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死了,解药当然没有用。
无邪眼圈突然红了,他咬着牙,“什么药这么难寻,你倒是说说。”
“银玫,你听过没有?”
无邪老实道,“没有。”
“这是种生长在极寒之地,雪山山顶的药,极其珍贵,三十年一开花,三十年一结果。这世间也唯有银玫的花瓣,才能够解这隐毒。”
……
无邪回头望着躺在床上的人,此刻他身上的银针已没有了。房玄夜医术果然不错,替他解了烟云草的毒,又止住了胸口的伤势。
许是太难受,梦中他也不安稳,一直乱动着,额头也冒出了密密麻麻地汗水。无邪不断给他换湿毛巾,企图减轻他身上的热度。中途他似乎醒了一次,朦胧中瞧着床边的人,依稀听见他喃喃自语,“到底是谁伤的你?”
语气说不出的熟悉,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么?
无邪?
无邪!
无相抬手,抓住无邪的手。
原本无邪要看看他的伤势,这会儿却突然被他抓住手,吓了一跳。以为他疼的难受忍不住摸着他的额头安慰,“没事,没事?”
抬头瞧见那双眼眸,整个人却震住,脑子‘轰隆’一声,呆愣当场。
他颤抖着手,连声音也颤抖着,“无……无相师哥?”
心里一百万个千万个不愿意相信,这人怎么能是他无相师哥?怎么能是他无相师哥?
那人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睁着那双漆黑如墨地眼神凝视着他,那眼神太认真也太熟悉。
他忍不住又开口,“无相……无相师哥……是你么?无相师哥……”
声音很轻,仿佛害怕一个大声,就惊了这场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仿佛一个世纪那般长。
最后那人突然收了手,摇着头。
无邪悬着的心突然落了地。
不是,不是他无相师哥!
说不出什么滋味,有失落,却又有些庆幸。无邪不敢想象,若是眼前的人真是他无相师哥他该怎么办?他只怕恨不得要将折磨他的人抓着千刀万剐了。他无法容忍,他无相师哥变成这幅摸样。
那人突然闭上了眼,无邪想,大概是累了。摇着头抱着盆子往外跑,打算是换盆新鲜地热水来。所以无邪回头的时候他没有瞧见那人眼角流下的眼泪。
第066章:自我煎熬
无相以为自己做了个梦,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他无邪师弟。
这梦太真实,就像身在现实中,他伸手去抓还真就抓住了他无邪师弟的手。
无邪啊,无邪!
心里有太多的苦,太多的涩。
他看见无邪眼里的担忧焦急,可是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身上的病。他中毒太深,又受了伤,内伤外伤加在一起只怕能活下来就是奇迹。即便是大难不死活了下来也要留下一身的病根子。他太了解无邪,也知道若是无邪认出自己定然要不惜一切代价来救自己。所以最关键的时刻,他选择了回避。
左右自己都要死,何必让无邪跟着牵肠挂肚担惊受怕?
若是不相认,他在无邪心里还能是那完美无瑕地师哥,而不是像这般摸样。
虽说不过只是一副臭皮囊,可是人们总不太喜欢在自己最喜欢的人面前露出这种丑陋的摸样,都想要保留在爱人心里美好的形象,无相自然也不例外。
受伤的这些日子他内心也很纠结,这么些年的修为,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此后无邪倒是常来看他,连无邪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人就是分外亲近。见不得他与别人好,事事都恨不得自己亲力亲为。
小锦也来看他,见他好了很高兴。这姑娘是真觉得这人不错,虽然长得嘛……有点不尽如人意,可是那气质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小姑娘喋喋不休,拉着他说着这一路来的趣事,有时候倒是要逗得他笑一笑。只是无邪觉得有些郁闷,这家伙的命有一半也算是自己救得,怎么说自己也算是他半个救命恩人,可这家伙不但不知恩图报还对他态度冷淡。
他能对小锦笑,能对白逸轩笑,却唯独对他没有好脸色。
就好比现在,原本想着怕他感染伤口要帮他擦身子,他却冷冷将自己赶了出来。无邪觉得怄气,这家伙好大的架势,他无邪少爷难得有那心情想要伺候人,居然还做了个冷板凳,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了别人的冷屁股!
白逸轩在身后摇着折扇开口,“佚名当真是有脾气。”
无邪心情不好,回头瞪着白逸轩,叫你看好戏!
白逸轩摸着鼻子,一脸无辜,“这又碍着我的事了?”低头拉着恒儿问,“你无邪哥哥今儿是不是忘了吃药了。”
恒儿认真的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半天才道,“无邪哥哥病了?”
