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姨娘被吓了一跳,小心的赔笑:“侯爷这是怎么了?顾总管来了呢。”
“知道了。”赵文与掀开帐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吩咐孙姨娘,“明天我就不来你这个院子了。”又对身边伺候的小厮说:“去告诉夫人,派给妈妈过来教教孙姨娘什么是规矩。”
小厮缩着头答了声是,跪在地上把侯爷的下摆整理了一下。
孙姨娘吓呆了,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忌讳,只愣愣地看着侯爷走出了屋子。
顾总管一直在门外候着,一听到里面的动静就知道侯爷要出来了,门一开,他就请了个安:“给侯爷问安了!”
“起来吧。”赵文与挥了挥手,一边往书房去一边说,“交给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
顾总管不敢怠慢,利索的跟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回答道:“都办好了,选的都是尚好的材质的石料,也雇了几个照顾的汉子……”
赵文与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字不落的都听了进去。他一路往前走,一路上不停有人向他请安。刚到书房门口,一个小厮就机灵的把门打开了。赵文与大步走进去,顾总管跟在他身后赞赏地看了眼那个小厮。
“坐吧。”赵文与坐在主位上,示意顾总管坐下回话,“东西要回来了?”
顾总管面有难色,这人都死了几年了,东西哪里还有剩。这话他想想可以,真要说出来就不行了。顾总管正了正色,回答道:“侯爷之前吩咐我找一找那位的遗物,只是一来有些年月了,二来那位的东西都被侯爷下令给毁了,这一来二去的,实在是……”
赵文与知道顾总管的意思,不外乎把过程说的艰难一点,也好在自己心目中落下给能办事的印象:“东西找到了没?”
“找到了。”顾总管看了眼侯爷,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恭敬的递给他。
赵文与接过东西,也不打开看,摩挲了一下,大概知道是什么了之后,苦笑了一下。当初恨不得把他的东西都毁个干净,如今却又恨不得能多得几件来做个念想。他对着顾总管挥挥手,疲倦的说:“下去吧。”
顾总管应了一声,小心的合上门,对着门外伺候的几个小厮吩咐道:“侯爷想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的。你们去小厨房吩咐一声,把东西都热上,今儿个侯爷大概是要在这里用了。”
几个小厮答了声是,走了两个,剩下两个守在门外。
赵文与是听到顾总管的吩咐的,知道他说的实情,今儿个正好休沐日不用上朝,他大概一整天都不会出去了。
赵文与打开纸包,入眼的一块碎成几块的玉佩,镂空的雕刻手艺,上面花样是自己喜欢的松竹梅。赵文与的记忆里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带过这个样式的玉佩,不过量顾总管也不敢欺瞒自己。
他小心的把玩着这几块碎片,却摸到上面刻着几个字。赵文与点了蜡烛,细细的看着上面的字,待到看清了才不由苦笑。这玉佩哪里是那个人的,分明是自己的。赵文与记得这是自己一日听那人弹琴,赞叹之余从自己的玉带上扯下来的。这样一想,愈加难过。
那人当初住的院落现在已经住进了新人,原本的摆设也早早的就清了个干净,赵文与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思念他。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赵文与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就忘记他的,但哪里知道皇帝会突然命令自己寻找顾太傅遗孤。这一找,就找出了遗憾和悔恨。
初见那人之时,自己的震惊和惊艳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历历在目。赵文与想起自己当初把他抬进府里不就是为了他那张和顾太傅极为相似的脸吗。现在想来,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想到他会是太傅的遗孤呢?
想不起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赵文与把碎玉收好,那个人和太傅除了外表并没有什么特别相像的地方。真难以想象,他竟然会是那清高孤傲仿佛天上云的太傅的儿子。
赵文与和当今圣上都是顾太傅的学生,两人从五岁起就由太傅教导。随着年岁的增长,两人渐渐就对太傅起了心思。先帝得知此事,诛杀顾太傅一族三百四十六口。当今圣上愤恨不已,赵文与记得两人是如何合谋在雷雨夜将太傅曾经讲过的火药埋在太祖庙前的石碑下,然后第二日,就有了先帝错把忠臣当奸臣下罪己诏的事情。
哎……赵文与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入口就又放下了。这味道,不对……那人去了之后,起初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赵文与却开始觉得什么都不对了。
茶不是那个味了,墨的味道也变了,连穿惯了的里衣也和以前不一样了。赵文与也找过其他人来泡茶,却再也弄不出那个味道。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时候,门外的小厮禀报道:“侯爷,夫人差人来问您明日要不要接世子也回来?”
赵文与皱了皱眉,淡淡回了一句:“不用接他回来了。在山上呆的好好,回来做什么!”
