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晰灌完那瓶酒,用手指抹下嘴角,冲Ip一仰头:“打也打了,酒也喝了,还有什么招儿,统统都放马过来。”
Ip还没说话,黎文推了一把身边坐着的女孩:“得,我这儿有事儿,你先走吧。”
那女孩站起身,拿着黎文给的一沓钱走了。
林西真一看,估计他们要谈事儿了,自己也应该走,就找借口说:“文哥,你要喝什么,我去帮你拿。”
Ip不高兴了,冷着脸道:“管他做什么?今天是他俩给我赔礼道歉,你得问我。”
林西真心想,这人整天冷个脸,原来比我还孩子气,就问:“啊,那Ip哥你喝什么?”
Ip一指吴晰说:“我要喝的都被他喝了,等下再拿一瓶来。”
看到林西真答应着起身走了,吴晰不由得说:“这孩子你们从哪儿找来的,叶苒,这次你可得悠着点。”
Ip冲吴晰翻个大白眼:“关你屁事,我怎么着都比你好,你看你,守了那么多年有什么用,人家根本就不理,直接把你扔在温哥华看孩子,连北京都不让你住。”
吴晰不用人让,自已找了个地方大马金刀的坐下:“去你的,我是自己要留在温哥华的,不关任何人的事。我就好心劝劝你,不领情拉倒。”
Ip愤怒的指指自己的头:“兄弟,你看看我脑袋上还有被你撞的口子呢,你让我怎么领你的情?”
坐在黎文身边的吴晰伸头看看Ip的纱布,理直气壮的不得了:“你自找的,我可是让黎文拦你了,谁叫你非要管闲事?那天你要不来,我也不会撞你,我告你啊,老乔这小子我灭定了,谁拦着都不行,过几天上庭,我不让他判个500年我不姓吴。”
“为什么啊,他怎么惹你了?”Ip和黎文几乎同时问。
吴晰面露寒霜,咬着牙道:“他动了我的人,而且用的手法还很下三滥,我是答应了别人不再杀人,否则我非亲手宰了他。”
Ip也气,但他的气愤完全同吴晰不是一个路子:“动了谁?就你看着的那小破孩儿?靠,为了那人的儿子你连地狱天使都用了,还开车撞我,你TM真是太有义气了你!”
“哎,吴哥,吴哥,”黎文急忙打圆场:“你今天不是来给Ip道歉的嘛,你咋这态度呢,难怪Ip不爽,你俩先别掐,等我说个解决方案如何?”
吴晰脸色缓了缓:“好,你说。”
黎文转脸看看Ip的神情,见他不反对,就说:“那我就说了啊,其实老乔这几年干的事儿不怎么地道,我们都知道,可你看,地狱天使把他的人几乎都灭完了,场子也抢了,地盘也占了,就剩个仓库在Ip手里,现在连他自己都被警察抓了,依我看,老乔这辈子想翻身是不容易了,你的仇也该报了吧?还落井下石搞得人判个几百年干嘛?那不是一辈子就折里面了么?这么着,看在Ip初出道的时候老乔扶了他一把的份上,你也别这么狠,让那些证人松松口,判他个十年八年得了。这么一来呢,你既出了气,在老乔那里,Ip也说得过去了,你看怎么样?
