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当初精心准备好,要和他过一辈子的房子,现在成了自己心头的一根刺。
“贱人……”
王梓峰咬牙切齿地,又骂了他一句。
从床头柜上摸过一包烟,点燃一根。
不经意地,又看到了那天刘铭彦在车里用刀划伤自己的伤痕……
这条疤,恐怕永远也不会消失了吧?
王梓峰笑了笑:“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够味儿!”
虽然心里百般恨他,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只有他才能走进自己的心。
无论找什么人来发泄,也无法填补失去他的空虚。
无论怎么恨他,可就是忘不了他!
“贱人……”
没错,这句话,骂的也是自己。
烟抽到差不多一半,身边的手机响了。
王梓峰一看是秘书打来的,按了接听:“什么事?”
“王总,那辆车出事了。”
王梓峰精神一振,语气却很平静:“人死了吗?”
“没有……”
“妈的!这都搞不死他!”
“不过,那小子撞死了人。”
“哦?”
“一死一重伤。”
“哼,有戏!”王梓峰冷冷一笑,“做手脚的家伙打发走了吧?”
“王总放心,不会再在这座城市出现的。”
“你听着,把这件事搞大,越乱越好!”
“明白。”
挂掉了电话,王梓峰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他们俩人共用一辆车,刘铭彦生性谨慎,从不把车开上100,也不许身边的人开这么快。
只有那个莽撞小子会这么干!
而一旦上了100,被偷偷改装过的车就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一直在等着,终于出事了。
王梓峰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呵呵,死也不把你给别人!”
五十八、陪伴
刘铭彦心情沉重地赶到张翼住进的医院,他已经沉沉睡去了,只好跑到主治医生那里去问明情况。
“你是伤者家属?他没什么大碍,额头应该是碰到车玻璃了吧,缝了三针,还有轻微脑震荡,刚刚打了针镇定剂睡着了,休息两三天就没事了。撞得那么严重才受点轻伤,已经很幸运了。”
刘铭彦试探地问:“另外那辆车的伤者……也是在这家医院吗?”
“你说那个女伤员啊,她可不好办啊,现在还在急诊那边呢,能不能抢救过来现在还不好说!我说你们这些人开车也不小心点,搞得人家家破人亡的!”
“对不起……”刘铭彦满怀歉意,又问道,“是不是肇事司机醉酒驾驶呢?”
“他的血液里面倒是没有酒精含量,但是昏睡前承认已经连续30个小时没有睡眠,属于疲劳驾驶!”
刘铭彦深吸口气,心里一阵阵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让他赶着回来!
“你也别站在这里了,到收费处把伤者的费用给交了吧!”主治医生站了起来,一脸轻蔑道,“我去查房了,你要是还有良心的话,就去急诊那边看看人家什么情况吧!”
刘铭彦点了点头,默默地出去了。
走到一楼的收费窗口,刘铭彦交了张翼的费用,又以受伤女孩家属的名义,缴清了手术费用。
拖着沉甸甸的脚步,去到急诊室那边,远远地看到门顶上的红灯惊心动魄地亮着。
前面的两排长椅,家属在低声哭泣,沉默而焦急地等待着。
刘铭彦没有走过去,现在他不适宜出现在他们面前,也还没有勇气面对他们。
他在拐角处的椅子上坐下,弯下腰低着头,把手指深深地埋进头发里。
头脑依然一片混乱,心情像打鼓一样平静不下来。
之前还侥幸地想着这只是场梦,现在看来,再不情愿也得去面对了。
还好,在急诊室里面那个不是张翼……
虽然知道这是私心,但还是为张翼的平安松了口气。
以后就算是要百倍千倍地赔偿人家,他也甘愿!
