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自然知道苏入翰停下来的目的,所以瞧了瞧身边的下人,将苏入翰带到一边,小声说:“皇上今天还问起雪公子的事情,不过被我几杯酒灌下去,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我这才找了个机会出来透透气,你若是见了雪公子,定要代我向他问候几句。”
苏入翰淡淡一笑,“那皇上这里就有劳玉贵人费心了,到了三殿下那里,在下一定会把玉贵人的好意传达过去的。”
“不必。”玉儿见苏入翰已经上马了,赶紧仰头朝他说:“苏侍卫还是不要将这事和殿下讲的好,我怕日后被皇上知道了,会惹他不高兴。”
苏入翰点点头,面无表情地驾马而去。
……
“怎么样?”
苏入翰朝门口的一个身着百姓衣裳的侍卫问。
那侍卫摇摇头,脸上表情很难看,而且脖子下方还有血迹,像是受过伤的样子。苏入翰进了这家不起眼的客栈,就看到一路的伤兵,不是划伤就是刀伤,总之显得很狼狈。
三皇子坐在屋里,表情僵硬得如同一个石头,几天来一直都是如此。身边的亲信都感觉到了浓浓的危险气息,除了三皇子问话,其余时候他们都自动离三皇子远远的。
苏入翰推门而入,直接走到三皇子的身边,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皇上那里问起过么?”三皇子突然问道。
“没有,宫里才安定下来,皇上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暂时没有顾及到这里。”苏入翰说。
三皇子点点头,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目光显得有些疲惫。
“不如先休息一下吧,总这样找也不是办法。”苏入翰好心劝道。
三皇子手里的茶碗,忽然一片一片碎裂,掉到桌子上,发出刺耳的碰击声。
“雪逝的事情也是他能过问的么!当初雪逝被带到麓北国,怎没见他如此关心过?”三皇子的话音刚落,整张桌子上的茶碗、酒壶全部碎裂在地。三皇子的手死死握着几个碎片,像是要将他们捏成碎渣。
苏入翰赶紧去阻止三皇子的自残,却被三皇子的剑抵在了两丈外。苏入翰明白三皇子心里很难受,便没再上前骚扰他,静静地站在一旁思忖着办法。
许久之后,三皇子才缓缓出了一口气,松开手,发现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痕。如同他现在的心情,几个白天黑夜,黑夜白天,每过去一刻钟,心里就多了一道伤。
万一真的遇了险,不幸……
三皇子不敢这么想,习惯了带着笃定的眼神注视一切,这次同样觉得事情会有转机的一天。只是这一天要等多久,哪怕再多一秒钟,他也等不下去了。
“殿下,如今除了迷雾山,到处都找过了,假如雪逝还在附近,就只有那个地方了。出城的所有通路都有我们的手下暗中盯着,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所以……”
三皇子表情阴冷地看了苏入翰一眼,幽幽地说:“我已经派手里的人去那边打探了,那些山贼狡猾得很,一看到不是自己人,立刻上来剿杀。山中大雾弥漫,手下辨不清路,很难到达山顶,除非调动一部分的精兵过来援助,单靠一两个人很容易中了他们的埋伏。“
苏入翰想起刚才自己在门口看到的那些伤兵,顿时明白是怎么造成的了。
“那片山上的山贼的确很厉害,个个都熟知那里的地形,虽然平时很少出去,但到了晚上就会潜伏到各处作恶多端。迷雾山附近的百姓几乎都搬了,朝廷曾想过抓捕这群山贼,但是觉得太麻烦,就不了了之了。殿下若是真的想进去探察究竟,我可以派手下的人潜伏到里面,毕竟他们有人曾进去过。”
“不必了。”三皇子一抬头,冷冷说道:“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比较放心。”
苏入翰听后朝三皇子说:“殿下若是不放心,可以由我亲自去找,我想区区几个山贼,应该不难对付的。若是雪逝真的在里面,我再想方设法将他带出来。”
