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程杰雨微微点头,表情很沉重,似乎衡量着这件事的对与错,但是对面的两人相对轻松了很多,他们担心我不同意离开吧。
这件事,就这么轻松的定了下来,他们走了之后,我愣了很久,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我要离开吗?去哪儿?
人在思考的时候总是很费精神,体力也会被架空很多,所以我的身体传来饥饿的信息,看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了,从来没有夜出过的我揣着钱,拿着钥匙出了门,看着红红绿绿的灯光街道,我麻木的走着,准备随便找一家吃点什么,晃晃悠悠的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一个招牌留住了我的脚步,稀饭庄,很普通,但是现在很适合我,毕竟空腹吃点清淡的稀饭是对肠胃的爱护,踏进去的时候我愣了一下,里面有一对中年人,一男一女,应该是夫妻,男人温柔的看着那个女人,女人带着浅浅的温暖,在灯光的照映下让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东西,我说不清那是什么?也有点儿久违,应该是十五岁之前家人的那种眼神吧……
“你好,吃点什么粥?我们这里有玉米粥,小米粥,香米粥,芍类粥,绿豆粥,排骨粥,香菜粥,本来还有红豆粥的,不过已经卖完了,你看……你想吃点什么粥呢?”
男人很热情的站在我面前报着粥类名称,脸上的笑容特别真诚。
“都可以。”
我不知道挑选哪一种,因为我感受到了每一种都很可口似的。
“好吧,我建议你吃香菜粥吧,香菜是今天一早采摘的,是自家楼顶种的香菜,对了,你吃香菜吗?”
我微微点头,嘴角挂起了久违的笑意,我喜欢这一家店,喜欢这个男人,还有那个站在一旁的女人,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这里呢?
过了几分钟,男人端出了一碗香气迷人的香菜粥放在了我面前,还有一份泡菜,他憨憨的笑容似乎感染了我一般,让我顿时胃口大开。
吃完之后,是那个女人收的钱,她挠着脸颊,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对我说,“你别介意啊,那口子就那傻样,不过我们真没骗你,这香菜是自家种的,没有一点农药,看你斯斯文文的也就建了你吃!”
我的无言,让他们似乎误会了什么?但是我没有解释,站起身的时候凝视着那个女人,“谢谢,你的粥很香,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常常来的。”
“诶!”女人深深的点了个头,满脸的惊喜,当时我不明白,很多年之后,艾一竹告诉了我那个女人为什么那么兴奋。
离开的时候,我还是回头了,那点点灯光如此渺小,在众多辉煌的广告中是那么不起眼,可是就是那家不起眼的稀饭庄,不起眼的男人与女人,让我十二年来有了回家看看的念头,当这个念头出来的时候,我自嘲的笑了,其实我依然是污浊的,当年妈妈的小小举动至今仍然伤害着我,而我至今也没能释怀,那么,我算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吧!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搭上了回家的车,回家?这个词多么的陌生?十几年都没有见过的妈妈,是什么概念呢?分明是生生的活着,为什么让我有着生离死别的感悟,而爸爸呢?二十年没见过了么?他在外面的家恐怕也人丁兴旺了吧,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妈妈为什么一个人打理生意,妈妈为什么对哥哥好,妈妈为什么送哥哥出国,妈妈为什么没有提过爸爸,又为什么爸爸在我十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至今也没有回来过,妈妈是个女人,我看到了她的艰辛,看到了她的泪水,可是为什么我要看见,我要在他们中间涉足,为什么要姓李
到底最终结果是,我只是一个局外人,永远,也不能涉足他们中间,最可怜的人,就是我了吧!
那么多的为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可是我依然保持着那份无知,甚至幻想着哥哥是动力,但是时隔十年这么久之后,我对那一切,似乎变得不再有什么思想,或者当初的那些亲情早已被时光所掩盖。
十年没有走过的路,早已变得宽大,十年不曾见过的人,似乎苍老了很多。
十年没有踏足过的小镇,变得生机勃勃,黑瓦白房,灯笼对联,到处洋溢着这座小镇的变化,我家,被隐没在其中,而那个家,近在迟迟,却又那么陌生。
“恩呀,李婶啊,你真是有福气哦,大儿子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恐怕就不会回来了吧?”