但是,赔偿得过来吗……
看着在外面低声哭泣的女孩家属,刘铭彦的良心受到重重谴责。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一直等到了凌晨三点,手术灯才灭了。
刘铭彦的心和那些家属一样都提了起来,从椅子上站起等待医生的结果。
看着浑身血迹的外科医生们从里面出来,刘铭彦的心七上八下,手心都捏出了汗。
深夜的走廊显得格外寂静,医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手术大致成功,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是脑部受到重创,现在还不清楚是否会留下后遗症,需要留院观察。另外,伤者身上有多处粉碎性骨折,估计需要长时间才能康复……”
医生交代完之后就走了,女孩的妈妈压抑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刘铭彦也抑制不住泪水,不知是庆幸女孩还活着,还是为这飞来惨祸感到悲痛。
他匆匆地跑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冷静了下来。
想到出来这么久,还没给家里打电话,估计爸妈已经急死了,赶紧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喂?妈。”刘铭彦用尽量镇静的语气说道,“张翼没事,只是擦伤。和他相撞的车子,里面的人也平安了……”
刘铭彦不敢告诉母亲,在这场车祸里,已经有人再也不能见到自己的亲人了……
洗完脸,刘铭彦强打起精神,和值班护士通融一番,又悄悄地回到张翼的病房。
那人躺在病床上,睡得像个孩子。
刘铭彦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这一会儿,他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力气生张翼的气,也没力气抱怨了。
“你呀你,可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轻轻地把他的被子往上盖,那语气,更像是慈母在责备顽皮的小孩。
“就算你闯下天大的祸事,也有我在身边陪着你。”
轻抚他额前的发,刘铭彦又补了一句。
刘铭彦趴在床边睡了没多久,天就亮了。
查房的医生推开了门,把他从本就不深的朦胧睡意中惊醒。
医生循例给张翼做了检查,回头对刘铭彦说:“行了,壮得像头牛似的,估计一小时后就醒了。”
“谢谢医生。”
刘铭彦松了松麻木的筋骨,想到这家伙醒来后肚子会饿,又出去给他买吃的去了。
回来的时候,进门一看,房间里又多了两名警察。
那两人打量了他一眼,其中一个问道:“你是肇事司机家属?”
“是的。”刘铭彦坦然应道。
警察出示了一下证件:“我们是负责给肇事司机录口供的,昨晚他送医院后没录下多少。”
刘铭彦点了点头:“请坐,医生说他再过半小时就会醒了。”
警察也不客气,就在小病房里仅有的两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然而,刚坐下不久,外头就传来了叫骂声。
“那个姓张的在哪里!叫他滚出来!我知道他就在这家医院!”
好像有人出面制止:“你们小声点,这里是医院!”
男人声嘶力竭地吼道:“我管这里是哪儿!我妹妹死了,我要替他报仇!”
刘铭彦听得心惊肉跳,两个警察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没多久,病房的门就被踢开了!
男人双眼布满血丝,像头愤怒的公牛,一看到躺在床上睡得安稳的张翼,失控地朝他冲了过去!
两名警察合力,才把这个高大的男人推到了门边,不让他靠近。
“你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男人好像现在才看见这里有两名警察,喘着粗气指着张翼道:“王法?他杀了我妹妹,我要他偿命!”
“事情还没搞清你就在这儿闹事!信不信我先铐了你!”
警察说着,掏出了腰间的手铐。
男人这才收敛了点,但还是咬牙切齿,怒目圆睁。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直到男人的亲戚哭哭啼啼地跑来劝他回去。
男人松动了些,还是不甘心,临走之前,猛然操起了门边的铁凳——
刘铭彦眼疾手快,一下就扑到了张翼身上!
下一秒,那沉沉的铁凳子就往他的脑袋后背狠狠地砸了过来。
脑袋撞到了椅子边角,刘铭彦深吸了口气,只觉得眼前一阵黑。
定了定神,看看身下毫发无伤的张翼,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家伙,这么吵居然还睡得着!
“喂,你没事吧?”
刘铭彦站了起来,摇摇头道:“没事。”
警察若无其事地捡起摔在地上的凳子,一屁股又坐下:“这也怪不得人家,失去亲人嘛,可以理解的。今天要不是我们俩在这儿,今天你们准挨揍了。”
“是,谢谢你们。”
刘铭彦没怎么在意他们,如果可以缓解他们心里的悲愤,这一下不算什么。
几个人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又等了一会儿,张翼终于有了动静,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五十九、潜规则
过了一会儿,张翼才清醒过来。
刘铭彦照顾他洗漱擦脸,陪他上洗手间。
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证实他神志清醒,警察可以录口供了。
“事故当天晚上,开车前喝酒了吗?”
“没有。”
“是否有充分睡眠?”
“大概有一天半没睡觉……”
“那就属于疲劳驾驶了,是不是开着开着就睡着了啊?”
一直低着头的张翼,猛然抬起了头:“不是的,当时虽然很累,但是我很清醒!”