三皇子提剑起身,朝苏入翰说:“若是雪逝真的在那里,我更要亲自将他带出来。”
苏入翰瞬间明白了三皇子的用意,神情淡然地跟着他走出了客栈。
第二百一十章
自从幕雪逝受伤之后,山霸王把各路神医都请了过来,还给幕雪逝用了最好的草药。幕雪逝身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可是嗓子上的问题却迟迟没有好转的迹象。
为了不让幕雪逝难过,山霸王一有时间就会带他出去玩,这山里的东西虽然有限,但对于幕雪逝来说要自由新奇得多。他会经常忍不住冒出上树掏鸟蛋的想法,无奈山霸王不可能让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所以幕雪逝只能简单地骑骑马,射射箭,相比之前的技术又好了那么一点点。
被幕雪逝下过药之后,山霸王从未提及此事,依旧和之前一样信任幕雪逝。幕雪逝也没再做这类事情,而且开始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急着想回宫。
只要山霸王不逼着他成亲,幕雪逝还是挺喜欢和山霸王待在一起。他喜欢山霸王身上的霸气和胆量,喜欢他耐心地教自己一些本领,从来都很认可自己……而且待在山霸王身边,幕雪逝觉得很自由很痛快,不像待在三皇子身边,总有一种如影随形的紧张感,生怕自己又做错了事情惹恼了他。
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个下午,幕雪逝大汗淋漓地回了山寨。洗过澡之后,幕雪逝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加上身上的伤口还没完全好,更加剧了幕雪逝身上的酸软和疲惫。幕雪逝在山霸王为他换药的时候,就忍不住趴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看着幕雪逝恬静的睡脸,山霸王不忍心吵醒他,干脆找了一个薄毯子盖在了幕雪逝的身上,任他趴在自己腿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幕雪逝醒过来,发现天都亮了,自己的头竟然还在山霸王的腿上枕着,而山霸王仍旧坐在原来的地方丝毫未动。
幕雪逝的整个身子都坐了起来,山霸王才把腿移开,两只脚一着地,竟有些站不稳的感觉。大概是被压得太久,两条腿都有些麻木了。
看到幕雪逝在盯着自己看,山霸王笑着朝他问:“睡得好么?”
幕雪逝点点头,想问问山霸王的腿怎么样,但是仍旧只张嘴没声音。无奈之下只好走了过去,指指山霸王的腿,脸上做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山霸王宠溺地揉揉幕雪逝的脸,朝他说:“的确,你在我的腿上睡了一夜。”
这样答非所问的情形已经在这两天上演无数次了,幕雪逝深刻体会到了缺失一项身体功能的悲惨。本打算醒来就和山霸王把一切都解释清楚,结果现在连正常的沟通都困难,更别奢求说服他让自己离开了。
幸好除了那事之外没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就算会意错了也无大碍,幕雪逝叹了口气,打算爬到床上再睡一小会儿。
结果山霸王一下把幕雪逝拦住,拉到了身侧,脸上露出放肆的笑容。
“今天你不能再睡了。”
幕雪逝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山霸王勾起嘴角,大手朝幕雪逝的脸上捏了一下,说:“你难道忘了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么?”
幕雪逝瞪圆眼睛,立刻僵立在原地。
他什么时候有答应过山霸王要和他成亲?还是在今天成亲?
山霸王这次完全会意了幕雪逝的想法,朝他解释道:“你受伤之前我就发了喜帖,告诉我的好兄弟,要在今天成亲。怎么?当时你不是答应了么?”
