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绒羽扇动,睡眼惺忪,深黑眸盈上一层淡淡的水色,意识模糊,“瑞哥哥……”
紫冥再次听见这的称呼,哑然。
羽哥,那次你叫的果然是他。
你和这苏夜戟……
羽哥,你心里果真没我。
“羽哥,羽哥,我是紫冥。”强装微笑。
“紫冥,什么事?”恍惚一阵后,面前这冬日暖阳似的微笑,羯羽从睡意中醒来。
“我……”欲言又止,“没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我要走了,三日后便去封地。
“我已好得差不多了。”看着紫冥的笑容,总觉和平日不一样,有一种怅然若失感。“紫冥,你有心事?”双手捧住紫冥那俊逸的脸。
“没,我想和你去走走。”
我想带你一起走,去封地。
但你是太子,我又能做什么。
“好,上次你不是说异兽园有新进贡的奇兽?我们去那看看。”羯羽任紫冥牵起手,随紫冥向太子宫外走去。
苍鹤丝鹭,白象青虎。云豹啸,孤狼嗷。灵犀鸳鸯,巧舌鹦鹉。各类奇珍异兽,眼接不暇。在园之里晃晃了几个时辰,紫冥一直默默不语,只是痴痴地看着羯羽一颦一笑,听着羯羽的一言一语。
“殿下,丽妃娘娘让殿下去檀心宫用午膳。”菰蒲找到和紫冥逛园子的羯羽。
“你让人回母妃……”
“羽哥,你回吧,不要让庶母等急了。”紫冥打断羯羽的话。
“可是这园子还未逛完。”
“日后……我在要你逛。”紫冥冲着拉住自己手的羯羽,落落一笑。“快回,快回去。要不庶母又该埋怨我了。”
“那我……”羯羽随着菰蒲,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园子。
在羯羽走远后,紫冥将那残留温度的手贴于脸上,贪恋着离去那人的温度,体香。
羽哥,纵使你心中没我,纵使你我之间的鸿沟要不可越,纵使你我终身不再相见。
这份情。
纵使这份情早已弦断。
我紫冥就刻在心上便是。
只是我的,无关他人。
和紫冥在异兽园一别后,羯羽随君王处理科举一事忙得分身乏术。三日后,大多的事已定音,才闲暇几分。想到几日前紫冥的异样,羯羽便来到了离若宫。
“紫冥!紫冥!”羯羽跨进离若宫便唤着紫冥的名字。
可偌大的宫殿里空空如也,只剩一扫地的老宫人。
“紫冥,去哪了?”羯羽抓住那宫人臂膀。
“五殿下去封地了,几个时辰前动的身,这时大概快出城了。”
他走了。
为何不告诉我,那日在园里……
这皇宫少了你,便是死水。
少了你便是冰窖。
羯羽转身跑到马场,牵出赤色云驹,翻身上马,扬鞭追去。
“殿下,殿下……”菰蒲的喊声渐稀渐远。
策马到了魂守,侍卫见太子拿出通行牌,不敢阻拦。
羯羽出宫后,片刻,菰蒲追到魂守,正巧李锦琛值班。
“李将军……”菰蒲弯腰,双手撑膝,急急喘气,玉颜桃红,香汗淋漓,荷裳松乱。
