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爱我——佐

楔子

「你还是老样子，都不懂得照顾自己，我从国中认识你到大学、到研究所、到……」

「呃呃喔——我只有读到大学毕业而已。」

看着窝在沙发上分配狗食和猫食的魏一亮，唐崇介就不知道该冲上去把他吊起来打一顿还是赶到浴室冲冷水。一直以来魏一亮就是那样，看上去明明就新好男人一个，喜好打抱不平、还会帮助需要坐博爱座的老弱妇孺，就偏偏……心智总是长不大。

唐崇介知道魏一亮不是傻、也不是笨，纯粹懒惰而已。

但是他的懒惰，只执着于念书，要他去学校乖乖坐着听课，不如要了他的命，所以就算有硕士班愿意提供全额奖学金让魏一亮入学，他也摆摆头说不要。

「小亮，不是我在说，你总得为自己打算吧，不然你看看这……」

「等等等等，我接电话。」魏一亮伸手捂住唐崇介的嘴，还因为用力过猛直接把唐崇介推下沙发。但他也不管，就在一堆外文杂志里翻找他那一具电话线长到不行的电话。

「不是电话啦，是你的手机！」

「啊……那又更难找了……」

没错，拜现在科技进步，手机越来越小、功能越来越多。前阵子才刚帮魏一亮办的手机，不管价钱再怎样昂贵，都会被他当玩具一样扔在不知名的角落。

「手机在这里。」对着已经走到厨房的魏一亮喊着，唐崇介都快被打败了，手机竟然在沙发的夹缝里。

「喔……谢谢谢谢。」

听他的谈话内容，想必是又赚钱了吧……天真一辈子的家伙。

唐崇介不想等魏一亮讲完电话，径自起身打算离开。

他从国中毕业那时候就看出小亮会很有前途的了，虽然讨厌念书，但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一样。小亮的创造力惊人，连专注力也强得可怕，所以唐崇介知道他心里一直一直很想去好好保护的小亮，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

「天才艺术家……魏一亮……」大家只会想到这样而已，却没有人在乎魏一亮背后有个好朋友，是最近以广告人身分成名，进帐几千万的唐崇介。

「你在念什么？」神不知鬼不绝讲完电话的魏一亮挡在唐崇接口前，似乎很不高兴他要不告而别。

「我在念……我想回家了。」妈啊……能别靠得这么近吗，他可不想吓坏小亮啊。

「回家？你不是才刚来？我跟你说，前阵子我一直在忙的那个透明贝壳壁饰价钱谈拢了，一个可以赚五百喔。」

「才五百？其它艺术家卖那种东西少说两三千……」

「我又不是大牌艺术家，卖那么贵做什么，我是卖幸福又不是真的在卖钱，五百块跟三千块，可以买到同样的幸福，那你想拿五百还是拿三千出来？」后来他想了想，好像又觉得不对。「用钱买幸福……有点扯，我跟他们说不要卖好了……」

「欸欸欸欸——你不就是靠艺术吃饭的吗？你努力创作作品还要独吞啊？」是是是，他的小亮不是大牌。

因为他的小亮不知道自己的天马行空，带给很多人安定平和的感觉，世界和平——这就是小亮看似天真，实际上社会却很需要的一个愿望。

吃完一包薯片，唐崇介走到厨房洗手，才发觉今天好像约了某个厨具公司的企划部要谈广告的事情。他大叫一声，嚷着忘记跟人家约好的事情冲出魏一亮家，跳上休旅车逃之夭夭了——至少在魏一亮眼里他是逃之夭夭。

「活该，你就再健忘嘛，噗……」嘲笑着好友的愚笨，还穿着米白色睡袍的魏一亮走回屋里的一小角，拿起木板和雕刻刀，警告着眼前的狗儿猫儿不准动，随着音响流泄出的轻音乐边哼歌边玩起木工。

这就是魏一亮——自由艺术创作家。

而唐崇介——是个喜欢魏一亮好几年又不敢讲出口的广告新鲜人，同时也是个大白痴兼啰唆老妈子〈至少魏一亮是这么想的〉。

第一章

唐崇介挂上电话，重重呼了一口气。

刚结束跟魏一亮妈妈——陈晓颜的谈话，头就又痛了起来。世界上唯一知道他照顾魏一亮真正用意的就只有她。

『我还在帮你们瞒，你也不是不知道，小亮他爸爸就成天板着一张脸，他批评的文章写多了，要是被他知道你在追小亮，一定会被他从头嫌到尾。那小亮呢？他还是埋在垃圾堆里吗？你不是说了每个礼拜都去帮他整理房间，怎么……他还是才改那么一点啊？小介，他改不了了，我说真的。如果太累就放弃了吧，你也不是不了解我们家小亮，成天吊儿郎当的样子，怎样看都不可能正经得起来啊……我都不抱他会找个好女孩的希望了，何况是跟你啊……』

