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折不受 中——白衣若雪

任宣说的很平静，谢臣背对着他也很平静。任宣缓了一会又说：“这样张扬的性格自然得罪了不少人，他的背景自然也被人搜出来了。

他竟然是齐老的嫡传弟子！本来这个名号就很响，人人以为他有多厉害的，结果一查他的入学成绩，众人都觉得真是讽刺的可以，齐老的弟子啊，竟然是这样的成绩。”

任宣看着有些耸动的谢臣问：“你想不想知道他的专业课成绩？”

谢臣的声音有些发抖：“多少？”

任宣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文化课差可以理解，艺术生吗，差就差了，可是他的专业课，竟然是0分。”

看到谢臣的肩轻微的动了一下，任宣有些心酸：“这样的成绩学校本来是不愿意收留他的，架不住他家大业大，更架不住齐老的恳求。所以薛云泽4年大学，第一年是狼狈不堪的是在流言蜚语中度过的。”

谢臣头低的更低，任宣接着说：“后来他就跟我说了你的事了，我来这里遇见你的那个时候真的恨不得揍你顿的，你说你为什么不来呢。明明说好了一起的啊，你怎么能失信呢，我啊跟他差不多，相恋三年的人去了别的学校。顶不住压力。所以那个时候啊，我真的是很替薛云泽生你的气的。薛云泽的专业课很好，很好。所以他原本不需要走后门的，他这个后门还是齐老拿着棍子打进来的。”

任宣以为谢臣会激动的，结果他只是静静地背对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任宣叹了口气：“你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结果对吧。”谢臣点点头，任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站起来从书柜上拿下一幅画来，交给他：“这是他前几天交给我的，他知道你不会看，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是他还是交给我了。就当是他为你画的最后一幅画。他这个人有情有意，有始有终，不跟你一样，你根本就配不上他，你根本就不值得他等你这么多年。不过好了，他终于放弃你了。”

谢臣展开了那一幅画，这不是画，上面是一首诗，也不算是诗吧，他们两个人学的所有的诗都是齐老逼出来的，都是唐诗宋词里的，所以这一首不是，他的名字是：十戒。

谢臣看着这几行字手指没有控制住抖了起来，这几行字像是针一样的扎在了他的心中，心酸，不过如此。心痛，不过如此.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谢臣抱着这些画，慢慢的爬了起来，任宣没有拦他，他就抱着这些画出了他的办公室，他一直背对着他，不知道他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哭。

谢臣没有哭，也没有什么表情，他也觉不出自己难过还是伤心，他只是觉得空荡荡的，所以他使劲抱着这些画往他的办公室里走，到了办公室才发现这些画无处可藏，于是他开始吃这些画，画没有裱糊，所以是宣纸，很软和的素宣，吃起来口感不错，夹杂着墨香，谢臣就这么一张一张的吃了下去。连同最近的那一副书法，全部吃完了，吃完了觉得心里好受点了，不再那么空落落的。心里不再空落落的，他才开始想这几年过得什么生活，浑浑噩噩的，以为自己这样是为他好，却没有想到还是伤他这么深，他过的不好，那么自己当真是可笑，这些年过的当真是可笑。

谢臣看了看自己这双手，笑笑，这双手有什么啊，跟普通人一样，简简单单的线条就跟自己这一生一样，简简单单。丝毫没有特别之处。可是就是这一双没有丝毫特别之处的手毁了他的一生，毁了他跟薛云泽。

谢臣拿起了从任宣哪里拿到的一块瓷片，瓷片敦厚，可是劈裂的地方有着锐利的刀锋。谢臣慢慢的划了下去，他此刻心里很清明，他知道自己要干的是什么，他不是想想要自杀，他只是想毁了他的手，想让着双手不再具备林颜青需要的东西，所以从食指到掌心到手腕，他划的又慢又深，瓷片入骨的感觉他一点一点的体会，又痛又疼，他以为心痛足以抵过这种痛的，他以为足以撑到自己毁了两只手的，却没有想到划到手腕的时候已经疼的受不了了，他抱着瓷片在底下翻滚了一阵，那只毁了的手怎么也拿不起瓷片了，怎么也不能划破另一只手，他想着要快一点，林颜青也许很快就会回来，他要是看到了，就不会允许自己再毁了另一只手的，可是他疼的拿不起来，疼的满地翻滚，咬着牙发抖。

