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狼传说 上——三颗心

“你……没事吧？”林少卿小声道：”要不要，我找人来求情。”

“不用“，邝晓风冷冷道：”把门关上，别再过来了。”

“哦……好……“

林少卿心中惴惴的，也知道不好还在这里，只得按邝建舟说的，先去打理自己。

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林少卿来到邝建舟的房间外面，“先生，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我没事，你去给晓风上些药吧。”

“哦，是……那……药……“

“晓风那里有。”

“哦……是……”林少卿又来到邝晓风房外，“公子……先生让我来帮你上药。”

“进来吧。”隔了半天，邝晓风终于打开了门，他费力的走到床上趴下，指了指床头的药。

林少卿轻轻替他把药涂满全身，看着他身上新旧交错的伤痕，心里不禁充满了同情，想他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不过是个小孩儿吗，就要受这样的毒打，父亲却置若罔闻，理都不理，跟他比起来，自己挨的饿受的冻，可都算好受的了。

“你……经常挨打吗？”

“上完药了吗？”邝晓风问。

“嗯……完了。”

“谢谢，我要睡了。”

这是逐客令，林少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好……那……公子休息吧……”他走到门口，听到邝晓风说了一句，“不用叫我公子，叫我晓风就行了。”

“是。”

林少卿走出来，关上了门，走过邝建舟的房间时，屋里的灯还亮着。

“少卿吗？”

“是。”

“进来。”

“哦”，林少卿听命走进去，看到邝建舟还坐在床边看书。

“晓风还好吗？”

“他……上了药了。”林少卿心中暗骂，”你儿子被人打成那样，你居然问他还好吗？什么爹呀这是。”

“那就好，你去睡吧。”从头到尾，邝建舟的眼神没有从书页上错开。

林少卿无奈，只是觉得，这父子两好生相像，一样的冷漠，一样的坚硬，还有那个叶慕云，他突然有些后悔跟着他们来，但想想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喝得上水，吃得上饭，还能多求什么呢？

04.狭路相逢（1）

人间岁月，屈指数年。仙陵山上，邝晓风用一点点水洗着头发，水越来越少了，吃饭喝水都快成了问题，更别说洗头洗澡了，有水也都紧着山上的女孩子用，男人就都算了，开玩笑的时候，大伙儿就说，谁要是觉得实在缺水了，就找一个地方躺地上，大伙轮着浇，别浪费了。邝晓风洗头的这点儿水还是林少卿偷偷给他攒的呢，习武修道的日子很清苦也很难熬，邝晓风本来就不善言辞也不苟言笑，加上又是庄主邝建舟的儿子，师傅叶慕云的嫡传，整个仙陵山上主动理他的就没有几个，只有林少卿十分感念当初邝晓风为他说的那句好话，经常把洗米的水留下一点点，日积月累的攒着，不是给邝晓风喝就是给邝晓风洗，一开始，邝晓风跟本不接受，时间长了，两个少年彼此了解多了，也就结下了友谊，虽然两人之间话不多，主要是邝晓风话太少，可也都能感知对方的关心。

邝晓风把洗剩的水从头浇下来，精壮的身体清瘦硬朗，湿漉漉的，被穿过树叶缝隙的阳光照着，透出好看的肤色。

“咳“，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

邝晓风连忙回头，恭敬的喊了声，“三叔。”

叶慕云瞪着他道：“你干什么呢？浪费水么？”

邝晓风没有说话，微低着头，眼睫垂顺着，望着地面。

“哪儿来的水？”叶慕云又问。

邝晓风还是不回答。

叶慕云的怒火又蹿了上来，因为邝晓风这副有问没答的德行，自己不知道揍过他多少次，可这小子就是改不了，只要是他不想说的，任你怎么打，就是不说，能把人活活气死，大哥那镇定自若的性子都时不时的被他气得暴跳如雷，自己这暴脾气就甭提了。

“林少卿“叶慕云喊了一声，指着墙角，”把那根棍子给我拿过来。”

“三庄主，别“，林少卿跑过来道：”不是晓风，是……“

“别说了“，邝晓风厉声喝止了林少卿，他在仙陵山上不是年龄最大的，却是所有人的师兄，凭着他的身份，也凭着他的武功，他是少庄主，是仙陵七侠的传人，如果邝建舟和叶慕云不在，他在山上也是说一不二的，邝晓风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子又冷又狠的劲儿，让妖看了都怕，更别说是人。

“我……“林少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去把那根棍子给我三叔拿过来。”这次是邝晓风命令林少卿了。