陈晓颜讲了一大串，就是在跟他说魏一亮这个人的内在到底有多糟。

这个死魏一亮，被自己的妈妈讲成这样也不是没有原因，从国中到现在他的房间从来没整齐过，每个角落都堆满了模型杂志、模具、雕刻刀〈有一次唐崇介去他房间作功课，还被雕刻刀整枝刺进脚底板〉……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但要是妄想能在小亮房间找到一本黄色书刊、在他计算机『我的最爱』里面找到色情网站的连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魏一亮这个人，生活里除了动刀〈雕刻刀〉动枪〈各样式的喷枪〉之外，毫无乐趣可言。

其实唐崇介也很怀疑……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

「魏妈妈，我跟你保证过我会努力了，我还不想放弃小亮……」

『老天爷……小介，你怎么都在做贱你自己……』

「噗……」

『小介，这不好笑！魏妈妈跟你讲真的，你就挑明了跟小亮说吧！不然再这样下去，你等到民国两百年，小亮都不可能对你表示什么的，啊……小亮他爸爸回来了，我看那表情他肯定又是要窝书房去写那些教训政治人物的社论，不聊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我答应你爸妈要好好照顾你的……』

「魏妈妈……我不想吓他。而且我爸妈那个……那很久的事情了啦，我知道光是小亮你就已经快举白旗了……」

『好好好，我不管你们两个人了喔，另外……你别忘记告诉小亮，他爸爸最近几天会打电话过去训他，这老头到现在还不相信他儿子是这么讲不听。』

「……好，我再跟他讲。」

＊＊＊＊＊＊

生活白痴魏一亮的一切连自己的妈妈都害怕，所以听到唐崇介愿意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来拯救地球，陈晓颜自然是很高兴。但她也想到，这不就意味着这两个孩子……变成同性恋了吗？刚开始她很挣扎，小亮从国中到现在倒追他的女孩子数也数不完，但是当那些女孩到家里来玩的时候，一看到小亮的工作房，每个人的表情不是傻愣就是皱眉，女孩子嘛……怎么可能会想要一个把木头以及废弃物看得比人还重要的情人呢？

女孩们莫名其妙跟小亮分手之后，小亮都会很自动的去敲隔壁家大门，唐崇介就会摇摇头，先请他喝可乐再说。

会发现这隔壁的孩子喜欢上小亮，是小亮高三生日的那一天，唐崇介拿了生日礼物就站在魏家门口等了一个晚上，请他进家门他也不要。真的不想让他再站了，才告诉他小亮跟一群同学出去玩。陈晓颜叨嚷着为什么他家小亮就笨成这样，出去玩也不会邀小介，小介才说小亮一放学就被邀出去玩了，本来就笨的他当然也傻傻答应，忘记自己是寿星，有可以想要谁跟谁就能跟去的权利。

陈晓颜始终不懂为什么唐崇介就是不死心，硬要在门口堵到魏一亮，这个问题在魏一亮从出租车上摔下来的时候得到答案。朋友搭出租车把魏一亮送回家，还来不及拉他，他就开了出租车门摔出来，一大群朋友全部拥了过来要接住他，就怕他又很白痴地摔进水沟，只是……所有人都还来不及碰到魏一亮一根手指头，他就被冲过去的唐崇介整个人揽住，扶进魏家大门口。

那时候陈晓颜知道……那个半跪在沙发旁边帮她儿子用毛巾洗脸的小男生，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小小的小介了。

一开始，自己对魏一亮的感情被发现，唐崇介尤其紧张，更何况发现的人是魏一亮的妈妈。他紧张得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其实他本来就不想对任何人说他喜欢魏一亮，他知道这种事情讲出来，支持他的人根本连半根指头都不用数。

意外的……陈晓颜知道后并没有反对，只是没有明讲。真正表态会支持他们两个走下去是因为魏一亮的改变，她发现在魏一亮跟唐崇介一起考上同一间大学进去念的时候，生活作息还有日常习惯都比国中、高中要好很多，这是她所乐见的。因此，在某次唐崇介打电话回魏家报平安的时候，陈晓颜对他说——『我把小亮交给你，但是他父亲……暂时先别让他知道这件事。』

得到小亮母亲的认同，唐崇介自然是很高兴，那天还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给魏一亮吃，但是……用膝盖想也知道，魏一亮哪可能会发觉是怎么一回事，他只觉得——『原来唐崇介也会煮饭啊』。

唐崇介的父母在一次的长途飞行里发生空难，左邻右舍中就属魏家和唐家交情最为深厚。陈晓颜知道唐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当初还在念国中的唐崇介也因为魏一亮的缘故，得知魏家愿意照顾他直到法定年龄的时候，便欣然接受，当起魏家的养子，而因为空难的理赔金及保险金在他成年前皆未动用，所以他才能用那笔钱供自己租房子并继续往上升学。

反观那魏一亮……俨然就是有一天过一天的混吃等死样，生活规划就是没计划，再怎样念他、训他，他就是那付懒样，要不是跟了唐崇介，现在早就不知道拉塌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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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大学毕业后，魏一亮知道唐崇介要考研究所，便主动提出要自己在外面租房子的建议，唐崇介怕他被房屋中介商骗，也是东找西找，想帮他找一间租金合理又离自己租屋处近，能就近照顾的房子。