无邪气的牙痒痒,赌气似的回了药房。从书架上拿起一本古书看了起来,无意中突然翻到了一页,登时就来了兴趣。
“银玫,生于极寒之地,长在雪山山顶……”
无邪记得房玄夜说的话,佚名中的毒只有银玫能解。可是这银玫极其珍贵难寻,若没有解药,那人就便是活了也不过是暂时的,最终终究逃不过一死。
不知为何,心就开始抽搐。
自打上一次恍惚中他觉得那人像是他师哥,此后每每照料,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想要找一些线索。那人虽然死活不承认,可是每和他多相处一份,他心里就多一分疑惑。
如果说眼睛相似或许可能是巧合,但是习惯生活方式也那么相似那大概就不是巧合了。
这日,无邪刚从药房里出来,就看见小锦慌慌张张跑来,忍不住皱着眉问,“怎么了?”
小锦和佚名关系好这让无邪很怄气。不知为何心里就不舒服,瞧着小锦也不顺眼了。
小锦红着眼开口,“佚名又发作了,刚刚还好好地,可是突然就发作了。”
无邪一听,脸色大变,“早上我不是给他吃了药吗?”
小锦点着头,“中午也还好好地,刚刚他说想要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瞧见无邪瞪眼过来,那眼神怪吓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说他身子不错,挺好的,就想出去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无邪想要跳脚骂娘。
这个不安生的家伙,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么?
怒气冲冲地无邪推开门,就看见那人在床上蜷成一团咬着牙忍着疼,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湿了,脸也扭曲的很。
“你怎么样?”
无邪上前将人抱起,抬高他的头,抓着他的手给他把脉。这一抓可惊得非同小可,这人脉象弱的很,时有时无。凭着这些日子学来的医学知识,无邪知道这人只怕是……
不知为何,心不安的很,简直要跳出胸腔了。
房玄夜急冲冲地赶紧来,瞧见屋里的架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摇着头叹着气,“发作了,发作了……”
他虽然用了药,却也只是暂时止住了他体内的毒性。可是这隐毒极其霸道,没想到居然冲破了他设下的关卡。有第一次发作就该有第二次……
回头瞧见无邪惨白着脸,卡在喉咙地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第067章:再次试探
夜深人尽,山野分外寂静。
月亮从云朵里探出脑袋,银白的月光也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银色。
半夜被病痛折磨的睡不着,无相悄悄从床上爬起。房玄夜当真是妙手回春,在他的医治下无相现在已经用不得旁人来搀扶着走了。也不知无邪从哪里给他找来了一个拐杖,他就杵着拐杖朝外走。
坐在石头上望着天空的月亮出神。
这些日子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无相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胸口,他还能感觉到胸口传来的疼痛。后来无邪也试探过他,可是他都巧妙回避。有一次无邪趴在他床边,拿那双漆黑明亮地眼睛望着他,半天突然道,“无相师哥……”
无相当时一惊,手中的碗筷都险些落了地。好在他反应快,故作镇定,吃着碗里的饭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无邪泄了气,赌气似的说,“看吧,我总有办法找出真相来!”
说完无邪就走了,瞧着无邪离开的背影无相忍不住叹气。
刚才瞧见无邪嘟嘴生气的摸样他简直都要心疼死了。难受万分,这难受比中毒受伤还要来的疼。
他知道自己的身子怎么样,左右是累赘,相认了不过是增加无邪的负担和苦恼。
“佚名啊,你到底是谁?”
有一日,白逸轩突然进来,围着他打量半响突然开口,语气悠扬。
无相回头望着他,一脸疑惑。
白逸轩摇着头叹着气,“无邪小子也怪可怜……你是不知道啊,他整日整日念叨着他那个无相师哥……”
无相闭着眼开始假寐,白逸轩却还在自顾自地说,“哎,你说,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就一点都想不明白呢?”
白逸轩始终没有告诉无邪,那个山上的小庙早就在大伙之中化为了一片灰烬。
根据这些日子的相处,聪明的白逸轩还是看出了一些芮端。他知道佚名就是无邪口中所说的无相,太多的巧合,和尚,大伙,疆国士兵……
旁人都说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脑筋动的也比旁人快,只是这份聪明才智却从不曾用在正途上。
白逸轩摇着手中折扇一脸高深莫测道,“哎,当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直教人寸断肝肠啊。’”回头朝着无相露出一口洁白地牙,“无相大师,你说是不是。”
无相突然睁开了眼,那双眼眸波澜不惊。
白逸轩嘿嘿笑,“当初给你戴假发,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被人发现,却没想到倒是给了你作掩饰。”
无相眉头突然皱了一下,又听白逸轩道,“其实啊,你放心吧,我理解你的心情。”他摇着头,叹着气,难得脸上露出正经的摸样,“若唤作是我,只怕也不愿意相认的。”
白公子走出门外的时候还在摇头叹气,“可惜啊可惜……”
无相痛苦的闭上眼,以前的林林种种从脑海里掠过。
大笑的无邪,调皮的无邪,干了坏事撅着嘴扮可怜的无邪,瞪着眼龇牙咧嘴吃醋的无邪……
太多太多,如云烟掠过,牵起那颗不安分地心。
那时候的无邪没心没肺不知年少愁苦。而现在的无邪呢?