吴晰低头思忖一会儿,又伸头看Ip:“嗳,叶苒,灭老乔这事儿算我欠你的,你开句声。”
Ip躺在沙发上,冷着张俊脸,兀自生气:“靠,兄弟原来是这么用的,不行,我也得撞你一下才算完。”
“好了好了,”黎文笑,大力拍拍坐在他身边的吴晰的肩膀:“Ip这意思就是同意了,这事儿算抹平了,就让它过去吧,谁也不许再提,来,我叫酒,咱仨今天不醉无归。”
仨人喝到打烊,都有了醉意,尤其是吴晰,有了那么一大瓶威士忌垫底,想不醉也难,不过他控制的不错,看不大出来。
仨人走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林西真站在吧台边和小米说话,吴晰一时酒精上脑,走过去一指林西真,说:“嗳,你,车是不是撞报废了?改天吴哥赔你一辆。”
林西真看不出来吴晰醉了,自他从房里出来之后,温莎公爵房又叫了好几瓶百龄坛威士忌,没想到三个人走出来的步伐还这么稳,看得西真暗暗心惊,这些人的酒量得大到什么程度啊。
听见吴晰问,他慌忙说:“不用不用,ICBC会赔的,不过谢谢吴哥了。”边说边在心里嘀咕,关他什么事儿啊,难道那天撞我的车是他开的?
Ip也有点醉意,他看到吴晰过去和林西真说话,心里不爽,扑过去一把拽开吴晰往自己的身后一甩:“一边去,赔也是我赔,关你什么事,少来套近乎。”然后抓住林西真的手臂说:“走,我送你回家。”
林西真想说自已会搭小米的顺风车回家,可Ip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拉着就走,手攥得钳子似的,挣都挣不动。
要命啊,刚上了两天班,两天都是被这混蛋拉走的,上次撞得我脑震荡,这次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儿呢,我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啊。
林西真在心里哭天抢地。
6、跑马圈地
林西真回到家时异常的疲倦,夜间的工作本来就非常消耗人的体力,由于是Ip送他回家的,他紧张了一路,身上的全部神经都绷紧了弦,不仅担心这位神勇的江湖老大又会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把抢来拉着自己去冲锋陷阵,还担心这个刚喝了至少一瓶威士忌的家伙把座下这辆银灰色线条优美的保时捷卡雷拉给义无反顾的开到沟里去。
Ip似乎没有林西真这么多想法,他又恢复了冷着脸的常态表情,路上一句话不说,除了在中间闪了一次小巷躲避查醉驾的警察外,一路上几乎连线都没有变的把林西真送回了住的大楼下,待林西真想起来说谢谢的时候,他和他的车已经一溜烟不见了。
上了楼林西真才开始纳闷,Ip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址的呢。
响亮的电话铃声取代闹钟把林西真吵醒,做梦都在接电话的他几乎没有过渡就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扑过去抓起电话,然而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却使他大失所望。
那是个陌生的苍老的声音。
“小真啊,郑灏以前给我们留你的电话,我是你闻阿姨,记得吗?小的时候你经常在我们家玩的。”
是郑灏的妈妈,她与林西真的父母曾是同事,当时林家与郑家都住在设计院家属院里,现在回忆起来,那是林西真与郑灏最快乐的日子。
每天下学,林西真的第一件是就是去找郑灏,他们一起写作业,一起打游戏,上树,爬墙,钻洞,林西真永远跟在郑灏身后,好像是郑灏的天然小尾巴。
小尾巴的主人在教会了林西真所有自己知道的粗话之后,突然吻了他。
那个夏日奥热的午后,地面上升腾的热气在阳光下颤抖,郑灏的脸上挂满细密的汗珠,林西真则紧张得闭着眼睛,双手垂在身侧,紧紧的抓着自己短裤的裤腿。
那时的林西真还没有开始长高,单薄瘦小,一双眼睛大得不似真人,是最青涩的少年,与郑灏这段朦朦胧胧的感情,美好得如同幻觉。
打破这一切的是郑爸爸做生意发了财,将郑灏母子接去了南方,分别的时候郑灏刚上高三,林西真也不过是个初中生。
林西真似乎永远都在追随郑灏的脚步。
现在也是这样,郑灏不见了,林西真像发了疯一样寻找他,打了所有他知道的电话,问了所有可能或不可能知道的朋友,去了所有他认为郑灏可能去的地方,他坚信,他的郑灏哥一定在这个地球的什么地方,只是没有办法联络自己而已。
不过郑灏并没有给林西真留自己家里的电话,林西真很奇怪他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电话留给家里。
长途电话的质量不好,林西真听到噼噼叭叭的杂音和嗡嗡的电流声,闻阿姨的声音就夹杂在一片噪声里喋喋不休:“小真啊,郑灏很久没有同家里联系了,电话也好像停机了,你最近有见到他吗?”