幕雪逝激动地拉住山霸王的胳膊,依依呀呀地说了好一阵,急得满脸通红。无非是想告诉山霸王:他不可能和山霸王成亲,他只把山霸王当做兄弟一般看待,等伤好得差不多了,他还会回皇宫,以后只能偶尔来这里。
山霸王见幕雪逝着急的样子,微微俯下身,柔声说道:“不必担心自己的嗓子,你不需要说一句话,只要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就够了。而且这次我只请了自己人,你不必太过紧张。”
幕雪逝推开山霸王,后退了几步,开始胡乱比划一阵。见山霸王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幕雪逝急得捶胸顿足,在屋子里不停地转悠,想琢磨出一个方法让山霸王明白自己的心思。
最后,幕雪逝的视线落在一叠红纸和几根毛笔上面,那些红纸是用来写喜帖的,当时用完了之后就没有整理,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幕雪逝欣喜若狂地走到那里,拿过纸和笔,发现没有墨,一着急直接用茶碗的水浸湿了毛笔,将残留在笔毛上面那些干涸的墨汁溶解,便铺开了红纸开始往上写。
因为激动的缘故,幕雪逝的手一直在抖,写了很久只写了四个模糊不清的大字——我不同意。怕山霸王看不清,幕雪逝又用另一只毛笔描了一遍,终于觉得像个字了,幕雪逝才忙不迭地递到山霸王面前。
山霸王笑盈盈地接过那张红纸,眼睛扫了一遍,就朝幕雪逝问:“夫人写的可是字?”
幕雪逝赶紧点点头。
山霸王很快将纸丢在一旁的桌子上,将幕雪逝抱到腿上,朝他幽幽地说道:“我不识字,岂不枉费了夫人的一番心意?”
幕雪逝顿时欲哭无泪,又把那张纸重新捡了起来,塞到山霸王的怀里。并用手指指外面,示意山霸王找个识字的人过来帮忙看看。
山霸王见幕雪逝这般着急,轻笑一声,吩咐外面的人把小鹦鹉叫过来。
小鹦鹉早就守在山下了,这会儿正愁挤不到前面去呢。听到山霸王唤自己,小鹦鹉立刻美颠颠地冲了过来,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下进了山霸王的屋子。
“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小鹦鹉赶紧接了过来,认真地看着红纸上面的字。他自小读了几年书,算是这山贼里面最有学识的人了,连山霸王成亲的喜帖就是他写的。每次山霸王要小鹦鹉帮着读写什么东西,小鹦鹉都觉得自豪无比。
只是……
这次要他看的几个字,他横看竖看都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幕雪逝趁小鹦鹉还在认真地辨认着,又挣脱了山霸王的怀抱,跑到那叠红纸旁,抽出一张,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虽然你救过我,对我有恩,可是我不能和你成亲。在来到这山上之前,我就已经有了另一半。等我的嗓子好了,我还要回去找他,不过只要有时间,我还会过来看你的,希望……”
幕雪逝都写了好几页,小鹦鹉还在那里皱眉思索,那张纸被他拿在手里,已经不知道调转了多少个角度。最后小鹦鹉偷偷瞥了山霸王几眼,暗忖自己就算看错了,山霸王也不知道。于是瞧了瞧这红纸再想想今天这日子,便脱口而出道:
“大王,是愿结连理四个字。”
幕雪逝还在兴冲冲地写着,听到小鹦鹉的话,手里的笔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山霸王眉间已经带上几分喜色,他瞥了小鹦鹉一眼,说:“不如再解释一番。”
小鹦鹉一见山霸王高兴了,心里立刻有了底,声音洪亮地朝山霸王说:“愿结连理就是说夫人愿意和大王成亲,一直白头偕老。”
幕雪逝扭头气汹汹地看着小鹦鹉,险些晕倒在地,因为他发现小鹦鹉手里的纸竟然是倒着拿的……
山霸王哈哈大笑,朝小鹦鹉说道:“赏一百两银子,下去吧。”
小鹦鹉一脸的惊喜,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说了一大串的吉利话,才兴冲冲地开门走了出去。
小鹦鹉一出去,外面立刻响起喧闹声。
“大王,我们也要喜钱。”
“大王,我们要看新娘子。”
“大王,有的客人已经到了,还不让他们开开眼么!”