无相回头朝着无邪的卧房看,房门紧闭,灯火也关了,一片黑暗。忍不住暗想,这会儿他一定在熟睡中吧。不知他睡得安稳不安稳,有没有做恶梦?
每日每夜,他被痛的没办法就爬起床来吹冷风。仿佛只有吹冷风才能够冻住那份疼痛。
“无相,无相!”
无邪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无相一惊,回头就看见站在不远处一身布衣的无邪。
无邪提着鞋,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拿那双漆黑的眼眸看他。
“你是无相,是不是。”
无邪说的笃定,眼神也坚决。
无相轻笑,摇头。布满伤疤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那双漂亮的眼眸里露出鄙视的情绪。
无邪哼着气,“等着瞧吧,小爷总有办法让你承认。”
无相不打算再留下,抬脚准备回屋,却听见无邪的声音突然变了。带着点委屈,带着点倔强,带着点伤心。
“我一直后悔当初怎么就赌气离开了。那会儿我真笨,就想不到依照他的性子,从小到大都宠着我让着我,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要将我逼出寺庙呢。”
无相顿住,背影僵硬。
只听无邪轻轻道,“若是他翻脸,变了个人似的,那肯定是有事发生。他那样的人,哪里舍得我受半点委屈。肯定是打算将所有的事情一起扛。小时候就是这样,不管是我犯得错事还是什么,总是第一时间拦在自己的身上……”
无邪轻轻上前,走到无相身后,只有半尺距离。
他轻笑,眼泪却含着水光,“还记得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又一场雪,天寒地冻,那傻子样的人,却在雪地里跪的笔直。明明不是他的错,却咬着牙硬撑,你说这样的傻子,小爷怎么舍得放弃他……”
无相藏在衣袖里的手突然握紧,额头也冒起了滴滴冷汗。胸口又开始疼起来了,万蚁噬咬般,简直要疼入骨髓。可是无邪在身后,不能让他发现,不能让他担心。
无相咬着牙硬撑着,牙齿都开始咯咯发抖。身后的无邪却没发现,还在自顾自地说,“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像,虽然千百个不愿相信,可是感觉就是那么强烈……可是,若真是无相,他怎么舍得让小爷我受这种折磨。”
无邪突然上前,从后面抱住无相,若说刚才他还不确定的话那么这会儿他可以肯定眼前的人就是无相。他日思夜想的无相师哥。
“你这呆子,就算你变成丑八怪小爷还是喜欢你,喜欢,喜欢,就是喜欢!”
“轰隆”一声,天空突然响起了一个炸雷。
无相恍然惊觉,推开无邪,颤颤巍巍往回走。无邪愣在当场,瞧着他的背影出神。
这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哗啦啦地雨,而无邪就站在大雨里,仿佛傻了。
无相关了门,终究忍不住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胸口太疼,仿佛连心脏也要忍不住从胸腔跳出来似的。全身筋骨也开始疼,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噬咬一般。刚才若他再晚一步,只怕就被无邪看见了。
无相躺在地上昏睡过去之前还在想:刚才在无邪面前,他是不是失态了?
第068章:无邪出发
无邪病了,得了感冒。
房玄夜心痛的捂住胸口,“劳资的药材啊……”
恒儿瞧着自己师傅那副捶胸顿足的摸样,忍不住瞧瞧翻了个白眼。白逸轩转过头瞧瞧问恒儿,“你师傅一直这样?”
恒儿歪着脑袋看他,仔仔细细地想了会儿,“嗯,师傅是铁公鸡。”
白逸轩捂着嘴巴偷笑。
房玄夜摇头叹气,“臭小子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恒儿抬头问,“无邪哥哥是染了风寒。”
房玄夜听了,翻了个白眼,“淋了那么一场大雨不染风寒才怪!”好在只是风寒罢了。
无邪不安分,另一屋还有一个人不安分。
小锦急匆匆进来,嘴里嚷着,“不好了,不好了,佚名又昏迷了。”
房玄夜跳着脚几乎要骂娘,“不安生,都给劳资不安生。”边说边朝着无相房里走,推开门把了脉,脸上面色却沉重。
白逸轩忍不住问,“先生?有救?”
房玄夜没好气开口,“要死了,准备后事吧。”
白逸轩一听,吓了一跳。好在恒儿深知自己师傅的秉性,朝着他眨眼睛,“师傅能生气,说明还有救。”
一听这话,白逸轩不明白了。
恒儿踮着脚尖趴在他耳边小声解释,“师傅生闷气,是因为又要用好药材了。”
白逸轩恍然大悟,抬头盯着房玄夜的眼神里突然流露出别样情绪。没想到啊,这鬼医却是个‘吝啬鬼’啊。
白逸轩不知道,房玄夜就是说的起劲,其实为人还是比较大方的。
无相这一次是真的昏迷不醒了。
无邪撑着墙走来,惨白着张脸,张口问,“他还能活多久?”
房玄夜扳着指头算,“大概二十多天。”
“咳咳咳……”无相脸色突然沉重,盯着他一字一句开口,“若是尽全力,你能拖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