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未歇——文易姚

身为盟越教分旗飞鹰旗下的一名特殊暗使，张未歇一直被别人深深的瞧不起着，只因为上面派给他的任务是暗中监视铭岩轩。

然后监视铭岩轩最好的方式便是混进去当小倌，因为铭岩轩对外的守卫相当严格，而对内部的人倒是很放松，成为了他们内部的人，这样做起事来比较顺风顺水，当然，铭岩轩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地方，如果你不是伪装得足够深，便会马上被发觉。

张未歇已经混进去三个月了，来之前的特训让他差不多清楚在这里要做些什么，而他也和想象一样做得很好，没有一丝破绽，而他接到的指令便是混到里面监视那里，并且待命，待了那么久，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真实身份到底是暗使还是一个小倌？

而今天来这里便是已经接到新的暗号，说是让他来秘密基地接收下一个指令。

像他这样的状况的人有不少，但是却很少有人活了下来，有的是受不了折磨死了，有些是在执行任务中失误被击毙，或者自杀的人也有，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也许死了更是一种解脱。

除非，这世上有什么东西牵绊着他们。

张未歇便是这一种。

走过一条昏暗的过道，推开尽头的门，张未歇便看到里面的房间坐着两个人。

右边穿深色衣服的男人是没见过的脸孔，不过看那样子便能猜到，一定是和信使一起来的打手之类的人，而左边坐着的就是传给他暗号的飞鹰旗信使白南。张未歇上前一步抱拳道：“白南大人。”

白南这才把目光从手中的茶杯移到张未歇的脸上，放下茶杯，从桌上拿出一个本子翻了起来，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停了下来，问道：“飞鹰旗暗使，十三号，张未歇，你到铭岩轩有三个月吧？”

“是的。”

“不错，比以前那些家伙都要呆得久。”白南放下手中的册子，站了起来，绕着他转了一圈，打量的眼光从头扫到脚，最后在张未歇的面前停了下来，说：“还是说，在铭岩轩当小倌你自己有快感？”

心里骂着滚你妈的鸟蛋，张未歇的脸上波澜不惊：“小人一心只为飞鹰旗效命，不曾有二心！”

听到张未歇的话白南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倒是再没说什么，转身回到椅子上坐好，沉声说出了此行要传达的任务：“端木山庄的少庄主端木忌敛到青柳镇了，和天下第一美人林月儿无关，他是为了铭岩轩的清倌安云而来，目的是什么不清楚，但一定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你的任务便是去查探其中猫腻。”

端木忌敛？

听到这个名字张未歇的眼皮闪了一下，似乎看到了当年一个小孩子的笑脸，多么似曾相识的名字呐。

“你要做的只要把消息安全的带出来就行了，你要记住，本部盟越教还不想那么正面地和端木山庄作对，就算到时候被发现形迹了也一定要掩饰自己的身份，哪怕是死。”白南顿了一下，然后扯开嘴唇卑鄙地笑了起来：“如果你还想要那位老婆婆活命的话。”

声音不大，却令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张未歇瞬间起了杀意，但是下一秒他又把那股杀意强自压了下去，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虽然要杀这个白南很容易，顶多对付他的打手需要费力一些，只要他想那并不是难事，但有一句话叫做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不想让那个照顾过他而又心地善良的婆婆出一丁点意外。

他抱拳沉声答道：“小人领命。”

第四章

张未歇的心情很不好。

可以从各方面的原因来分析。

第一，接到了一个貌似很危险的任务，而这个任务关系到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安危。

第二，那任务的主人是一个“故人”。

端木忌敛，当年那个和他一起在怪手夫妻门下学习武功的小孩，今非昔比，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的孩子，而今，他的身份是武林江湖中无人不知晓的青年才俊，风云人物。

也不是今天才听说他的名字，也许是因为自卑或者什么其他因素，总之张未歇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如今的样子，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都祈祷过最好这一生都不再和他有什么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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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端木忌敛的时候，他的名字还不叫端木忌敛，那时候他总叫他小狗子来着，而小狗子也很开心的每天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当时是这样的，十七岁的少年张未歇在雨后的树林里捡了半背篓的蘑菇，然后哼着小曲儿就顺着小路要回家，却在路边看见一个趴着的瘦小身影，登时吓得他大叫一声扔掉小锄头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白天地见着鬼啊！

可是，有这么小的鬼么？张未歇壮着胆子决定上前看看，是人是鬼好歹也要先看清楚才行。

放下背篓，小心翼翼地慢慢接近那具瘦小的身子，伸手戳了戳，唔……还热乎着，一定是哪家的小孩子走丢了！

这么想着张未歇连忙过去把那孩子的身体翻过来，抱着他，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拨开沾在脸上的头发，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脏污的小脸。

打开今早带出门的水壶，里面还剩下一小半水，张未歇用牙齿咬开盖就要喂那小孩喝水，瓶口凑在干裂的嘴唇上，却怎么也喂不进去，水都流了下来。

“你倒是喝啊！”张未歇有些心急地晃了晃怀里的小孩，那孩子皱着眉无意识地轻轻舔了舔嘴唇，似乎很渴的样子，但是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喝水。