“晓风……”林少卿一脸的为难。

“算了，算了……”其实叶慕云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自从邝建舟潜心钻研焚心剑法，兄弟两好久没在一起了说过话了，今天大哥邀他早上一起上山练功，两人聊了好一阵子，所以他也不是非对邝晓风动手才能平息自己的怒气，就不想和他计较了。

“谢三叔。”

“晚上跟我去巡山。”

“是。”

看着叶慕云走远，林少卿明着松了口气，邝晓风暗着也松了一口气。

夜幕中的仙陵山十分寂静，邝晓风跟着叶慕云走遍山上的每一个角落，巡山是个体力活儿，一天巡不完，一般人也根本巡不下来一座山，连着三天，邝晓风白天练功，晚上巡山，到了第三天晚上，他已经快一边走一边打盹儿了，叶慕云白天可以休息，自然比他有精神，一边走，一边问邝晓风，从天文到地理，从上古到现今，什么都问，邝晓风答着，有时对，有时错，显然叶慕云是为了让他不困才跟他说话，也没太介意他的错，路到岔口，向左走是魔冢，那里是仙陵山的禁地，除了邝建舟和叶慕云，所有仙陵弟子都是不能去的，包括邝晓风。叶慕云停了下来，“晓风，你去那边，一个时辰后，我们还在这儿碰面。”

“是。”邝晓风说完，转头走向了另一边，对于魔冢，他也很好奇，但他不敢去，邝建舟说过，凡仙陵弟子去魔冢的，抓一个，废一个，邝晓风也一样，要是敢去，就打断他的腿。邝晓风走进林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小虫吱吱叫，还有不时窜来窜去的小动物，他自小在这里长大，有什么动静，他也不会奇怪，更不会害怕。走着，走着，前方传来喘息和呻吟的声音，邝晓风脚步一停，高声喝了句，“谁在那儿，出来。”

声音停了，邝晓风一皱眉，又向前走了几步，大树后，两人在那里手忙脚乱的穿衣服，系裤带，“师……师兄……“邝晓风认了出来，这两人正是山上的弟子，张峥和孔小武，年岁跟自己差不多大，平素走得很近，有些不太合群。

“你们不睡觉，跑到这儿来干什么？”邝晓风说着，下意识的向叶慕云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么晚了，两个人跑到这里来，不管干什么，被抓住了，都得挨重罚。

“我们……我们……”，张峥胆子小，一下子就吓得跪下了，结结巴巴的说，“师兄，……我们……我们……不敢了，师兄……“孔小武也吓怀了，跟着跪下，“师兄，别告诉师傅，千万别……求你……”

邝晓风看看他俩的样子，也明白了个大概，暗道这两个人胆大，山上不是不许人相好，但要禀明了叶慕云和邝建舟才行，若是有了情欲，有些功夫是不能练的，不然可能会走火入魔，他也清楚，为了不影响其他的弟子修道，可能会把相好的人驱逐下山，为此，仙陵山上，无论男女，身上都有守宫砂，可大家毕竟都大了，害怕下山，又忍不住，明知道瞒不过人，还要铤而走险。”真是的。”邝晓风不想追究，只一摆手，“快走，下次别再让我撞见。”

“是，谢谢师兄。”

“晓风“，远处是叶慕云的喊声。

两个少年吓傻了，挪不动步子。

“还不快走“，邝晓风低声喝了一句，又朗声答道：”三叔，我在这儿呢。”

邝晓风快步迎向叶慕云。

“看见什么了吗？”叶慕云问。

“没有。”

“撒谎“，叶慕云脸一沉，”那你刚才跟谁说话？”暗夜静谧，有一点声音就能传出好远。

“没有“，邝晓风道：”有个黄鼠狼子跳出来，吓了我一跳。”

“黄鼠狼子？”叶慕云推开邝晓风向他身后看了看，天太黑，什么也看不见，就快步向前走。

“三叔，回去吧“，邝晓风低声道：”我困了。”

叶慕云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喝道：“还困吗？”

“困“，邝晓风淡淡道：”我没撒谎，就是困。”

叶慕云很了解邝晓风，他这个德行，定是看见了什么，又不想说，铁了心要护着谁，而不惜违抗自己。

“行，回去。”

两人走回山庄，叶慕云径直把邝晓风带到了邝建舟的面前。

邝建舟正在看书，他瞥了邝晓风一眼，问了句，“怎么了？又惹你三叔生气了？说说吧，这次是因为什么？”