他想他一直都很倒霉，在他最为狼狈的时候，在他疼的满地翻滚，眼泪鼻涕齐下的时候，林颜青回来了。他显然是震怒了，把整个画林阁的人都吓的进来了。谢臣只看到任宣跑了进来，他看得出他脸上的愧疚，他想说不怪他，他这不是自杀，他只是想跟林颜青说，他没有用了，放他走吧。他想去找薛云泽。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想薛云泽，他要去找薛云泽。他再也不要所谓的什么自尊，所以他哭得一塌糊涂，他求抱着自己的林颜青说：“我求求你放我走吧，我求求你，你看我的手毁了，没有用了，不能替你画画，也不能替你……”后面了几个字被林颜青打回去了，林颜青厉声喊道：“你哪里也不许去，不管你手成什么样子了，我都不会放你走，你死心吧。只要你还活着，你就哪里也不许去。而且你也不能死，你还欠我的，没有还完，所以你也别想死。想都别想！”

他是那么的愤怒，抱着自己的身体都在发抖，谢臣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戾气沉沉，捏着自己的胳膊想把自己掐死。他是宁愿亲手掐死自己都不会放自己走了，于是谢臣彻底的绝望了，昏了过去。

等他醒了，他的手竟然被接了起来，除了多了道难看的伤疤外，一点事都没有，还能够拿筷子吃饭，还能鉴定瓷器。所以终于认清了他这一辈子再也不能去找薛云泽了。

谢臣长长的回忆完了那些往事，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万念俱灰。天也已经全黑了下来，什么都看不清了，反正也不需要看清什么了，谢臣静静的躺在草地上，觉的雨水越来越大，脸上都被砸的有些疼了，他试着把身体放软一些，好服服帖帖的贴着这片草地，他想起那年天高清爽的秋天，他身下的这片草地是怎么样的柔软，天空是素白的宣纸。

第九十六章

“你独自站在街角

脸上的伤痕没消

你哭着对我微笑

这画面像一把刀

我跪着向天祈祷

给我勇气面对一切好不好

我却懦弱地让你转身走掉

错过你一切已不再重要

放手去爱不要逃

爱不是想要得到就能得到

谁赢谁输已不再重要

能痛痛快快一场就好

放手去爱不要逃

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寻找

有多少辛苦值得去炫耀

能看你一生幸福到老

这样就好～”

电话每次都是在他想的最为美好的时候想起，谢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不用去看都会知道这是林颜青的。天虽然阴沉沉的，可是此刻才是下课的点吧，是林颜青来接他的时候了，谢臣笑了笑，没有动，也没有接，也没有关，他只是觉得这首歌唱得真好，任宣给他选的这个铃声真好。错过你一切已不再重要。一切不再重要。

铃声一边一边的响，谢臣就一遍一遍的听，他真的是喜欢这首歌，喜欢这几句歌词，

放手去爱不要逃

爱不是想要得到就能得到

谁赢谁输已不再重要

能痛痛快快一场就好。

他多么的想就这样所有的一切都不用顾忌，只要让他痛痛快快一场，最后的结果如何他都认命。哪怕是死，也想跟他死在一起，呵呵，他真的想死。在这样一个混混沌沌的黑夜里，他开始绝望了，他还不清林颜青的，怎么还都还不完了。

