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怎么了?”陈庆不知道胖和尚为什么忽然停下,忙问道。
胖和尚咧嘴一笑,阴恻恻道:“我还道为什么四处都找不到这把刀,原来不笑那老鬼把刀给了你么?”
肖闲庭一愣。
胖和尚忽然用力将禅杖往地上一掼,竟将一整块青石地砖砸的粉碎。陈庆惊得面容失色,赶忙拉着陈正方退后。只见那禅杖不知怎的竟发出了呜咽的声音,仿佛鬼哭狼嚎一般。肖闲庭手里的雪隐也开始剧烈颤动,发出龙吟之声,竟瞬间将那禅杖之声压制了下去。
肖闲庭按住雪隐的刀柄,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疯子满身是血的样子重新又浮上眼前。他用力扣紧刀柄,猛然抬头!胖和尚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然而他看了眼肖闲庭的手,却又像想到些什么,嘿嘿一笑。
“天堂有路,地狱无门。你既自己闯了过来,就休怪本大师不客气了!”胖和尚小眼一瞪,抡起禅杖就像肖闲庭冲来。
那禅杖带出的风都刮到脸上了,可是肖闲庭却像吓傻了一样,不避不闪也不拔刀。屋顶上的紫影可是看不下去了,那和尚一禅杖若打实了,哪里还有命在?虽然他不知道肖闲庭是不是留了后手,可是他也冒不得这险啊!想到这里,紫影手中一把赤炎石打出,颗颗对准了胖和尚那张胖脸。
胖和尚没料到有人插手,听着暗器风声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将硬生生站立原地,抡起禅杖将赤炎石扫掉。就这一个空隙,紫影飞身而下,夹起肖闲庭就走。
离开陈府院子时,紫影不经意间往下一瞥,却看到有个人正悠悠自房间中走出。由于夜色太暗,那人走的也慢,紫影只看到了一双靴子。
那双黑色的靴子上,以金线绣着蟠龙云海图。
第五章:打开心扉
“蟠龙云海靴?这么说,是皇族中人?”沈莲一身白色绸缎里衣,光脚坐在床上。他面前支着一张檀木小桌,上面摆着白玉杯。有丫鬟捧着酒壶站在一旁,随时为他添酒。听了紫影的汇报,沈莲轻轻伸舌舔了舔唇边残留的酒水,淡淡问道。
“不肯定。”紫影垂手立在床侧,目光中似有疑虑。
沈莲瞥了他一眼,无奈一笑。他这个影卫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憋屈,非得问一句才会答一句。
“想什么不妨直说。”沈莲懒懒靠在床边,悠闲地看着他。
紫影略略犹豫了一下,道:“那个胖和尚,应该是西域的杀戮僧。”
“杀戮僧?”沈莲微微皱起眉头,“那就难怪不笑会败在他的手里。那个杀戮僧逢人说话三分笑,总是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下杀手。武林的败类!他功夫如何?”
“不低,属下无生擒把握。”紫影回顾了一下胖和尚的身手,简明地说。
言下之意就是弄死应该没大问题,沈莲满意地点点头,这种败类留着也无用。
“对了,你刚才说,那个小家伙被你带回来了?”沈莲忽然问。
“是,在客房。”
“他运气还真好,走,带我去看看。”现在还是盛夏,晚间天气也不太冷。沈莲接过丫鬟递来的披风,跟着紫影走出了房间。
两个小厮推开客房房门,沈莲一眼便看见,肖闲庭正坐在墙角,手里紧紧抱着雪隐刀。他皱了皱眉,看看一边坐在桌边喝茶的青音,目光中有询问的意味。
青音被沈莲一瞪,吐了吐舌头,摊手道:“不关我事,是他自己愿意坐那里。”
紫影跟在身后,轻轻把门关上。可是还没待一会儿,他忽然觉得鼻子痒痒的,一下子打了个打喷嚏。沈莲意外地回头看,紫影似乎从来没有伤过风的,这个喷嚏是怎么回事?
