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白卿冷冷的开口,暗自在桌下握住玖澜宏的手,以示安抚。
“呵呵……”玖澜喻没有跟白卿多加辩论,把目光转向一直低着头的玖澜宏,话语带着不可捉摸的意味,“看样子二弟跟白卿相处很好啊。”
“你,你……什么意思……”玖澜宏话语带着迟疑。
“二弟真的不知大哥什么意思?”玖澜喻微微凑近玖澜宏反问。
“玖澜喻!我忍你不代表我怕你,反正我逃出帝宫早就是死罪一条,我不怕你对我怎样,但哥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什么都不懂,就连逃出帝宫也是我怂恿的,你不要柿子专挑软的捏!”白卿紧紧的盯着玖澜喻,桌下握住玖澜宏的手已经不自觉变成死死的捏着,玖澜宏惊讶的抬头看了看白卿,眼中满是异样的神色,意识太自己太过激动,白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语气看着玖澜喻,继续道,“就当是还当年你欠我的人情怎样?不要把他牵扯进来,我会带着他消失,完完全全的消失在你眼前。”
玖澜喻眼中渐渐覆盖的是慑人的黑色暗涌,嘴角的笑意明明没有变过却让人觉得那笑意带着残忍和危险,“难得看见白卿如此护着一个人呢?白卿就不怕他背叛你。”
白卿目光一闪,然后扭头迎上玖澜宏微微泛红的眼睛,玖澜宏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样,害怕,惊恐,又小心翼翼,却带着几分坚定,一直紧紧的拉着白卿的手。
“难道我就不可以完完全全去相信一个人吗?”白卿笑,握住玖澜宏的手又紧了几分,“我们是同脉相连的兄弟,是家人,是不可以随便抛弃的家人。”
白卿永远都记得,前世小时候念幼稚园别的小孩都有家长接送,自己却永远只能每天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回,经常有别的家长总指着自己对自家小孩说,‘看那个小朋友多懂事,一个人多独立,哪像你’,这时自己就总会骄傲又得意洋洋的扬起下巴从他们面前走过,然后暗自抹去心中的难过和失落。
白卿只是一个很俗很渺小的人,还很敏感固执,不管曾经多厌恶,多质疑亲情的存在,那也只是因为太渴望,可是却偏偏没有让自己拥有,然后就越发去抵触,越发去不相信这样的存在,再然后心底就开始越渴望,甚至比迷途于沙漠的绝望旅人渴望水还要渴望拥有那份不可捉摸的温暖。
看过无数幸福的例子,他也曾自己去定义一下亲情到底是怎样的,但却始终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现在他想至少要保住这个很傻很傻的哥哥,他从心底慢慢去认定并接受的家人。
玖澜宏良久都未说话,只是眼眶越发泛红,然后错过白卿的视线,把头低低的垂下,让任何人都看不见,看不见他眼中淡淡的复杂。
“哥,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一心护着玖澜宏的白卿以为他还在担忧,不禁再次认真道。
玖澜宏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玖澜喻深深的看了一眼玖澜宏,然后目光深邃的盯着白卿,似笑非笑,“白卿,你变天真了。”
白卿愣了一下,然后不在意的扫了一眼玖澜喻,“那又怎样?”人类从来都是群居动物,自己也不免俗,况且一个人面对一切的滋味,真的太辛苦了……
然后玖澜喻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不怎样。”
“那么你对我刚才提的有什么看法吗?我不要你做别的,只要不再插手就好,我们的从前就可以一笔勾销。”白卿耐心性子把话头引回主题。
“这样听起来好像是我占了便宜啊,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理由。只是白卿,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还有,如果你无路可去了,大哥这里永远欢迎你。”玖澜喻说着又看了看坐在白卿身旁垂着头沉默的玖澜宏,然后嘴角上扬,“不要急着拒绝我,白卿,你要学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白卿皱眉看他,“你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玖澜喻眨眨眼,笑得很是灿烂得意,然后又偏头看了看屋外的天空,“已经很晚了呢,白卿要留大哥吃晚饭吗?”
白卿想都没想便吐出一个字,“滚!”
玖澜喻也早已预见这样的结果,不多做纠缠,站起身,理了理衣襟,笑道,“那大哥今天就先回去了,有时间再一起去听书,再见……”
“慢走不送!”白卿口气不佳的丢出一句话,也完全没起身送送的意思,玖澜喻笑着摸摸鼻子,也就识相的自个离开了。
白卿盯着玖澜喻潇洒挺逸的背影,恨不得看出几个洞来,待其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白卿才扭头嘴角噙着笑容,哥俩好的伸长手臂揽住玖澜宏的脖子,“哥,没事,有我呢。大不了我们不在陇城住了,搬家,反正住了半年了也住腻了。”
玖澜宏抬头怔怔的看着白卿,“要现在就走吗?”