门外的人得了信,老实的退了。赵文与却越发的觉得郁结了。对于自己的嫡子,他起初是非常疼爱的。可后来知道自己正妻的所作所为的时候,却再也无法对那个孩子有任何好感了。
那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赵文与起身在书房里走了一圈,在书架上摸了片刻,一个暗道出现在书架后面。他拿了蜡烛慢慢往下走。
这间密室是去年完工的,赵文与点亮下面的油灯,看着墙壁上的那副画就觉得讽刺。当初听夫人说那人弄坏了太傅仅存的一幅画,大怒之下根本没有听他的解释就命人死命的打。结果,从此天人两隔。
而在打死那人的前一夜,赵文与正宿在自己的嫡妻那里,也是那一夜他有了自己的嫡子,也是那一夜,他下了一个让他余生一直后悔的决心。
密室的一角供着一个小像,长春道士说只要诚心供奉十年,那么所思念之人必定入梦。赵文与之前是从来不肯信这些的,现下却是信了。赵文与拿起供桌上的一粒红色的丹药,吞下。其实他是知道这丹药有害的,才吃了一年,他就瘦了一大圈,精气神也比往年差了很多。
但不管那些个丹药有多有害,长春道士让他吃他就吃;那些得道高僧让他铺桥造路,为佛塑金身,他也一一照做了。只是那个思念的人,从来不曾入梦。
——第五卷·没钱的日子·完——
第六卷:孩子带来的问题
第五十三章
孙扉出院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S市最有名的寺庙,周子恒虽然不明白他去的原因却还是跟着去了。
拜佛,上香,求平安符。周子恒在古旧的寺庙里,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孙扉,一个举手投足都有着古风的孙扉。他们跪在佛前,他听见孙扉用很轻的声音求缘。
周子恒小心的偷看一旁闭着眼睛许愿的孙扉,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快速的闭上眼睛。
“我想和这里的大师谈一谈,你能不能?”从正殿出来,孙扉拿着签,有些羞涩的对着周子恒说。关于自己附身的身体里是否还有一个灵魂这件事,孙扉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周子恒看着他紧张的捏着手里的签,以为他要找人解签。想到孙扉可能求得就是两人之间的缘分,他自己不会多不。而且趁孙扉去和大师聊的时候,他正好办几件事。周子恒点了点头,看了看时间说:“好,我去前面等你。”
孙扉看着周子恒走远以后才慢慢走到一个小和尚的身边,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拿出几张红色的人头塞给那个小和尚,和善地说:“小师傅,我想见这里的住持不知道可不可以?”
小和尚其实不小,大概也有二十岁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孙扉,看出他穿得都是名牌才点头收下钱:“我帮你问问去。”
孙扉闻着寺庙里特意的味道,稍微安定了一下自己的心。其实现在想想鬼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他连人都不怕还怕什么鬼?不过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压在心里总是让人觉得不妥。
“师父说不见。”小和尚小跑着回来,有些歉意的回绝了孙扉,“不过师父说了,施主求人不如求己。”
孙扉一愣,求人不如求己,泥菩萨尚且不能自保,如何又能庇佑凡人?自己来这里之后根本就没有发觉体内有另一个魂魄,只是这次和周子恒分开了才有的。难道……孙扉想起电视里常说的催眠和暗示,会不会……
周子恒在前面的花园里走了一圈,打了三个电话,也通知了老头子要和孙扉结婚的事情。他正无所事事的,一抬头就看见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笑容的孙扉走了过来。
“很高兴?”周子恒走了几步迎上去扶住孙扉,对孙扉的身体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签很好?”
孙扉抿着唇笑,就是不回答周子恒的问题。他把自己一半的重量都压在周子恒的身上,一起慢慢走到停车场。想通了的孙扉确实心情很好,虽然很多事情都还迷雾重重,可是只要握住钥匙,门早晚都会打开。他握住周子恒的手,侧头看着他,但愿这个男人不要让自己失望。否则的话,孙扉也不介意让他尝尝侯爷尝过的滋味。
周子恒打开车门给孙扉系上安全带,揉了揉他的头发:“要是困的话就先睡一会儿,到市里我叫你。”
孙扉摇头,坐了坐直说道:“不是说还要去办签证的事情吗,我不困。”
“那好吧。”周子恒关上车门,走到另一头发动车子。周子恒在孙扉刚做完手术醒来的时候就像他求婚了,之后周子恒就决定移民荷兰,然后在当地办理结婚手续。现在孙扉已经出院,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了。
两人办完签证最后的几个手续之后已经天黑了,周子恒拉着孙扉在街上漫步。自从知道自己对孙扉的感情之后,周子恒的计划虽然还是在执行,但是心里对孙扉的愧疚就越发的深了。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周子恒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对孙扉百般体贴,看得李陆已经周子恒终于疯了。
“过几天我们就去荷兰好不好?”周子恒走到孙扉的外面,小心的护着孙扉不让行人挤到他。
孙扉本来在橱窗上的视线因为周子恒的这句话而转移了,他和周子恒结婚?先不说男人和男人,就光凭他们现在这表兄弟的关系,周父会同意?他当初答应周子恒一来是被鬼神之事吓到了,二来也未尝没有试探周父知不知道周子恒身世的意思。可如果他们真的成亲了,那……孙扉想起以前那些姐姐们苦口婆心的教导,出嫁一定要从夫。
就在孙扉想着怎么回答周子恒话的时候,一个小混混样的人从前面跑了过来,一把将孙扉撞倒在地。周子恒扶起孙扉,关心的问:“有没有摔到哪里?脚有没有扭到?”