看了看那孩子形状很好但干裂得可怜的嘴唇，再看了看瓶口，虽然说亲亲这种事只可以和自己的妻子做，但……给他喂水应该不算吧？

这顶多算得上是嘴唇碰到嘴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他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

张未歇把瓶子拿过来，猛喝了一口便俯下身贴上那孩子的嘴唇，一点一点地渡给他，也许是感觉到了水的存在，那孩子闭着眼睛，饥渴地吸允着张未歇的嘴唇，想要喝道更多的水。

感觉到那孩子的动作，张未歇的脸一红，连忙把头抬起来，他他他！！！居然吸他的嘴巴？

而因为这个动作，那孩子也有了意识，睫毛颤动了一下便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上方张未歇的脸。

“你醒啦！”张未歇惊喜地说道，并没有在意这么小的孩子眼睛里散发出的审视眼光，把瓶口又伸到小孩面前，“多喝一点！看你好像很久没吃东西没喝水了吧？”

看着眼前的水瓶，在看看上面笑得灿烂的脸，就算再怎么谨慎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而且还是一个挨了饿的孩子。

所以这次他没有一点犹豫的张开了口，张未歇也很配合地把瓶口伸进小孩的嘴巴里。

小孩贪婪地就着张未歇的手喝水，没多久便喝空了水瓶里的水，小孩有些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算是恢复了一点精神，但是肚子还是很饿。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张未歇又从衣服里取出一小包东西，用牛皮纸包着的那种，他把里面的一小半馒头递给小孩，说：“你吃吧！这是我今天早上没有吃完的。”

小孩没有说话也没有接，又用刚刚那种眼神直直地看着张未歇。

张未歇这才注意到，这孩子虽然脏不拉几的，仔细看的话五官都是长的很秀气很漂亮的那种，特别是那双眼睛，形状很漂亮，看起来澄清而又干净，呃……如果他不瞪他的话就更好了。

第五章

乡间的小路上，隐约还看得出昨夜下雨的湿气，泥巴小路润润的尚未干透，而路边正坐着两个孩子，小一点的孩子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小，瘦弱的身子，破烂的衣服，此刻正坐在地上捧着手中的小块冷馒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馒头很干，但那孩子估计是被饿坏了，不怕噎地往嘴里塞，样子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爱。

这孩子挺让张未歇心疼的，看他这个样子，不是被家人遗弃，便是被人贩子偷运到偏远的地方预备卖掉，之后又被他逃了出来，后山的二牛就是这样流落到这边的，不过那时候二牛就是有些受惊和挨了点饿，没有这个孩子看起来可怜。

“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张未歇突然生出要保护这孩子的想法，一把握住孩子瘦小的肩膀，目光坚定地说：“你认我做大哥，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你，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打他！我会武功的噢。”

那孩子在听到武功这两个字眼睛亮了一下，张未歇察觉到他好像对武功挺感兴趣地，继续下着诱饵：“只要你认我做大哥，我就教你武功！我武功很厉害的，连铁牛坡的土匪都怕我哦！”

“……”

“我还有师傅和师娘，他们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只要你跟我学了武功，就是我的师弟了！他们也会教你更厉害的武功，怎么样？”见男孩还是没有说话，张未歇禁不住抛出一个诱饵，似乎根本没有想过他的师傅师娘会不会责怪他。

男孩似乎有些动摇，嘴唇动了动，但是却没有出声，张未歇紧张地盯着男孩的嘴唇，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而且也想要有一个师弟。

“叫大哥！只要叫大哥我就教你武功，你以后就是我的师弟了！”张未歇这么引导着他。

“大……大哥。”童稚的声音缓慢地吐出这两个字。

张未歇兴奋地一把搂紧男孩小小的身子，大声应着：“好小弟！走，跟我回家！”

张未歇把男孩身上破烂的衣服换了下来，然后脱下自己的上衣给男孩穿上，期间男孩一直乖乖地没有动作，只是在张未歇抱起他的时候稍微挣扎了一下。

“别动，我背你回去，等下要走山路噢，你会走不动的。”张未歇笑着对男孩说。

男孩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张未歇，仿佛觉得这个人很神奇。

张未歇倒是没怎么注意男孩的眼光，他把他抱起，然后把在背篓里腾出一块地方给他站着，张未歇捡起地上的小锄头，然后吃力地背起背篓，他说：“抓紧咯，小心掉下来。”

听到这句话，男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抓住张未歇的肩膀，温暖的肩膀。

r背篓随着张未歇行走的步伐颠簸起来，此刻男孩却感觉无比安心，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好？对他这么好？明明是才刚认识的人。

没有阴谋，没有算计，没有想要从他身上夺取任何利益。

走了蛮久的山路，张未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偏过头问道：“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张未歇，弓长张，未来的未，歇息的歇，这个名字是我亲生父母取的，师傅说他们应该是希望我不要停歇，要铭记着信念一直不停的努力来着，你呢？”