林西真不知应该怎样对老人家说这种事,犹豫一下才说:“哦,或许他很忙,很快就会和您联络了。”
显然这样苍白的安慰并不能使闻阿姨满足,她没有放过林西真的打算:“那他最近同你联络了吗?他已经很久没有给家里打钱了,你知道你叔叔的身体不好,他姐夫想买辆车送你叔叔上医院,可是还差点钱……”
林西真无语,郑灏的父亲自破产后一蹶不振,靠打牌和喝酒过日子,也赌钱,街坊间的打牌应该有输有赢,但不知为何,他似乎总是在输,而且数目并不小,郑灏打回家的钱永远都不够的样子。
可那是郑灏的父母。
林西真说:“阿姨,郑灏好像有点存款在我这里,不多,不知道够不够,改天我给您打过去。”
“你那里现在刚天亮吧?”
“哦……,”林西真彻底无语:“好的,闻阿姨,等下我就去转钱的公司,您把账户给我吧。”
除了上学,吃饭,加油,林西真并不怎么用钱,父母也给齐了林西真学费,但每年接近4万刀的学费和生活费在加币节节升值的今天,对作为普通设计师的父母是个比较大的负担,因此林西真在保障了2万刀的学费之外尽量节省,他曾和郑灏谈起过要去打工,被郑灏一口否决了。
“你还有我。”郑灏抱着林西真说。
他用林西真的名字开了个账户,每月往里面存钱,通常是在给家里打了钱之后。数额不定,有时一千二千,有时几百,就算他没有回家,钱还是如期存进来,最后一笔是在六月一日,林西真接到郑灏最后一通电话的当天,数额是从来没有的大,9千8百刀。
林西真基本没有动过这些钱,除非比较意外的开支。
林西真到银行取了九千五百刀,很小心的没有让数额达到1万,加国的法律,如果存取过一万现金,银行就会调查现金的来源与去向。
取钱的时候,有个念头在林西真的脑中一闪而过,郑灏最后一笔钱存了9千8百刀,会不会也是由于同样的原因呢?他其实有更多的现金,只是为了避开银行的调查,才存了这个数额?
他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多的钱,而且还是现金?加国的现金管制严格,大家都用卡和支票,郑灏也没有一个只能用现金的小本生意,突然出现的这么多的现金是从哪里来的?
温哥华的夏天,太阳非常的好,干爽通透的空气,使得阳光格外强烈,一道道,金箭似的,射到皮肤上,有轻微的痛感。
林西真却感到冷。
下午林西真整理好书包准备去学校。
S大的课程是全年无休的,但夏季学期选课的人明显没有春秋两季多,有钱的同学要出去玩,没钱的同学趁夏季人工短缺要去打工挣钱,林西真两者都不是。
他只选了两门课,想在课余时间去打工,郑灏不许。
“哥,是保龄球场,西人的,管理正规,工作也挺轻松,每小时8刀,同学们都很羡慕呢,让我去吧。”林西真拉着郑灏的袖子。
“不行,”郑灏还是不答应:“那些去打球的西人都是闲了没事做的,欺负你怎么办。”
林西真一直在后悔这学期的课选少了,直到现在。
林西真走出大门,准备走到大街上去坐公车,刚踏入小街,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陆虎打开了门,坐在驾驶位上的金毛说:“喂,你去哪里,我送你。”
林西真认出他是那日跟着Ip的马仔,就说:“我不叫喂,我叫林西真。”
林西真的龟毛令金毛不耐烦:“好,林西真,你要去哪里?上车吧,我送你。”
“为甚么呀?”
