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残月殇 上——九玄七月

“那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跟云天没有关系，你要报复就冲着我一个人来好了，求你不要伤害云天，他的本性并不坏的，是我，那一切都是我干的！”柳如梅隔着铁栏抱住残月的脚苦苦哀求。

这种护犊的天性，让残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看似软弱实则坚强，义无反顾的为了救他而牺牲了自己生命的女人。柳如梅身为风扬的妻子，对他们母子心存嫉恨实属正常，而作为风云天的母亲，她也可以抛弃自己的尊严向讨厌的人低头哀求，只为求得放过她儿子一命，这就是母爱吗？

“如果你还是恨我，那我就一命抵一命，就算是我欠你的——”

“你——”残月刚觉察到不对劲，想要制止他，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柳如梅毫不犹豫的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残月强迫分开她的嘴巴，断了的舌头从嘴里掉了出来，鲜血沿着他的手流到了袖子上，殷红一片，可见她刚才用的力气有多大。

“放……放过……”柳如梅口齿不清的最后恳求道，可惜还没说完，她的头无力的垂了下来，已经断气了。

残月缓缓松开了手，柳如梅的身体立刻倒在了笼子里。鼻间还残留着血腥的味道，残月的心变得异常沉重，并没有报仇之后的快感，就像风翼死的那天一样。不管是风翼还是风扬，他早就不恨他们了，而柳如梅自己选择了死亡，只为换来她儿子一命，这种母性的伟大，他也无法再恨起来。

“如果这是你的遗愿，我会遵守的，我答应你不伤害他，当然前提也得是他安守本分的情况下——”残月对死去的柳如梅说道，本来他也无意要害风云天，可没想到事情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在外面守候了多时的云娘，听到背后一阵声响，转身一望，残月已从密室中走了出来，表情木然，袖子上还带着血迹。

“堂主，您没事吧！”云娘看到他衣服上的血迹，立刻慌忙问道。

“没事。”

“那这些血迹是——”难不成是柳如梅的，莫非她已经——

“这是柳如梅的血，她已经死了！”

果然如她所料，只是，为什么她会死呢？堂主明明说过不杀她，难不成她是自杀？

“你待会把尸体处理一下，从今往后，你就是柳如梅，好好扮演这个角色！”残月说完这句话，走出里屋，在他将要踏出门槛前，他的身子微微停顿，“云姨，你说，娘亲如果泉下有知，看到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会不会很心痛——”

云娘惊诧的愣住了，她从没想过残月会问她这个问题。

“算了，就当我是说着玩吧——”残月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怎么会想起来要问这种问题呢，真是白痴。

“如果是樱小姐，她一定会希望你能过得快乐！”

“是吗，谢谢。”残月一脸释然，走出了房门。

“傻孩子，跟我还道什么谢，我是你云姨啊！”云娘对着残月的背影，眼角变得湿润起来，脑海里浮出那个温柔女子恬静的笑容……

残月刚走出梅园，就听到风无殇的声音，“看来，我来晚了一步。”

残月没有搭理他，他现在感觉很累，只想回到房里安静的睡上一觉，最近让他心烦的事情太多了，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累，这宗主的位置还真是不好当。他真是后悔，当初自己究竟是那根筋不对，居然会答应门主，接下风家这个烂摊子。

“等等我呀，月，你该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风无殇看到残月不理他，便像狗皮膏药一般，粘了上去，紧紧抓住他的袖子，甩也甩不掉。

残月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麻烦，“你给我放手，我现在很累，要去休息，你少来烦我！”

“休息吗？”风无殇两眼冒着绿光，“我跟你一起！”

残月怎么会不知道他脑子里那猥琐的想法，“你现在去把那十几家酒楼的账本给我清理一遍，如果，有一丝漏洞，你就可以收拾衣物滚蛋了！我不养吃白饭的人！”

“月，你怎么可以这样，那些账本我恐怕看到明天也看不完——”风无殇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哭丧着脸说道，“你这是虐待手下，分明就是故意刁难我嘛！”

“不愿意的话可以走嘛，我又没有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

“我做，我做，我现在就去！”风无殇说完一溜烟就跑走了。大不了晚上在床上把这些损失补回来，风无殇自我安慰道。这一个月来，他和残月的关系，在风家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表面上，他好像是残月养的男宠，可实际上他才是上面那个，若不是这阵子太忙，他非得把他做到三天下不了床。算了，暂时再忍几天吧，到时，他一定加倍要回来！

残月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里原本是历代家主居住的地方，残月小时候也曾来过这里，那时是风扬带他来这里的，两人曾在这里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只是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他对自己有那种想法，那时的风扬，在残月心中，是个好父亲。可是，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这种和谐的父子之情被打破了呢，也许，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种下了恶果吧。