意外地听见菰蒲唤自己的名字,锦琛痴痴地看着面前的这尊玉人。
“李将军……快……快跟着太子。”
听见菰蒲的话,锦琛猛然清醒,骑上侍卫牵过来到马,捞上菰蒲绝尘追去。
羯羽一路策马狂奔,不常骑马的他,如此速度,只觉着五脏六腑快要颠出来。
紫冥。
我无力阻你离去。
但请让我送送你……
一再挥鞭,只想见离去的人最后一面。
追出城外五六里,紫冥一行人就在眼前。
“紫冥。”羯羽尽力大喊。
马车对停了。紫冥下车立于前方,看着一直策马奔来的人。
羽哥,你为何来了。
千里相送终须一别,万里他乡,非生非死,离情苦。
羽哥,我是最见不了离别的,为何你来了。
紫冥取出怀中斜插的墨竹笛,吹一曲《塞鸿曲》,低声幽幽,离人语,呜呜风卷折柳叶。
听见笛声,羯羽在不远处停下,遥望吹笛者。
紫冥,我明白,我不过去便是。
烟河异地,伏雨朝寒,望你好自珍重。
紫冥徐徐奏笛,看着那不远处的身影,神色寂寥。
羽哥,你自是好生珍重。
菟葵蔓生,重来相见。
一曲罢,紫冥收好竹笛上车,马车驶动,辘轳远去。羯羽看着来渐行渐远的车辆,不觉已视线模糊。
“殿下,殿下……”与锦琛共成一骑菰蒲这时赶到。
“紫冥已经走了。”
“殿下,这皇子及冠后便要封王,去封地,是自古的规矩。”菰蒲明眸皓齿微笑,“有缘,殿下自能与五殿下相见。”
“紫冥,我们有缘再见。”羯羽驱马调头,往回去。
第十八章:你笑一笑,我便不疼了
东风惜那小眉弯,芳草绿波吹不尽,只隔遥山。
送走紫冥后,羯羽双眼阁泪,默默回宫,身后,菰蒲与李锦琛共乘一骑,带着侍卫隔他一丈远,跟着。
李锦琛环着菰蒲,由于先前的追赶,菰蒲的发髻松散,散发随风,柔发撩撩,在李锦琛剑眉星目,骏鼻直挺的脸旁。锦琛伏动胸膛,深吸风中发香。
“锦琛,你下来,上处危险。”幼时的褚槐,仰头看着树上的锦琛,急急俏唇,替树上的人捏紧衣摆。
这广玉兰,树干高直修长。
“没事,”锦琛踮着脚,伸长胳膊,想要抓住那朵最是美丽,香味正雅的广玉兰。“我拿……”锦琛专注于那朵花。倏然,脚下一滑,枝桠晃动,掉下树去。
“锦琛,”褚槐牵起衣摆,快步跑到地上的人身边,深褐幽泉的眼睛泅出泪水,莺莺沥沥“可伤到……若是不要……不要那朵花……不贪那……你就不会摔……”
“褚槐,别哭。我很是强壮,这点高度没事。”锦琛掸这身上的尘土,爬起身,将护在怀里的玉兰花,别于轻泣的人耳边,“这花配你最是好看。”
“都是这花,害你摔了,我不要……”褚槐正欲取下耳边,那朵清丽幽芬的玉兰,锦琛抓住那纤纤素手。
“你若是不要,我不就白摔了。”锦琛刮刮那乖巧微翘的鼻尖,“笑笑,我便不疼了。”
耳边别着洁白玉兰,轻泣的人,扇动浓黑睫羽,弯起泪光微动的双眸,檀痕依旧,天然绝代。
锦琛沉在这动人一笑中,似如立于烟雨玉兰,清泉曲径之边。
嗅着风里怀中人的清幽发香,锦琛失神忆起幼时与褚槐的事。
“那朵玉兰……”锦琛轻轻道出往事。
他可还记得?