名字？男孩愣了一下，生硬地回答道：“我没有名字。”

“什么？没有名字？”张未歇惊讶道，怎么可能没有名字？他当然也听出了男孩语气中的情绪，转念一想，也对阿，谁要用抛弃自己的人取的名字？换做是自己，也一定不愿意吧！

“那我以后叫你小狗子好不好？嘿嘿~”张未歇调笑着。

“……”

“你不反对我就这么叫了哦？小狗子？”

“……”

“嘿嘿~小狗子，快到家了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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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一的下午，由远到近的鞭炮声响彻整个青柳镇，张未歇决定不再把时间浪费在思想神游上，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反正有些事要发生躲也躲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

铭岩轩给每个小倌都配得有一副梳妆台，张未歇从未动过上面的胭脂水粉，但以后可能得用了，抹上胭脂水粉，再加上训练的时候教过的易容术，面对端木忌敛的时候，他一定认不出他来吧？

认不出自己来的话，那不就太令人伤心了么？明明从小把他带大，一直照顾着他，转眼从前的孩子长大成人，身份转换，变得惊为天人，但是他却再也认不出昔日的自己，那不是太悲哀了么？

张未歇承认，在想到这些的时候心脏是会隐隐作痛，但是他想他会调节好的，只要给他时间的话一定可以。

如果他们相认的话，那才是最残忍的结局吧。

张未歇有些自嘲地想着。

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张未歇，而他也不是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孩子。

找到唯一还能买到熟食的作坊，张未歇买了一些熟食决定去看看那位在他落难时一直照顾着他的婆婆。

可是没想到，他和端木忌敛，曾经的小狗子会那么快的相遇。

小作坊的老板把张未歇要的熟食用牛皮纸袋一一分类装好，再用一块布包了起来，然后把东西放到柜台上，笑眯眯地说道：“客官，您要的一斤牛肉，两斤毛豆，干果和糕点都在里面了！因为是过年所以稍微贵一点，二两银子！”

“谢了老板。”张未歇点点头，正伸手从衣服里拿银子，从门口进来一个大汉，脚步轻健而中气十足，是个内力强大而且武功高强的人，他走到柜台，对老板说：“老板，来一点你们这里的糕点！”

老板讨好地对他说：“大爷，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大年初一，小店也没做那么多，刚刚卖走了最后一份，现在已经没有了，大爷您请年后赶早来，实在是对不住！”

张未歇不动声色地把银子放在桌子上，伸手就要去拿柜台上的布包，却被那大汉用劲一手扣住。

第六章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张未歇只需要装装怂然后不动声色的退开就可以了，因为对于他这种特别暗使来说，暴露武功和引人注目是致命的错误，但这家小作坊是今天唯一在做生意的店，如果错过了的话就意味着他只能空手回去了。

手上稍使暗劲，张未歇从大汉的掌下抽出布袋，转身便走，大汉吃了一惊，没想到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竟然会功夫，以至于那么轻松地就让他拿走了布袋。

“等一下！”伴随着一声大喝，耳边疾风掠过，大汉的手作擒拿状扣住张未歇的肩膀，力道很大，他说：“这位小哥，我用十倍的价钱买下你的糕点！”

张未歇皱起眉头，忍住掀开扣在肩上的手的欲望，说：“实在对不住，不卖。”

大汉眉毛一竖，火气顿起，没想到这么天大的便宜居然遭拒绝，看着面前这人衣着实在普通，便料想他是为了抬高价钱，便耐着性子提高价钱：“二十倍。”

“不卖。”斩钉截铁的声音。

“那你开个价！”

“多少都不卖，请让开，我赶时间。”张未歇抬手掀开大汉的手，便往前走，心说此地不宜久留，可刚走出没两步便被一股劲儿抓住手臂，是那大汉上前两步作势要强抢。

张未歇连忙躲开，差点被掀翻在地，往后踉跄了几步，停住，“青天白日的，您不会是要抢吧？”

几次三番谈不妥，再加上刚才硬抢没有得手，大汉已气得脸红脖子粗，怒目圆睁，伸手指着张未歇便道：“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脾气本来就不好，低声下气地和你买你不卖，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说完便从背上背着的布包中抽出一把大刀。

店老板哪里见过这阵势，本来怕得不行，腿都软了，但是见大汉拿出那么大一个家伙，实在是担心自己的小店被毁，连忙结结巴巴地喊道：“这……这位大……大爷，您……您悠着点儿啊！小店可经不起折腾，您老要是不……不嫌弃的话，我把留给我丈母娘的糕点给您吧！求您行行好千万别在小店里动家伙呀！”

大汉转过头来“啐”了一口，骂道：“他妈的！个没眼力的，有干嘛不早说？！”

这一嗓门可把老实巴交的店老板吓得差点失禁，他连忙捂紧帽子，生怕那把大刀一不小心就挥到自己的头上，“小……小的，马上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