“怎会呢?我在这儿都生活了一辈子了,哪舍得离开哦,你……”
不知觉,我走到了她们面前,妈妈的话卡在了喉咙一般,她直直的盯着我,额前的白发有些凌乱。
“小……焱……”
妈妈的嗓音很颤抖。
“妈。”我浅浅的笑了一下,现在,过往的一切都付诸在她额前飘扬的白发之间,对于那些过往,那些怨恨,那些伤痛,我没了感觉,看着这个中年妇女,我只能叫她一声妈,其他的,什么也不能做。
“哟,李婶啊,这个……这个好像是你小儿子吧?好多年都没见了,长得好俊俏啊!”
八卦的中年妇女站到了我面前,打量着我,眼中有着惊叹。
“你好。”我微微对她笑了笑,出于礼貌。
“呵呵,真是客气呢,我先走啦,改天再来聊,李婶啊,你小儿子好些年没回来了,今儿早些收拾收拾回家吧。”
“恩。”
妈妈轻轻的哼了一声,而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很复杂,却带着几分愧疚,我移开了视线,打量了这个小小门面,我知道,我依旧在逃避,不愿意面对的,是那份迟来的道歉。
“小焱,等一下我,马上收拾了就回家。”
说着,她开始麻利的收拾着摆设的东西,零食,酒水,杂粮,乱七八糟的很多,不过她的手分明带着颤抖,很多东西都乱套了,被她胡乱的放进里面,我本来要帮忙,可是她阻止了我,让我在外面等着,我没有继续,很乖巧的站在外面等着她,而这条街现在已经到了收摊的时候,人烟不是很多,可是还是有很多的目光瞟了过来,打量着李婶那传说中的两个儿子其中的一个。
“走吧。”
随着哗啦一声,卷帘门就被拉了下来,她锁上之后,率先走在了前面,似乎是在引路,而我,是那个迷途的羔羊么?
她走了几步之后,忽然转过了头,看着我,“你的东西重么?我帮你提。”
我没来得及摇头她就倒了回来帮我拿着,我没有拒绝,而且就几件衣服,没什么重量,她要提,随她好了。
我迈着缓慢的步子跟在她的身后,目光滤过了那些门市,房子,人流……
小镇,依旧是这个小镇,街道除了质量上的改变,格局上基本上是一致的,想当年,我那唯一的朋友军子,每天都来叫我一起上学的,可是后来却没了丝毫的联系,现在,更加物是人非。
“到了。”
我恍惚的瞬间,她忽然说了一句话,打破了我的沉迷,门市到家,其实就十几分钟的路程,我还以为她换了住址,可是看着那扇铁门,我愣了一下,这扇门,还是这扇门啊!
“瞧瞧我这记性,早上买的菜忘了带呢,小焱,你先进去坐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她打开了门,钥匙都没取就转身往门市去,我没有阻止她,只是愣愣的看着她匆忙的背影,还有她抬起手臂擦拭的动作
010章节
她的身影消失之后,我独自推开门走了进去,小院子,小水井,小板凳,小木门,这一切,仿佛回到我十岁的时候,每天放学都会推开这扇门回家,带着兴奋,带着满足,带着期待,可是现在却没了一丝一毫的其他感觉,这一切对于我,太陌生了。
突然之间,我害怕打开我曾经住过的那间小屋,害怕看见那架小床,或许是上天怜悯我,或者是捉弄我,我沉寂的电话大声的响起来。
“喂。”我轻轻的打开电话。
“小焱吗?你现在哪儿呢?一竹要提前回来,明天早上的飞机,你……”程杰雨似乎很着急,但是我还是打断了他。
“哦,知道了。”
“……”
急切挂了程杰雨的电话,我潜意识的逃避着自己。
看着几米远的门,我始终都没有上前去推开,转身,轻轻的离去,我那微微的叹息,隐隐的洒在了身后。
回到S城,已经深夜,上午的匆忙离开给她留下了什么,我无从得知,也没有必要得知,抬起手腕,凌晨一点三分,距离艾一竹回来只剩下十个小时,那这十个小时我能够干什么呢或者能够走多远呢?