之后……两人就这么一直分开住，倒也过得普普通通颇为顺遂，没遇到什么大事情。

真的要说大事情……就是魏一亮投稿的家具设计作品莫名其妙被刊登在一本颇著名的寝具杂志上，他也就莫名其妙地……成为排行榜榜首的新生代艺术设计师，尽管来采访的记者常被魏一亮异于常人的思考模式整得晕头转向，他的作品却依旧大受欢迎，魏一亮常常这么对唐崇介说：『这东西真的有好成这样吗？』

而唐崇介也始终回答一样的答案：『大家喜欢，你也喜欢，那你还有问题吗，魏一亮小弟。』

第二章

每天早上起床，唐崇介就觉得自己的生活一直都没有目标，并不是说自己工作不顺遂、也不是生活金钱问题，而是魏一亮。

一想到小亮本来是跟自己住一起，好歹还有机会多照顾他，现在……那家伙又搬出去了，总觉得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虽然每次去做饭给他吃，他就是没表示什么——也不能期待他会表示什么，顶多开口问问唐崇介忙不忙，什么时候还能留下来陪他打电动罢了。

唐崇介似乎觉得魏一亮是这样想的——小介每天都很闲。

这家伙也没想过会那么闲是因为谁，想得到才有鬼。

熬到晚上下班，唐崇介提了便当去找魏一亮。

还记得前阵子公司加班，有两三天没去给小亮送便当，还以为他自己会到附近那间便利商店自行解决，却没想到三天没送便当，小亮就饿了三天的九顿饭外加三顿宵夜，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去买东西填饱肚子，他竟然说：『万一我吃饱了你又送来……那不就很对不起你？』

其实他对不起的是自己撑不下第二顿饭的胃吧。

「小介——」公寓门一开，迎面而来的不是小亮养的小猫，更不是那只大狗，而是——那个才国中就已经一七五那么高的妖怪女人，也是他跟小亮的学妹——蒋学欣。

「叫我学长……」这女人……又长高了……

「对我来说你们两个实在不怎么『学长』。」

「那是因为你太高了！」等等……不对啊，小欣不是在国外念服装设计吗？「你怎么在这里！？」半带惊吓同时也半带生气，小欣似乎又长高了，而且重点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他帮魏一亮租的房子里？

「我回国走秀啦，服设硕士拿到之后发现我对伸展台比较有兴趣嘛。欸……学长，我一八五了耶，比你们两个都高喔，哈哈。」

讨厌的女人……

但讨厌归讨厌……其实跟小欣相处完全不需要费多大心力，一点就通的个性跟某个姓魏的比就是天才跟白痴的差别。要不是因为她太高……应该也是满可爱的女孩子啦。

「小介，我要小欣别去买晚餐，因为你会带过来。」眼睛从游戏画面转到玄关门口，魏一亮慵懒如猫咪一般的眼神，一看就知道他又熬夜在一堆图纸里打滚。

「我不知道她会来！」

「你好像在生气……」

「我……」唐崇介正想反驳，却马上被小欣给打断。

「啊，我忘记打电话跟小介说我回国了，所以他晚餐才没买三份啊。」小欣连忙推着唐崇介到门外，还再三确认里头那个因为睡眠不足而处于恍神状态的笨小亮不会跟出来。

「你到底想干嘛？」唐崇介低声抱怨着，其实……他不是很想要小欣回来的，因为小亮曾经跟他说过，说觉得小欣真的是又漂亮又好相处的女孩子，跟她在一起一定很快乐。

「我……我以为你已经跟小亮在一起了，所以想说既然难得回台湾，就来恭喜你们……」

「没有，我跟小亮……」等等，又不对啊！除了小亮的妈妈，应该没有人知道他最宝贝、最珍惜的……就是魏一亮大白痴啊。「喂～你听谁说的！我只是……只是因为他妈妈很照顾我，现在我跟他又在外地生活，所以我比较照顾他而已。」

「听你在骗鬼。」老天爷……小欣说话真的很有万箭穿心的感觉……「别想骗我，我可是看得很清楚，没有人跟我讲我也没跟别人讲，你每次看着小亮的眼神，还有那照顾他的样子，我就是看得出来你刻意在隐藏感情，别人感觉不到可是我感觉得到，别忘了……我是天才啦！」

「是是是——你是天才。」没买小欣的晚餐小亮一定会生气，唐崇介无奈地应答之后，转过身走向电梯按下按钮。

「你要去哪啊？」

「买你的晚餐。」

「我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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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小欣一反平常嘻嘻哈哈的态度，很认真在分析魏一亮这个人。

「你还是要讲，讲出来比较好。也许是我比较去注意情感方面的问题……也看得多了，所以我要跟你说，这样迷茫下去对你或是小亮都很不好，不但是你自己永远卡在原地踏步着，而且他不知道你喜欢他，所以他的生活会完全以工作为重心，把你对他的好当作理所当然。你一定要让他明白，他没办法过你没有照顾他的日子，他只知道你会照顾他的三餐、打理他的一切起居，却不知道你那样做全部都是因为你爱他爱了很久很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