卫严密,其他地方倒是很周到。比如膳食,这里不像是冷宫那样的稀汤白饭,而是每一餐都有些不同的菜色。但闻人缓很喜欢的是,这里每天下午都会开门让出去走走。
以前的冷宫不是不让出去,可那里周围都是女人,尤其是那个有些痴疯的,每天都坐在院中的树下喃喃着,闻人缓看着这些便觉得还是在自己窗前比较好些。
这里便不同。每一个院子只关一个人,侍卫们也只会在院外守着,所以院中只有闻人缓。像他原来在以前那个世界一样。
院中有一副石桌石凳,闻人缓静静坐在这里,看不远处一小片儿花轻轻摇曳。
前一天的嗅觉果然没有错,这个院子的确种着些花,虽然不多,但对闻人缓来说已经足够了。
那花闻人缓从来没见过。花株很矮,花和叶子都是淡淡的浅绿,连香气也不馥郁,清淡的一不注意便会嗅不到。
闻人缓静静看着,看他们在一阵风吹来时微微摇动,风过去了便又静静站在那里,似乎那样站着,便是它们生存的全部,不管下一刻是生,还是死。
花草树木,有时候真的比人坚强很多。
闻人缓看着看着,竟忽然想起了前两晚带着自己奔跑的那个人。那人一直微笑着,然后突然不见。他,头上戴着一个木簪。
已经被关在这里好几天了,再也没有出来时那晚的暗杀与营救,也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千华太子,或者皇帝。
他似乎,被人遗忘了。
不过对于闻人缓来说,遗忘了也好。没有人记得他,便也没有人来打扰他。
但这似乎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在他偶然从那片花上转过眼时,便看见了坐在他一旁的人。
有那么一个刹那,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因为那个老爷子找到自己后,也是这样不打扰的坐在自己身边。
但他眼前的不是老爷子,是皇帝。
皇帝是从蕴华宫出来的,那个妖醴的千华太子身子终于好一点了,他一清醒,开口便问他如何处置了冷宫的那个男妃。如果不是他提起,他倒真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冷宫的男妃?哼!当初和明之泽国定下婚约的时候,他便承诺在娶之前绝不会纳男妃,娶之后也要经太子同意才会纳,他向来一言九鼎,怎会出尔反尔?
倒是那明之泽国,究竟给他送来的是个什么东西!挂着太子的名号,底下的身体早已被别的男人腐蚀烂了吧?还有脸来问他!
皇帝应了他一句,冷漠的出了蕴华宫。刚走两步,身旁的吴醒言便低声说那人还被关在沐雨轩。经他一提,皇帝忽然想起将千华太子找到那晚有人禀告说那人逃走又被抓来了。逃走?本事不小嘛。这样想着,眼前晃过一双淡然的眼睛。
那就看看,宁愿待在冷宫的“男妃”,到底是何方神圣。
皇帝来沐雨轩找闻人缓时是有些怒气的。命人将门打开,一眼便看见了在院中坐着看花的闻人缓。他走过去,站到了他旁边。
但令他难以置信又更加愤怒的是,他站立良久,那人竟一直没有看他。
他堂堂一个皇帝,竟被人忽视至此!
很怒,准备责训时,却看见那人看着远处的眼。此时在那人眼里,只有那些摇曳的花,仿佛任何东西,都没有他眼里的花重要。
那一瞬,皇帝忽然安静了下来。他转过身去,坐在了那人的旁边。他倒想看看,这个人,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他。
而这一坐,居然又是大半天。似乎在那个人眼里,真的只有花才是重要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看花便只是一心看花么?
皇帝转过眼看他,首先看见的便是那人脸上狰狞的刀疤。刀疤交错着,显得更加丑陋。皇帝皱了下眉,略过这刀疤往上看,然后便是一双淡然的眼。眼神淡然到甚至连波动都少有,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远处。
皇帝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觉得心里慢慢也变得安静,往日那些烦乱的杂事似乎都没有了,心静的只剩下这个人,还有他看着的那些花。
直到他转过眼,蓦然看见了自己。
皇帝很清楚的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然后又回归静寂。也只是一瞬,皇帝便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漠的表情,似乎刚才的心静也只是梦幻空花,转瞬虚无。
闻人缓看着皇帝向自己,眼神冷冽。半晌,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冰冷而高傲。
“你是谁?”
闻人缓看他一眼:“闻人缓。”
“从哪里来?”
闻人缓闭了口,看他的眼睛也转向了他处。
“怎么?自己来自哪里都不清楚么?”皇帝冷哼一声,刚才安静的感觉这时已完全消失,剩下的竟是忽然冒出来的愤怒。
闻人缓这时又把头转回来,看他一眼,方开口道:“宁月山庄。”宁月山庄是自己一直住着的地方,那里是座小山,老爷子专门为他买下来的,名字也是老爷子定的。
“宁月山庄?”皇帝一愣,这名字听起来似乎像江湖上的一个称谓,可这个人……皇帝可以肯定,他是一点也不会武功的。皇帝不动声色的又打量闻人缓一会儿,见他一直神情淡淡的,似乎从没有变化过。于是又沉声问:“你是怎么到冷宫的?”