白卿想了想,“唔,虽然没这么急,但也必须要快点离开这儿了。你知道玖澜喻那人说反悔就反悔的,实在信不过。”
玖澜宏几次开口,最后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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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白卿遇到玖澜喻那一刻开始,就隐隐有了离开陇城的念头,现在看来,必须要越快越好,正是用晚饭的时候,白卿忽然停下筷子,放下饭碗,偏头对弯儿道,“弯儿,今晚就把细软家伙收拾好,各自的衣服带一两套换洗的就够了,这些什么别的就不要了,一会我去租辆马车,明早天一亮我们就离开。”迟疑了几秒,白卿又道,“如果非要跟别人告别的话,只要挑一两个很熟识的就好,相信邻居见我们走了自然会自己传开的。”
弯儿点点头,“是,公子,我会收拾妥当的。”
“嗯,都继续吃饭吧,”白卿又复端起碗筷,给玖澜宏和弯儿一人夹了一块鱼肉,“都不要想太多,玖澜喻这次到陇城的主要目的很明显并不是我们,只要躲远些应该就没事了。”
“嗯。”两人纷纷点头。
晚饭过后,白卿上街租马车,并且花双倍的钱雇佣了一个车夫,看车夫双眼放光的接过自己手里的定金,笑得合不拢嘴。
白卿眯着眼,“如果你还想多赚一点钱,那么最好放聪明一点,懂吗?不过,你也放心,只要你安心给我赶车就好,不会有什么危险,也不需要你管些什么别的。”
车夫连连点头,“是、是,公子只管放心,小人一向出了名的嘴严,脑子好使,驾车技术也是一顶一的好,公子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的,嘿嘿……”
白卿淡笑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打听过了,也是出了名的贪财是吧。”
车夫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公子见笑了,这钱哪有人不爱的,再说小人嘛,也只有这点志气。”
白卿挑眉,然后故作漫不经心道,“那如果有人用更多的钱诱惑你害我呢?”
车夫手一抖,忙不迭的保证,“哎呀,公子可不能这样看小人,小人虽然贪财但也跑了不少地儿,拉了不少客,也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的。”
白卿笑了笑,“你不要介意,我只是随口一说,那你明早卯时(早上五点到七点)就到我家后门等着,地址我也跟你说过了,可不要让我失望。”
车夫拱拱手,忙认真道,“公子放心,小人一定只会早到不会迟到的。”
“嗯,那我就先走了。”
“诶,公子慢走。”
白卿无视了身后的道别声,心中只是不停的纠结着接下来要去哪里?还有,对这个小城的淡淡不舍……
半年时间,说不长也不短,而且曾经还一起共患难过,多少是有些感情的,虽然没有想过在这住一辈子,但也没想到会离开的这么匆忙,想想,半年前离开帝宫的情形和那份紧张激动的心情似乎都还历历在目,啊,不知道玖澜沧看见自己真的离开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反正是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就是了……
呸,干嘛又瞎想些有的没的!
白卿暗
自啐了自己一口,微微叹了一口,天色已经快要完全黑了下来,晚风微袭,掠过脸颊,已经有了秋天的凉意,让白卿冷静了几分,伸手紧了紧身上衣服,抬头看了看天,朗月疏星。
还是快回去吧,明早还要早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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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早起,一打开后门就见一辆外观普通马车早已停在门口,车夫见白卿终于出现,忙堆起笑脸热情的迎上去,“公子起得真早。”
“你倒来的挺早。”白卿打了一个哈欠随意道。
车夫笑了笑,“那是,毕竟是收了钱给公子做事不是?”
白卿也没有再接话,随手接过弯儿手里的行李,白卿把全部把行李安稳的放进马车之后,和弯儿也坐进了马车。
车夫撩开车帘问道,“两位要现在启程吗?”
弯儿:“不,还有一个人去买早点了,等等吧。”
车夫应下,“好嘞,那咱就在这等吗?”
白卿点点头,“他一会就到。”
不多时,玖澜宏便买了热腾腾的早点回来,上了马车之后,白卿就让车夫立刻启程了。
“白卿,给。”玖澜宏递给白卿一个馒头,白卿食不知味的啃着,不知怎么的,自己从昨天傍晚玖澜喻离开就一直隐隐有些不安,玖澜喻说的那些话,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理解,可是现在只能期望,这次也能安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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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感觉额头有个‘#’号在跳动,原本满心担忧玖澜喻会不会突然带着人马出来阻拦,结果一直出了陇城地界也安然无恙,本来应该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白卿把这一口气缓过来,然后就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一群五大三粗雄壮挺拔的男人,一身黑衣短打手握大刀或是长枪,相当气势的并排站在了唯一的山道上,堵死了白卿的去路,车夫惊恐的缩了缩,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原本就一直悬着一颗心的白卿差点没直接爆粗口,咬了咬牙,握紧拳头深呼吸几次之后,示意弯儿和玖澜宏都待在马车里别动,然后自己下了马车,努力扬起笑脸,“各位英雄,请问为何拦住在下的去路?”
领头的男子站了出来,因为身量高大魁梧,白卿站他面前就像根豆芽菜一样,“小子,看你还识相,赶紧的把身上的钱财都拿出来!”