呵呵，谢臣闭着眼睛，笑了笑，雨水很快就灌进了嘴里，苦涩的。他也只能是想想，他的人生就这样了，还不清林颜青，就不会有任何的自由，就不会拥有一份爱情。

谢臣慢慢的翻了个身，面朝下，贴近了这篇草地，他心里想这样就当是贴近你了，云泽，就当是贴近你的心和眼，你的口和耳。

铃声响了好一阵，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不再响，谢臣想那能是没有电了，林颜青真是厉害，他的电池每天都是满满的，林颜青都能给他打没电，也可见他此刻有多么的生气。呵呵，林颜青你就算打停了电话也找不到我了，这个地方没有人会找到的，谢臣刚想幸灾乐祸的笑笑，就觉得胃开始疼了，痉挛般的抽搐，谢臣抱着肚子在草地上翻滚了几下，还是疼的受不了，他想果然又到饭点了，自己的胃是准时的报时器，自己这些年当真养成了大少爷，一点饿都经不起，谢臣佝偻这身子半跪着趴在草地上干呕了几遍，手很快就抖的不成样子了，这个样子比吸毒的还要可憎，谢臣使劲抓着草往地下撞了几下头，觉得好点了，果然是一种痛解一种痛。谢臣觉得胃好像好点了，他抱着肚子慢慢的卷成一团躺了下来。

他这个病像是精神上的，有吃的就好了，不管是什么。他不是个记仇的人，可是一疼起来他就会想起被林颜青一脚揣在墙上，就想踹一只猫一样，丝毫没有感情，那样冷冰冰的脸。而他心寒了，疼的干呕，呕了半天只吐出一口血，啊，他也不是非要记得这些，只是那个时候的记忆太痛苦，袁夕被自己害死了，他手上还沾着那么多的血，他知道自己活该，可是他还是一想起来就难受，被关在地下室的2天2夜里，没有水没有饭，他饿得想把什么东西都抓起来吃。饿很难受，黑更让人难受，一点光线都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只有8岁，被关着又饿又怕又难过。这一件事像是蝴蝶效应一样，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之后发生的一件一件的事让他渐渐的绝望了，在地下室一日一日的磨练让心口越来越痛。像是一块大石头一样的压着，以至于从此以后一进地下室就开始胸闷。

他想这是个精神病吧。因为他心里始终压着那么一块石头，他虽然明白林颜青这么对他已经算是留情了，可是他心里一直都想不开，想不明白，明明以前那么好，明明对他那么好，为什么转眼就翻了脸。明明早上还抱着他，还能喊他哥哥，为什么一转眼就全变了。谢臣趴在草地上胸口一阵阵的疼，他劝着自己不要想了，不要想了。都要死了，想这些干什么呢。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胃痉挛这种事是一阵一阵的，谢臣刚刚休息了一会，又开始疼了，他不得不再次的重复上面的动作，每一次过去都像是被雨水淋了个透彻，全身汗水雨水分不清。着这个冰冷的深秋里实在难受，身上的衣服冰的透彻，谢臣卷成一团偎在草丛里，身下这片草地被谢臣糟蹋的乱糟糟的，谢臣想自己估计也没有什么形象了，他像小死狗一样趴在草地上，垂死挣扎。疼的实在厉害的时候，他就抓起一把草往口里填，也不管是什么草了，反正也没有毒，这篇草地他熟悉的很，谢臣干干的嚼了几口就这雨水吞了下去，胃里有了这个东西消化暂时放弃折腾他了，谢臣得了这短暂的休息时刻。他想自己胃足够贱的了，好吃的能把他养叼，一把草也能对付过去，反正不过是为了活着，谢臣自嘲的笑笑，他有时候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的执着于活着，明明活得那么辛苦，为什么苦苦挣扎着活着。活着为了什么呢？为了还他吗？为了见薛云泽一面吗？为了等林夕长大，等他到18岁，然后告诉他一切，然后在等着他的宣判吗？是原谅自己还是恨自己，这样的宣判吗？

谢臣想着林夕笑了笑，林夕啊，我多么想等到那一天，等到你说原谅我的那一天。可是，我现在很疼，想自私任性一回，想这样躲起来一会。如果明天冻不死我，我就继续等你原谅我。