“不知道。”
“不知道?”皇帝冷笑了一声,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一直在骗他,甚至是在糊弄他,心底一直存在的愤怒终于冒了上来。他往前倾了下身子,伸手扳过闻人缓的下巴,冷冷翘起嘴角,“你的命很多条么?”
闻人缓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皇帝眼扫过他脸上交错的刀疤,又问:“你做了什么,居然惹得人毁了你的容?”
闻人缓自是不会答他什么。
“方法很好啊,千华太子刚来三天就中毒失踪,你就恰巧在冷宫救了他。”皇帝又凑近闻人缓几分,盯着那双淡淡的眼道,“就这么想当朕的男妃么?”
闻人缓别开了眼。
“看着朕!”皇帝声音忽然变高,眼神恶狠起来,“两次三番不把朕放在眼里,够你死一万次!”说着忽然大力扯了闻人缓一把,将闻人缓从石凳上摔下来,然后直接将他的头按到自己胯下,“来吧,不是想引起朕的兴趣么?你成功了。现在来让朕看看你的本事。”说着又将闻人缓的头往自己胯下按。
闻人缓双手抵住他,使劲往后撤。但因为胳膊和头都在那人的手中,即使他很用力也没有逃脱皇帝的钳制。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朕不管你那山庄有究竟有什么目的,但现在朕要你立刻服侍朕!”皇帝眼里闪着残忍而冷漠的光,一手制住后撤的闻人缓,一手将他的头按到自己胯下。
闻人缓又挣动了几下,仍是没有一点作用。眼前是皇帝撩起长袍后露出的黄色里衣,自己的鼻子几乎就要碰上他隆起的胯间。
闻人缓闭了闭眼,蓦地一低头,撞了上去。
第七章:再逃
闻人缓又挣动了几下,仍是没有一点作用。眼前是皇帝撩起长袍后露出的黄色里衣,自己的鼻子几乎就要碰上他隆起的胯间。
闻人缓闭了闭眼,蓦地一低头,撞了上去。
皇帝一直在注意着闻人缓的动作,见他真要撞来,手一使劲将他揪起,一脚踹了出去。
闻人缓在不远处“砰!”的落地,腹中一阵疼痛,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手似乎不是自己的了,他勉强抬起来,轻轻擦了下嘴角。
眼前停住一双绣有云纹的浅黄色靴子,闻人缓顺着往上看了一眼,又垂下了头。惹怒这个皇帝了么?但他性格本就如此,连和将他养大的老爷子在一起也是不会多说话的。
皇帝见地上的人吐了血,看自己的眼神却还是淡淡的,不由抬脚勾住了那人的下巴将他的脸硬抬起来。
“哼!很烈嘛,居然敢撞朕,真嫌命大?”皇帝冷笑着,他倒要看看这个人什么时候才会将那伪装面具卸下,“朕现在还就想试试你了。”说着弯腰将闻人缓从地上拉起,伸手就要去扯闻人缓的衣襟。
闻人缓一惊,抬手去推皇帝伸来的手,却被皇帝一把拽住,转身将他按到了院中的石桌上。
闻人缓身体本就不好,怎能敌得过一身武功的皇帝?但他还是用力去推,眉皱了起来,眼神也渐渐亮了些。
皇帝看着他的变化,手只是压着他,并没有多少动作。他喜欢看别人痛苦的挣扎凄厉的喊叫,甚至是流血,然后在他面前逐渐露出真面。他向来知道自己残忍冷漠,但那又怎样?这万里江山是他稳住的,这天下黎民是他护着的,谁敢对他说什么?
皇帝看着他身下的人用力推着他,但表情却还是冷冷淡淡的,衬着脸颊上交错的刀疤,竟显得异常诡异。这个似乎永远没有表情的青年,他到底是谁?
闻人缓推着钳制自己的强硬手臂,感觉自己的力气在逐渐的消失。这个皇帝一直冰冷着脸,眼神也越渐冷漠,忽然他手一动,眼看就要撕自己的衣服,那晚看见的吴公公从门口快步走了过来。他在皇帝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皇帝眼神忽然一冽。他看了自己一眼,将自己往石桌上一推,转身走了。
闻人缓从石桌上摔倒了地上,他伏身在冰冷的地上,微微闭了下眼。胳膊被那个皇帝捏的酸痛,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闻人缓休息了一下,还是扶着石凳慢慢站了起来。
他在石凳上坐下,将衣服整了整,抬头看了看天,一朵白云悠闲的划过天际。
闻人缓只是性格性格冷淡了些,这并不代表他是傻子。他从刚才的挣扎中知道,那个皇帝虽然对自己要求,但心里对自己是没有兴趣的。
他这样的人,并不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甚至会因为他的性格而厌恶他。他犹记得小时候,老爷子因为太忙没时间管他,便雇来了一些人,那些人和自己接触了几天都开始对自己视而不见。当时只有一个婆婆对自己很好,后来只有她一个人留下了。她说,阿缓,你其实是个好孩子。
闻人缓将目光从天上的白云移到墙旁的那些花儿身上,它们依然摇曳着,没有一株会因为风雨倒下。
一直坐到晚上,闻人缓才站起来,趔趄了一下,然后慢慢往屋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