“老大的命令。”
“为甚么呀?”
“因为Ip哥说现在你是他的人。”
“什么?!”这个稀奇的说法让林西真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谁?你说谁?”
“你啊。”金毛慢悠悠的说,他看着林西真炸毛的样子,心想,怎么老大居然收了这么个人,不仅傻还重听。
林西真简直要疯了。
“我怎么可能是他的人?一定是你听错了,我对黑社会没兴趣,对不起,先走了。”
他逃似的抱着书包一通猛跑,跑到大街上,穿过马路去等公车。
回头看看,金毛并没有追来,坐在驾驶位上,好像在打电话。
上完课,图书馆坐一会,和同学们讨论一下要交的报告,晚饭时间到了,大家成群结队去喜士定的小馆子里吃晚饭。
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上班的时候,林西真坐上公车不久,收到了宋哥的电话。
“宋哥,我很快就到了,大约半小时,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
宋哥犹豫了一下:“你来了再说吧。”
林西真以为宋哥有了那两人的消息,下了公车就跑,一进门就问:“宋哥,打听到什么了?”
宋哥表情很奇怪的答非所问:“小真,你恐怕不能再在这里做了,等下去结下钱吧。”
林西真一惊,慌忙说:“为甚么呀,是因为我这两天都提前走了吗?可我也没提前几分钟啊,我以后一定注意好不好,宋哥,你知道我是一定要在这里做的,不是因为钱啊。”
宋哥微微有点胖,肉脸上的无奈表情很滑稽:“小真,不是老板不让你做,是Ip跑来说如果我们用你,他就拆了咱这会所,你到底怎么得罪他啦?昨天他送你回家我就担心了一晚上,可也帮不上什么忙,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他一路上连话都没和我说。”林西真又纳闷又愤怒,果然黑社会个个都变态。
“那真是奇怪了,”宋哥说:“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两天,等过几天没什么事我再叫你回来。”
林西真的牛脾气上来了:“凭什么啊,我又没得罪他,我偏不走,我还得在这儿盯着看那两人来没来呢。”
“你想盯着谁呀?”有个声音在身后接着林西真的话说:“我来帮你盯。”
林西真转身,瞪着刚进门的Ip不出声,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漫画一样,Ip一扬手,把一件东西以一个优美的抛物线扔过来:“接着”
林西真条件反射的接了,接到手里一看,是把车钥匙,蓝白的宝马标志。
“我赔你的。”Ip说
林西真哭笑不得,撞了老皮陆却有宝马赔,怎么看都是一桩划算的买卖,可惜Ip的意思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林西真把车钥匙放在吧台上,往Ip面前一推:“真是一辆好车,谢谢你,Ip先生,如果您是因为撞毁了我的车而内疚的话,您的心意我领啦,不过车我不能要,我的车ICBC会赔的,我已经约了时间去面谈了。”
Ip看都不看吧台上那孤零零的钥匙一眼,嘴角一撇:“切,ICBC我还不知道,你那车在理论上值多少钱?几千刀?ICBC也最多赔你这个价,你能买辆像样的车么,再买辆破车,你丢的可是我的人。”
林西真在心中早把臭黑社会,死变态已经骂了几百遍,可是面上不敢露出来,对面的Ip看着虽美,可是个浑身是枪的主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拔出来。
“Ip先生,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您有这个误会,首先,必须得承认我对您心怀敬意,但是就我个人来说,我对参加组织不感兴趣,请别误会,绝对不是因为我对组织有什么偏见,纯属个人性格问题,而且在私生活中,我也是有男朋友的,因此于公于私我都不可能是您的人。”
Ip对林西真这套咬文嚼字的外交辞令不屑一顾:“我又没问你的意见,你说这么多没用的干啥?对了,以后你不要在这儿打工了,你上学的钱我会给你的,你有要求就提,有事就说,我一定帮你搞定,刚才说什么,你要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