“告诉你爹，你在后山看见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见。”邝晓风低着头，两个手指搓着裤子，这是他害怕的时候才会有的动作。

“那就到外面跪着去吧“邝建舟看了看他的手，：”想起来了再起来。”

“是“邝晓风走到屋外，跪了下来。

“大哥，就不问了？”叶慕云急道：”他肯定看见什么了。”

“你看见了吗？”邝建舟问他。

“没有。”

“那你怎么能肯定晓风看见了呢？”

“就是。”

“我知道，他看见了，不然我不会罚他，可你想想，他又能看见什么呢？”邝建舟放下书道：“不就是男孩儿女孩儿那点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可……那是规矩……不能破……”

“那你想怎么样，打死晓风，他不会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还要管人，为这点小事出卖自己的师兄弟，以后谁还服他管。”

“哦……我倒没想到这一层“。

“还有“邝建舟又道：”如果没人告状，就别去查问，孩子们都大了，只要别打架生事，就随他们吧。”

“晓风……也大了。”叶慕云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他和林少卿走得很近，大哥，你得说说他，他才十几岁，要是这么早就动了那心……焚心剑……他就练不了了。”

“你想说，他会跟我一样。”，邝建舟笑了笑，”别瞎操心了，晓风是你亲手管教的，但凡他有个风吹草动，哪次不是被你打得没皮没脸，磕头求饶，再说了，少卿平日里，除了做饭，打扫，还要负责我的饮食起居，他们俩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走得近也很正常，你和少卿走得也不远啊。”

“我？”叶慕云望着邝建舟，苦笑道：”这世上，我就想和……“

“慕云“，邝建舟打断了他，正色道：”你累了，快回去休息吧，那小子，我来替你教训。”

“好”这不是第一次失望，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叶慕云转身走了。

入夜，林少卿端了茶来到邝建舟的房间，“先生，您喝茶。”

“怎么还不去睡啊？有事吗？”

“先生，您和三庄主罚晓风，是不是因为我给了他水，让他洗头？”

邝建舟一愣，明白了为什么叶慕云会说他和邝晓风走得近，“不是。”

“哦……那就好“林少卿站在那里，嗔诺道：”先生，天冷了，晓风跪在那儿……“

“你去让他起来吧。”邝建舟道：”告诉他，让他去给他三叔道歉去。”

“是”，林少卿得了令，忙不迭地跑出来，对邝晓风道：“快起来吧，先生放了你了，让你去给三庄主道歉。”

“我不去。”邝晓风不起身，他倒不是对叶慕云不满，就是对着父亲，这个谦，他恐怕也倒不出口。

“你就道个歉呗，要不……先生多为难。”

邝晓风一怔，沉默了一阵，站起来，走向叶慕云的房间。

林少卿又返回来，给邝建舟铺床。

“他去了？”邝建舟问。

“去了。”

“是吗？”邝建舟笑道：“是你劝的吧？”

“没有。”

“没有。”邝建舟摇摇头，“这小子，打他我都嫌累。”

“三庄主……太严厉了。”

“那还不管用呢？”

“先生的话，晓风还是听的。”

“那是因为我比慕云狠。”邝建舟笑问，“慕云说你们两个走得近，是吗？”

“先生”林少卿脸红了，急着辩解，“不是的，我和晓风是朋友，我一直感激他劝先生收留我，我……”烛光照在林少卿微红的脸上，更衬出了他天成的秀色，他很漂亮，而且漂亮得倾国倾城，这在邝建舟带他回山的第二天早上，在他洗净了自己，梳了头发，恭恭敬敬的站在院子里的那一刻，邝建舟就发现了，而这一刻，他的美，更让人心动。

“先生”林少卿向前走了一步，凝视着邝建舟，柔声道：“少卿心里……”

邝建舟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很快的，他将眼神送向另一处，“少卿，出去吧，明天晚上不用来给我铺床了，我自己能来。”

“先生……“

“出去。”邝建舟冷冷的。

“我……是。”林少卿知道，那是一种拒绝，他很难过，也很受挫，但他没有理由坚持，也没脸坚持，只好默然地离开了。六年了，他陪在邝建舟身边，这个庄主不太热情，但很通情达理，从不把自己当下人使唤，他很博学，却很谦虚，他很威严，却很温和，有时候，他的心是有些狠，尤其是对待邝晓风，但他处理起别的事情来，又很冷静，很公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少卿的心里住了一个人，赶也赶不走。

邝建舟躺在床上，想起刚才的情形，久久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