紫影揉揉鼻子,狠狠瞪向青音,冷冷道:“白梅香。”
“啊!”青音猛然想起来了,刚刚自己自己去厨房偷嘴的时候,撞到了丫鬟小香,她手里的东西似乎是洒在了自己身上。当时没闻出来,原来是白梅香么?
沈莲慢慢走过去,蹲在肖闲庭的面前。只见这个孩子的眉眼间完全没了白天见到时的灵气,乍见到仇人的意外与愤怒,还有面对仇人无可奈何的懊恼和悔恨,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灰沉沉的。沈莲叹口气,不过一个孩子而已,他背负的东西未免太重了些。他缓缓伸出手,想要摸摸肖闲庭的头。可是肖闲庭却仿佛受惊的兔子一样,赶忙躲开了。
看着沈莲的手僵在半空中,肖闲庭呐呐地说:“我身上脏……”
沈莲不禁一笑。他看着肖闲庭的手指紧紧扣在雪隐的刀柄上,不由问道:“你怕我?”
肖闲庭摇了摇头。
“那你干嘛那么紧张?”
肖闲庭还是摇头。
沈莲不由得苦笑一声,以往都是别人死乞白赖地扒着他,如今他一个劲的示好,人家却都不理,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他站起身,在肖闲庭面前晃了两圈。软的不成就来硬的吧,反正今天必须让他开口说出他所知道的。
沈莲抱定注意,站住。忽然张口唤了一声:“喂!”
这突然的一嗓子把肖闲庭吓了一跳,他不禁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沈莲。
只见沈莲忽然抽出了紫影的佩剑,利落地抖了个花,直劈肖闲庭的面门!
肖闲庭一惊,他没想到沈莲忽然冲他发难。他来不及想是为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将怀中的雪隐往上一抬。其实沈莲根本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他看肖闲庭双手抓着雪隐,就仿佛溺水的人抓住的一根稻草。绝世名刀,在他手里却如此落魄。
沈莲忽然一改往日温和的口吻,冷冰冰道:“为什么不拔刀?”
沈莲容貌原本精致至极,平日里闲散的时候,只见其华美柔和,犹如一块上等的美玉,让人不忍错目。此时猛地敛了笑容,却又是另一番凛冽之美,犹如雪地的白梅,傲然极致。
一刀一剑就在半空中那么架着,没有人说话。肖闲庭看着沈莲,仿佛看呆了一样。直到一旁的紫影又一个喷嚏打来,他才恍然警醒,收回了雪隐刀。
青音皱皱眉,这个紫影,真不会看气氛。而紫影则是狠狠瞪了青音,都是你惹的祸,还敢念叨我!
沈莲冷冷道:“我听说了,你的内力虽然远远高于招式,可是也不应该一点不行吧?那么为什么两次面临危险,你都不拔刀?是对自己过于自信,还是说你根本不屑与这柄雪隐为伍?”
“我……我怎么会呢!这是……疯子的刀啊……”肖闲庭想争辩,可是声音却越来越没有底气,到后来,他又低下了头,“疯子虽然疯,可是他功夫那么高,雪隐是配得上他的刀,我怎么可能会不屑与雪隐为伍呢!只是……”
“只是你自甘下等,觉得不配用这把刀,是么?”沈莲句句戳中肖闲庭的心事。
肖闲庭沉默,然而他的隐忍的神情却没能逃过沈莲的眼睛。
沈莲冷哼一声,继续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天底下那么多人,不笑却偏偏把你带在身边?他明知道你武艺不精,为什么把雪隐交给你?拿着雪隐的人,必然一生不平,那你觉得他是在玩弄你,还是在害你?”
“他不会的!”肖闲庭猛然站起来,颤巍巍地用雪隐刀指着沈莲,“他不是这种人,不许你说他坏话!”
沈莲不屑一扬头,道:“我说他坏话又怎样,你管得了么?”