怀中人身子微微一震。
他还记得,未曾忘却……
“若是那玉兰在更高处,我照样会为你摘下……”锦琛加大力度,环住怀中纤细的身躯。“只有你,才配得上那玉兰。”
“将军,我是菰蒲,只是一阉人。”菰蒲抓着马鞍的把手。“那玉兰,我已是配不上了,我这身子,只会污了那清白的玉兰。”
“不,我想通了。不管你做过什么,不管你是什么,不管你心里是否有过我……”锦琛用唇轻轻摩挲着怀中人的耳郭,“以前发生的一切,我都不管,你就是你。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那个心性似水,会为我哭的褚槐。”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菰蒲在锦琛怀里反复摇头喃喃。
在我毫不自量地爱上那人时,便注定了今日,是我太贪心,想要那人心里一席之地。
我的存在对于那人,毫无意义……
对不起,锦琛……
“回得去,回得去,”锦琛更加用力地钳住菰蒲,“只要我守着你,你就不会一人。”
菰蒲默默地任锦琛将自己紧紧抱住,一路未语。到了皇宫,下马随失落的羯羽回太子宫时,锦琛悄声对他说。
“你若是累了,便回头看看,我就在你身后;你若是倦了,我就在这,我的肩膀就在这;你若是厌了,这皇宫,我用命为你打开。”
菰蒲未回话,只是应了锦琛嫣然一笑,没有平日的防卫,没有平日的伪饰,就像那年对那个为他摘花的少年的笑。
谢谢你,锦琛。褚槐怕是又要负了你。
回到太子宫,羯羽一头扎进书房,埋在折子堆里。菰蒲打理完宫里宫外的事,伺候羯羽用晚膳,歇息后已经夜色正浓了。菰蒲才闲下,想到锦琛白日里说的话,入眠不得,起身,穿了宽大白色睡袍去屋外散步。不觉间却来到了此时无人香伤湖,坐在月色朦胧,树影婆娑,荷香四溢湖畔。
锦琛检查夜巡,路过香伤湖,看一白衣玉人坐于湖畔大石上,青丝散乱,下垂及腰。浅黛蛾眉,剪水明眸,乖翘粉鼻,绛色柔唇。月色下,明动双眸光澜泫泫。
此时应该没人?
走近些,却见是菰蒲。
褚槐,他怎么在这儿?
锦琛向独坐于湖畔的人走去。
菰蒲起身立于大石上,夜风撩撩,青丝衣袂随风而动,轻薄的衣料紧贴在躯体上,着衣人更是单薄纤弱。跨出一步,似要倒入湖中。
不,褚槐,我不允许你死……
锦琛飞身起跃,施展轻功,点水过湖,搂住那快要堕湖人的腰,横抱到远离湖畔的凉亭。
“你要死,我陪你!”锦琛双手按在菰蒲肩上,将他压制在亭内石桌上,吻住那绛色柔唇,不断啃噬。“我不允许你再一个人,就算死,也不许一个人!”
被锦琛霸道袭吻,侵入口腔,菰蒲出语不得。只有不断推打身上愤怒的人。可是看到菰蒲自尽的锦琛,愤怒他如此轻视自己未注意身下人的挣扎。
锦琛吻到之处无不在素白的肌肤上留下殷红的吻痕,牙印。如果可以,他想把他吞下。
如果可以,他就这样一直抱着他。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他希望他现在唤着他的名字,而不是……垂泪。
意识到菰蒲落泪,锦琛起身放开身下的人,整理好那零乱的衣衫,细细吻干那粉腮上的眼泪。
“对不起,我……”未料菰蒲竟主动攀上自己的唇,锦琛睁大双眼,愣愣地看着菰蒲还阁着泪,睫羽湿润的面庞。
“锦琛,我想要那更高树枝上的玉兰。”离开锦琛的双唇,菰蒲靠入面前人坚实的怀抱。
“我替你摘。”锦琛轻吻菰蒲额头,欺身抱他平躺在石桌上。缓缓解开睡袍衣带。如黑锦缎的青丝盛着素白玉体,胸前乖巧桃蕊,纤细修长四肢。
在锦琛疼惜的目光下,菰蒲面色潮红,素白胜雪的肌肤亦泛起桃红。可当锦琛目光下移时,曲起身子,用手挡住大腿深处。
“褚槐……”锦琛爱怜地唤着菰蒲,翻平那曲着的身子,握住纤弱手腕拉开。
丑陋,耻辱的伤痕。
“不要,我……”菰蒲察觉锦琛的目光,泪涌而下,试图再次曲起身子,锦琛阻止了他的动作。“我身子,丑。”
锦琛惜惜吻住头偏向一边,不断流泪的菰蒲。“不,甚美!”