“呵呵……”
我低低的嘲笑自己,那样的答案是不存在的。
走进浴室,慢慢的打开水龙头,褪去满身的衣物,一点一点的洗着自己的皮肤,思量着……
朦胧的镜子中,他目光朦胧,脸色红晕,脸颊上的水珠陆陆续续的往下蔓延,顺着小小的喉结,白皙的胸膛,平坦的小腹……
我微微眯眼,他也是。
“喝!”我撑在墙壁上,大声的笑了,不知道笑什么?没有情绪的笑着。
“叮铃铃……叮铃铃……”
外面的电话铃越来越大,我听见了,但是没有去接,这个座机,除了艾一竹会打,我猜不出第二个人,不过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干嘛呢?提醒我洗干净等着?或是他不过来了?
我缓缓的穿戴好衣服,收拾了几件衣物,拿出几张银联卡,再放好一些现金,便头也不回的出门了,目的地,根本就没有。
我一身轻松,不过房门的钥匙依旧揣在我的口袋,刚才洗澡的衣服还在洗衣机里自动洗涤烘干,我觉得我只是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而已,并没有程杰雨他们建议的那般离开S城,而且工作的单位也只是请了长假,可是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我该迈向何方呢?
天色渐渐亮了,冷清的候车室开始热闹起来。
“哎,看你坐了好几个小时了,你去哪儿呀?我是回老家的。”我一直盯着那闪动的屏幕,突然旁边冒出一个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迷惑的看着他,不能告诉人家我还没想好吧。
“呵呵,我老家安徽的。”:
小伙子看上去二十岁左右,一副憨态。
“安徽?”安徽有黄山吧,那我也去安徽吧……
“你也去安徽?”他脸色突然张开,带着惊喜,可能是没想到遇上了一个同道的,不过他歪曲了我的意思,也就由了他吧。
我点点头,站起身买了票,给他看了看。
“嘿嘿嘿,真是太好了,我终于有个伴了。”
看着他开心的笑容,我似乎感染了一般,也跟着笑了笑,不过他看着我的时候脸色泛着可疑的红晕,我觉得有点儿怪,但是我这人不喜欢追问别人的事情,何况还是一个一面之交的人,随即移开了视线,看了看车票的时间,八点四十,现在七点三十五分了。
这一次搭上火车,没了几年前的恐慌与解脱感觉,我一直都没有想过离开艾一竹,而且为什么要离开艾一竹呢?这个世界上,唯一为我做饭的人只有艾一竹了,那些过往的纠纠缠缠,何必呢?不过程杰雨他们这样做肯定有意图的,那么我就趁着这个空闲出去玩玩吧……
艾一竹上飞机的时候给李焱打了电话,他忘记了时差,只是觉得好久没有听到李焱的声音了,难道他不主动联系李焱,恐怕李焱根本不会记得自己吧。
拿着没有反应的电话,艾一竹自嘲的笑了笑,李焱的睡眠质量这两年非常好,几乎晚上都不会被电话吵醒,可是李焱这样的安静反而让艾一竹不安。
上午十一点三十分的时候,艾一竹下了飞机,正在取行李的时候,旁边出现了一双手,艾一竹讶异了一下,心中有着片刻的惊喜,他希望是李焱的手,可是他转过来的时候,脸色微微有点儿僵硬,但是随着愉悦的笑容被淹没了那股失望。
“今天怎么凑齐了?”好久没见的樊少热情的上前拥抱了艾一竹,他们四人帮唯独樊少是最少聚会的,一年也就一两次,所以现在见了格外热情,不过只要关于他们之间的一些重要事情,樊少一定会出现的,毕竟他的身份太敏感。
“最近很闲,特意为你接风。”樊少微微比艾一竹高了一点,今天穿了一身亚麻色的休闲服,虽然艾一竹风尘仆仆,可是身上的气质仍然吸引了很多人,相对于程杰雨的秀气与慕容皓的活泼,艾一竹与樊少反而吸引目光多了,但是他们四人并排站着的自然条件依然让很多人频频回头。