孙扉没有理他,转头看着那个跑远的背影,怎么越看越像是陈富贵那个家伙。直到周子恒打算打横把他抱起来,孙扉才回过神说道:“我真的没事,只不过刚才那个人看着好像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因为这个插曲,周子恒和孙扉没有继续逛下去,早早打车回了住处。
夜里,李陆一个人在酒吧喝得烂醉。他实在不明白周子恒都这样了,孙扉还是要和他在一起。又想到自己帮周子恒还了一大笔的亏空,搞到现在人才两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孙扉和周子恒之前设计好的。
越想越郁闷,李陆又灌了几口酒。为什么不是自己先遇到孙扉,为什么是周子恒这个家伙抢在自己前面了,最可恶的就是外公了,竟然不同意我和孙扉在一起!
可怜的处男先生只觉得人生苦逼无比,说不出的凄凉。
“一起喝一杯吧。”
李陆已经有点醉了,抬头,眼前的人怎么有两张脸?他摇摇晃晃的拿着酒杯,大舌头的问:“你……你怎么长得这么……咯……眼熟?”
周子涵喝了一口酒,翘着二郎腿,说:“Tony,是不是觉得人生真TM的讽刺?你有没有收到喜帖?他们两个要去荷兰结婚了……”
“结婚?你说谁要结婚了啊!”砰——手里的酒杯被摔得粉身碎骨,李陆站了来,一把拽住周子涵的衣领,“说!你给我说清楚,到底谁要结婚了啊!”
“像是这样的人真是让人看不起。”周子涵挣开李陆的手,把酒杯放在吧台上。他凑到李陆的耳边,细声细气的蛊惑:“如果我是你就去把自己喜欢的人抢过来,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喝得烂醉如泥。”
“抢过来?”李陆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周子涵点头,像是对着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哄道:“对,抢过来。”
李陆眨了眨眼睛,猛地一拍桌子:“好,抢过来!”
周子涵刚想再鼓励几句,就看见李陆像一滩烂泥一样软了下来。哭笑不得的他只好把人扶了起来,往外走。这叫什么事,本来是来鼓动这小子出手对付周子恒的,结果现在……
时间流逝,转眼又是十天。
周延平请帖的时候有点意外,他无言的和林愈对视一眼,终于苦笑开口:“如果老二真的是真心的,那就罢了。”语毕,拿出一张支票本自己,刷刷写下几个数字,扔给林愈:“去把这个给李陆那小子,公司的亏空总不能让一个外人来还。”
“知道了,老板。”林愈收好支票,给周延平又倒了杯咖啡,才走出书房。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周延平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上面的号码,然后皱眉:“什么事?”
“老板,已经确定内贼是谁了。要不要通知商业调查科?”
周延平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又想起这些年月的朝夕相处:“算了,他也没做什么。公司那些损失的,也是他应得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追究了。”
“知道了。不过老板还在要注意一下。”
林愈拿了支票就给李陆打了一个电话,问问他现在住在哪里。结果电话很快就通了,接电话的人却让林愈吃了一惊。
“林叔,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告诉李陆的,你先把钱打到这个账户吧。”周子涵看着睡得像是死猪一样的李陆,毫不犹豫的报出了自己的账号。
林愈虽然知道了周子涵来了S市,却没想到他会和李陆搞到一块去。两人不是一直都不怎么对盘吗,怎么这么快就……
“三少,你和李少爷……”林愈忍不住关心,这周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个都走这条路,是不是疯魔了啊。
周子涵含糊的解释了一下就把电话挂了,他看了眼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心里愤恨,一脚踢在李陆的肚子上。
李陆睡得好好的,被狠狠踹了一脚,立刻就醒了:“你怎么又在这里啊?”
周子涵蹙眉,坐在床沿上大怒:“你还有脸问我!这是第几次了!为什么每次到酒吧都会遇到你这个煞星!”
“这……”李陆被他这么一说,摸了摸头,总算想起了昨晚的事情了。自从那次在酒吧里遇到周子涵以后,李陆只要在那附近喝酒就总会再遇到他,最后的结果就是自己被周子涵打包带回酒店,“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李陆,尴尬的笑了笑。
结果视线就不小心移到床头柜上,那张红色的喜帖醒目到刺眼。
“他们要结婚了?”李陆把请帖拿到手里,翻看。
周子涵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怎么现在后悔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喜欢就去抢啊,结果呢,你只会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