张翼因为动作过猛,又是一阵头疼。
“慢慢来,别急。”刘铭彦给他按摩了一下太阳穴,帮他舒缓了过来。
“说一下当时的详细情形。”
张翼忍住头疼,艰难地回忆道:“我那天赶着回家,高速上路况又很好,就开快了点……”
“当时的时速是多少?”
“100KM超过了点……不过这在高速路上是正常的吧?”
“确实没有超速,你神志也清醒,那是你和出事车辆贴得太近?”
“当时距离有七八米左右……”
“这些都很正常啊,你们到底是怎么撞上的?”
“当时开得很顺畅,前方突然出现了一辆大货车,我换车道想超过它,但是有一辆小车也正在超那货车。它们同时把我挡住,我只好刹车减速……但是那该死的刹车偏偏在这时候出了问题!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它就撞上了……”
“想刹车的时候偏偏刹车器就出了问题?有这么巧的事?”
“这是真的!你们不是有很多电子眼吗?可以调出来看看!”
“不用你来提醒我该怎么做!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是……”
“这车的车主是谁?”
旁边的刘铭彦开口了:“是我。”
“你的车多久没保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有连带责任!”
张翼替刘铭彦辩护道:“不,这不关铭彦的事!这车刚修好不久,还是我开去修的!”
“行了行了,不管是人的问题还是车的问题,现在出了人命,刑事拘留是少不了的了!等你明天办好了出院手续,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出了人命……?”
“一死一重伤!”
张翼顿时怔住了。
就在这时,警察的手机响了。
他按下了“接听”,一边看了看张翼,一边恭敬地答应着什么。
挂了电话,又朝旁边做笔录的同事耳边嘀咕了几句。
两人看张翼的眼光有些怪,但是张翼正低头自责着,刘铭彦在安慰他,俩人都没有理会他们。
“张先生,”警察清了清嗓子,态度比之前好了几百倍,“你也不要太难过,凡事都是有转圜余地的。其实充其量,这也就是比较严重一点的交通事故,办法还是有的。这样吧,你这边先疏通一下医生,开一张验伤证明,写得严重一点,这样就可以申请取保候审,也不用拘留了。如果你这边可以和死伤者家属达成庭外和解,就能免去牢狱之灾。”
张翼听到这些话,抬起低垂着的头,正色问道:“刚刚谁给你们打的电话?”
“呵呵,这你就不用问了……”
“我必须知道。”
“咳咳,您是长天集团张董家的公子吧……我们老大吩咐过了,你就放心吧。”
“我不用他帮忙!”张翼吼道,“我没有违章,是刹车出了问题!你们这么做,我不是变得不清白了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给他面子!”
“我说张少爷,你在国外呆太久了吧?这里可是中国……”警察笑着站了起来,“好了,不多说了。你安心养伤吧,我们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们……”
不等张翼说话,他们已经走出了房间。
站在旁边的刘铭彦,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算了吧,是这样的了。有些潜规则,你想阻止也阻止不来。”
“但是我总觉得对不起人家……”
“不是你进去蹲号子,死者就能活过来了。不发生都发生了,还是想想怎么妥善安排后面的事吧。”刘铭彦扶着张翼睡下,“还有,你现在也是伤者,要多休息,不要太激动。早点把伤养好,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嗯,铭彦,谢谢你。”
“傻瓜,我们俩还用说‘谢谢’吗?”
刘铭彦轻描淡写地安抚着张翼,不让他知道背后的艰辛。
不论是什么困难,都能熬过去的。
刘铭彦心里想着。
再说那个之前被警察赶出病房的死者哥哥,还游移在附近寻找机会报复。
看到那俩警察从房间里出来,等着他们走了之后再冲进去,却被眼尖的警察瞧见了,把他叫到了人少的地方。
“你小子听好了,那里面的人不是你能惹的,他要是出什么事,小心你也遭殃!”
“那我妹妹就白死了吗!”
“法律会还你公道的,就这样吧!”
警察又打了一句官腔,觉得已经顺利完成任务了,就回去交差了。
留下那名男子站在那儿,气得满脸通红,朝着他们的背影吐口水。
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子凶巴巴地转过身:“干什么!”
来者穿着一身笔直的西装,戴着无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
“你好,请问是邹春秀的哥哥邹大刚吗?”西装客上前一步,小声地说,“就是我发短信告诉你张翼的房间号的。”
邹大刚恍然大悟,上下打量了西装客一眼:“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西装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双手递给邹大刚:“我们老板对令妹的事故深表遗憾,这是他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