云泽啊，如果明天我死了，就当我履行我的承诺，我不爱你了。

你别为我的死难过，我这是活该。谢臣笑了笑，大概觉得自己想明白了放弃了，胃也随之由疼转向了麻木，那样万蚁钻心的疼痛都能渐渐的毫无感觉，可见自己当真是要死了，谢臣抱着腿的手一点一点的松开，做出一个四仰八叉的舒服姿势来，他想要死就要死的舒服点。他闭上眼睛笑了笑，算是报应吧。冻死在这里就当是报应吧。

他对所有人来说就是个祸星。他的命太硬。借着别人的血来活的人，命太硬。爷爷说他是个孤儿，一出生父母双亡，也就是说他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再长大点，林颜青带他回家，然后他害死了袁夕。袁夕待他那么好啊，他却害死了她。当年，被袁家老太太指着骂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一句，你就是个祸星！谁对你好你就克死谁，你这一辈子不得好死！ 再然后是害得薛云泽父亲中风，瘫痪在床。薛云翰看见他就说：你会遭报应的。然后就是自己的爷爷。那一次，他害的人不只是薛云泽的父亲，还有自己的爷爷，他活生生的气死了他的爷爷。虽然说爷爷不怪他，可是他也知道，他是受了刺激而死的。

谢臣手里使劲抓了把草，其实这些人命还不算多，因为是自己的重视的亲人所以自己心里有愧，可是那些因自己而死的无辜的人呢，就不算了吗？自己怎么能够这么没心没肺，怎么能够把那些人忘记呢，怎么能够把他们忘了呢？呵呵是自己不愿意想吧。

自己害死袁夕后，袁鸿抽掉林颜青瓷器厂一大笔的资金害的林颜青差点破产，逼得他铁腕削人，逼得员工跳楼，三条鲜活的人啊，在他脚下血流成河。很多的人指着他俩说他们不得好死，会遭报应的，再然后是林颜青为了掩盖事实，把所有围观的人埋葬在了窑洞子里。 几十条人命啊。全是因为他。所以自己真是该死。

最后的最后是，林颜青说，你一命抵一命吧，用你的小命还吧，直到还完的那一天，我放你自由。自由啊，他想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了。他怎么能自由呢，他害死了那么多的人，怎么能够期望获得自由呢？他心里的枷锁已经重的打不开了。

他其实对不起林颜青。林颜青原本温润如玉，可是因为他一点一点的狠辣起来。他其实应该好好陪着林颜青，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不管他对自己多么狠辣，不管他对自己做了什么，他都应该好好陪着他，能活的时候陪他在世上好好地活着，不能活的时候替他去死，或者一同去死，给他垫个背，替他暖暖地。

他不应该爱上别人，他不应该恨他。他应该一辈子待在地下瓷器厂就对了，他不应该去学画，他不应该遇上薛云泽，不应该爱上他。可是，可是，他太期冀那屡阳光，他爱上了那一点温暖。他爱上了薛云泽。于是后面的一切痛苦都是应该的。

谢臣心里越来越麻木，越想越觉得自己活该，他大概是疼到了极限，所以开始历数自己的累累罪行。心里负面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出来，生生的冲垮了他作为生的美好回忆，当然他也没有什么好回忆的，以后活着也没有什么盼头了。所以他放心的睡觉了。胃也不疼了，身上也不难受了，不睡觉干什么呢？这样睡着了也好。

他在入睡前的那一刻终于想了一些美好的事情，这样睡死了也好，终于不用再去爱着薛云泽了。终于可以实现了，他想云泽啊，我不爱你了。我终于可以放你走了。

林颜青，我撑不下去了。没有了那一点希望我撑不下去了。我先你一步去吧，我不想见你了，我终于不用再见你了。

谢臣隐约的听见了林颜青的喊声，可是林颜青，我不想见你了，你再也找不到我了。这个地方你找不到，我不想回应你，我也不想见你了，我再也不想见你了。我宁愿死了也不想见你了。我原来是恨你的！我知道我不应该恨你，可是我就是忍不住的恨你啊。