“走吧。”
程杰雨很开心,好几年他们四人没有好好聚聚了,今天正好凑齐了,不玩够就不回家。
走出大厅,一辆豪华宾士轿车停在了他们面前,艾一竹有点儿迷惑,樊少向来不张扬,可是今天就为了来接他开来了这两绝版宾士,艾一竹有一股说不清的错觉,纵然他与樊少的关系很要好,也很复杂,可是,也不至于今天这样张扬啊。
“哇,我今天算是赚到了,则啧啧……”
程杰雨打量着极品的宾士,发出赞叹,首先坐了进去,与司机微微颔首打了招呼,慕容皓也随之坐了进去,看着他们自然表现,艾一竹笑了笑,觉得自己太多心了,也随着坐了进去,一路上与他们聊着一些专业问题,还有一些时局姓建设项目。
“呃?”
走了半个小时之后,艾一竹终于发现这条路不是去S城中心的。
“我们去哪儿?”
“我哥哥邀请你们去别墅做客,当年你不是一直想着去我的老本营么?”
“啊?”过了这么多年才邀请,是不是太晚了?而且艾一竹现在对于樊少的老本营根本没有好奇心的。
“那是当然,我一直就好奇你家什么样呢?黑社会啊!”慕容皓突然冒了句,这句话引得前面的司机都抿唇笑了,心想他们去看了一定会失望,谁说黑社会住的地方就是铜墙铁壁,或者庭院深深,可是大家都忽略了司机那高深莫测的笑意,渐渐隐没在身边的风景之后。
“恩,我也好奇,樊少好不易下定决心请我们一次,我们怎会辜负好意,当然要去观光观光啦!”程杰雨接话。
“呵呵,好吧,我也好奇。”大家都好奇,艾一竹也再次好奇得了,其实很多年前艾一竹就去过了,而且在那里跟樊笑结下了一段渊源。
随着他们的玩笑之间,汽车忽然颠簸起来,大家一致的僵硬了,好可惜的车啊,居然跑到乡村疙瘩路上了。
三个小时后,随着路边风景的深邃,前面一处有点儿斑驳的房子露了出来,那缓缓打开的铁门告诉大家,樊少那传说中的家,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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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隐退的风景没落在我身后,前面的,依旧看不见,我也不能先知。
对面的小伙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只是一味的盯着他,感叹他的精力怎么如此旺盛,而且一口水也没喝过。
“诺!”
我将一瓶没有喝过的矿泉水递给他。
“谢谢。”
他咧开嘴唇憨憨的笑了,打开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半,然后又开始讲话,哦,他前两小时已经告诉了我他的名字,叫孙进,一并讲了他的家庭,妹妹,七大姨八大姑,还有某个邻居,现在呢?又要讲什么?不过我没有打断他的打算,毕竟在枯燥的火车里听一个人讲话也是一件妙事。
看着他微微张开又闭上的嘴唇,我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但是心中还是隐隐不安的,细细回想艾一竹,这些年他与我成了奇怪的模式,却又似乎很熟悉,当初的那些怨恨,我不知道还存不存在,可是我依旧不明白对于他我是怎样的情绪,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虽然我也是,可是为什么就不能摆脱艾一竹的束缚呢?或者他就是我这一生的魔?想到“魔”这个字,我记得黄山有个别名叫“魔山”吧?那么,人类征服他的时候,发出这样的感叹,缘由颇深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