“我……我……”肖闲庭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连着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气,他急,这个人就在自己面前对疯子出言不逊,而自己却懦弱地不敢往前一步!所以自己才……所以雪隐才会……
他泄气地坐在地上,忽然大声道:“你以为我不想么!我拔不出来啊!”
“……”
“什么!?”屋内三人齐齐寂静之后,又齐齐爆发出了一句惊呼。
终于说出来了,肖闲庭反倒越发委屈起来。他抱着雪隐,当着众人面握住刀柄,用力拽。果真如他所说,雪隐纹丝不动,一点没有出鞘的迹象。
“可是白天在洪福楼门口……”紫影忍不住问道。
“吓吓人而已,他们人那么多……”肖闲庭讪讪说,反正脸黑,看不出来红。
“嘁,这刀跟人一样,都是臭脾气!”沈莲忍不住骂道。
“听你这么说话,你认识疯子是么?”肖闲庭全盘推出后,心里反倒踏实了许多,此刻想了想,忽然发现面前这个人对于疯子的了解实在不浅,还三番四次帮助自己,他到底是谁呢?
沈莲将剑插回紫影腰畔的剑鞘中,摸摸鼻子,道:“认识啊!怎么,他没跟你说起我么?”
肖闲庭认真想了想,摇摇头道:“没说有个叫沈莲的。”
紫影轻咳了一声,沉声道:“放肆!怎敢直呼王爷名讳?”
“王爷?”肖闲庭一时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不是沈莲么,什么时候成王爷了?
青音笑道:“这位是安宁王爷,江湖人称沈王爷。”
“沈王爷……”肖闲庭再次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沈莲,发现这人实在是美得过头了。脑中灵光一闪,他“啊!”了一声,想起来了!
“你就是沈王爷?我一直以为沈王爷是江湖名号,就像疯子的狂刀一样。原来真的是王爷啊!”肖闲庭恍然大悟,“我早该想到了,你和疯子口中所说的沈王爷一摸一样啊!”
“唉?不笑怎么说我?”沈莲颇感兴趣地问。
“游手好闲、四体不勤、无所事事、挥金如土、穷奢极侈、嗜酒如命、水性杨花……”肖闲庭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着数,完全没有注意面前沈莲愈发阴沉的脸色。倒是青音一听到“水性杨花”这词时,“噗”地一声把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嗯,总而言之,就四个字。”肖闲庭似乎终于数完了,一拍手抬起头,“风华绝代!”
唔……这个听着还顺耳。沈莲望天想了想,算了,能说出这么多,看来自己也算得了他的重视了,就不跟他计较了。只是……
他无奈撇撇嘴,皮笑肉不笑道:“那个啥,不笑他徒弟,以后跟别人说的时候只说最后四个字就成了,前面都省了吧?”
“嗯。”肖闲庭乖乖点头。沈王爷和疯子是好朋友,可以相信的。
“那么……”沈莲想了想,道,“待会有姐姐会带你去洗个澡,先清洁一下,然后去我书房。你要把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告诉我,知道了么?”
“我告诉了你,你会替疯子报仇么?”肖闲庭瞪大了眼睛问。
沈莲一笑,道:“你才是不笑的徒弟吧?自然要由你和雪隐替他报仇了,放心,你一定做得到的!”
就这一句话,让肖闲庭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两个丫鬟带着肖闲庭出去了,沈莲也慢悠悠出了客房。紫影和青音两人赶忙跟在身后,心里明白今晚估计又没的睡了。刚出了门口,就听紫影又是一个大喷嚏,吓得青音差点踩了自己的脚。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青音挑眉,紫影皱眉,一起抬脚,踹!
第六章:不笑之死
当肖闲庭走进书房时,沈莲正在趴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的一个青瓷杯发呆。里面是茶啊是茶啊!青音说一会有正经事不让喝酒,可是茶真的喝不下去啊!