陷入沉思的残月猛然发现他的房里多了一个熟悉的气息，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霓裳，你放着正门不走，偏偏要跳窗户进来，你很喜欢我家的窗户吗？”

第46章

“呵呵，还好了，我不是怕你把我丢出去吗——”倚在窗口的霓裳摸着鼻子讪讪的笑道。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给丢出去！”

“哎？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大不了我下次走正门还不行吗！”霓裳慌忙说道。

残月无奈的抚额，这丫头怎么变得跟紫夜一样，这么难缠。“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找到紫夜了吗？”

“没有！”霓裳耸耸肩膀摆了摆手说道。

“那你来干嘛的？”残月坐到椅子上，自己倒了一杯茶，独自斟酌起来。

“喂，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祝贺你，你把我这客人晾在一边，自己在那里喝茶！”霓裳一脸不快。

“祝贺？祝贺什么？”残月一脸迷茫。

霓裳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残月对面，“当然是祝贺你当上风家的家主啊！”

“就为了这点事——”天知道，他是一点都不想当这个宗主，这累死人的活，现在他是想丢也丢不掉了。

“什么叫这点事，你现在可是名声大噪啊，繁阳城里多少姑娘都想见你一面，看看这个传说中的风家新任家主长得什么样子呢！”霓裳不禁揶揄道。

“如果她们得知这位新任宗主是一个瞎子，你觉得她们还会有这份高亢的心情吗？”

“月——你真的不适合讲笑话，太冷了！”霓裳抱着双臂，一脸挫败，本来还期待他听到这句话会变表情呢，没想到他还是那一脸淡然，真是没意思。

“既然没其他事了，你可以走了，”残月左手指了指房门，“门在那里，不送！”

霓裳气得直跺脚，“月，你怎么可以赶我走，太不够意思了！”

残月伸了一个懒腰，哈气连连，“我很累，要休息了，难不成你一个大姑娘家还要呆在男人房里过夜不成。”

“过夜你个头！”霓裳指了指外面的太阳，“现在才申时而已，你脑袋灌水了吗！”

“那你想在旁边看着我也无所谓！”残月旁若无人般的自顾自的脱掉外衫，伸手拉掉腰带，当真对着霓裳的面准备宽衣解带。

霓裳的脸瞬间红得像滴血，毕竟她还是一个女孩子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下就捂住眼睛发出一阵尖叫，“啊——”

巨大的尖叫声几乎要震破房屋，残月的耳朵备受煎熬，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叫声居然这么恐怖，都可以媲美狮子吼了——

房门被撞开，几个人闯了进来，“主子，您没事——”

那几个下人是残月的得力手下，他们一听到残月房里的动静，立马闯了进来，可是当他们看到屋里的情形后，眼睛瞪得像鸡蛋，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他们的主子衣衫不整的一脸阴沉，对面站着一个少女，那少女捂着自己的眼睛，一副羞涩的样子，她是从哪冒出来的？难不成他们坏了主子的好事？

房内温度骤然下降，那几人背上一阵凉意，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急得直冒冷汗。

“没你们的事了，下去！”残月停了好久才冒出一句话来。

“是！”几人像获得了特赦令一般的恩惠，慌忙退了下去。

房里再次又剩下他们两个，残月无奈的说道，“大小姐，你到底要干什么呀，我怕了你还不行吗，我真的很累呀！”

“那、那你先把衣服穿起来再说——”霓裳依旧捂着双眼，像一只鸵鸟。

“我又不是没穿衣服！”残月气得吼道，他可是穿着里衣呢，他又没有裸睡的嗜好，这小丫头自己心里心术不正，搞得就像自己要对她怎么样似地。

霓裳偷偷将手挪开一点，从指缝里偷偷望向残月，发现他果真穿着一袭白色里衣站在对面，便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放下了双手，跑到桌子前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抚平了心情后，终于换上了正经的样子，“月，麻烦你下次不要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了，我可是娇羞可爱、美丽动人、温婉娴雅、清艳脱俗、水灵秀气……”

“停！”残月忙打住她的话，“讲重点，否则我把你丢出去！”

“你太过分了，月！”霓裳不满的嘟起小嘴，“其实我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哦？有任务了？”

“本来是这样的，可是却被门主给推掉了。”

“推掉了，难不成价钱不合理？”残月奇怪的问道。

“要是那样还说得过去，对方可是出了十万两呢！”

“不会吧，以门主的性格怎么会把到手的肥羊给丢掉，难道这次的目标很危险，是谁？”残月始终想不通他那不愿吃亏的小师叔究竟为什么推掉这笔生意。

“风无殇。”霓裳嘴里吐出这三个字。

什么？残月当场就愣在那里了，居然有人要买无殇的命，难道是——

“看你紧张的，”霓裳看到残月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好笑起来，“看来门主说得没错，你果然还是在乎那小子！”