石亭内,菰蒲在锦琛身下,双唇微启,双眸迷离。
“寒藤……寒藤……”
李锦琛愣了,停下动作。
他爱那人。他做出那种事,只因为爱着那人
而那人,却如此践踏他。
“褚槐,你还爱那人吗?”锦琛放开眼色迷离的菰蒲。
为何我却愿你是为了荣华富贵而去魅惑那人?
“爱!”
为何你吐出的这个字,让我心如刀割……
“就算那人如此伤害你?你还爱那人?”
“爱!”
“那我在你心里有几分?”锦琛神色凄苦。他不想听到答案。
“……”李锦琛用指尖阻止了菰蒲回答。
“那你恨吗?”
“恨,我恨的是……苏绎君……”
李锦琛微微一笑,笑和惆怅,吻住面前的人,情深缱绻,他要在这一丝抓住这如梦似影的温柔。
褚槐,不哭,笑笑我便不疼了。
褚槐,更高处的玉兰,我也会为你摘下。
菰蒲无法释以心中对锦琛的歉意,只有就此最热烈地回应,因为他的答案是……
寒藤,我无法恨你。
寒藤,我……爱……你……
我只恨那不珍惜你的情意的苏绎君……
苏绎君。
第十九章:风雨花雕楼,宿篆沉谋,伏蛰惊
小立红桥半柳垂,越罗裙飏缕金衣。采得石榴双叶子,欲贻谁?便是有情当落日,只应无伴送斜晖。寄语东风休着力,不禁吹。
缠绵缱绻后,菰蒲乏力躺在石桌上,铺开的青丝似黑色锦缎,扯过宽大的袖袍将自己细细裹住,依旧挡不住脖颈处,脚踝脚背处,枚枚殷红的吻痕。无不昭示这先前的绮丽风光。
锦琛做在石凳上,把玩着菰蒲纤细手指,摩挲着半透明的耳郭。
“这伤……”锦琛用拇指指腹摩这那左手食指的齿痕。“自己咬的么?”
“无碍……”菰蒲缓缓抽回素手。“疼时,受不了,便咬了。”
这伤,这伤,是那晚我自己咬得。疼得受不了,不只是身体,还有……
锦琛将那手指放入唇间,濡湿的舌尖轻轻舔着那齿痕。
指尖传来的灼热感,菰蒲不由身子一震,愣愣地看着这个细细为自己疗伤的人,早已蒙上水色的双眸又沥出泪水。
锦琛你这又何必,这伤……好不了,好不了……
“锦琛,我得回了,殿下夜里若是传唤……”
“我送你回去。”锦琛横抱起石凳上那素玉胴体,用一袭体香。绕开有夜巡的地方。
菰蒲默默地靠在锦琛怀里,听着那强健活力的心跳。
锦琛,对不起,我的心窄。只容得了……一人。
我又要负你了……
锦琛从暗处越过太子宫宫墙,送菰蒲回到主事太监的房间,轻柔地放怀中人在榻上,似是那怀中人是琉璃盏,稍加用力,便会粉碎。
“褚槐,我回了。”拉过被子,细细盖在那微垂双眸的人身上。
“你若是累了,便回头看看,我就在你身后……”轻吻那微湿的翘长睫羽,锦琛起身离去。
这一晚,菰蒲做了个梦。
梦里,他没有入宫。
梦里,他不认识寒藤。
梦里,他和那个为他摘花的少年一起长大。
梦里……
“殿下,殿下,您该上早朝了。”菰蒲轻轻唤着梦中的羯羽。
羯羽无奈地起身,人菰蒲与宫人为他梳洗更衣。摆出早膳,羯羽到桌前坐下。
“菰蒲,你说这苏夜戟为何分封后一直都没来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