听到有人推门,沈莲可怜兮兮地将目光从茶杯上面移开,往门边一看。这一看就愣了,门口的是谁?
只见两个丫鬟笑嘻嘻地推着一个面红耳赤的少年走了进来。那少年一看至多十七八岁,脸颊上还留着婴儿肥。一双大大的眼睛,瞳孔很黑,亮晶晶的,像是两颗黑珍珠一样。皮肤很嫩,不算白,嘴唇的颜色却很鲜艳。身材不高也不矮,偏瘦。身上穿了一件暗蓝色的小褂,活像谁家的小公子一样。
沈莲看到了他手里的雪隐刀,望了望天,然后侧过头去看青音。青音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唯有紫影像是鼓励似的冲那少年一笑。
少年看到了紫影的鼓励,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
“沈……沈王爷……”少年犹豫着叫。
一听声音,沈莲这才一拍大腿,道:“哇啊,还好不是女的。我还以为碰到狐狸精了!”
“咳咳……王爷,他可没你像狐狸精……”青音在一旁小声提醒。
肖闲庭“噗嗤”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沈莲狠狠瞪了青音一眼,不过也托他这句话的福,肖闲庭倒是不紧张了。他乐呵呵地站在那里,颇感兴趣地看着沈莲和他的两个随身侍卫打趣。
沈莲虽然是王爷,但是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单看青音和紫影被他宠的无法无天就能知道了。而安宁王府的其他下人也一样,大家生活在一起,就好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温馨和睦。
这样的环境让肖闲庭的一颗心变得很安定,洗干净后的身体也很舒服。他坐在书桌旁的一张小椅子上,捧着丫鬟姐姐特意为他泡的蜂蜜花茶,笑得甜甜的。
沈莲也笑了,他十指相对,放在颌下。等肖闲庭喝完了,这才柔声道:“你必须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可以选择。如果你现在不想说,我不会逼你,我可以等到你想说为止。当然,这个时间不能太长。”
“我……”肖闲庭艰难地张开口,只说出了一个字。那一天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一场难以忘怀的噩梦,可是每当一个个人的深夜,他却总是避免不了的想起来,然后躲在角落里发抖到天亮。他害怕回忆,可是他也知道,如果就这么忘记,那么最对不起疯子的人,会是自己。
沈莲遣散了屋中的丫鬟,只留下他们四人。大家都安静地看着肖闲庭,等他作出决定。直到肖闲庭终于抬起头,两只眼睛亮亮地看着沈莲,坚定地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那一天的下午,天气很热。肖闲庭和往常一样猫在屋子后面编蓑衣,不时将一些没法用的稻草随手扔进了面前的大山坑里。那山坑大概一人多高,应该是自然形成的。底下其实挺平坦,就是长满了杂草,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是疯子的家,盖在半山腰上,从自己有记忆起,就一直住在这里。疯子并没有让他做什么,可是他总觉得自己白吃白住,有些过意不错。所以才每天编几件蓑衣,第二天下山去市集卖,换了钱给疯子,权当作租金。
其实他知道疯子是不需要这些的,在疯子的炕底下,有好多银子。而疯子总是神神秘秘的,白天走,晚上才回来。总是把他一个人晾在家里不闻不问,但是晚上在他熟睡之后,又总会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然后他就感觉到一股暖流,从疯子的手心一直了流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们就这样与世无争地生活,倒也过得惬意。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肖闲庭总是觉得心里惶惶的。好不容易编完了一个蓑衣,手指头就已经被扎了好几下。鲜红的血滴流出来,他伸舌舔去。看看天边,有堆乌云正在往这里飘来,要下雨了么?
他赶紧起身收拾东西,将所有的东西都苫起来后,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喘息!
好像是疯子的声音!
肖闲庭心里“咯噔”一声,平时疯子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回来的,难道出了什么事情么?
他赶忙往前面跑去,刚转过拐角,就看到一个黑影迅速闪到了他面前!他吓了一跳,刚要大叫,却被那人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