领头男人的声音很是粗噶难听,白卿暗自扫了他几眼,颤抖着小身子,又故作鼓起勇气说话的样,“英雄息怒,要在下把钱全给你这不难,只是希望英雄手下留情,毕竟刀剑无眼不是。”
“看你小子害怕的那样,只要你安分一点,爷我不害你性命就是!”强盗头子挥了挥手里的大刀吼道。
“那是好,在下这就去给英雄拿银票。”
随即白卿踉踉跄跄的转身钻进马车,见是白卿,弯儿忙着急道,“公子,怎么办?真要给吗?”
“白卿,他们看起来好凶,会不会对你怎么样?”玖澜宏也急了。
白卿笑了笑,“没事,他们只图财不害命不要紧的。”
玖澜宏和弯儿点点头,眼中满是担忧。白卿冲他俩人安抚一笑,然后拿着装钱的包袱就立刻出了马车,颤颤惊惊的把包袱递给领头的男人,“英雄,给。”
男人在接过包袱之后,打开看了一眼,然后随手甩给身后的手下,再忽然猛地抓住白卿了的手腕,“小子,别给我耍花招,你马车里还有没有!”
白卿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手腕传来一阵阵揪心的疼痛感,不禁皱紧了眉头,连声音都因为隐忍而带着些颤抖,“好,你可以去搜,但你说过不害命。”
男人大笑了几声,如洪钟一般,在白卿耳边震的嗡嗡直响。
“好,爷说的不害。快让马车里的人下来先。”
白卿踌躇了几秒便朝马车喊了声,“哥,弯儿下来吧,让他们搜。”
马车里的玖澜宏和弯儿对视一眼,玖澜宏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和杀意,弯儿冷眼示意他不准妄动,然后拉着他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弯儿和玖澜宏两人眼中都带着丝丝惧怕,不知所措的站在马车旁,弯儿护主的把玖澜宏拦在身后。
见马车里的人都下来了,男人的示意手下去搜马车,然后也松开了抓住白卿的手腕的手,白卿被这么大力的一甩,差点被甩到地上,吃疼的握住被捏的青紫的手腕,玖澜宏和弯儿见白卿脱离了控制忙迎了上去,白卿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冷眼看着搜着马车的强盗,有些愤恨的暗嗤一声,不由把目光移到强盗头子身上,满身戾气,目光冰冷,白卿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可还没等他细细琢磨一下,就听见搜马车的强盗喊了声,“搜到了!这小子还藏了不少钱啊。啧!”
白卿看着强盗手里被搜出来的银票禁不住想抚额叹息,最后的老本没了,算了,幸好人还在。
“好,弟兄们,带着战果咱打道回府了,还有记得把那三个人也带回去!”
“是,老大!”
白卿猛地抬头正指着自己说话的强盗头子,我OOXX你大爷!
第六十一章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明明思维清醒,可以清晰的看见周围发生的一切,并且去准确的判断,却就是无法动弹,或者该说是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简单点说便是意识跟身体是脱节的。
忽然一滴温热的液体飞溅到了脸颊上,慢慢从皮肤上滑落,白卿的鼻息间满是血液的腥味,刺激着他的嗅觉,他忽然觉得胃里一阵反呕,可是他现在甚至连一个厌恶的表情都没有办法做到。
从半眯着的眼缝里,白卿还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两个自己无比熟悉当做血肉亲人的人正目光冰冷,动作狠厉毫不留情的用大刀夺取别人的性命,一刀一个,血液从刀口喷出,干的,湿的,腥红色的,到处蔓延开来。
血沿着刀锋滴落,当站着的只有玖澜宏和弯儿的时候,一抹月白色的身影踏着雍容雅步的步伐缓缓走近,玖澜宏和弯儿目光锐利的拦在了白卿身前,如同雕塑一般,面无表情,此刻的他们已经抛去了所有伪装。
白卿虽然连看见的视野角度都没办法调整,但却也猜得到来人便是玖澜喻,不禁想到,玖澜喻还真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啊。
玖澜喻不在意的扫了一眼地下的尸体,然后又看了一眼满是戒备的玖澜宏和弯儿,刚动过手,眼里还残留着嗜血的气息,最后玖澜喻把目光落到两人用防御的姿态护在身后处于‘昏迷’中的白卿,嘴角噙着的笑容有些诡异,“你们说要是白卿此刻是醒着的会如何?”
两人依旧表情不改,弯儿平静无波的开口,“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公子。”
“呵呵……那白卿真是惨啊,把你们俩当家人护了这么久,甚至连逃出帝宫都带着你们,却居然落得一个被人欺骗的下场。”玖澜喻唰的一下打开折扇,姿态风流优雅的摇动,温润美玉雕成的扇坠也跟着摆动,玖澜喻笑得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弯儿的身体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然后继续没有情绪的开口,“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白卿想,自己为什么这么清醒呢,为什么不让自己彻底昏死过去。
玖澜喻:“那你们现在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