“……”
山霸王站在屋子里,将幕雪逝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番,心想就算是给他化成女装,恐怕也得震呆那群没见识的家伙。
幕雪逝一边挣扎着,一边被山霸王扛着进了另外一个屋子。这里有几个被抓来的婆娘,正等着给新娘子上妆。山霸王刚将幕雪逝放下,那群婆娘就呆愣在原地,这辈子恐怕都没把眼睛睁得这么大过,这还哪需要上妆啊!
“还愣着干什么,我这就要出去招呼客人,回来见还是男人模样,就直接砍断你们的手。”
那群婆娘一听,立刻朝幕雪逝围了上来,幕雪逝挣扎着要出去,又被那群婆娘挤了回去。
山霸王一见那群老女人碰到了幕雪逝的身子,差点儿将她们一刀削死。后来想想今天是大喜之日,最好不要见血光,便上前点住了幕雪逝的穴道,将他的身子斜靠在长椅上,让那群婆娘上妆。
“都给我老实一些,除了脸,哪里都不能碰。他的衣服由我来换,你们动作最好小心一些,弄疼了他,就等着上桌成为下酒菜吧。”
说完,山霸王又看了一眼幕雪逝,神采奕奕地朝外面走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默孺蛊师走后,小义一脸好奇地进了他师父和隼曳住的屋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简陋。小义一边打量一边唏嘘着,很快,他就瞥到了斜靠在床角的人影。
师父让我好好看着的人就是这个人?
小义禁不住在心里想着,看到隼曳偶尔投射过来的目光,小义心里有些紧张,赶紧朝隼曳说道:“这位公子有礼了,我是默孺蛊师的徒儿,我叫小义,敢问这位公子大名?”
隼曳冰冷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就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
竟然不回话,是个哑巴么?……
小义禁不住好奇,又朝前走了几步,终于走到能把隼曳从头到脚都看清楚的地方。
哇!这一定是位江湖侠客吧,看着好英俊潇洒啊!
小义自小就没出过县城,他见过的最英俊的人就是他师父,现在见了隼曳,俨然觉得自己见到了时间最俊美的人。
小义还在呆痴中,隼曳就对他投过警示性的目光,吓得小义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的脚底下那些未收拾好的碎片,小义摸摸胸脯有些后怕,刚才要是摔在上面还不被扎成个筛子!
隼曳对这小义并没有什么成见,毕竟他师父是他师父,他是他,不过是一对师徒而已,没必要把矛头同样指向这个小徒儿。何况看那小义的伸手和反应,也不像是得到默孺蛊师真传了,多半是他师父的一个跑腿,也怪可怜的。
此时的小义,正蹲在那里捡着破碎的茶碗,一边捡还一边念叨着,殊不知都被隼曳听在了耳朵里。
等把地上的残骸都收拾干净,小义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隼曳时,他都已经从床上下来了,正在简单地整理衣服。
小义脸上带赞叹的表情,隼曳站起身之后,身材显得更为欣长了。那浓黑的眉毛,微微上翘的眼角,英挺的鼻子,眼神凝聚时迸发出来的坚毅和英气……
等隼曳快走到门口了,小义才想起他师父交代给他的事情,赶紧快走几步,到了隼曳的跟前。
“公子是要出去么?”
隼曳听到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心里虽然憋闷,却也没有朝小义发火的心情,便语气平和地朝他说:“不。只是在房子周围走走。”
小义一惊,暗想原来他会说话,而且嗓音还这么好听。
“那我和公子一起走。”小义又试探性地朝隼曳说。
隼曳看着这个只及自己肩高的孩子,还有他的脸上流露出来的不安和愧疚,心里暗叹默孺蛊师根本不配做他的师父。这个孩子看起来心思单纯,言谈话语里面丝毫不掩饰他的真实想法,这点倒是让隼曳想起了幕雪逝。
一想到幕雪逝,隼曳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捅开了,继而又想起三皇子,以及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看到隼曳脸色有些不好,小义在一旁说道:“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吧,万一师父回来看到屋子里面没有人,一定会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