霓裳在蓝墨颜那里听说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包括他和风无殇的事情，所以她才故意卖了那么久的关子，就是想看看残月听到这个消息后到底是什么反应，哈哈，现在看到了，月的表情还真是可爱呀！

残月脸色开始由红变得铁青，门主怎么连这种事也跟别人说啊，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哎——

第47章

“哎呀，别担心了，我都说门主已经推掉这笔生意了，别看门主平时那个样子，他可是很护短的人呢，现在那个风无殇和你已经是一家人了，门主当然会把他当成自己人看待了！”霓裳眨着眼睛调笑着说道。

“谁跟他是一家人！”残月暴怒的吼道，“霓裳，你个小丫头说起这种话来脸不红气不粗的，不怕嫁不出去！”亏她刚才还在装什么纯情，敢情全是装出来的！

“我才不稀罕嫁给那些臭男人呢，我就不能娶几个男人玩玩！”

残月：“……”

早知道这些家伙受到师傅那不正常的人影响，一个个都是怪胎，说出的话都能噎死人，他到现在，都快习惯了。

“喂喂，你就不想知道是谁要买你家那位的性命吗？”霓裳凑到他面前说道。

“应该是——尘王吧！”残月皱了皱眉头，除了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想要风无殇的命。

“月果然聪明，一猜就中。”

“可是，我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像尘王那样一个厉害的人物，为什么要对他曾经一个小小部下赶尽杀绝呢？”

“月，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他真正的身份吗？”

看着残月一脸茫然的样子，霓裳大概也猜出了原因，他应该是怕残月担心吧，才没有告诉月他真正的身份，可是他这样做，就不怕月心存芥蒂吗？

残月沉默了一阵，开口说道：“我早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只是，我在等他亲自对我说出实情——”

“哎，这就是你们之间的事了，我的话已带到，可是门主还是要我提醒你们，做杀手买卖的门派可不是只有鬼门一家，欧阳雪尘既然可以找上鬼门，自然也会找其他杀手，你们的处境十分危险，这阵子最好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霓裳按住残月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道。

残月不语，陷入了沉思之中。此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什么事？”

“那个，无殇公子他有点不太对劲——”

“什么！”残月一听，连外衣都没来及穿，慌忙跑了出去。不对劲，是什么意思，无殇，你到底还要瞒我多久？

“哎，等等我呀，”霓裳也随后追了出去，不满的叫道，“月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混蛋，真是口是心非，嘴上不说，明明担心的要死，还不承认！”

此时，风无殇的房中一片凌乱。桌上笔墨纸砚全都散落在地上，桌子和椅子也被摧残成了碎片，风无殇蜷缩在墙角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苍白的脸上留下滴滴冷汗。好难受，身体里好像有上万只蚂蚁在啃食自己的骨血，心口如万箭穿心一般痛苦，身体灼热不堪，皮肤好像快要融化一般，他不停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就连身体被抓出一道道鲜血淋淋的伤痕都没有什么感觉。

没想到‘碧落’的毒性居然又提前发作了，他记得上次发作的时间好像是在半年前，碧落每次发作时，若没有欧阳雪尘给他的解药，他就会遭受百箭穿心之痛，而且还会丧失心智，最终因毒性浸满全身腐烂致死。只是，明明一年才会发作一次的毒性，为什么这次会提前？难道说，欧阳雪尘早就对自己心存戒备了？

一阵阵的疼痛感流遍全身各处，风无殇惊讶的看着全身泛黑并且渐渐开始腐烂的皮肤，心里骇然不已，毒性已经发展到第二阶段了。腐烂的皮肤里流出粘稠的黑色液体，还散发出一股死尸的恶臭气味。已经快到极限了吗？虽说他并不怕死亡，可是现在他的心里有了牵挂的羁绊，他已经放不下那个眼睛里挂着淡淡忧郁的人了。

风无殇将痛苦的呻吟声咽到了嘴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好想，好想最后见他一面，风无殇嘴边挂着微笑，可是，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哪里配见他！

腐烂的皮肤已从脖子渐渐蔓延到脸上，风无殇的脑子已变得昏昏沉沉，等到毒性浸到头部时，他恐怕就会丧失理智变成一只疯狂的野兽吧。朦胧中，眼前好像浮现一个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正一脸担心的走向他。

风无殇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费力的睁开眼睛，咬着牙说道：“不，月，不要过来！”他现在倒有些庆幸残月的眼睛看不见，这样还不至于让他看见自己此时丑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